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沉重昂扬的气势磅礴的《哈尼古歌》：
　　
　　哒哒呜……哒哒呜
　　快点！快点
　　住在东边的哈尼
　　歇在西边的哈尼
　　快快挖出先祖的大刀
　　快快显出哈尼的威风
　　
　　七沟七箐的哈尼来啦
　　九山九岭的哈尼来啦
　　象淌山的十股大水
　　汇合到谷哈平原
　　
　　打啦，一娘生的兄弟姐妹
　　打啦，亲亲的哈尼后人
　　树多多的山上也打啦
　　树少少的山下也打啦
　　草旺旺的坝头也打啦
　　草稀稀的坝脚也打啦
　　清清的河头也打啦
　　浑浊的河尾也打啦
　　不打的一处也没有啦
　　不打的一日也没有啦
　　……
　　
　　冲啦！冲啦
　　杀啦！杀啦
　　哈尼的大刀砍朝前
　　哈尼的长矛戳朝前
　　哈尼的棍子唰朝前
　　哈尼的三尖叉插朝前
　　还有那哈尼的流星
　　在敌人的头顶上飞转
　　……
　　
　　哈尼最老的阿波
　　生着七十七层皱皮的老人
　　望见情况紧急
　　把哈巴唱在嘴边
　　哈尼的英雄好汉
　　豹子一样勇敢的男人
　　虽说我牙齿不剩一颗
　　脊背也弯朝前面
　　还听着你们呼喊
　　还望着你们朝前
　　记着啊
　　老虎死了皮象鲜花
　　白鹇死了毛象雪片
　　先祖的志气不能打失
　　死也要死在最前面
　　……
　　
　　第13章 哈尼人的葬礼（1）
　　
　　过完十月年的第二天，天麻麻亮。
　　李成玉一大早就上了夏明亮家的封火楼，无声无息地欣赏着大山里的独有的风景，这里原始森林所营造的原始的气氛十分浓烈，来到这里似乎是比在贵州的大山里的感觉有些特别，似乎是这里离原始与远古更近一些。
　　哈尼梯田这里的地势落差很大，如果站在夏明亮家的凉台上，几乎可以看见半个寨子的院落，“电灯泡”家的院子尽收眼底。
　　夏明亮告诉李成玉说：“明天，永平阿哥家要报丧了---”
　　所以，李成玉可以说是幸福庄寨子里起的最早的人了，他终于看见了永平在院门口摆开两支地炮，点响两遍。顿时火药味儿在寨子里头弥漫开来，不一会儿就扩散到自己的身边来了。
　　永平点响地炮，亮过耀眼的光芒之后就是雷霆一样的轰响，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家家院门口有人探头观望，人们的质疑声接二连三地传来，接着人们纷纷涌出家门。
　　好像是这些人，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这是永胜他们家在向寨子里的人家报丧，寨子里就慢慢地热闹起来了。
　　哈尼人做事情很有规矩，人们都知道永胜的阿妈在“十月年”之前就上山了，却个个装作刚刚听到地炮声之后才知道的。
　　大家故作糊涂地你问问我，我问问你，李成玉觉得十分有趣。
　　正在这时候，李成玉看见朗散然老师来到了夏明亮家的院门口，李成玉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跑出来问道：“老哥，这是怎么了嘛？”
　　“闷葫芦”更会假装，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看样子，好像是永胜家在报丧呢---”
　　李成玉和“闷葫芦”两个人正在说话，夏明亮抱着小灿灿和“一本书”老人出来了。夏明亮一见“闷葫芦”就说道：“哎呀，朗散然老哥，你来的正好，我们就要去永平阿哥家去了，我的好兄弟可就完全交给你了，假如你要是照顾不周到，我可要去咱们的哈尼王子那里去告你的状哟---”
　　李成玉正想问问夏明亮他去那里做什么，不料夏明亮对李成玉说道：“兄弟，对不起，因为我要向阿波学习摩皮，所以我就叫朗散然老师前来陪你，实在是有点儿对不起啊---”
　　李成玉大声叫道：“喂喂喂，兄弟，你也要当哈尼人的摩皮啊---”
　　李成玉回头笑了笑，立刻和“一本书”老人一拐弯儿就不见了人影。
　　李成玉停了停就赶紧爬到楼上的凉台去观看，“闷葫芦”也跟着上来了。
　　这时候的幸福庄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人们络绎不绝地向“电灯泡”家涌去。
　　太阳非常兴奋地跃上山头，幸福庄寨子豁然开朗，李成玉发现朗散然老师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原来，“闷葫芦”看见“电灯泡”家院子里，一伙又一伙的人群争先恐后地来了。
　　陆陆续续地进来的人们与永胜指手画脚地商量着事情。人越聚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巨大的声团在幸福庄寨子的上空越滚越大，越传越远。
　　但是，李成玉明明看见一群群男人和女人来来往往，怎么会处处是欢歌笑语呢。
　　“闷葫芦”笑道：“奇怪吧，丧事对于我们哈尼人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情，所有的人是前来祝贺与庆祝，怎么会没有歌声与笑语呢---”
　　李成玉困惑地看着“闷葫芦”。
　　“闷葫芦”看着困惑不解的李成玉说道：“你就慢慢地看吧---
　　哭？还要唱歌跳舞呢，还可以谈情说爱呢---”
　　李成玉不解地楞在那里感叹道：“哈尼人啊哈尼人，我真是越看越不懂了啊---”
　　“闷葫芦”说道：“李成玉先生，所以啊，我们的哈尼王子叫我陪着你，好好地熟悉一下我们哈尼人的民风民俗，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
　　李成玉谢过“闷葫芦”问道：“放炮是什么意思嘛？”
　　“闷葫芦”回答说：“这是哈尼人传下来的规矩，这是向寨子的亲友和村民们报丧呢---
　　过去呢，是鸣枪，现在枪没有啦，就改为鸣地炮了嘛---
　　李成玉先生，我们俩现在出去看看，然后呢，就到我家吃饭---”
　　李成玉叫道：“那怎么好意思啊---”
　　“闷葫芦”笑道：“怎么，嫌我们家的庙小啊---”
　　李成玉赶紧给“闷葫芦”赔不是，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夏明亮家的院门。
　　寨子里的巷道非常窄小，处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一个个喜眉笑眼地有说有笑，那些个年轻人几乎都是一路歌声一路舞蹈。
　　李成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地就像傻了一般。
　　“闷葫芦”说道：“在我们哈尼人看来，人嘛，生老病死，非常自然，非常正常---
　　老竹子不砍，新竹子不长。有生就有死，生也必然，死也必然，再说人死魂却不灭，只是由一个世界迈进了另一个世界，悲痛什么嘛---”
　　“闷葫芦”和李成玉一前一后地往永胜家走去。
　　幸福庄寨子里一片热闹，几近于沸腾，但是寨子里却是井然有序一点儿也不乱。
　　源源不断的女人们背着自家的柴、沿着巷子鱼贯地向永胜家一拨一拨地涌来。
　　从院子里出来一群男人，嘻嘻哈哈地带着锯子、刀斧和绳索，个个做出摩拳擦掌的样子。
　　李成玉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闷葫芦”回答说：“上山啊，砍树的砍树，破竹的破竹啊---
　　这些都是惯例了，不需要谁来通知，不需要谁来领导，不需要谁来组织，不需要谁来指挥，都是主动而有序的行动啊---”
　　“闷葫芦”领着李成玉进了永平家的院子，院子里的年龄大些的女人满满的，做豆腐的做豆腐，洗锅的洗碗，洗菜的洗菜，有说有笑，一片欢腾。
　　李成玉看见白鹇姑娘正和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在打牌，土狗在与几个伙子听现代音乐，咚咚嚓嚓地在那里扭着屁股。
　　虽然李成玉知道了哈尼人对死亡与葬礼的态度，毕竟一下子还不会适应这种令人尴尬与别扭的局面，所以一时间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
　　恰好这时候永胜带着孝帽拿着拐棍走过来和他们点点头，走了出去。
　　李成玉问道：“老哥，永胜怎么拿还要拿拐棍，这是什么意思嘛---”
　　“闷葫芦”回答说：“哈尼人报丧呢，必须是两个人去报丧---
　　现在，永平在守灵啊，只能是永胜一个人去---
　　如果他拿着这根拐棍呢，就表示是两个人去报丧了---”
　　“闷葫芦”的话音还没有落地，一股浓烈的野山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李成玉知道是白鹇姑娘过来了，只听得白鹇姑娘笑道：“怎么了，三板斧先生，知道人家过来了，怎么就给了人家一个脊背啊---”
　　李成玉赶紧回过头来，李成玉于是就笑嘻嘻地迎着白鹇姑娘，定定地看着她的两只眼睛，李成玉透过洋溢着满脸喜气的瞳孔，还是看见了白鹇姑娘深深地埋在心底里的沉重的悲哀。
　　白鹇姑娘是代表自己的阿舅在通知“闷葫芦”与李成玉，哈尼然理在楼上等着他们俩。
　　李成玉跟着“闷葫芦”上了楼。
　　大红棺材稳稳当当地平放在凳子上，棺材前给死者立了牌位，牌位前面祭献着好酒好菜，还有一盘盘新鲜的瓜果，永平在阿妈的棺材旁边守灵，神情肃穆。
　　“电灯泡”和“一本书”两个老人坐在火塘旁抽竹烟筒。
　　夏明亮和哈尼然理一左一右坐在两个老人的旁边。
　　“闷葫芦”和李成玉在哈尼然理身旁坐下来，哈依将茶水端上来了。
　　哈尼然理问道：“李成玉先生，昨天喝酒喝的还行吗？”
　　夏明亮说道：“好，很好，真正的很好呢！一分酒量一分胆量，一分酒量一分智慧，一分酒量一分灿烂嘛---”
　　哈尼然理点着夏明亮的脑门说道：“夏明亮兄弟，你怎么不告诉咱们哈尼人的规矩呢---”李成玉说道：“哈尼然理老哥，和少数民族打交道啊，我已经习惯了---
　　我是逢酒必喝，一喝必醉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