轻喜剧

　　阿青嫂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针一线地在一只肚兜上绣图案。
　　那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手艺十分了得。
　　她身旁，还落着一叠各色肚兜。
　　绣着绣着，阿青嫂已经昏昏欲睡。
　　
　　71．阿青嫂住处黄昏内/外
　　一针扎在手上，阿青嫂惊醒。
　　她无欲地望了望天色，放下手上的活计，起身站到窗前。
　　阿青嫂从窗口伸出一只系着麻绳的马口铁罐子，从河里汲了半罐水，轻轻拉上来，搁在窗台。然后，她用河水细细浇灌窗台上种的花草。
　　夕阳尽染。阿青嫂望着花草和水面出神。
　　
　　72．针灸诊疗室里间黄昏内
　　一堵墙上贴着两张颜色已经泛黄的奖状。
　　靠着这堵墙的方桌前，赖医生独自一人喝着黄酒，下酒菜是一碗红烧鱼和一碗清蒸鱼。
　　间或，赖医生拿起桌上放着的《日语日常会话》，抽出书里夹着的他与栗原的合影。赖医生戴着老花镜，端详着照片，然后把照片靠着酒瓶袈好。
　　赖医生捧起书，在屋里来回度步，摇头晃脑地背日语。
　　赖医生：……酷恩尼几哇（你好）……酷恩邦哇（晚上好）……依拉吓伊麻散（欢迎）
　　有人敲门。
　　赖医生赶紧将桌上的照片夹回书里：啥人？
　　陌生男声（OS）：赖医生！
　　赖医生：侬啥人？
　　陌生男声（OS）：我是苏小娥邻居，伊生毛病了……
　　
　　73．乡村道路黄昏外
　　赖医生骑着自行车，在夕阳最后的余辉下赶路。
　　一群鸭子从池塘上岸，呱噪着蹒跚在路上，挡了赖医生的道。
　　赖医生停下来，喘着粗气，一脸焦急。
　　
　　74．苏小娥家夜内
　　赖医生气喘吁吁地推开门。
　　苏小娥穿着戏装，画着戏妆，从门后闪出，屈膝向赖医生行古礼。
　　苏小娥：何宜度，侬回来啦？
　　赖医生吓了一跳：侬……侬不是生病了吗？
　　苏小娥得意地：我晓得侬会来咯。
　　赖医生光火：我十几里路急匆匆赶到这里，侬寻我开心啊？
　　苏小娥马上委屈地憋起了嘴，眼睛眨着，眼圈红了。
　　苏小娥：人家化了老半天妆，特意全套打扮，就是为了给侬一个惊喜……
　　赖医生光火：惊喜侬个魂！你们在诊所拆天拆地，给我惊喜还不够多啊？！
　　赖医生转身就走。
　　苏小娥用戏服袖口掩住脸，哭了起来。
　　赖医生皱起眉头，停住脚步。
　　赖医生：喔唷，真吃不消侬，象唱戏一样，一歇哭一歇笑，不晓得侬是真还是假。
　　苏小娥哭得更厉害了。
　　赖医生口气软了下来：有啥话可以讲嘛，哭啥哭？
　　苏小娥呜咽着：这两天诊所不开门，人家实在太闷了，闷煞了。叫侬来……叫侬来，就想叫侬来陪我唱唱戏。
　　赖医生：侬叫错人头了，我又不会唱戏。
　　苏小娥马上露出了笑容：不会唱我教侬。侬不是讲侬是何宜度吗？我就教侬唱何宜度。
　　苏小娥自顾舞起了身段，唱起锡剧《双推磨》中何宜度的唱段。
　　苏小娥：“想不到还有你来同情与我”……赖医生，侬跟着我唱呀。
　　赖医生苦着脸，笨拙地跟着苏小娥唱了起来。
　　
　　75．针灸诊疗室外回廊夜外
　　赖医生哼着《双推磨》的曲调，手里甩着钥匙，沿回廊走来。
　　赖医生走到门口拿钥匙开房门，门锁已不知去向。
　　赖医生一惊，他顺手抓起倚在门边自来水槽上的扫帚，蹑手蹑脚潜进屋去。
　　
　　76．针灸针疗室厅堂夜内
　　厅堂里黑漆漆的，里间的电视机亮着。
　　赖医生握着扫帚，一步一步向里屋走去。
　　
　　77．针灸治疗室里屋夜内
　　赖医生一下子冲进里屋，高举扫帚大吼一声。
　　赖医生：啥人？！
　　只见宝娣披着外衣，盖着被子，坐在了赖医生的床头看着电视，电视里放着电视剧。
　　宝娣笑盈盈地：我老早就听到侬回来了。
　　赖医生傻了：侬……侬做啥？睡在我被子里做啥？
　　宝娣：人家看电视看得冷了呀。侬到啥地方去啦？我等侬到现在。
　　赖医生：侬……侬哪能进来啊？又把我门锁撬掉啦？！我要报警啦！
　　宝娣：人家帮侬饭也烧好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赖医生气恼地扔了扫帚：喔唷，侬招呼不打就撬门进来，我还要送面锦旗表扬侬罗？
　　宝娣：这倒不需要，只要侬肯陪我看看电视，帮我讲讲电视剧里咯事体，侬晓得我这人就是不识货。
　　赖医生：侬有毛病啊？深更半夜跑到我此地，叫我陪侬看电视剧？
　　宝娣可怜巴巴地：儿子出差去了，媳妇把电视机柜锁掉了……
　　赖医生：好了好了，电视侬也看过了，天晚了，早点回去。
　　宝娣：人家刚刚看一会侬就赶人家回去啊？侬先去吃饭，饭在外面桌子上。等侬吃好饭，我帮侬汰好碗就走。
　　
　　78．针灸诊疗室厅堂夜内
　　赖医生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走到桌边。
　　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
　　赖医生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赖医生听到了呼噜声，他放下饭碗跑进里屋。
　　
　　79．针灸诊疗室里间夜内
　　宝娣躺在床上睡着了。
　　赖医生用手摇她：宝娣！宝娣！醒醒！
　　赖医生越摇，宝娣的呼噜声越响，呼噜声震天动地。
　　
　　80．老镇街道夜外
　　光溜溜的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在路灯下闪着光。
　　赖医生抱着一只黄酒瓶在石板路上游荡。
　　有人推着一辆垃圾车从赖医生对面走来。
　　推车人：哟，赖医生，那么晚还没睡啊？
　　赖医生：睡不着，睡不着，出来走走。
　　
　　81．阿青嫂家门外夜外
　　阿青嫂家门外有个木栏杆围住的小院子。
　　赖医生抱着个酒瓶子，晃晃悠悠进了院子。
　　门边墙角有一堆瓦片。
　　赖医生走到墙边，身体靠着墙往下溜，一屁股坐在瓦片堆上。
　　瓦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阿青嫂家的窗户亮了。
　　阿青嫂披着衣服开门出来，看见赖医生靠着墙根坐着，有些吃惊。
　　阿青嫂四处看了看，轻声说话：喂，赖医生，侬哪能啦？
　　赖医生醉眼惺忪：啊？阿青嫂，侬好，长远不见……
　　阿青嫂：尕冷咯天，坐在地上要生大毛病了喂，快点进来坐。
　　赖医生挣扎一下，站起身，跟着阿青嫂进屋。
　　待赖医生进屋，阿青嫂警觉地观察一下周围的动静，然后轻轻关了门。
　　
　　82．阿青嫂家夜内
　　阿青嫂示意赖医生坐在一把竹椅上：出啥事体啦？
　　赖医生坐下：没地方去了，出来兜兜，不晓得哪能回事体，七兜八兜就兜到侬此地来了。
　　阿青嫂看了看赖医生，没有说话。
　　她泡了杯热茶端给赖医生，然后退到自己平时一直坐的椅子上。
　　赖医生打量着四周：侬此地我也起码有一年没来了，上次还是侬脚骨折，我每天过来一趟，前后大概有两个月吧？
　　阿青嫂：不止了，有七十天。
　　赖医生：是伐？还是侬记性好。
　　阿青嫂笑笑，没有说话。
　　赖医生：侬好伐？我心里一直蛮牵挂侬。
　　阿青嫂：是伐？我伲把侬客人赶了跑，侬不生气啦？
　　赖医生：有气也不能一直生下去呀，再讲，毕竟相处这些年，几乎每天碰头，已经蛮有感情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