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终于回到了自家的家乡多娘，阿爸的老牙磨秃了七层，人骨头梗弯了双手的手指甲，还在吃人肉喝人血。
　　阿爸拿不着寨子里的哈尼人，就叫杰罗去拿几个哈尼人来吃。杰罗左劝右劝劝不住，左说右说阿爸不听，还大骂杰罗憨子不是儿子不是好人。
　　杰罗一看死了心，带领全寨子的哈尼人，逮住恶头人，把他砍翻在寨脚的大树下。
　　吃过人肉的阿爸最厚最硬的皮肉，快口的砍刀砍缺了十把，重锤的锤头碎了十个。
　　恶头人是快刀砍不死的人，恶阿爸是重锤砸不死的恶头人，恶头人是吃人不死的恶头人恶阿爸。
　　愤怒的杰罗拿出贝那的尖箭，向不死的头人射出一把。
　　一支箭射进他的大嘴，吃人的嘴不再会说话；两支箭射进他的眼睛，两只眼睛变成了空洞；耳朵又射进两支箭，再也听不见人的声音；鼻洞也射进箭两支，再也闻不见人肉的香味道；最后一箭射进头人的肚哜眼，恶头人恶阿爸死在大树的树脚下。
　　杰罗杀死恶头人，一寨子的哈尼人轰轰隆隆地推举杰罗当了头人。
　　杰罗立下不准吃人的规矩，好听的名声传遍了高山河坝。
　　日子过去一两年，阿妹杰姒要嫁人，尖酸刻薄的姑娘要来分一半的家产，住人的蘑菇房要一座，养肥的大猪要一窝，膘足的牯子要十条，抱儿母鸡要十只。
　　杰罗看着杰姒说：一娘生的亲阿妹，聪明漂亮的杰姒。祖宗传下的大田，只能留给守家守业的儿子；爹妈留下的房子，只能留给继承香火的男人。我们虽说是一娘生的亲兄妹，我们虽说是共一个奶头的同胞，但是大田不能分给上路的女人，蘑菇房不能分给出门的姑娘。这是哈尼人自来的规矩，这是先祖传下来的古话！
　　亲亲的阿妹，漂亮的杰姒，祖传的大田是一块儿，一块儿大田怎么能分成两半？
　　祖宗留下的牛马是一圈，怎么能分给你出嫁的人？
　　祖传的大田分给出嫁的姑娘，娘家的谷子不会饱满；祖宗留下的牲畜分给上路的女人，阿哥的牛马生不出小儿。
　　亲亲的杰姒，漂亮的阿妹，祖宗的大田分给你，我们的庄稼就会得翘脖子病，老人的大田分给你，我们的秧苗就会枯黄。
　　你要的牲畜倒是能给你分一些，但是宝贵的水牛不能给，水牛是祖宗发家的宝贝，哈尼人把它当做独生儿子一样看待。
　　亲亲的阿妹啊，祖传的财产有一窝黑狗，黑狗可以分一只给你，狗会给人带来福气，鬼也害怕狗的叫声！
　　美丽的杰姒眯起了仇恨的眼睛，紧绷着的嘴唇封住了往外冒得怒火：你呀你，你把黑狗当做牲畜分给我，你是不把女人当做人！
　　十只小狗姑娘不要，杰姒抱起快脚的大黑狗冲出了院门。
　　狠心的杰姒在狗尾巴绑上扫把，用火一点就成了燃烧的火把。
　　她把受惊的大黑狗撵进大田，田头田尾绕了一转，宝石一样的绿油油的庄稼，转眼就烧成了焦枯一片。
　　黑心的杰姒撵着大黑狗在大田里转了三转，满田的秧苗的了枯焦病，满坝子的秧苗害上了白穗病。
　　秋天收获的时候，满是笑脸的哈尼人收获来的是满肚子的愁肠，没有一粒谷子饱满。
　　杰姒和她的快脚黑狗，把饥饿带给了哈尼人的先祖。哈尼人开始了艰难的日子，饿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到了祭神献鬼的时候，杰罗头人只好向寨子的人征收祭献的谷子来祭神献鬼。
　　从此，每年的三四月份，栽过秧苗就要祭祀山神。如果哈尼人不去祭祀山神，山神就不撵走杰姒和她的黑狗，满田的秧苗就要枯黄，哈尼人的苦日子又要来到。
　　哈尼先祖头一回杀牛祭山是在哪里呢？
　　是在贝那的牛则。
　　牛则是一块儿宽平的大坝，好熟的谷子一年收两回，一棵稻杆能结出九穗，一颗谷子有鸡蛋大。饿的时候一顿吃五颗谷子，不饿的时候吃三颗就饱。
　　杀牛祭山神的日子定好了，哈尼头人杰罗去收集祭神的谷子，走遍多娘也收不到一碗，满田满坝的谷子已经枯瘪，哈尼人没有饱满的谷子怎么能祭神祭山，杰罗面对哈尼先祖痛哭，哭声象闷雷滚过多娘的大山小山。
　　杰罗哭道：去世的先祖啊，你们是不是听见了，你们是不是看见了，你们的儿孙造下了罪恶，你们的姑娘造下了灾难？！
　　我杰罗走到哪里，那里的哈尼人就来问，是不是你们家的声望老实高贵，给心地歹毒的杰姒高高的身价，还是你杰罗有了至高的头衔，给了阿妹作恶的大权？
　　先祖啊，我的脸变成了烧旺的火塘，我回答的声音比蚊子叫的声音还小，我杰罗有口难辩啊！
　　高能的先祖啊，降下灾祸给杰姒吧，她作恶应该得到作恶的报应！
　　哈尼先祖听见了头人杰罗的声音，也看清了杰姒的恶行，拿走了她一世的福份，给她换成了终生的厄运。杰姒嫁过的男人有两巴掌，嫁过十回没有一回顺当，嫁过十个没有一个吉利。
　　头回嫁给寨脚的男人，男人逃到离多娘遥远的高山；
　　二回嫁给撵山的猎人，猎人掼死在山脚；
　　三回嫁给河坝的傣人，傣人一醒来就骂自己的婆娘；
　　四一回嫁给半山的卜拉，卜拉将她撵出了寨房---
　　最后嫁给了远远老林里的苦聪人，苦聪人惹不起杰姒就把她送回了娘家。
　　阿妹杰姒嫁人就像赶集一样，嫁过十次领不回一个小娃子，还穷凶极恶地夺走娘家的财产，把亲亲的阿哥杰罗从多娘赶到了远处的贝那。
　　杰罗两手空空逃到贝那的牛则坝子，那里还是十年以前一样热闹，头人的姑娘还在笑眯眯地等着好人杰罗的回来。
　　杰姒撵走杰罗十三个年头，没有一年吃过娘家送来的猪腿和粑粑，嘴臭的杰姒没有养老的后人，就拄着祖宗传下来的拐棍，死皮赖脸地去找远方的阿哥。
　　杰姒听说杰罗在贝那的牛则成家立业，在那边找到了最好的女人，养下了众多的好儿好孙，开出了大片大片的好田，养起了成群成群的好牛好马，盖起了大座大座的好寨房，过的儿孙满堂，喜气洋洋。
　　杰姒没有后悔自己不应该撵走阿哥杰罗，反倒一路走一路嘟嘟囔囔：我是头人独生的姑娘，我是哈尼高贵的女人，呆子杰罗把我甩在远方的苦地方，害得我年老的时候还得来找他！
　　杰姒来到杰罗的家，先把杰罗劈头盖脑地数落一通，不想听杰罗来说话。
　　杰罗说：阿妹啊，你不想让我说我也会说，我也要说。我是被你撵出来的，你不要拿不是当理说。你是个贪心的阿妹，你是狠心的女人！你何消象老牛找自己的脚印一样，找你这个被你撵出来的阿哥？所有的祖宗的家产都在你的手里，我是独身一人逃出来的啊！
　　我自己把祖传的家产全部让给了你，祖宗的大田给了你，寨子里宽大的房子给了你，山坡上留给你大群大群的牛和马，应得的我那份半点没有拿。我们虽是一家人，我杰罗几十年都回不了多娘，回不了我的老家。
　　我一想起你刻毒的心肠，我劝你赶紧转过身去，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