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鬼分家（2）
　　
　　百合姑娘高兴地唱着说，这时候的夏明亮已经习惯了，百合姑娘只要一开口便是唱，她唱道：
　　“吵，怎么会不吵嘛---
　　人阿哥和鬼阿弟把家分开了，兄弟俩就成了冤家了。
　　这鬼啊，可是“鬼”着呢！
　　鬼觉得分家吃了亏，起了鬼火了，先后起了两次鬼火，先后给人造成两次大的伤害，并且没完没了地伤害下去，世世代代地伤害下去。
　　鬼第一次起了鬼火，他对亲戚们恶狠狠地说：
　　老虎、豹子和豺狗啊，你们，你们再告诉你们的亲戚，没有吃处，去吃人的家畜；没有玩处，就去人的在处玩！
　　从此啊，狼来寨子里吃小娃子，老虎来拖猪，豹子来咬狗，豺狗来抬羊---
　　弄得人日日不得安生，夜夜不得安宁。
　　鬼害得人日夜不得安宁还不解恨，又起了第二次鬼火。
　　这一次鬼火发得狠，他狠狠地生下无数个鬼儿子：
　　有长鬼短鬼，有胖鬼瘦鬼，有正鬼邪鬼，有美丽的鬼有丑陋的鬼，有急性子鬼有慢性子鬼---
　　烂鼻子鬼、烂眼睛鬼、杀死鬼、碰死鬼、吊死鬼、溺死鬼、气死鬼、屈死鬼---
　　反正你就放开去想吧，只有你想不到的鬼，没有不可能没有的鬼啊！
　　鬼还命令和鼓励每个鬼儿子好好的生育，多多的生育，生的越多越好，生的越恶越好，越拼命地生越好！
　　所以啊，鬼生出的无数个鬼儿子，又生出无数个鬼儿子；无数个鬼儿子又生出无数个鬼儿孙子---
　　一代更比一代多，一代更比一代恶！
　　鬼儿子鬼孙子满世上都是，老鬼领着大鬼，大鬼背着小鬼---
　　见人就吓，见人就拖！
　　鬼拖断人的胳膊拖断人的腿，鬼戳瞎人的眼睛戳通人的耳朵，鬼吓破人的胆，吓碎人的心肝，吓得脑壳成浆糊，吓得灵魂四处飞。
　　从前，人腿比鬼腿长，人眼比鬼眼尖，人耳朵比鬼灵，人胆子比鬼大。
　　自从被鬼坑害过以后，人腿变短了，跑不赢鬼了；人眼睛不尖了，看不见鬼了；人耳朵不灵了，听不见鬼说话了；人胆子变小了，人阿哥怕鬼阿弟了。
　　人阿哥害怕鬼了，单家独户不会在，十个人搬拢来在一处，十个人才能打赢一个鬼。
　　百个人搬拢来在一处，百个人能打赢十个鬼。
　　唉，我们哈尼先祖啊，多么想“安寨定居”在一起啊！
　　后来，慢慢地哈尼人聚到了一起，渐渐地世上的哈尼人里出现了高能的大头人，也叫乌木。
　　自从有了乌木的哈尼人，吃的好了，在的也好了，儿孙也多了，财源也旺了，家畜害怕的野物不敢来了，人害怕的鬼也不敢来了，样样合心了，事事合意了。
　　乌木阿波，就是大头人爷爷，他来管理四方，经常到四面巡查，经常关心着哈尼人。
　　乌木的手下有七个弟兄，本领一个比一个高强。
　　有一次，乌木又到四处巡查，瞧瞧庄稼长的壮不壮，看看泉水流的畅不畅。
　　这一走走了长长的日月，樱桃花开过三次还没有回来呢。
　　老母鸡不在的日子，是小鸡受苦的日子。
　　乌木不在呢，是哈尼人受苦的日子。
　　这时候，从远方的崖子脚，杀气腾腾地走来一个大魔鬼。
　　好吓人啊！
　　这样的魔鬼没有听说过，力气象俄荽努祖雷神一样大。
　　这样的魔鬼没有看见过，身子比老崖还要高。
　　十个鬼见它要低头，百个鬼见它要弯腰。
　　它是鬼里的乌木，就是大头人；
　　它是鬼里的哈腊，就是老虎。
　　远方来的大魔鬼，一天来三回，是来拖猪吃羊的吗？
　　不是，它是专门吃人来的喲！
　　大魔鬼遇着男人吃男人，遇着女人吃女人。
　　大魔鬼的嘴老大老大，大魔鬼的牙齿老快老快，一口能吃好几个。
　　不消几天，老人被它吃完了，小娃子被它吃完了。
　　就连乌木的独生儿子，也被它拿去吃掉了。
　　远方来的大魔鬼，只吃生的不吃熟的，嚼着甜甜的人肉，吐出白白的骨头，人骨头立刻铺成了白花花的一条人骨头小路，大魔鬼踩着人骨头小路乐不可支地回了家。
　　骨头路绕过老林，铺进了老崖下的岩洞。
　　那个深深的岩洞就是出名的地方，叫作洛搓罗，就是吃活人的地方。
　　提起作洛搓罗，老人要哭七回，年轻人要哭九回呢。
　　老实伤心了，一夜吃掉七个独生儿子，一早吃出七个寡妇。
　　哈尼人的日子啊，比九山的苦藤还要苦！
　　乌木终于回来了，本领高强的弟兄，跟在他的后面望不见头。
　　哎哟哟，悲惨罗！
　　一娘生的兄弟姐妹哪里去了，哈尼人都哪里去了，独生儿子哪里去了？
　　好你个作洛搓罗！
　　好你个吃人肉吐人骨头的大魔鬼！！
　　乌木叫齐手下的弟兄，说出了杀死大魔鬼的话：
　　亲亲的兄弟，不杀死作洛搓罗的大魔鬼，哈尼人一天不会在！
　　不杀死作洛搓罗的大魔鬼，乌木一天不会当！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你们哪个去杀？！
　　一向雄赳赳的一窝兄弟，一听说要去作洛搓罗杀魔鬼，一个个不敢出大气，一个个不敢出小声。
　　哈尼高能的乌木看了，激动的拿下自己头上象征乌木权势的高帽说：
　　你推我我退你的不要推了，你搡我我搡你的不要搡了！
　　十个弟兄赶紧站齐，百个弟兄都来比比，最高最大的那一个，就去杀去！
　　听着！
　　我的一窝的弟兄，哪个扛回大魔鬼的头，乌木的权帽就给哪个戴！
　　乌木发了话，弟兄们站起来了，乌木许了愿，弟兄们比起来了。
　　先比嘴巴的大小，别人的只有一拃，就是拇指与食指张开的最大距离。
　　查艾兄弟有两拃。
　　又比两个奶头的宽度，别人只有五掌，查艾兄弟有十掌。
　　再比肩膀的宽度，别人只有五拃，查艾兄弟有十拃。
　　最后比谁的腰粗，别人只有一抱，查艾兄弟有三抱。
　　乌木说“查艾兄弟，嘴巴最大的是你，奶头最开的是你，肩膀最宽的是你，腰杆最粗的是你。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要去杀的就是你！
　　查艾推不过，只好低头顺着白花花的骨头路，来到吃活人肉的大魔鬼家。
　　生吃人肉的大魔鬼，望见查艾进来了。
　　瞧瞧他的身子比自己的粗，望望他的个头比自己高大。
　　嘴上不说怕其实是怕了。
　　作洛搓罗大魔鬼低头想了想，和和气气地说：
　　哎哟，阿波，爷爷！
　　见嘛没见过，听嘛没听过，你是来玩呢，还是来耍呢？
　　你想做就坐下吧！
　　大魔鬼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抬起大脚丫夹起一扇大石磨。
　　坐处他不放，歇处他不摆，偏偏放到了查艾的大手上。
　　最粗最大的查艾笑笑，拿手提一回提也提不起；双手抱一抱，抱也抱不动，心想：这样重的石磨，用脚丫子就能夹起来。
　　这个样子嘛，怎么干得赢呢？
　　查艾望着大魔鬼嘿嘿一笑，大魔鬼看着查艾嘻嘻一笑。
　　查艾的笑声是吓出来的笑声，偷偷地看了看大魔鬼，他的牙，粗处比烟筒粗，长处比烟筒长。
　　大魔鬼的笑声是得意的笑声，毫不在意地瞧了瞧查艾，他的牙，粗处只有大象的拇指粗，长嘛，才有大象的拇指长。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笑了一声，查艾兄弟害怕了，赶紧低头跑回来。
　　一进门就喊：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作洛搓罗的大魔鬼啊，牙齿比烟筒粗，牙齿比烟筒长，给我坐的大石磨，用大脚丫子夹过来。夹过来的大石磨，我提也提不起，抱也抱不动。
　　乌木阿波，乌木爷爷啊，哪个爱去就去吧，我是再也不敢去了！
　　乌木只好叫兄弟们来商量。
　　一个说：
　　牙齿这样粗，牙齿这样长，敲断他的牙齿嘛，就不消害怕了嘛！
　　一个说：
　　敲也不好敲，最好梗断它！
　　一个说：
　　梗拿什么去梗？
　　拿黄豆去梗，拿黑豆去梗，还是拿老鼠豆去梗？
　　不知道吃人肉的大魔鬼，吃不吃炒豆？
　　大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大家七手八脚地想办法，终于有了好办法。
　　兄弟们炒了一包黄豆豆，装在查艾的一个口袋里；
　　把硬板板的铁砂装在查艾的另一个口袋里。
　　千叮咛万嘱咐道：
　　自己要吃吃黄豆，大魔鬼要吃吃铁砂！
　　查艾有了主意不害怕了，大摇大摆地去了。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见查艾又来了，低下鬼头鬼脑吃吃吃地笑：
　　不知道哪个给他换了个胆子？
　　它抬起头就哈哈哈大声笑着说：
　　哎哟哟，阿波阿波啊又来了，爷爷爷爷坐坐坐，坐坐坐，坐坐坐！
　　查艾像模像样地坐下来，抓出一把黄豆吃，嘎答嘎答的响声十分好听，就像老母鸡下蛋的叫声，喷喷香的香气就直往大魔鬼的鼻子里面爬。
　　查艾越吃越得意，嘎答嘎答的响声越好听，作洛搓罗大魔鬼再也忍不住了，就笑嘻嘻地问
　　：晌午还不到你吃那样？
　　吃就吃嘛，怎么还会这么香呢？
　　查艾告诉大魔鬼：
　　昨天晚上炒豆豆，一吃吃了两背篓。
　　今天还剩几颗颗，闲来无事嚼一嚼。
　　拿着拿着，给你也来吃几颗嘛！
　　生吃人肉的作洛搓罗大魔鬼，高高兴兴的接过一包铁砂子，呱嗒呱嗒呱嗒嚼下去，不但牙齿没有掉，笑嘻嘻地伸手还要要。
　　查艾看也不敢看，咚咚咚地跑回来，大喊大叫：
　　哎哟哟，哎哟哟！
　　阿波，我的好爷爷，一大包铁砂子全吃完，牙齿半颗没有掉，笑嘻嘻地还要要！
　　这样吓人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敢去了！
　　高能的乌木发愁了，再叫兄弟们来商议：
　　害怕铁砂子太小了，应该换成铁砣砣。
　　兄弟们立即行动，这边装一包桃子，那边装一包铁砣。
　　查艾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又雄赳赳地来了。
　　作洛搓罗大魔鬼还是那样招呼查艾，查艾还是那样吃东西。
　　不过嘛，这回的桃子比上一回的黄豆豆更香，声音更好听。
　　咕嘎嘎咕嘎嘎的响声，好像鸭子的叫声。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忍不住了问：
　　阿波阿波，爷爷爷爷，今天你又吃那样呢？
　　吃出的声音咕嘎嘎咕嘎嘎真好听呢！
　　查艾喜眉笑眼地递过一包铁砣砣，好心好意地说：
　　吃嘛没有吃哪样，嚼嘛没有嚼哪样。
　　路上走过桃子林嘛，随随便便地摘了几个！
　　吃人肉吐骨头的作洛搓罗大魔鬼，接过一包铁砣砣，大嘴一张丢进去，嚼来嚼去嚼来嚼去不好嚼，就问：
　　阿波，爷爷，你的桃子怎么这样老，嚼来嚼去不好嚼！
　　“呸”地一声吐出来，喷麻了查艾满满的一张脸。
　　从此嘛，漂亮的查艾变成了麻窝窝脸。
　　从此嘛，桃子开花的时候，天花也就开出来了呢。
　　哈尼人可怕的天花，就是作洛搓罗的大魔鬼给哈尼人造成的，可要记住了。
　　这一回，查艾生气了，也不喊了，也不怕了。
　　查艾主动地找乌木和兄弟们来商量。
　　打出七件铁衣，查艾穿上了；打出一把尖刀，查艾拿上了！
　　查艾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到作洛搓罗去了。
　　查艾站在大魔鬼的门口，大气凛然，拿出打架的样子。
　　不叫嘛声音大大的叫，不吼嘛声音响响地吼：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乌木派我来打你啦！
　　乌木派我来杀你啦！有胆量的出来啊！快点出来打战啊！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笑嘻嘻地说：
　　好的好的好的！！
　　说着话他就伸出三排长的大舌头舔了一下。
　　唰---
　　查艾的七件铁衣被舔通了六件。
　　哎呀呀，这一下，查艾想怕不得了，不想怕也不得了。
　　不打也得打，打也得打。
　　查艾咬咬牙，学者吃人的大魔鬼，也伸出三拃长的大舌头接连舔了三下。
　　唰---
　　唰---
　　唰---
　　可惜只舔通三件魔鬼衣。
　　大魔鬼的身上呢，还有四件魔鬼衣！
　　查艾知道打不赢了，查艾逃跑了，害怕大魔鬼撵上来，头也不回了。
　　唉，人鬼兄弟打了那么多年的战，哈尼人干不过魔鬼的事情，实实在在地有这么一回呢。
　　
　　第11章 人鬼分家（3）
　　
　　查艾逃跑啊逃跑，没命地逃跑。
　　他不知不觉地逃到了一座老林里，遇到一个人。
　　这是谁呢？
　　这人既小又丑，却穿着白衣戴着白帽，仔细一看，原来是十二位之一的乌麾，灶神碟里艾斯。
　　乌麾问查艾：
　　你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呢？你慌慌张张地又从哪里来呢？
　　查艾说：
　　乌木阿波老实憨，叫我去作洛搓罗杀大魔鬼，作洛搓罗我去了几回，去杀几回都没有杀赢呢！
　　乌麾缩起肩头象血娜鸟一样小，说出来的话可比大山还高：
　　你消消气，慢慢地给我说，作洛搓罗在哪里呢？
　　我去给你们去做杀死大魔鬼的事情！
　　查艾伸出小拇指，指着小小的乌麾说：
　　兄弟，你可是吃了三碗蚂蚁撑饱肚子哩？
　　可是活够了想去死呢？
　　大魔鬼的牙齿比你粗，大魔鬼的牙齿比你长！
　　去嘛是去的呢，只怕你回不来呢！
　　乌麾听了笑一笑：
　　你怕我不怕！你输我不输！
　　查艾阿波，查艾爷爷，我杀大魔鬼去了！
　　乌麾说去就去了。
　　大路走一截，小路走一截，走过老竹林，遇见了竹王身上的竹笋壳。
　　竹笋壳把乌麾喊住说：
　　乌麾阿波，乌麾爷爷，我老是被挂在这里，下是下不来，挂着太难过。
　　你瞧瞧我的脸，急出多少汗毛来？
　　哦，原来竹笋壳上的红毛毛是这样长出来的啊。
　　好心肠的乌麾就把竹王身上的竹笋壳放下来。
　　竹笋壳感谢乌麾阿波，就跟着乌麾去找作洛搓罗。
　　乌麾继续往前走，路过栽瓜地，看见可可怜怜的冬瓜王吊在大树上，风吹一下摇一下，瓜儿熟了，再吹再摇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冬瓜王那个急啊，绿格茵茵的大脸都急成一张白粉白粉的大白脸了。
　　现在冬瓜的大白脸就是这样来的呢。
　　乌木看看不忍心，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把冬瓜王轻轻地放下来，冬瓜王的感激之情无以回报，就跟着乌麾去找作洛搓罗。
　　乌麾继续走，道路走了一大截，遇见了蜘蛛网，粗长粗长的网索上绊着一只黑蜂王。
　　黑蜂王求救道：
　　好心好肠的乌麾，赶紧救救我！
　　我嘛，绊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是小娃子就没有了喂奶的娘啊！
　　好心肠的小个子乌麾救下呜呜叫的大黑蜂，大黑蜂也成了杀大魔鬼的帮手。
　　乌麾不知疲倦地走啊走，来到一条大河畔。
　　只见河水正在落下去，石头慢慢地露出来，一条老大老大的金鱼王搁浅在沙滩上。
　　乐于帮助别人的小个子乌麾好不容易把金鱼王抱进大河。
　　金鱼王喝过三口水得了命，说死说活要跟着乌麾去杀大魔鬼。
　　作洛搓罗走到了，大魔鬼的家到了。
　　竹笋壳喜欢睡，睡在家门口。
　　冬瓜王在惯了高处，爬上门头。
　　金鱼王纵身进了大水缸，大黑蜂落在大魔鬼的床头上歇一歇。
　　小个子乌麾敲敲门，声音吼得老实响：
　　睡觉的大魔鬼，懒惰的大魔鬼，又憨又笨的大魔鬼，赶紧出来打战！！
　　作洛搓罗的大魔鬼，还躺在床上，手嘛，懒的抬；脚嘛，懒的动。
　　偏过头去看了看，来的这个人真正的小，象一只小蚊子；
　　这个人扎实瘦，象一只瘦蚂蚁。
　　大魔鬼不喜欢地说：
　　叫也不要叫了，敲也不要敲了，跳蚤大的一个你，吵得我连个觉也睡不好。
　　查艾比你大不大，也被我打的不敢来！
　　你可可怜怜的小样子，我不忍心捏死你，趁早回家耍家家去吧！
　　乌麾知道大魔鬼想睡觉，就在门口外面拼命地喊拼命地叫。
　　只吃人肉不吃骨头的大魔鬼动了气，就说：
　　你等我起来吃一阵烟，悠悠地去杀你也要的。
　　唉，可可怜怜的一个小人人，摸摸你的头就死了！
　　心里不耐烦的光吃人肉只吐骨头的大魔鬼，提着烟筒去装水。
　　金鱼王叭嗒跳一下，泼进鬼眼半缸水。
　　大黑蜂趁机叮了一下又一下，大魔鬼的鬼眼被叮成大桃子，想看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魔鬼摸摸索索摸到房门口，只听一声响。
　　哧溜---
　　竹笋壳在大魔鬼脚下滑一下，大魔鬼跌了个仰八叉。
　　冬瓜王砸下来，又是一声响。
　　咚嚓---
　　砸得大魔鬼躺下了。
　　小小的乌麾拔出尖刀跳起来，一刀把大魔鬼戳死了。
　　在那远古的时候，人打赢鬼的事情，这是最精彩的一回。
　　杀死吃人的大魔鬼，乌麾就费力地砍下魔鬼大大的鬼头。
　　乌麾要把鬼头给乌木大头人和他的兄弟们送过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大魔鬼的鬼头老实沉，乌麾走一程歇一程。
　　乌麾扛着沉重的鬼头走到半路，遇到了欢蹦乱跳的大个子查艾。
　　他在高兴什么呢？
　　乌麾说：
　　查艾阿波，查艾爷爷，吃人的大魔鬼被我杀死了，你怕也不消怕了，你躲也不消躲了！
　　查艾奇怪地看着小小的乌麾，不相信地说：
　　咦！怕是半路上拾了个死人头吧，你也当成是魔鬼头？！
　　要是拾来十个死人头，阿哥也会拾得着？！
　　乌麾就把作洛搓罗的大魔鬼的鬼头放下来叫查艾看。
　　查艾瞧见了大鬼头，吓也吓怕了三四回：
　　是呢，是呢！是倒真是呢！
　　可是，兄弟，是被你砍下来的？
　　是鬼头自己掉下来的吧！
　　乌麾得意地看着大个子查艾，查艾一直瞧着鬼头在打主意。
　　查艾正面想，想了九回；反面想，想了九回，最后拿好了注意。
　　它就说：
　　哎哟哟，兄弟，你出得力实在是大，你辛苦了，阿哥帮你扛回去吧！
　　查艾个子大力气大，扛起鬼头大步大步在前面走。
　　乌麾个子小，小跑小跑地也跟不上。
　　查艾发现乌麾直喘气，大步流星跑起来，扛着大魔鬼的鬼头去见乌木阿波。
　　乌木阿波好欢喜，一窝兄弟好欢喜。
　　乌木一见大魔鬼的鬼头，立刻兑现诺言，把高高的权帽从自己的头上摘下来，戴在查艾的头顶上。
　　后到的乌麾对乌木说：杀死作洛搓罗大魔鬼的人是我，乌木高高的王帽应该戴在我的脑壳上！
　　乌木说：
　　你生的这么小，怎么能杀死大魔鬼呢？
　　一窝兄弟说：
　　你长的这么丑，怎么会杀得赢大魔鬼呢？
　　乌麾拉住查艾的手说：
　　不信你们问问兄弟查艾，查艾兄弟，你给大伙说清楚嘛！
　　查艾甩开小个子乌麾的手，装作和乌麾不认识。
　　查艾说：
　　你说是你杀死的大魔鬼，怎么大魔鬼的鬼头是我扛来的呢？
　　乌麾有嘴难说清了，乌麾有理难说赢了，查艾骗子戴起了大头人的王帽，查艾威风起来了。
　　查艾当上了乌木，一天能变出三样脸色。
　　他喝令大大小小的哈尼人，不准叫他“兄弟”，“阿波”不准叫，“爷爷”不准叫。
　　要叫嘛，就叫他为“高能的乌木”和“有权优势的大头人”！
　　凡是不叫的哈尼人，一天要杀死七个。
　　从此，所有的哈尼人都叫查艾是“杀死魔鬼的魔鬼”！
　　原来的乌木和他的一窝兄弟发现事情不对了，到处找乌麾找不见，哈尼人的心乱了。
　　正派的乌麾去了哪里呢？
　　能把大魔鬼的鬼头割下来的人去了哪里呢？
　　乌麾去了深山老林子里，他是有头有脸面的人，就悄悄的走了。
　　是不是乌麾害怕查艾，躲走了呢？
　　不是！
　　小个子乌麾“鬼”着呢！
　　小个子乌麾去了深山老林里，找见了多培玛。
　　多培玛是一种非常小的小鸟，记性好，歌声好，飞得快，是一种满天飞的小鸟。
　　乌麾教会多培玛一首歌谣：
　　查艾，查艾！骗人的查艾！
　　查艾，查艾！坏了心的查艾！
　　就那么一下下，世上到处是多培玛小鸟，处处都是多培玛的歌声：
　　查艾，查艾！骗人的查艾！
　　查艾，查艾！坏了心的查艾！
　　所有的哈尼人也跟着唱起来了，世上处处是哈尼人的歌声：
　　查艾，查艾！骗人的查艾！
　　查艾，查艾！坏了心的查艾！
　　查艾气得肝上烂出三朵花，查艾气得心上穿出七个洞。
　　查艾白天听见白天撵，晚上听见晚上撵，一天听见一天撵，两天听见两天撵，不吃不睡地撵，不歇不喘地撵。
　　查艾撵到这里，这里的歌声就停下来了，那里的歌声继续唱。
　　查艾撵到那里，那里的歌声就停下来了，这里的歌声继续唱。
　　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查艾累得成了刮剩的牛骨头。
　　这时候，小个子乌麾出现了。
　　样子丑的小个子乌麾笑起来却特别好看。
　　乌麾笑眯眯地抬起嘎德，拿着直直的弩箭，见查艾就追，见查艾就射！
　　查艾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了，只会象刮风一样地逃。
　　查艾逃过七十道大门，乌麾撵过七十道大门。
　　查艾逃过七十道高坎，乌麾撵过七十道高坎。
　　撵过了老林，撵过了箐沟，撵过了坝子。
　　地下没有躲处了，查艾就跑到天上躲藏。
　　嗨，狼狈的查艾啊！
　　想往云彩里躲，云彩呢，躲着查艾跑，一边跑一边笑，笑的查艾脸红了，查艾有难处了。
　　想往雾露里藏，雾露呢，查艾到那里那里就散开，一边散一边乐，乐的查艾脸黑了，查艾没有办法了。
　　乌麾一箭射上来，**查艾的喉咙；
　　乌麾二箭射上来，戳进查艾的鼻洞；
　　乌麾射出第三箭，射通了查艾的耳朵。
　　查艾再也跑不动，掉到大神沙拉的水尾。
　　查艾再也跑不脱，死在大神沙拉的江尾。
　　这时候，天神烟沙的媳妇背着竹筒来背水，发现了查艾的难看的样子，脸像树叶一样绿。
　　好心的烟沙媳妇，撕下衣襟给他盖起来。
　　又怕露出他的身体，撕块儿裙布蒙起来。
　　大神沙拉的水尾，是天神吃水的去除。
　　为了不给血水流进去，她又塞起查艾的伤口。
　　一个伤口是喉咙。
　　喉咙是话语的出路，如果不塞起查艾的喉咙，难听的话语会在世上流传开来。
　　二个伤口是耳朵。
　　耳朵是话语的进路，如果不塞起查艾的耳朵，人的耳朵里还会走进最坏的话语。
　　三个伤口是鼻子。
　　鼻子是气味的道路，如果不塞起查艾的鼻子，人还会闻见鬼气呢。
　　从此嘛，哈尼人就有了一个规矩：
　　死人的时候，要在脸上盖一块儿布。
　　鼻子耳朵两条大路，要用软和的棉花塞好。
　　穿衣服裤子的身子，要用白布裹好。
　　哈尼的女人缝新衣，衣襟要少着一块儿。
　　以上这些古规古矩，都是天神烟沙的媳妇兴下来的。
　　小个子乌麾杀死了骗子查艾，当上了哈尼人的乌木，成了哈尼人的大头人。矮矮小小的乌麾，有了高高大大的名声。
　　不论大鬼小鬼，一听到乌麾的名字，就要发抖不停；
　　不分大人小娃子，一听到乌麾的名字，都会笑出欢声。
　　乌麾有七个能人的智慧，乌麾有九个能人的本领。
　　乌麾操心着世世代代的哈尼后人，于是来到了天神梅烟那里，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乌麾说：
　　亲亲的阿匹，亲亲的奶奶，哈尼人的大神！
　　自从人鬼分家以后嘛，好是好了，可人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了。
　　鬼的肠子有七节，七节都是狠心肠；鬼肝有九副，九副都是黑心肝。
　　鬼不吃人不会在，鬼不害人不会过！
　　亲亲的阿匹，亲亲的奶奶，哈尼人的大神啊！
　　请你告诉我，这人嘛，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阿匹梅烟抬起金银大手，说出了金子银子一样的好话：
　　小个子乌麾，你的话象天神的话一样好呢，你的话象天神的话一样合呢。
　　人要在的稳，就要住下来。人要在的牢，就要安寨子！
　　寨子是人和鬼的界限，寨子会把人和鬼隔开！
　　哈尼人的好乌麾啊，想要鬼不来闹，想要鬼不来打扰，只有去找管寨子的天神姑娘。
　　管寨子的女神有百样本事，千万个大神对她弯腰。
　　天神的寨子又宽又大，神灵们象蜜蜂一样你飞我绕，女神管着天神的寨子，百样千样都安排的很好。
　　高能的姑娘就是我的亲生的姑娘，我派她去做哈尼人的寨神，叫她把哈尼人的寨子保护好！
　　哈尼人安寨定居的道理是天神阿匹梅烟说下的，哈尼人安寨定居的规矩是天神阿匹梅烟定下的，哈尼人安寨定居的保护女神是天神阿匹梅烟派来的，这是哈尼人安寨定居的根，这是哈尼人安寨定居的本---”
　　
　　第12章 安寨定居（1）
　　
　　百合姑娘唱到这里，本来想和夏明亮交流几句，可是看他那入迷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去打搅他，于是就一口气唱下去：
　　“远古的先祖已经上山了，可是给我们留下的规矩样样都好，样样都在。
　　百样千样的古规古矩，安寨定居的规矩最好；
　　千样万样的古规古矩，安寨定居的规矩最好！
　　最早安寨的是哪个？
　　是大神烟沙的儿媳妇。
　　她在三层高天的烟罗神殿，撒下了天神繁衍的种子。
　　和她一块儿安寨的是哪个？
　　是大神烟沙的姑娘。
　　她在天神的九座山坡上，撒下了天神牲畜的种子。
　　和她们俩一块儿安寨的是哪个？
　　是大神沙拉的姑娘。
　　她在天神的九道山洼里，撒下了天神庄稼的种子。
　　尖尖的一升天神种子撒下了，尖尖的一升天神牲畜种子撒下了，尖尖的一升天神庄稼种子撒下了，安寨的事情就兴出来了。
　　天神种子是男的女的一对，牲畜种子是公的母的一对，庄稼种子是阴的和阳的一对。
　　三样种子发出来，三样后代就出来了。
　　发出三样乌山草，就能养三匹大叫马；
　　发出三蓬罗比草，就能养三条大牯子；
　　发出三蓬排比草，就能养三口大肥猪；
　　发出三蓬谷子树，就能养三个大儿子。
　　草在的地方有了，草的寨子在天上的水沟沟里；
　　树在的地方有了，树的寨子在天上的山坡坡上。
　　人的寨子在哪里呢？
　　人的寨子还要去安呢！
　　牲畜的寨子在哪里呢？
　　牲畜的寨子还要去搭呢！
　　庄稼在的地方是哪里呢？
　　庄稼的寨子还要去开呢！
　　男女成双成对地走出来，天神的寨子安下来了。
　　公母成双成对地走出来，牲畜的寨子安下来了。
　　庄稼成双成对地走出来，庄稼的寨子安下来了。
　　天神的寨子，安在烟罗的半山上；
　　牲畜的寨子，安在神寨子里面；
　　庄稼的寨子，安在烟罗的大田。
　　天神的寨子安下来，哈尼人的寨子样式也就有了。
　　哈尼先祖就仿照天神寨子的模样来安寨子。
　　哈尼人的寨子在哪里呢？
　　在骏马一样的高山上。
　　哈尼人的寨子象什么嘛？
　　象马尾耷在大山下方。
　　大山象阿妈的胸脯，把寨子围护在凹塘。
　　寨头的山梁象三个手指，一个伸到寨子头上。
　　中间的山梁是寨子的枕头，两边的山梁是寨子的扶手。
　　有了这样的三个山梁，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子的下面有三个山包，三个山包是寨子的歇脚，有了歇脚寨子才会稳。
　　有了这样的三个山包，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安寨子的地方要有块儿平平的凹塘，这是白鹇找食的去处，这是箐鸡出没的山场。
　　有了这样的凹塘，人种会像泉水一样流，庄稼牲畜会像河水一样淌。
　　有了这样的凹塘，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头的山坡上，要有密密匝匝的神林，神树要像筷子一样直，神树要像牛腰一样壮。
　　没有密密匝匝的神林，哈尼人没有祭祀树神的去处，也没有寨神安家的地方。
　　有了厚厚的神林，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头的山坡上，要有姑娘眼睛一样的龙潭水。
　　清清亮亮的泉水从又滑又亮石头底下冒出来，可以照亮姑娘的双眼，可以照亮圆月亮的好脸盘。
　　有了人吃的好水，才会生出好儿好女；
　　有了牲畜吃的好水，才会放得出好牛好马；
　　有了庄稼吃得好水，才会种的出上好的庄稼。
　　有了这样的龙潭水，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子的坡脚，要有高高大大的万年青树。
　　人活要有伴，人的伴就是寨房；
　　寨子也要有伴，寨子的伴就是高高大大的万年青树。
　　有了高高大大的万年青树，母猪下儿是一窝一窝的，牛马下儿是一对一对的，鸡下出来的蛋是双黄蛋，鸭下出来的蛋是蛋双黄。
　　高高大大的万年青树有了，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子里要有一块儿平地，平地里要有云彩一样的大树，大树脚遮风避雨，是老人聊天的地方，是老人吃烟的地方。
　　没有老人聊天的地方，寨子安起也不稳；
　　没有老人的吃烟处，寨子建起也不牢。
　　有了云彩一样的大树，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子边的园子地，要生着刺通花。
　　刺通花是园子的伴，刺通花是菜的伴。
　　园子没有了刺通花树，猪鸭鸡狗来刨来拱，薄荷香柳发不旺，大葱大蒜长不壮。
　　诚心的朋友来了，没有下酒的好菜；热心的朋友来了，没有下饭的香料。
　　有了刺通花围着的菜园子，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寨子边边的坡地上，要有三蓬芭蕉树，芭蕉是不用专门栽种的大树，芭蕉是留给小娃子吃的果。
　　有了三蓬芭蕉树，小娃子哭的时候不愁哄不乖，十个男人合心了，十个女人合意了。
　　瞧过十样，样样合心，挑过百件，件件合意，爱不着的没有一样，哈尼人安寨的寨址选定了，哈尼人定居的地盘选好了。
　　安寨要问天神的心，定居要问天神的意。
　　哈尼人问天神的心，哈尼人问天神的意，三颗雪白的贝壳就是询问天神的三张嘴。
　　拿出三颗雪白的贝壳竖立在地上：一颗是人的面份；一颗是庄稼的面份；一颗是牲畜的面份。
　　立下贝壳的第三天早上，哈尼人的贝玛去认真地观察：
　　第一观察人的贝壳是不是倒了，如果贝壳倒了，在这里建寨子不合天神之意，立刻重新选择寨址。
　　人的贝壳不倒，说明在这里建寨子，人的子孙后代兴旺，是天神的心意，寨址就选定了。
　　第二观察庄稼的贝壳是不是倒了，如果贝壳倒了，在这里建寨子不是天神之意，立刻重新选择寨址。
　　庄稼的贝壳不倒，说明在这里建寨子，大田里的谷子背不完，是天神的心意，寨址就选定了。
　　第三观察牲畜的贝壳是不是倒了，如果贝壳倒了，在这里建寨子不是天神之意，立刻重新选择寨址。
　　牲畜的贝壳不倒，说明在这里建寨子，坡上的牛马赶不尽，是天神的心意，寨址就选定了。
　　三个雪白的贝壳是三张嘴，一个个问题都要问清楚呢。
　　我们哈尼人做事，从来不敢违背天神的心意，因为世上有许许多多我们哈尼人用眼睛看不见看不清的东西呢。
　　那么，哈尼人选下了最好的寨地，最先选定寨地的是谁呢？
　　是高能的哈尼先祖惹罗，惹罗先祖找遍了九山九岭，才找到了哈尼人的第一块儿好寨地。
　　哈尼人找到了安寨定居的好寨地，天上的大神也欢喜，降下铺天盖地的大雨，洗掉惹罗身上的辛苦，刷去哈尼人身上的尘土。
　　天神把哈尼人的头一个大寨子，叫做“书嘎惹罗普楚”，意为“富足的惹罗大寨”。
　　惹罗普楚的名声象春雨播在哈尼人的心上。
　　按照天神的心意，寨子是人的寨子，鬼不能在。
　　所以嘛，哈尼人安寨定居的时候，要杀狗把人与鬼分开。
　　哈尼人第一个杀狗的人是惹罗的儿子罗则。
　　罗则杀死最肥的大狗，拖着在寨子里绕过三圈：
　　头一转是人的名份，保佑人口平安；
　　二一转是庄稼的名份，保佑庄稼兴旺；
　　三一转是牲畜的名份，保佑牛马增添。
　　狗血淌过的地方，筑起一道高墙。
　　狗血是魔鬼的克星，靠狗血划定人与鬼的界限。
　　罗则拿起拖狗的竹竿，甩在安寨定居的地方，然后去查看竹竿头背向的方向，向着哪个方向，寨子的寨房脸面就朝那个方向。
　　罗则再破开狗肚，仔细查看狗的心肝，狗的心肝光溜溜的老实好，哈尼才能安寨。
　　如果狗心狗肝粗糙，表示寨子前景有麻烦；
　　如果狗心狗肝裂开了，安寨就不吉祥，就要另选地方。
　　看过狗心狗肝，还要看狗的肠子。
　　狗肠子是寨子的福气，肠子断成七节，寨子就有灾难。
　　以上的条件都通过了，就可以安寨。
　　但是在安寨以前，必须要祭献寨子。
　　不祭献寨子鬼不会离开。
　　献寨必须献三样：
　　一是一口短嘴的猪；
　　二是一只滑毛的鸡；
　　三是一条刮干净的狗。
　　这个鬼啊，可是难缠着呢！
　　为什么要献三样，那是难缠鬼索要哩。
　　不给他们献三样贡品，他们就不离开寨子。
　　还有更加难缠的鬼，贡品拿过了，贡品吃过了，还是赖着不走。
　　这时候，就要请出驱逐魔鬼的贝玛，贝玛就会用非常厉害的话语把鬼撵出寨子。
　　选好了合心的寨地，还要栽三蓬竹子。
　　三蓬竹子栽在什么地方呢？
　　栽在寨头的好土里。
　　栽竹子在什么时候栽？
　　要在五月来到的时候。
　　栽竹子还要选好人，不满三十岁的男人不能去栽。
　　如果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栽了寨头的竹子，就会带来一辈子的灾难，栽下的竹子发是发了，栽竹子的人却永远养不下后代。
　　栽竹子要给竹子准备好竹子的吃食，竹子的吃食是三棵青青的草，栽竹子的时候可不敢忘掉。
　　竹子的吃食还有三颗雪白雪白的白石头，三颗白石头要垫进栽竹子的坑底下。
　　栽竹子的时候埋进了三颗青青草和三颗雪白雪白的白石头，竹子就有了吃不尽的吃食，三蓬竹子就会发的清清白白。
　　栽竹子的时候埋进了三颗青青草和三颗雪白雪白的白石头，竹子就有了吃不尽的吃食，三蓬竹子就会发的越来越旺。
　　栽下去的竹子，竹尖不能勾向寨房，竹尖勾向人的在处，就是栽好也要拉出来再重新栽过。
　　栽好竹子不到三年，嫁竹子的时候就到了。
　　什么叫嫁竹子呢？
　　就是把寨头新栽下新发出的竹子砍下三捆做水槽，把寨头的又清又甜的泉水引进寨子里来。
　　寨子里的哈尼人吃了清清白白的竹子引进来的好水，就会清清白白地做人做事。
　　所以嘛，哈尼人的好口碑才会世世代代传下来呢。
　　寨头的三蓬寨子栽好了，三排棕榈树也要栽起来。
　　栽下的棕榈树不会活，一个寨子就会衰败，哈尼人就会越活越直不起腰杆来。
　　可是，棕榈树象哈尼人一样有志气，不管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情况下都能挺得住，都能坚强地活下来。
　　所以嘛，哈尼人的寨子头都有三排守在寨头的棕榈树，昂首挺胸地拔地而起，象哈尼人寨子里的伙子和姑娘一样，凸显着哈尼人永远向上的蓬勃风采。
　　
　　第13章 安寨定居（2）
　　
　　哈尼人找到了合心合意的寨地，三层高天上的天神喜悦也有了七层。
　　哈尼先祖安寨定居的序幕拉开了，哈尼人手不闲脚不闲的时候来到了。
　　盖房子的时候首先要敲鼓，鼓声必须惊天动地。
　　这一惊一动嘛，就出来三层意思：
　　一是感恩天神，报个喜讯；
　　二是吓唬魔鬼，不许捣乱；
　　三是通知哈尼人，鼓足劲头。
　　鼓声不响时辰不到，鼓声敲过房脚牢靠。
　　黄牛皮绷得鼓不要，三岁的水牛皮绷得鼓才行，一定要绷紧绷好。
　　最先绷鼓的是哪个？
　　是哈尼先祖厄赫。
　　最先敲鼓的是哪个？
　　是厄赫的儿子赫博。
　　赫博“咚”地敲响一锤，鼓声响遍九支山岗。
　　这先打的一锤，是人的名份，告知天下，哈尼人将住上新房子孙兴旺。
　　赫博“咚”地敲响第二锤，鼓声传遍九个平洼。
　　这一锤是庄稼的名份，告诉盖新房的哈尼人，住上新房收成会好。
　　赫博“咚”地又敲响一锤，鼓声传遍九座山坡。
　　这第三锤一打，是牲畜的名份，告诉盖新房的哈尼人，住上新房牲畜兴旺。
　　盖房子还要敲硭锣，硭锣的响声是发财的好声音。
　　最先铸硭锣的是哪个？
　　是哈尼先祖略则。
　　略则拿着最亮的红铁，铸出了萝筛一样的硭锣。
　　最先敲响硭锣的是哪个？
　　是略则的儿子则作。
　　则作“当”地打响一捶，定下了人烟繁盛的名份；
　　则作“当”地打响第二捶，敲下了庄稼丰收的名份；
　　则作“当”地打响第三捶，敲下了牲畜兴旺的名份。
　　盖房子要选式样，那真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地选。
　　最先瞧样式的是哪个？
　　是哈尼先祖惹罗。
　　惹罗先祖去到老林，瞧过所有的野物住房，没有瞧上。
　　惹罗先祖去到流水的沟里，看过了所有的鸟雀的住房，没有看中。
　　惹罗先祖又到九条大江的水尾，把所有鱼虾的住房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看中，还是没有瞧上。
　　最后，先祖惹罗还是来到了惹罗山上，那时候大雨刚刚洗过山坡，山坡上生满了红的绿的大大小小的蘑菇，惹罗先祖脸上的皱纹象雨后的山花，开了---
　　惹罗先祖困惑的眼睛象雨后的太阳，亮了---
　　大大的蘑菇盖儿护住了柱头，是大雨淋不着的样式；
　　蘑菇盖儿护住了柱脚，是大风吹不着的样式。
　　惹罗走过来看看，先祖走过去瞧瞧，先祖惹罗露出雪白的牙齿笑起来了，哈尼人安寨定居的寨房样式就选定这个样子了！
　　盖房一定要选好日子，日子是房子的福运。
　　最早瞧日子的是哪个？
　　是哈尼人的贝玛赫俄。
　　瞧日子是一件最大的事情，必须点点滴滴看的清清楚楚。
　　一是瞧瞧年头是不是好年头，二是瞧瞧月份是不是好月份，三是瞧瞧日子是不是个吉祥的好日子。
　　要找出三个有福气的白天，要选出三个有运道的夜晚。
　　这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这是老虎不来拖猪的日子，这是豹子不来抬羊的日子，这是老鹰不来叼鸡的日子，这是簸萁不出秕谷的日子，这是苍蝇不来爬织布机的日子。
　　在这吉祥如意的月份，在这好运当头的日子，赫俄贝玛扛起宽口的锄头，深深地挖下三锄：
　　头一锄是人的名份，二一锄是庄稼的名份，三一锄是牲畜的名份。
　　三锄一锄不能少，三锄一锄不能漏。
　　赫俄又拿来四撮红米，放在四个齐齐的屋角，瞧瞧三颗米在不在一处。
　　在一处了，有子孙兴旺的好运道，有庄稼丰收的好运道，有牲畜满圈的好运道。
　　如果不在一处了，哈尼人的好运道没有了，庄稼的好运道没有了，牲畜的好运道没有了。
　　盖房要挖石脚坑，石脚坑是房子的站位。
　　最先挖石脚坑的先祖，是蒲玛和策什两个。
　　蒲玛策什是挖坑的师傅，他们挖出了深深的窝坑。
　　挖坑象挖田一样吗？
　　不是！
　　挖田土是朝下堆，挖窝坑是朝上堆。耕大田出力是朝下出力，盖房子出力是朝上出力。
　　挖好窝坑要下石脚，石脚的石头是房子的脚指甲。
　　石头要找老崖上的白石头。
　　白石头里住着天神的老儿子，代表天神说出砌石脚的话：
　　石头的脸面要朝上，石头的眼睛要看着天。
　　砌石脚有正正的砌，砌出的石脚要又平又方。
　　认不得方正不方正吗？
　　要叫绳子兄弟来帮忙认。
　　绳子认过的石脚，方处象地一样方；
　　绳子瞧过的石脚，平处象天一样平。
　　砌好石脚就砌墙，砌成的泥墙要四四方方，要齐齐整整。
　　是谁最先砌墙的呢？
　　是哈尼人的儿子哈扎。
　　机灵的工匠哈扎，把泥墙砌在石头上。
　　砌墙不但要用手，还要用砌墙的夹板。
　　砍来寨脚的红椿树，打成红红的筑墙板。
　　筑墙要筑十二回，十二回是十二个月的名份。
　　一个月挨着一个月，泥墙年年月月不会倒。
　　筑墙还要安门框，门框是泥墙的姊妹安门框不要忘记斗脚方，脚方是门框的兄弟。
　　斗脚方用的什么料？
　　用箐底砍来的多各树。
　　斗门框用什么料？
　　用不会死的奶桑树。
　　最先斗脚方的是哪个？
　　是会钻箐沟的期然。
　　最先斗门框的是哪个？
　　是会下山洼的哈然。
　　这一回好了，哈尼人有了最好的地基，哈尼人有了寨地石脚，哈尼人有了最好的泥墙，哈尼人有了最好的门框，哈尼人的房子立起来了，哈尼人的房子站起来了！
　　哈尼人安好门框，就有了发财的大门。
　　站在门里朝外望，所有的山梁朝着大门，所有的箐沟朝着大门，所有的老林朝着大门---
　　千百座大山的财都聚到门前来了，千百条箐沟的财都聚到门前来了，千百座老林的财都聚到门前来了。
　　有了发财的大门，寨头住着阿期，就是老大。
　　老大住的喜欢了。
　　寨脚住着阿尼，就是老二。
　　老二住的自在了。
　　寨心住着阿索，就是老三。
　　老三住的快乐了！
　　盖房还要那样？
　　要木料。
　　木料是盖房的骨头，房子没有骨头好不了。
　　是谁先去砍得木料？
　　是阿烟家的三父子。
　　阿烟家的三父子，是哈尼人最好的最巧的工匠。
　　阿烟家的三父子扛起宽口的大斧子，走上寨头的斜坡。
　　阿烟家的三父子瞧过三种三样的好树，看中了粗粗的多各树。
　　粗粗的多各树，是做大柱子的树。
　　阿烟家的三父子扛着宽口的大斧子，走到山背的丫口。
　　阿烟家的三父子看过七种七样的好树，看上了标直标直的椎栗树。
　　标直的椎栗树，是做大梁的树。
　　多各树和椎栗树里，住着树神俄洛。
　　俄洛告诉哈尼人：砍树有十样的规矩，样样都的遵循：
　　砍树不能倒下流水的沟，砍树不能砍成三截，放树要放出鸡叫的声音，放树要放的头脚一样平。
　　阿烟家的三父子是砍树最老的师傅，左手砍一斧子，右手砍一斧子，不是这样一左一右砍的人，不能去砍树。
　　阿烟家的三父子清早起来去砍树，砍得大树发出鸡叫的声音，砍得大树发出鸭子叫的声音，砍得大树平平地睡在草窝里，砍得大树就像人在熟睡。
　　砍树的阿烟家的三父子，“咚”地砍下一斧子，砍下了哈尼人的名份，应到了九山的回音，是子孙繁衍的好声音；
　　“咚”地砍下第二斧子，砍下了庄稼的名份，应到了九岭的回音，是庄稼有好收成的好声音；
　　“咚”地砍下第三斧子，砍下了牲畜的名份，应到了九冲的回音，是牲畜快速发展的好声音。
　　最巧的阿烟家的三父子，砍来三棵做柱梁的椎栗树。
　　为什么要三棵椎栗树呢？
　　因为椎栗树结籽结的多，一要小娃子的哭声装满房，二要牲畜关满圈，三要粮食装满仓。
　　大柱小柱砍出来，大柱小柱十二根；
　　大梁小梁砍出来，大梁小梁十二根。
　　砍柱子要砍正，砍大梁要砍方。
　　是不是方正认不得，墨线兄弟帮帮忙。
　　眯起左眼来找线，线会说出正不正，线会说出方不方。
　　盖房子还要砍椽子，椽子是寨房的肋条。
　　到九山的背地去砍椽子，认好椽子树是麻栗树，麻栗树是头顶上的树。
　　最先砍椽子的先祖，是则乌和哈若。
　　则乌和哈若是两个砍椽子的师傅，砍出来鸡肋骨一样的椽子，砍出来牛肋骨一样的椽子。
　　盖房子还要割茅草，割茅草的师傅是女人，手里拿着弯弯的镰刀，一把一把都用牛筋木捆好，背上背着深深的背篓，背夹绳是用老棕榈树搓的绳子，一篓篓茅草象座小山，女人水牛一样背回寨子。
　　到九山九箐流水的沟里，割回满背的茅草；
　　到九山九箐的洼窝，砍回大捆大捆的荆竹。
　　割回茅草铺草排，砍回荆竹扎草排。
　　最先割茅草的是哪个？
　　是哈尼先祖曹则玛。
　　最先砍荆竹的是哪个？
　　是哈尼先祖曹则玛。
　　曹则玛兴下了割草的古规，不割满七百把不回来；
　　曹则玛兴下了砍荆竹的古规，不砍满七百根不回来。
　　砍来寨子边不死的大竹子，破簚的先祖破出头发丝一样的簚丝。
　　然后，把七百把茅草排起来，把七百根荆竹排起来。
　　扎茅草排荆竹排的先祖，扎出来哈尼人最好看最耐用的茅草排和荆竹排。
　　啊，多么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先祖曹则玛和头人西斗，兴下了男人女人合心合力盖房子的规矩：女人也听男人的话，男人也听女人的话。
　　哈尼人的手，齐刷刷地动起来；
　　哈尼人的脚，齐刷刷地动起来。
　　哎哟哟！快看啊！
　　哈尼人的茅草排象天鹅的翅膀，高高的飞上了蘑菇房。
　　哈尼人盖的蘑菇房嘛，就和先祖在雨后的山坡上看见的红的绿的蘑菇一个样子了。
　　男人女人齐心盖，盖的房顶尖又尖；
　　女人男人齐心盖，盖的房顶齐又齐。
　　哈尼人蘑菇一样样的寨房嘛，瞧着扎实好瞧；
　　哈尼人蘑菇房四正四方四角的院子嘛，看着扎实好看。
　　哈尼人的寨房是不是一样也不差了呢？
　　嗨，还差一样哩！
　　还有门板啊---
　　门板是哈尼人进出寨房的伙伴，没有门板的房子哈尼人不会在。
　　最巧的工匠阿烟家三父子，砍回了寨头的黄心树。
　　先做出左边的公门，在做出右边的母门。
　　左门右门安起来，公门母门合起来，哈尼人的鬼兄弟进不来，千样万样的财富关了起来。
　　先听见门板象公鸡叫，认得是九山的朋友来了；
　　后听见门板象母鸡叫，认得是九寨的亲戚来了。
　　鸡蛋黄一样的门板，瞧嘛，越瞧越想瞧；
　　听嘛，越听越想听。
　　在那远古的时候，哈尼人的房子盖起来了，哈尼人的寨子安起来了，哈尼人终于第一次安寨定居了！
　　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这真是哈尼先祖了不起的事情，这真是哈尼人世世代代相传的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呢！
　　你们看嘛，新房盖起不到三个早上，成对成对的长尾巴喜鹊就飞到寨边的树上做窝；
　　新房盖起不到三个晚上，成群成群的小瓦雀就飞到房顶上打闹。
　　飞来的喜鹊和瓦雀是哈尼人安寨定居的好伙伴。
　　安寨不到三天，公鸡就伸长脖子打鸣；
　　盖房不到三天，母鸡就领着小鸡打转转。
　　公鸡是报晓的鸟，哈尼人不能把它当做老鹰去撵；
　　母鸡是孵儿的鸟，哈尼人不能把它当做野鸡来赶。
　　安寨不到三天，哈尼人养的三对鸽子，也像公鸡一样叫了。
　　鸽子每隔一个时辰叫一回，阿妈生小娃子的时辰也不会算错了。
　　安寨不到三天，寨子里的牯子也叫出了长声，牯子不是抬羊的老虎，是哈尼人最勤劳的伙伴。
　　哈尼人的寨子安起来了，十个男人说到一起来了！
　　哈尼人的寨子安起来了，十个女人共一架纺车了！
　　哈尼人的寨子安起来了，十匹马共一条缰绳了！
　　哈尼人的寨子安起来了，十条水牛共一个槽了！
　　
　　第14章 安寨定居（3）
　　
　　哈尼人安寨定居老实好，哈尼人的第一个寨子老实好。
　　哈尼人安寨定居以后就有了基地了，哈尼人有了第一个寨子就有了希望了。
　　你看啊，寨头的树林里流出了欢笑的溪水，寨边的石头下面冒出了清甜的泉水。
　　姑娘媳妇有了挑水的地方，牛马牲畜有了饮水的地方。
　　哈尼人最先找水的是哪个？
　　最先找水的是罗惹姑娘。
　　把守水门的是哪个？
　　是扁嘴巴的石蚌和没有头的螃蟹。
　　罗惹姑娘叫螃蟹去瞧水，螃蟹说：
　　瞧也不消瞧了，我的寨房就盖在这里呢，九层的石洞是我好在的宫殿，我还要在这里养下数不清的儿子孙子。
　　只要我的寨子不倒，哈尼人就有不断的水源！
　　罗惹姑娘叫石蚌去看水，石蚌说：
　　看也不消看了，螃蟹是我的邻居，我们的寨子挨在一起呢。
　　只要我们的寨子不倒，哈尼人的泉水就不会断流。
　　啊，安寨的事情样样合心了，定居的事情样样合意了！
　　是不是哈尼人安寨定居的事情全部安排好了呢？
　　不是，还有呢，还有一样重大的事情没有搞呢。
　　那是什么事情呢？
　　这就是安寨定居之后的开大田！
　　哈尼人安寨是安寨了，可是不去开出九山的大田，哈尼人一天也不会在；
　　哈尼人定居是定居了，可是不去开出九坝的大田，哈尼人一夜也不会在。
　　找了，哈尼人找大田去了。
　　最先找大田的是哪个？
　　是高能的先祖惹罗阿波，就是惹罗爷爷。
　　惹罗爷爷叫齐所有的子孙，叫他们备齐找大田的工具；
　　惹罗爷爷叫齐所有的姑娘媳妇，叫她们煮好找大田的饭食。
　　惹罗的两个儿子是炼铁打铁的师傅，背来岭岗上的栗炭，支起黑亮的铁炉，架起白木做的风箱。
　　炉火烧得象黑老鸽子飞，风箱拉的象白龙叫。
　　惹罗的儿子来打铁，打出凸背的割草刀，打出三套宽头的锄头。
　　割草刀用什么做刀把呢？
　　用两排的底书树做刀把。
　　锄头用什么做锄头把呢？
　　用两排的白梨木做锄头把。
　　割草刀的刀把，系上两圈刀箍的围腰
　　；锄头的锄头把，垫上牛皮的包头。
　　最先找大田的先祖惹罗，割草刀一甩一甩地提着走了，锄头一悠一悠地扛着走了，饭包一摇一摇地背着走了。
　　先祖惹罗走上山顶，手遮额头翻山越岭，转来转去地找。
　　看过七十七个山顶，山顶好地倒是有一块儿，只是白天落雪的好地，不是白天长庄稼的好地。
　　山顶上的好地还有一块儿，只是晚上睡觉的好地，不是晚上长庄稼的好地。
　　惹罗瞧不上，先祖没有看好。
　　他就顺着山坡走下来，在山坡上面找好地。
　　惹罗手遮额头爬坡上岸，走来走去地找。
　　山坡上的好地倒是有一块儿，只是晚上生大风的好地，不是晚上生庄稼的好地。
　　惹罗找啊找啊找，走下山坡，顺着山坳翻过去，到山坳那边去找好地。
　　山坳的好地也有一块儿，只是白天猴子出没的地方，不是白天出庄稼的地方。
　　先祖又顺着山背转过去，到山背哪里去找好地。
　　惹罗手遮额头跑上跳下地看啊看，好地嘛，倒是有一块儿，这是旱天出干旱的好地，不是旱天出庄稼的好地。
　　惹罗顺着山腰走过去，到山腰里去找好地。
　　手遮额头来回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山腰的好地是有那么一块儿，只是雨天出蚂蚱的好地，不是雨天出庄稼的好地。
　　疲劳的先祖啊，为了找好地，走啊走啊走，腰杆实在是酸了，还在走；辛苦的惹罗啊，为了找好地，爬啊爬啊爬，脚底就快磨穿了，还在爬。
　　先祖爬遍了所有的山顶和山腰，惹罗走遍了所有的山背和山坡，最后来到了大山的老崖底下，终于惊讶地手舞足蹈起来了。
　　原来天下最好的大田在这里呢！
　　这块儿好地这么个好呢？
　　你看啊，扎实高大的树有一棵；
　　你瞧啊，扎实宽大的滑石有一块儿！
　　树脚嘛，是歇凉的好地方；
　　滑石嘛，是出水的地方。
　　大风刮呀刮，随着树顶来，云彩飘呀飘，应着泉水来。
　　这是好瞧的地方，这是好玩的地方。
　　可是呢？
　　庄稼种下去了嘛，却不会发芽；
　　有的发了呀呢，却不会开花。
　　不开花也就不会结籽结果了。
　　先祖高兴的心里浇了一瓢冰冷的水，惹罗发愁了。
　　可是，不能就此止步啊，安寨已经安了，定居已经定了。
　　不行，坚决不行！
　　伟大的哈尼先祖啊，伟大的惹罗阿波啊！
　　他回过头来，把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把看过的地方看了又看。已经精疲力竭的先祖又笑起来了，惹罗阿波这一回满意了。
　　在已经走过的半山上，上面系着腰带一样的好地；
　　在已经看过的好地里，摆着手心板一样的大田。
　　抬头望一望，石岩上流出的水叮叮咚咚；
　　低头看一看，乌黑的土地光亮光亮。
　　伸手摸一摸，毫不费力砍倒的杂树有一蓬；
　　伸脚蹬一蹬，毫不费力搬开的石头有一块儿。
　　先祖高兴了，拿起凸背的砍刀砍三下，田头的杂树砍倒了；
　　惹罗开心了，拿出宽口的割草刀，田尾割三下，田尾的青草割倒了。
　　砍过三个早上，砍过三个夜晚。然后呢，先祖右手拿着铁打的火镰，左手拿着硬硬的火石。
　　嚓---
　　打了一下，火花象萤火虫头上的灯。
　　嚓---
　　又打一下，火花象老虎眼里闪出的光。
　　先祖打了一下又一下，大火终于着起来了。半山上的烟雾滚滚地罩起来了，象是天神放火烧山的云雾。
　　先祖烟雾云雾里，扛起弯脚的锄头，开出亮汪汪的水沟。
　　水沟是泉水的骏马，水沟是大田的包头。
　　田头挖出水塘，水塘是沙子的睡床，从远处冲来的沙子在这里留下来，不让它们到大田里游逛。
　　田头挖下三锄，挖出长流水在大田边；
　　中间挖下三锄，挖出撒秧的秧田；
　　田脚挖下三锄，挖出亮瓦瓦的大田。
　　先祖得到大田了，先祖有了吃食了，寨子成了饿不死人的寨子了，哈尼人成了饿不死的哈尼人了。
　　哈尼人安寨不到七天，寨头的泥坡上，就有大群大群的肥猪在拱地；
　　哈尼人安寨不到七天，寨边的山坡上，就有大队大队的骏马奔跑；
　　哈尼人安寨不到七天，寨旁的山坡上，站满了大片大片的山羊。
　　瞧寨头的小路上，走来成群成群的哈尼姑娘，她们新染的衣裳，就像乌鸦翅膀黑亮黑亮。
　　看寨旁的山包上，走来成群成群的哈尼伙子，他们老鹰一样明亮的眼睛，追着姑娘的影子到处乱晃。
　　安寨定居终于合心合意了，三层高天上的天神合心合意了，九山九岭的哈尼人合心合意了。
　　哈尼人安寨定居的寨子开出了世上最大最美丽的花，这朵花的花香啊，年轻的伙子和年轻的姑娘一闻见啊，他们的心花就开放了，伙子与姑娘谈情说爱的时候就来到了。
　　然后呢，新的小的哈尼人就生下来了，漫山遍野的各种各样的鲜花啊，给九山九岭穿上了耀眼的华丽的衣装，都在庆贺呢。
　　那些哈尼老人闻见了，爱在寨子里的树脚下，一窝一窝地抽烟聊天，他们吐出的烟雾，能把高大的老树遮住，磕出来的烟灰，象牛屎一样堆起来。
　　还有哈尼小娃子，他们闻见了没有也不知道。
　　只是自从哈尼人安寨定居之后，他们就没有个歇下的时候。
　　他们没日没夜地在寨边的荒坡上打闹。
　　他们还用棍棒撬出土洞，下雨的时候钻进去躲雨，天晴的时候跑出来胡闹。
　　哎呀呀，真是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最先安起的惹罗大寨子还会生小娃子呢---
　　安寨不到一年，惹罗的半山挤满了哈尼人的寨房；
　　又不到一年，惹罗大寨子的哈尼人数已经过了九千。
　　最大的大寨子是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最好的大寨子是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
　　坝子的阿撮来了三次。
　　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瞧上了惹罗大寨子，想用自己的坝子来换取惹罗大寨子。
　　矮山的蒲尼来了三帮。
　　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看上了惹罗大寨子，想用自己的矮山来换取惹罗大寨子。
　　阿撮来了，左说右说，哈尼先祖不愿意。
　　蒲尼来了，右说左说，哈尼先祖不愿意。
　　阿撮左瞧瞧惹罗大寨子，说道：
　　换了吧，我们的坝子实在是好，支下鱼篓天天吃鱼不用愁！
　　哈尼先祖不愿意。
　　阿撮右看看惹罗大寨子，说道：
　　换了吧，我们的坝子实在是好，坝子里的竹楼老实凉快，踩出的声音象鸭子叫一样好听！
　　哈尼先祖不愿意。
　　蒲尼右看看惹罗大寨子，说道：
　　换了吧，我们的矮山实在是好，矮山田水老实旺，天干的三四月田水也会满！
　　哈尼先祖不愿意。
　　蒲尼左瞧瞧惹罗大寨子，说道：
　　换了吧，我们的矮山实在是好，矮山的瓦房老实牢靠，踏出的声音象打雷一样响亮！
　　哈尼先祖不愿意。
　　阿撮蒲尼说破了嘴，蒲尼阿撮跑断了腿，哈尼先祖这是好接好待地对朋友。
　　哈尼人还是诚心诚意地表明哈尼人的态度：
　　金山银山哈尼人不愿意换，惹罗大寨子是哈尼人的福运，惹罗大寨子是哈尼人的根本。
　　就这样，惹罗大寨子永远立在哈尼人的大山上，惹罗大寨子永远活在哈尼人的心坎里。
　　尊敬的哈尼先祖啊，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就是哈尼先祖阿波的心意，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就是哈尼先祖阿波的脸面，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就是哈尼先祖阿波的名声。
　　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的好名声就象流不尽的泉水祖祖辈辈流淌，哈尼人的惹罗大寨子的福运就象吹不完的山风世世代代传扬---
　　夏明亮阿哥，亲亲的夏明亮阿哥，你说说咱们哈尼人是多么能干啊---
　　是啊，是啊，可是哈尼人是多灾多难的哈尼人啊---”
　　夏明亮惊讶道：“怎么，咱们哈尼人安寨定居之后不是就一切都好了吗---”
　　百合姑娘说道：“夏明亮阿哥，咱们哈尼人每往前走一步都非常地艰难啊---”
　　夏明亮愕然。
　　
　　第15章 洪水泛滥（1）
　　
　　百合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唱道：
　　“洪水泛滥简直是灭顶之灾，可是呢，洪水泛滥之前的苦难也真够苦呢。
　　远古的时候，白天有热和热和的太阳，黑夜有明亮明亮的月亮，世上平平安安，生活稳稳当当，哈尼人真是好吃好在呢，真是一幅“山静如太古，度日似小年”的祥和画卷呢。
　　可是啊，也有过天昏地暗的时候呢，也有过万物不生的年代呢，也有过人种繁衍的停息，也有过人种几近消亡的时候呢。
　　世上有过两次大的灾难，一次是哈尼人经历过烈日的暴晒，世上万物被晒死晒光；一次是先祖们经历过潮天的大水，世上只剩一片汪洋。
　　哇！这么大的灾难啊，是谁敢于制造这样大的灾难，是谁有这么大的威力来制造这么大的灾难呢？
　　是太阳神约罗，是月亮神约奔，是天神俄玛，是地神密玛，是人神烟碟，是人神碟玛，还有那力气最大的恶神密搓搓玛，还有那力气最大的雷神俄妥努祖。
　　一开始嘛，是因为恶神密搓搓玛不服气鱼娘从鱼鳞下出来的三对大神，搬动鱼娘的尾巴，与三对大神打起大战来了。
　　这场大战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战是愈打愈烈，时间呢也持续了很久很久哩。
　　这场大战激烈到什么程度呢？
　　没有人知道。
　　就是有人知道嘛，也不会流传下来了。
　　为什么嘛？
　　慢慢看吧，看的看的就明白了。
　　慢慢听吧，听的听的就明白了。
　　这场大战持续了多久呢，也没有人知道。
　　反正是时间长的不得了。
　　你们看啊，恶神密搓搓玛与三对大神打战的时候，雷神俄妥努祖还没有生出来呢，现在不但雷神俄妥努祖生出来了，而且还和这几位大神一起打战呢，你们说这时间是不是长的不得了？
　　据说啊，到后来呢，这场大战变成了几个大神打乱战，成了几位大神争夺神王的大战，力气最大的雷神俄妥努祖趁机也加入进来了。
　　那个大战打的太可怕了，太恐怖了！
　　几位大神一个比一个能力大，几位大神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单说恶神密搓搓玛吧，她骑在鱼娘背上搬动一下鱼尾，天也摇地也晃，大水就漫齐地下和天上；她的身上是洞就吹出狂风，闹得世上天昏地暗，不见亮光。
　　再说说雷神俄妥努祖，不要提他是力气最大的了，想一想雷神降火的时候，雷神阿惹发了发脾气，都把世上的人和万物快吓死了。
　　现在的雷神俄妥努祖可是在打战啊，那比发脾气更疯狂，也就更不敢想象了。
　　不说也不行了，太阳神约罗和月亮神约奔已经闹出事儿来了。
　　约罗生出两个小太阳，白天一起挂在天上；
　　约奔生出两个小月亮，晚上一起挂在天上。
　　约罗约奔决心齐心协力，要把大海晒干，要给恶神密搓搓玛一点颜色看看！
　　在那远古的时候，太阳神约罗在三层高天的烟罗神殿背后，生出了两个太阳；
　　月亮神约奔在三层高天的烟罗神殿背后生出了两个月亮。
　　一到白天，约罗就把两个太阳挂到天上，两个太阳冒着金火，石头一见太阳光，就发出一连串声音。
　　喀喀拉拉拉------
　　见到太阳光的大石头小石头统统炸开，这是石头炸开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就那么一下下，九山的石头象蜂蜡一样融了，九岭的石头象稀饭一样流了，九箐的石头象板油一样化了。
　　世上就成了软不塌塌的了。
　　一到晚上，约奔就把两个月亮挂到天上，两个月亮闪着银光，草木一见月亮光，就发出一连串声音。
　　哔哔叭叭叭------
　　见到月光的大草木小草木统统着火，这是草木着火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就那么一下下，九山的草木烧起来象老虎追麂子一样猛，九岭的草木烧起来象大狼撵山羊一样快，九箐的草木烧起来象蟒蛇一样扭。
　　世上就成了光不拉几的了。
　　太阳一对一对地出来，月亮一对一对地出来，双双对对对对双双的，太阳和月亮很是热闹哩。
　　可是地面上呢？
　　泉水晒枯了，成了光光溜溜的成了沟沟坎坎；
　　河水晒干了，龟裂的淤泥碎成片片翘起四角；
　　大江断水了，成了山里的山沟，山风呜呜地顺着河床跑；
　　大海见底了，显露出大海丑陋的高高低低坑坑洼洼---
　　世上没有一处出水了，世上没有一处有水了。
　　哈尼先祖要去找水了。
　　哈尼先祖听见有水响的声音。
　　哗---
　　哗哗---
　　哗哗哗------
　　哈尼先祖左找右找，终于找见了。
　　找是找见了，却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却没有找见一滴滴水。
　　哈尼先祖又听见了水响的声音。
　　咕---嘿---
　　咕---嘿---咕---嘿---
　　哈尼先祖前找后找，终于找见了。
　　找是找见了，却是一只小鸟，叫苦乎鸟。
　　苦乎鸟的儿子和女儿干渴死了，伤心地在哭自己死去的儿女哩。
　　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人们一个一个地死去了，走的动的一个一个地死去了，走不动的也一个一个地死去了，没有找水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了，找水的人也一个一个地死去了。
　　哈尼人的小娃子一个一个死去了，哈尼人会生小娃子的一个一个死去了，哈尼人不会生小娃子的也一个一个地死去了。
　　哈尼人的蘑菇房一个一个地空了，哈尼人的日子到头了。
　　世上没有水，野物还有吗？
　　有倒是有，不过都一个一个地死去了。
　　它们都死在最后的一个池塘里，呲牙咧嘴的，死相保持着最后的姿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难看的令人掉泪，令人气短。
　　豹子靠着老虎，老熊靠着老象，燕子靠着瓦雀，老鹰靠着老鸹---
　　啊，世上的人死了，世上的野物死了，命大的鬼还活着吗？
　　没有了，命大的鬼啊，也死了！
　　吐舌头吓唬女人的恶心鬼晒死了，笑弯了眼睛迷惑男人的迷你鬼晒死了，拍着双手欺骗小孩子的可怜鬼晒死了，软瘫着手脚缠磨老人的病鬼晒死了，害牛害马的瘟鬼晒死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鬼的种子晒枯了，鬼的命根子干断了！
　　哎呀，不死的人一个也没有了吗？
　　有，倒是有，不过只有三个：
　　一个是头人的老儿子，一个是贝玛的老儿子，一个是工匠的老儿子。
　　这是只生不死的三种人，这是只生不绝的三种人。
　　哎哟，不死的这三个人是藏在哪里嘛，还会逃过一死？
　　他们三个人躲在一处晒不干的地方呢。
　　太阳和月亮的决心可是大着哩，他们晒干泉水，晒干河水，晒干江水，晒干海水，还把千样万样的草木晒干烧死。
　　对芭蕉树却毫无办法。
　　芭蕉树是不死的树，因为芭蕉树生着不死的芭蕉树根。
　　永生不死的芭蕉树，世上只有三棵。
　　这三棵永生不死的芭蕉树长在哪里呢？
　　长在太阳的宫殿和月亮的宫殿背后的小水沟沟里，生在太阳和月亮够不着的背阴地。
　　头人、贝玛和工匠是哈尼人里边的能人，三个能人的三个老儿子是能上加能。
　　当火辣辣的太阳和银辣辣的月亮开始毁灭世上一切的时候，三个能人的老儿子就在三个能人的指点下，爬出了哈尼寨子，顺着一根长藤爬上了三层高天。
　　这一根长藤是怎么回事呢？
　　还记得我们的哈尼先祖第八代的阿培突玛吗，这是个不动脑筋又很懒惰的人，因为他一天往天上跑三百多回问这问那，问的天神烦了，天神一斧子砍断了天梯，人和神就分了家。
　　那时候，是天神俄玛用茅草做成粗索，然后用粗索做成天梯，我们哈尼人的先祖还可以顺着天梯上上下下，这一斧子可就断了人再上天的念想了。
　　可是，我们的第八代先祖阿培突玛啊，说是不动脑筋嘛，是倒是，脑筋却是灵；说是很懒惰嘛，是倒是，有时也动动手。
　　所以在天神生气砍断天梯的前几天，我们的先祖在宫殿背后的小水沟沟里，毫不在意地埋下一棵老藤，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长成不为人注意的天梯了。
　　三个能人的老儿子悄悄地躲在太阳的宫殿和月亮的宫殿后面，躲在太阳和月亮看不见的地方，找见永生的芭蕉树，咬着水淋淋的芭蕉树根根，吸着芭蕉树根水活命。
　　哎呀，真是悬啊！
　　唉，也不咋地？
　　不死的人还有，还有一个寨子的人呢！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大沟，大沟里生着一窝又一窝的毛竹，所以叫毛竹沟。
　　这里的毛竹杆杆是一节一节的空心心，它的根根也是一节一节的空心心，而且那些根根啊，就像乱麻似的绕成一团又一团，这些乱七八糟的毛竹根根埋藏在沟里的地底下，蕴储了无穷的水量，其实就是蕴储了无数的生命。
　　这一个寨子的哈尼先祖找到了藏在毛竹根根里的水源，逃过了太阳约罗和月亮约奔带给哈尼人的苦难，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了。
　　
　　第16章 洪水泛滥（2）
　　
　　哈尼人种不绝的这个寨子里，有两个最勤快的人，一个叫阿西，一个叫阿则。
　　阿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太阳伙子阿西。
　　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呢？
　　这是在和太阳神约罗赌气。
　　太阳神你不是想把哈尼人晒死吗？
　　我们哈尼人的伙子阿西比你太阳神还能干，所以就叫他“太阳伙子阿西”。
　　阿西怎么个勤快呢？
　　太阳虽然天上同时挂两个，火辣辣的晒死人，阿西照旧双手双脚挖地挖个不停。
　　挖呀挖，挖呀挖挖呀挖，终于挖到了毛竹沟，找见了救命的水源，救了哈尼人的命。
　　阿则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月亮伙子阿则。
　　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呢？
　　这是在和月亮神约奔赌气。
　　月亮神你不是想把哈尼人晒死吗？
　　我们哈尼人的伙子阿则比你月亮神还能干，所以就叫他“月亮伙子阿西”。
　　阿则怎么个勤快呢？
　　月亮虽然天上同时挂两个，银辣辣的烤死人，阿则照旧用双手双脚挖地挖个不停。
　　挖呀挖，挖呀挖挖呀挖，终于挖到了毛竹沟，找见了救命的水源，救了哈尼人的命。
　　阿西和阿则在哈尼人最危急的时候亮了相，理所当然地成了哈尼人的领头人。
　　领头嘛是领头了，是领挖地的头，是领开田的头，是领找毛竹根根的头，是领找水的头。
　　可不是成了大头人，连个小头人都不是。
　　虽然是这样，这一对勤快的哈尼人更勤快了，他们想不勤快也不行啊，哈尼人还没有逃过这一劫啊！
　　他们俩的头顶上还顶着“太阳伙子阿西”和“月亮伙子阿则”两顶高帽子呢！
　　阿西和阿则简直在玩儿命，哈尼人简直在玩儿命。
　　他们每天能累到什么程度呢？
　　一停下手来就会睡过去，一睡过去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西和阿则眼看着哈尼兄弟一个一个地倒下去，还是得沿着老路奋斗，继续挖地，继续开田，继续找毛竹根根。
　　天神俄玛是个好心肠的阿匹，她从三层高天上下来，走到累的死去活来的阿西和阿则跟前说：
　　比太阳神还勤快的人，比月亮神还勤快的人，两个东方最勤快的人啊，听我说句话！
　　你们挖地开田再快，干枯枯的地上也不会长出庄稼来；
　　你们开田挖地再快，也吃不饱你们那瘪瘪的肚子。
　　赶紧歇歇手吧，再干也是白搭；
　　赶紧歇歇气吧，再苦也是白搭！
　　哈尼先祖知道天神阿匹俄玛对哈尼人关心，阿西和阿则无可奈何地看着天神俄玛。
　　天神俄玛继续说道：
　　两个最勤快的东方人，现在的天气干旱不算苦，现在的大地没有水不算难。
　　太阳神约罗不算狠，月亮神约奔不算毒，最狠最毒的一个就要来了，哈尼人最苦最难的时候就要来了，最大的恶神密搓搓玛就要来了，洪水泛滥的时候就要来了！
　　洪水淹天的时候就要来了！
　　阿西和阿则两位领头人吓得没有了主意，只有傻噔噔地看着好心的天神阿匹俄玛。
　　天神俄玛继续说道：
　　说给你们吧，两个最勤快的人，哈尼人的两个领头人！
　　白天嘛，冷水要淹没三层高天三次；
　　夜晚嘛，热水要淹没三层高天三次。
　　地上嘛，一样也不会留下，一样也不会活！
　　世上嘛，一样也不会留下，一样也不会活！
　　你们哈尼人最后的一寨子哈尼人也活不成，你们两个最勤快的人也活不成！
　　天神俄玛的话说完了，天神俄玛随着声音的消失也消失了。
　　阿西和阿则两个人就像傻了一样，挖地也不挖了，开田也不开了，最勤快的人也不想做了，他们两个人成了东方最懒惰的人了。
　　有人问他们俩：
　　你们是最勤快的人，为什么突然就不勤快了，地也不想挖了，田也不想开了呢？
　　你们是太阳伙子和月亮伙子，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东方最懒惰的人了呢？
　　阿则有气无力地说：
　　世上的千百种人，没有死绝的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头人的人种，一种是贝玛的人种，一种是工匠的人种。
　　他们才是不死的人种。
　　哈尼人的三种人不死，是因为他们躲在太阳和月亮的宫殿后面的水沟沟里面，哈尼人的三种人不绝，是他们咬着了芭蕉树的根根。
　　可是今天啊，不死的也要死了，不绝的也要绝了！
　　阿则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那个样子软了下去。
　　阿西看了看可怜的阿则，鼓了鼓自己的底气说：
　　知道嘛，最关心我们哈尼人的天神阿匹俄玛来过了，还不等我们俩问话就消失了，哎哟哟，哎呀呀，她给我们留下话嘛，连声音带阿匹俄玛就都不见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天神阿匹俄玛说了，地下要冒出大水来了，世上最大罪恶的恶神密搓搓玛就要来了。
　　哎哟哟，白天嘛，冷水要淹三回；
　　夜晚嘛，热水要淹三回。
　　大地要变成大海，天空要变成大海。
　　太阳的宫殿要淹，月亮的宫殿要淹，三棵不死的芭蕉树也要淹，三个不死的人也要淹，世上一样样也不留，人间一样样也不剩---
　　这个样子嘛，再挖地也没有用了，在开田也没有用了，再苦也没有用了，再累也没有用了，再勤快也没有用了，我们不再做勤快的人了，我们要做东方最懒惰的人了！
　　人们听听像是真的，人们看看象是真的，人们瞧瞧像是真的，人们望望像是真的，可就是不相信这些是真的---
　　于是就问：
　　东方最懒惰的两个人，你们俩是在和我们说笑吧，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嘛？
　　你们说的洪水淹天的事情，我们听也不愿意听，我们想也不愿意想，我们看也不愿意看！
　　你们说洪水淹人的事情，我们听也不愿意听，我们想也不愿意想，我们看也不愿意看！
　　天神阿匹真是这样说的吗？天神俄玛真是这样讲的吗？
　　阿西听了，急的脸变形变了七回又七回；阿西急了，急的手手脚脚乱了七回又七回，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可是还得说，真是不知道怎么讲可是还得讲。于是，阿西说：
　　你们啊，喜欢听就听一下下，这是天神阿匹俄玛说给我听的话，把她的话语传给你们是我的责任，至于你们听不听，我也没有力气劝说你们了，我也没有时间劝说你们了！
　　你们可听好了，天神是这样说的，阿匹是这样讲的，俄玛是这样嘱咐我们的，这些话语是从天神阿匹俄玛的嘴里爬进我的耳朵里的。
　　听了这样的话，我们俩再也没有心思挖地了，我们俩再也没有心思开田了，我们俩再也不做最勤快的人了，我们俩要做东方最懒惰的人了---
　　可是---可是---可是现在我们俩想做东方最懒惰的人也不可能了---
　　我只会给你们说最后的一句话了---
　　洪水淹天的时候就要来了，你们不想听也要听，不敢听也要听，不听也得听听也得听---
　　哈尼人眼睁睁地看着阿西也倒下去了，人们都慌手慌脚了，可怕的消息也就长了翅膀了，哈尼人都知道了，哈尼人都害怕了，哈尼人就行动起来了。
　　最大的乌木知道了大难来临的消息，造下了逃命的金箱子；
　　小一点的头人知道了大难来临的消息，造下了逃命的银箱子；
　　有钱人知道了大难来临的消息，造下了逃命的铁箱子；
　　没有钱的人知道了大难来临的消息，七拼八凑地造下了木箱子---
　　大难来临各自飞，该准备的嘛，都已经准备好了，也就是这样了，爱怎么就怎么吧，该怎么就怎么吧---
　　最没有办法的人是那些既穷又没有能力，上无父母下无弟兄的人，只有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大难的到了，束手待毙。
　　哈尼人最穷的阿哥佐罗和阿妹佐白就是这个样子，只能互相安慰，用绝望来驱逐恐怖，用无可奈何抚摸毫无办法---
　　终于阿哥的嘴裂开了口子不会说话了，阿妹的泪水流干哭不出来了---
　　他们只能用无力的手拉着无力的手，用无望的眼神望着无助的眼神。
　　就在这时候，天神阿匹俄玛来到地上看见了阿哥阿妹两个可怜的人儿，七节心肠软了三节，她走进了地神的家里去栽救命的葫芦。
　　地神赶紧接待天神俄玛，地神的大儿子赶紧挖地，地神的大二媳妇赶紧撒种。
　　地神的大儿子栽葫芦，不栽嘛不栽，一栽栽下十棵，十棵只活了一棵。
　　地神的大儿媳妇栽葫芦，不长嘛不长，一长长出十股藤，十股只活了一股。
　　地神的大儿子和媳妇栽葫芦，不结嘛不结，一结结出十个果，十个最大的有一个。
　　地神家两口子栽葫芦，不大嘛不大，一大就有七大排，最大的葫芦结出来了。
　　天神阿匹俄玛把大葫芦拿来了，阿哥佐罗和阿妹佐白笑了，天神阿匹俄玛也笑了，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