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们，哈尼人找不见不死的芭蕉树；没有你们，就发现不了成窝成窝的毛竹根；没有你们，也留不下那一寨子的哈尼人。
　　可是，在那远古的时候，翻天覆地有了一回，还不行，还要地覆翻天一回才行呢。
　　太阳神和月亮神的天翻地覆是从上方朝下方给世上带来灾难，恶神密搓搓玛是从下方朝上方给世上带来灾难，一个灾难比一个灾难严重，后果一个比一个可怕呢。
　　天翻地覆的灾难，哈尼人的先祖爬上了三层高天，躲在太阳神月亮神宫殿背后的小沟沟里，依靠不死的芭蕉树活了下来；不死的一个寨子的哈尼人，依靠大沟里的毛竹根根存活了下来。
　　地覆天翻的灾难来临的时候，躲在芭蕉树根底下的哈尼人活不了了，藏在大沟里毛竹根根底下的一个寨子的哈尼人也活不了了，大水已经淹到了三层高天，山一样的巨浪击打着三层高天的金天门，哈尼人的末日终于来临了，最可怕的一天来到了。
　　然而，天神阿匹俄玛又给佐罗佐白兄妹俩栽种了大葫芦，哈尼人最终还是得救了，哈尼人有了希望了。
　　在天神地神阿直阿白的帮助下，太阳听话了，月亮听话了，兄妹成婚了，七十七种人种生下来了，世上的一切终于慢慢地复苏了。
　　看天是蓝格茵茵的天，看地是绿格茵茵的地，山是高的高低的低，水是长的长短的短，大田平平的，水塘圆圆的---
　　会跑的野物在大山小山里面跑，会跳的野物在高坎低坎里面跳，会爬的野物在深沟浅沟里爬，会飞的野物摇着两扇翅膀在空中飞---
　　最数哈尼人兴旺呢。
　　孤孤单单的哈尼兄妹两个人，一下下就变成了一群一群的哈尼人。
　　寨子里处处是人，屋子里的，街上面的，大树脚下的，大石头旁边的---
　　寨子外面处处是人，大山上的，小山下的，老林里的，大河边的---
　　风儿啊，是哈尼人最可爱的伙伴，最亲密的朋友，时时刻刻给哈尼人带来最好的消息和温馨。
　　你看嘛，山花开了，你不可能爬遍每个山头去看花吧，风儿会把漫山遍野的各种鲜花的香味儿送进你的鼻子里；
　　牲畜一窝一窝地生出来了，你不可能处处都去看吧，风儿会把小牲畜的气息和欢叫声频频送来；
　　寨子里寨子外都是哈尼人，有的吼有的叫，有的跑有的跳，有的嬉戏打闹，有的哈哈大笑---
　　哎呀呀，你只消坐在寨子里的大树脚下，什么好消息都会给你带到。风儿是看不见的友好使者，风儿是万物复苏的见证，风儿是蓬勃向上的传递者和催生者。
　　佐白是幸福的，原来是孤身一人，现在是子女成群，阿妈长阿妈短呼唤不住，叽叽咯咯的笑声就像山崖上的瀑布，永远在耳边响个不停。
　　幸福嘛，是幸福了；满意嘛，是满意了；开心嘛，也开心了。
　　佐白阿妈浑身上下全是乐，佐白阿妈每根眉毛都在笑，阿妈的每根头发都在喜。
　　一阵风儿吹过去，阿妈的黑发就舞蹈起来了。
　　可是呢，佐罗却眉头低头耷脑地直不起腰杆来。
　　佐白问：阿哥佐罗啊，你是怎么了嘛？每天皱巴起个眉头，把个脑门整的像是皱皱巴巴的老核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嘛？
　　佐罗说：开心嘛，开心呢；愁嘛，也愁呢！
　　佐白说：开心嘛你就开开心心地开心，愁嘛你就好好的愁。把开心和愁搅和到一起嘛，开心也成了忧愁了，愁就会更愁呢，你这是做什么嘛？
　　佐罗叹了一口气说：你可说，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可是呢，你叫我怎么开心嘛？
　　阿妹佐白哟，你是七十七种人的先祖，我是七十七种人的先祖。我们现在有大群大群的子女，开心嘛，老实是开心呢；可是呢，再想想我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嘛！
　　这样的好日子我们没有过吗？有过呢，看山山是青枝绿叶，看水是绿波荡漾，瞧牲畜牲畜满圈，瞧庄稼谷子饱满---
　　可是，就那么一下下---
　　佐白说：阿哥，说嘛说嘛你说嘛！
　　佐罗说：我们的七十七种人要想不死，只有上面的三层高天不垮；我们的七十七种人要想不死，只有下面的大地不陷---
　　看阿哥佐罗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阿妹佐白哈哈哈地笑起来了。
　　佐白说：毛根根不好瞧要埋在土里头，红花花好看要长在顶顶头。你以为我脸上笑嘻嘻就没有忧愁吗？我和你一样有忧愁，只不过我把忧愁藏在肚子里呢---
　　佐罗说：我想了，这一回我们俩遇了难，亏了天神大神来救助，我们才有了今天。可是，今天来的容易吗？要没有三伙神和三窝神补天补地，我们俩困在地罗普楚就是上不来。诸神还费时费力修补了七十七阶金台阶，啊---
　　佐罗说不下去了，佐白知道阿哥还要说什么，就替佐罗说出来了。
　　佐罗说，天神地神是我们的根，我不会忘记呢。补天补地的事情嘛，总共发生过两次，第一次的杀查牛补天地才叫艰难哩。
　　造天的时候，天造好了却不稳，只好杀查牛来补天，地造好了却不牢，只好杀查牛来补地。
　　那个查牛啊，比大山还高还大，那个补天补地的阵势啊，比造天造地差不了多少呢---
　　可是，那样的补天补地只会有一次，再也不会有二次了，因为高高大大的查牛已经杀死了，世上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查牛了---
　　佐白看了看佐罗说：阿哥啊，你是把心事挂在脸上呢，愁不愁自己知道就行了，你要知道，你是先祖，你的脸色是会传染的，你的心事也是会传染的---
　　佐罗说：不挂在脸上呢，是应该的，可是我的肚子没有你的肚子大，我的肚子快憋破裂了嘛---
　　佐白说：那咱们就快快想办法嘛！
　　佐罗说：唉，想了，想了，该想的想了，不该想的也想了。远古的查牛已经杀死补天了，神圣的查牛不会再有了，我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嘛？
　　佐白问：你该记得查牛的样子嘛？
　　佐罗说：样子嘛，记是记的呢；想忘嘛也忘不了---
　　可是，记的又有什么用呢---
　　佐白说：合了合了，我也记的呢，我也没有忘记。我们都知道查牛的样子，不是就有办法了吗？
　　佐白提出了编制高高大大的查牛，用来祭献天神地神的好主意，佐罗立刻高兴起来了。
　　身大力不亏的佐罗哈哈笑着就要去九山九岭去砍藤萝，佐白急忙拉住阿哥笑嘻嘻地说：藤萝嘛，好是好，可是藤萝只会依附大树才爬得高，没有主心骨头，编出的查牛软不拉叽，天神地神看了不满意。要我看啊，你要砍就去砍荆竹！
　　佐罗问：好倒是好，可是九山九岭的荆竹到处都是，该去砍那一种嘛？
　　佐白说：阿哥，你记得查牛的样子，就要按查牛的样子去看荆竹。你是七十七种人的先祖，荆竹要你领着大伙去砍；我是七十七种人的先祖，编牛的事情由我领着大伙去编---
　　你们哪，一定要爬遍九山九岭，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把荆竹看得细细的。
　　荆竹有高高低低，荆竹有粗粗细细，荆竹有的硬如山上铁石头，荆竹有的软似春天飘落的绵雨丝---
　　硬的拿来做骨架，细的取来做牛尾，弯弯曲曲的肠肠肚肚要砍来低头哈腰的吊竹，石头圪蛋一样结实的查牛蹄蹄要拿来又粗有矮的罗汉竹---
　　这人啊，如果老是阴着个脸，就沉着颗心，太阳顶在头顶上觉不到热。
　　就怎么一下下，阿哥的眉头舒展开了，不会说话的嘴也会说话了。
　　佐罗的大嗓门象滚雷一样响，七十七种人的手手脚脚都动起来了。
　　七十七种人呼呼啦啦地回到了寨子的大树下，阿妈佐白笑格盈盈地说话了，就像一阵强劲的山风卷过漫山遍野。
　　佐白说：七十七种人啊，我们要做一件大事情了，我们要编制查牛了，我们要走遍九山九岭去寻找荆竹去了。
　　眼睛亮亮的伙子跟佐罗先祖走，有力气伙子随着先祖佐罗去，去把那有用的荆竹多多的砍倒，去把那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硬的软的合心合意的荆竹扛回来，我们要编查牛祭献天神地神了！
　　眼睛明明的姑娘和我在，心灵手巧的姑娘和我在，要把那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硬的软的合心合意的荆竹编制可以补天补地的查牛，我们要编查牛祭献天神地神了！
　　我的儿孙啊，不编制查牛祭献天地，七十七种儿孙还要受难，白天还会出两个太阳，夜晚还会出两个月亮，石头还会象稀饭一样流，石头还会象蜂蜡一样软！
　　我的儿孙啊，不编制查牛祭献天地，七十七种儿孙还要受难，白天还会发三次冷水，夜晚还会发三次热水，大水还会淹死万物，大水还会淹到三层高天，恶浪还会象恶魔一样击打天神宫殿的天门！
　　
　　
　　第7章 夏明亮长歌当哭（6）
　　
　　佐罗先祖大手一挥，成群结队的伙子就跟着出发了，哈尼人立刻象雪花一样落满九山九岭，这山呼那山应，那岭应这岭呼，尽是呼号声。
　　吼吼吼嗨嗨嗨------
　　嗨嗨嗨吼吼吼------
　　荆竹林里的荆竹一批一批倒下来，地动山摇。
　　荆竹林里的荆竹一批一批扛回来，堆成一座大山。
　　阿哥的粗壮的大手削出滑亮的竹簚，把阿妹的脸蛋映红了。
　　阿妹灵巧的小手与竹簚共舞翻飞，把阿哥的眼睛看直了。
　　大树上的喜鹊兴奋地在枝头跳上跳下，唱着欢歌，可惜只会一个调。
　　喳喳喳喳---
　　喳喳---
　　喳喳喳喳------
　　喳喳------
　　屋顶上的瓦雀激动不已，嗓子不高节奏快，可惜也是一个调。
　　咋叽咋叽---
　　咋叽------
　　咋叽咋叽---
　　咋叽------
　　阿哥削竹簚，能够削过三百六十天，能够削出三万六千六百六十六根竹簚。
　　阿妹编竹簚，就会编过三百六十天，就会编出三万六千六百六十六根竹簚片。
　　阿哥削簚片，能削得又宽又平；阿妹编簚片，会编的又凸又圆。
　　先祖佐罗领着呼呼啦啦的伙子把各色各样的荆竹扛回来了，把各色各样的荆竹簚片削出来了，以下就看先祖佐白的了。
　　阿妹佐白就是哈尼先祖塔婆，是她提出了用竹簚编制查牛的主意，是她让佐罗领着伙子去九山九岭砍荆竹，又是她领着姑娘们编制查牛，这事情办的太好了，好的简直不得了。
　　塔婆先祖编查牛，是用心来编，编出了天神的心愿，天神喜欢；直婆先祖编查牛，是用心来编，编出了地神的心愿，地神喜欢。
　　要祭献天神嘛，编的查牛扭着脖子朝天吼！
　　要祭献地神嘛，编的查牛扭着屁股朝地蹬！
　　簸萁一样的查牛右眼，编成金光闪闪的太阳；萝筛一样的左眼，编成银光闪闪的月亮。左边光光的门牙，编成早起的启明星；右边快快的门牙，编成最亮的北斗星；满嘴的大牙小牙，编成筛子眼眼一样密的满天星，就像银河一样流动起来了。
　　黄泥拌成的查牛血做什么嘛？做成黄生生的早霞。
　　红泥拌成的查牛血做什么嘛？做成红通通的红云。
　　青烟做成的鼻气，做成满山的云雾；火石打出的银光，做成天边的闪电。
　　三滴清水做的鼻涕，做成七月份及时的好雨；两滴清水做的眼泪，做成早晨遮天的露水。
　　三节粗荆竹做的脊骨，做成天和地的大梁，九节细荆竹做的肋骨，做成高高低低的大山。
　　七十七节吊竹做成肠肠肚肚，三节吊竹做了甩来甩去的牛尾巴，牛尾巴尖尖的那一跎牛尾毛，是用毛竹的细根根来做。
　　先祖塔婆编牛，编的查牛有山一样高；先祖塔婆扎牛，扎得查牛有坝子宽。编的查牛活灵活现，编的查牛气冲蓝天。
　　竹簚编成的查牛冲三层高天吼三吼，告诉天神荆竹查牛编出来了；竹簚编成的查牛对三层大地跺三脚，告诉地神荆竹查牛编出来了。
　　荆竹查牛编出来了，哈尼先祖塔婆要杀查牛祭天祭地了！
　　在那远古的时候，天神地神补天补地，是用金刀杀查牛。塔婆杀荆竹编制的查牛，用她缝衣裳的银针。
　　三拃的银针**，塔婆把献神的查牛杀翻。
　　簚牛的吼声传上天宫，三层高天的天神个个听得见。查牛倒地的声音轰轰隆隆，也惊动了三层大地的地神。
　　塔婆告知了天神地神，先祖就开始祭献天神地神。
　　先祖塔婆行过祭拜的大礼，要说出七种七样的好话：万能的神主阿匹梅烟，梅烟手下的百万大神！高能的地神密玛，密玛手下的百万大神！
　　我，
　　直塔婆，
　　我，
　　七十七种人的先祖，杀翻簚牛向你们求告，愿大神把千百种福气带给人间---
　　自从塔婆祭献过天神地神之后，哈尼人献天献地的十二种节日就定下了，哈尼人祭献天神祭献地神的规矩就定下来了。
　　哈尼先祖塔婆杀翻簚牛第一次祭献天地十分隆重，带领所有的儿孙来到祭献的地方。
　　带领儿孙作过楫，烧过纸，敬上香。
　　祭献天地开始了。
　　香火是通报的使者，飘飘袅袅去到三层高天的天宫，报告哈尼人祭献天神开始了；香火飘飘袅袅去到三层大地，告知哈尼人祭献地神开始了。
　　然后黑压压的跪下一地，向天神地神磕头祭拜。
　　全体磕拜过天神地神之后，先祖塔婆接着说道：
　　威严的大神啊，高能的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