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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  人生  救赎  命运

　　车熄火以后，车厢里暖风残留的些许温度在寒夜的侵蚀下，不断的减少，后半夜的时候，两人都披上了厚厚的军大衣，无心睡觉。天光放亮的时候，清障车和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才终于收工。堵了一晚上的车流，终于缓缓移动了。赶到卓资县的时候，早餐都没有吃，两人便停好了车，找了一家洗浴中心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休息了一上午，才又重新出发。
　　从卓资山向北爬上辉腾梁，满眼的雪白将整个山头遮盖了起来，道路早已经掩盖在漫天的冰雪之下，只有工程车清理出一条仅两车通过的道路，地面上也满是冻硬了的白雪。越往山头上去，路边雪墙也越来越深，渐渐的高过了车窗，甚至达到车顶的高度。缓慢的行走在一条冰雪的走廊里，除了前方一条长长的长廊，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本事半个小时的路程，竟是摇曳了两个小时才走出那条冰雪走廊。一越过卓资县的地界到达察哈尔右翼中旗路上竟变得干干静静，霸道的西北风失去了山体的遮挡，将地面上能够卷起的飘雪全部带上了天空，腾挪几番，最终集中在避风的山坳里。到达目的地之后，王俊峰恶狠狠的立誓，以后冬天决不再走这条路线。
　　行走在路上的人，食宿飘忽不定，国道边上但凡有个镇子，修车、加水、饭店、住宿便是齐全。也是在跟了师傅一个月以后，林瑞才发现这些矗立在国道边上迎客的汽车之家的秘密。国道边上的旅社有很多都提供廉价的色情交易，一两百，甚至还有几十块钱，就能在寂寞的路途中找一个陌生的女人过夜。林瑞见过那些女人们，白天的时候，她们悠闲的坐在门外织毛衣，嗑瓜子或是三五闲聊，年纪都是三十到四十岁，不会画浓艳的妆容，朴素的脸庞带着笑意，操着外地口音，和过往的司机调笑。后来林瑞就这个问题问过王俊峰，王俊峰先是嘲笑了他发情的冲动。之后便向他透露了更加匪夷所思的内容，这些女人竟然提供包月的服务。如果能给到几千块的话，有一部分女人是愿意随车出行的，路上只要提供住所和食物，在交易结束后送到原来的地方就可以。王俊峰经验很丰富的教会林瑞辨认随车的女人是自家的还是租来的。司机也需要解决性生活的问题，一般在景气的时候，挣的钱多，就有阔气的司机想要换换口味，这些女人就是首选。如果行业不景气，挣的钱少，自家老婆就成了跟车的角色。林瑞很理智的打断了脊背发凉的遐想，中年人的群体里面，同性恋几乎是绝迹的。
　　林瑞跟着王俊峰不停的漂泊，终于在今年的时候，王俊峰厌倦了这种生活，也攒了足够的积蓄，准备要收手了，而林瑞这时候刚刚把驾照升到A2。卖掉车的时候，王俊峰想给林瑞介绍另一个需要司机的朋友，林瑞拒绝了，孤独的奔驰久了，他也想歇一歇。就是那个时候，刚刚从内蒙古返回从昆明机场走出的小清，看到了林瑞朋友圈更新的第二条动态：暂别了远山与清风，朝阳，明月。百褶裙和白嫩的臀腿，五彩斑斓闪烁着霓虹深处的沉醉。喧嚣与嘲杂，弥漫着朦胧，曲折般的不可知。恍然间竟入纸醉金迷，毕竟是久违了，浮华奢靡的都市人间！
　　
　　三
　　林瑞的食材买的恰到好处，最后的烤馒头片收尾之后，袋子里便真剩下了铁签子，老皮百无聊赖的用吃剩的铁签子拨弄着炭火。烧烤用的木炭不会产生明火，只会静默的燃烧，发出一点红色的光亮。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后，他和林瑞便互相看不到对方的面孔了，只有间或烟头明亮的时候，才能看到一点掩映在烟雾后的神色。林瑞有条不紊的将满地的铁签子以及一些包装袋装进本事食材的大袋子里。骨头和不小心掉落的肉块留给自然消化就好。老皮看着夜色包围下的林瑞，再想想他的经历，突然间感觉他是那么的孤寂与萧索，对于小清的事情，竟然也不好意思再责备他什么。他开口问道：“那你回了呼市现在在做什么？要不然来我这里，我帮着介绍应该问题不大。”
　　林瑞停下手里的动作，利索的回道：“不了，技术早就生疏了。”接着又说：“你没见我买了车吗，现在在跑黑车，跑几年再说，时间自由节假日长，还不用看别人脸色。”
　　老皮接口道：“黑出租毕竟不能长久，而且被查到了也不好，你还是找个正经事情做。”
　　林瑞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啊，活着就行，哪来的那么多事儿。”说完了觉得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于是又说道：“况且，干这个还是挺挣钱的。尤其是晚上飞机场、火车站接人。”
　　老皮不再纠结工作正不正经的问题，接着林瑞的话头问道：“活儿好拉？”
　　林瑞回道：“还行，看情况，从万达广场到大学城的学生都有钱，不坐公交都打车，尤其是星期天，几乎忙一天。再说火车站飞机场的客人也不少，有时候拉上那些去洗浴中心的，还能挣到外快。”
　　老皮好奇问：“怎么？大老板还给小费？”
　　林瑞回道：“不是，是洗浴中心，一般这种人送到了，都是去高消费的。有次我没着急走，停在门口想等个客，结果你猜怎么，洗浴中心的人竟然给我送出钱来。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人家的行业潜规则。一般像这种大型的洗浴中心，或者是豪华的娱乐场所，只要你能送去客人，客人进门换了拖鞋，门童会认住送客人来的出租车或是黑车，会额外给小费，为的是让你下次接到客人还送他们这里来，很多特产店也是一样的。”
　　老皮惊讶道：“还有这种门道，真是长见识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林瑞已经将炉火浇灭，垃圾全部装好了，是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于是将一应物品又全部扔上了皮卡车的车斗。两人上了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的开了回去，回到镇上的时候，林瑞便要走了，车斗上用过的烧烤架子也不准备带了，老皮就直接把皮卡车停进了院子里。两人走出门，来到林瑞停在路边的车旁，就在林瑞要钻上车的时候，老皮开口：“林瑞，小清真的挺好，你还是……”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林瑞停下动作，重新站起身来：“别后不要再提她了，这事已经结束了，是我配不上她。”说完看着犹犹豫豫的老皮，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小清？”
　　老皮沉默了一阵，低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这时林瑞已经钻上了车，关上车门摇下了车窗，看着伫立着的老皮丢下一句：“走了，愣球！”
　　回去的路上，飘起了毛毛雨，林瑞打开雨刷器，开一档刮水太慢，开二档有晃的心烦，他索性手动扶着挡杆，时不时的动一下，他想起了王静，想起了婷婷，想起了小清，内心的烦躁却是越来越剧烈了，他摇下车窗，一任速度带起的雨线飘进车里，打在身上，冷冰冰的感觉又让他想起了开着摩托车的雨夜，一样的黑沉沉，现在却多了一丝车灯的光亮。
　　
　　
　　第八章
　　一
　　大学城坐落在呼和浩特东北方向。沿着机场高速一直走，距离机场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岔路口向北拐，便上了一条通往G6高速与国道的内部道路，一直走几公里，过了高速入口，大学城便赫然在望了。大学城一共有多所学校组成，将久以前的一片空地切割成为几个不同的方阵。内蒙古电子职业技术学院便是在这片区域的东北方向了。东面毗邻呼和浩特市职业技术学院，南面是内蒙古化工职业技术学院。在这里的学生都有个简称，分别是电子，呼职，化工。仅有的一座商城位于呼职的正北面，除了不是琳琅满目，大体也能满足学生的日常需求。不过这里的学生还是更加愿意在星期天的时候约上三五同学，到繁华的市区去逛街或者是玩耍。大学城有好几路公交车通往市区，但是每逢星期天便是人满为患，不过有很多的出租车或者是黑车在校门口揽客。相对于出租车来说，黑车更加的受欢迎一些。出租车载客即走，但是黑车不一样，往往是凑够了一车的人才出发，虽然会稍稍耽误一点时间，不过本是一个人的车费由几个人均摊，倒是能够便宜好多，所以学生们也乐于拼车。一到星期天，几座学校的岔路口上总是停着那么几辆成色不是很好的轿车，司机开着一扇车门，卡在车门口，要进不进的，扯着嗓子放声吆喝着“海亮的缺一个了啊！”“万达广场上车就走啊！”此起彼伏。
　　陈丽悠悠闲闲的从电子的校门口出来，左右探望了一番，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只好踽踽走到公交站牌来。说来也奇怪，自从开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张婷婷便很少和她一起到市区逛街玩耍了，整日窝在宿舍里面睡觉，好像总是睡不醒一样。保持着猪一样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难怪现在越来越胖了。自从她和她那个前男友分手之后，陈丽感觉张婷婷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何苦折磨自己这么长时间，看到了突变的张婷婷，陈丽更加坚定了不谈恋爱的决心，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况且，一想到谈恋爱就会有人碰她的身体，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便会再次渗出殷红的液体，陈丽感到不寒而栗。
　　遇上张婷婷是一件很巧的事情。她在初二年级的时候仓皇的离开了武川一中，休学半年之后，转学到了呼市一所不甚出众的学校，一直混到了高中毕业，学习成绩还是一塌糊涂。好在家里人似乎都在迁就她，从来不在意学习成绩的问题。而且哥哥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分外的疼她了，每次打工回来，都会给她买一大堆的东西，而且还会留下花不完的零花钱，父母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从来也是不加过问。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情，陈丽最终还是上了大学。高考分数家里没有人在意，就连她自己也不是那么在乎了，最终选择了离家最近的呼市一所专科院校。然后在新生报到的时候，她在宿舍看到了张婷婷的身影，那时候，两人已经失去联系将近五年了，她竟然有些不敢相认。直到双方都怀着疑惑的眼神通了姓名，才惊喜的抱在了一起。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问到了离别多年相互的经历，但是又都巧妙的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陈丽不愿意提及想要忘记的一段岁月，而张婷婷也没什么光彩的过往值得叙述。
　　婷婷上高中的时候，正好在王静的班级，而且各科的任课老师几乎是全部认识的。以至于关于学习的话题，充斥了她的整个生活，就算是放学回家了也无可躲藏。正值青春期的婷婷不出所料的开始了叛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学习成绩的下滑。随着学习成绩的下滑，王静以及王静的同事将更多的闲暇时间用来关心婷婷。紧迫的压力反弹出了婷婷更多的倔强，于是成绩再滑一点，紧跟着压力就会更重一点，如此的恶性循环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婷婷的高考成绩惨不忍睹。在王静的坚持之下，婷婷去了呼市一所专业复读学校复读了一年，虽然第二年的考试成绩依旧是差的可以，不过婷婷还是坚持要报考一座大学，不管好坏。最终母女两大吵一架，双方都做了妥协，王静同意了婷婷报考大学的想法，不过条件限制是不许出省，要离家近。婷婷便随便找了一所学校填报了志愿。
　　婷婷的男朋友陈丽是见过的。在大一年级的时候，久别重逢又住在一个宿舍的两人，自然是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一起打热水，一起看男生们打篮球。但是随着另一个人的介入，她们的形影被倏然分开了。陈丽至今还不知道婷婷男朋友的真实姓名叫什么，只是跟着婷婷一起叫他小黑。小黑第一次来电子学校的时候是中秋节与国庆节的合并假期刚过。婷婷神秘兮兮拉她说要去见一个人。在情侣经常扎堆的操场旁边，陈丽看到了小黑。小黑长的非常英俊，精神的运动长裤白色长袖上衣，脚下踩着白白净净的阿迪，头上倒扣着一只帽子，笑的光鲜亮丽。见到小黑之后，婷婷甩开拉着陈丽的手，以前所未见的甜的发腻的笑脸迎了上去，小黑宠溺的摸了摸婷婷的脑袋之后，两人就并排站在了陈丽的对立面。这时候婷婷才开口介绍了双方。
　　自那之后，小黑便经常会来找婷婷。每次小黑来，婷婷就会推掉身边所有事情去迎他。往往是婷婷自己一个人逃课跑出去，留下陈丽帮她喊到。后来陈丽才知道，小黑是婷婷在补习学校的同学，在内蒙古师范大学上学。小黑学习成绩倒是其次，不过非常有经商头脑，借着他一个姐姐正在诚信数码广场卖手机的机会，他也在学校内部招揽自己的业务。老旧的nokia和摩托罗拉早已经被淘汰，智能手机市场一片大好，再加上学生党钟爱的苹果。小黑的生意竟然是出奇的好。兜里殷实了以后，自然想着挥霍，陈丽更是整日整日的见不到婷婷的身影。来年开学没过多久，陈丽便听到婷婷和小黑分手的消息，她感到一阵茫然，很不明白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说散就散了呢，婷婷不愿意透露什么，只是哭了几场之后便恢复了以前形影不离的日常生活。
　　岂不知看似恢复正常的表象，竟然是开始突变的前兆。刚开始的时候，婷婷只是精神萎靡，神色恍惚，渐渐的脾气也开始变得古怪，动不动就大动肝火，几次无缘无故的口角之后，陈丽也就懒得理她，给她一段治愈自己的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似乎长的没有了边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却是越来越陌生了，婷婷也不跟其他人来往，大部分的课也不上。基本上都是窝在宿舍里，像一只窝冬的狗熊一样。或者干脆便会消失那么一两天，再次出现的时候总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歪歪的。陈丽几次想要主动接近，都是无疾而终，索性便看着她折腾到几时，总归有走出阴霾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