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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刻  人物关系  乡村  纪实  人物映衬时代  新疆

　　老孙挺能撑得，熬了一年多，死了。我在外地上学，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后来和家人闲聊时会说起，也觉得何必呐。后来父亲说，老孙之后给他讲的。老孙年轻时去安徽当兵，孙奶奶一个人在家，耐不住寂寞。不守妇道，给他带了绿帽子。被抓了个正着，当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老孙几十年了心里一直不平衡，就要报复。
　　
　　我不知道这是他明知做错了事后的说辞还是真有其事，但父亲说他以前也是有些耳闻的，只是没想到事情过去几十年，老孙还会拿出来说，天天朝夕相处的人还会如此顾忌，要是真忌讳当初就离了多好。
　　还是说，这件事本来已经翻篇，只是错了之后拿出来当个宽慰自己的借口。
　　后来母亲想要给孙奶奶打个电话，想怎么样也要通知一下老孙去世了。可那个电话也没再打通过。
　　两个本来就不完美的人，可能是爱的深，在别人口里所谓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许几十年来就从未翻过片，也可能是错了之后的藉口，我无从考究，只是觉得萧条。
　　我本来想将这个故事写作“老死不相往来 ”，尽管事实如此，但总觉得这样说的话还是太过凉薄，两个相持了一辈子的人，因为一件事，至死，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往来（二）
　　
　　我二十三岁，我一直想不明白，宣明宇给女儿起名额叫宣静蕾有什么意思，那个我曾经一口一口喊着媳妇媳妇的女孩。
　　我同样不太想讲这个故事，他没有老孙的那般凉薄，却对我来说，来的更真实，更没有余地。
　　
　　我在团场里长大，从小仗着姥爷是副团长便也多了些耀武扬威，大人们也拿我打趣，就小徐小徐的叫我，我那时听不出个谀讽，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叫就没把我当小孩看，还听的有趣。我在孩子堆里也因此树立些“威望”，打仗时我总当将军，伙伴们也乐意，但只是有一个人，我是比较怕的，她就是宣静蕾。
　　
　　那时和我一般大的静蕾，六岁的娃娃儿，全部小伙伴都听我指挥，就她不听我的，可我也不想排挤她，理由很简单，她长得可爱。五六岁的男孩最简单，他觉得你漂亮，但不敢说，就老招惹你，吸引你的注意，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敢招惹静蕾，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怕一不小心她就不和我玩了，那是我最早感受过的诚惶诚恐。
　　
　　我听团里的人讲宣静蕾的父亲，就是宣明宇，他不是个老新疆人，是从口里跑过来的，那时候戴眼镜的人少，宣明宇算一个，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从口里跑到新疆来，但看他面相也总不觉得是一个干坏事的人，可不管怎么说，在那时候，一个人私跑过来的，没户口就没工作，没工作就没饭吃。宣明宇就去求团里领导，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谁敢给他介绍工作？再说那时候，没户口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都开了这个口，以后怎么办？最后团里给的意见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可这个宣明宇死活不愿意回去，他就赖在团里，人们的猜测就更盛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宣明宇出了个注意，娶一个本地的姑娘，成家了就可以落户口了，但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这么一个人，那个年代虽然还不说什么有房有车，但最起码的要有工作，没工作就没媳妇，没媳妇就没户口，没户口就没工作，宣明宇还是死路一条。但他既然是静蕾的爸爸，那就一定是有媳妇的。宣明宇还是找到了，十二连张家的六丫头。
　　十二连张家一共有七个子女，那时候罚的倾家荡产，连饭都吃不饱的张家第六个丫头是个缺儿，就是傻子。我不知道是先天就傻的还是后天病了，反正我记事的时候，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傻子。张家那时候和宣明宇讲的很清楚，他们也不奢望宣明宇去帮他们一家子，就说宣明宇把傻六带走养活，两家就各不相欠了。宣明宇的户口就是这样落下的。
　　
　　有了户口就要个落实工作，全团的人都知道宣明宇是怎么落的户，有的人心善，有的人看不起。总之团里是给了宣明宇一个看大门的活，一个本来该老头干的活就这么扔给了一个小伙子，原先的看大门白天夜里两班倒，索性宣明宇也没个住的地方，十几平米门卫室就成了他和傻六的家，两班倒的活也全扔给了宣明宇一个人，傻六也就从连里跑到了团部。
　　
　　结婚的第二年，傻六就生了，那就是我后来儿时最好的伙伴宣静蕾。静蕾大我两个月，团部就那么大点，自打我喜欢上静蕾后，就老往门卫室里跑，总装作不经意的路过，看见傻六在院子里瞎转悠，就对她喊，傻六！傻六！别摔着喽！静蕾在屋子里听见我的声音就知道我是来找她玩的，便从屋子里出来，和她的傻妈妈讲，我出去玩了，你看着屋子啊！傻六就张着嘴呵呵呵呵的笑，她虽然傻，但知道静蕾是她的丫头，也知道宣明宇是她的丈夫。她只是不知道我是谁，就胡乱的喊我叔叔。
　　
　　后来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七岁，静蕾也七岁，那时候的男孩和女孩是不能在一起玩的，会被其他小伙伴嘲笑，他们会吐着舌头然后说上一段顺口溜，说你要娶谁谁谁当媳妇了。我那时可能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怕，他们嘲笑我，我就回他们，我就是要娶宣静蕾！以后宣静蕾就是我媳妇！然后我就跑到宣明宇的门卫室前，给宣明宇讲，我将来是要娶宣静蕾的！宣明宇也听的开心，给我讲小徐别急，以后静蕾就嫁给你。从那以后，我们小伙伴一起玩我就直接喊静蕾媳妇儿了，起初还有小伙伴笑，后来也都习惯了，但我知道，他们有好些是嫉妒我的。
　　后来有一天，我和团里另一个领导的儿子干了架了。我下手黑，那小子吃了亏心里不服，就叫上了他们玩的那一伙伙堵我，我一个人拉单被抓住了，那时七岁的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们随便整我，只要我还有气就一定报复。只是我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打我的时候，宣静蕾突然出现了，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一支齐眉棍，但小小的她就这样挡在我前面，胡乱的舞着棒子，七八岁的女孩比男孩长的快，对面的那群家伙估计也被这阵势给搞蒙了，一时不知所持，宣静蕾就这样边打边退的在我耳边给我讲，没事！大不了就死在一起了。我是第一次听见这话，还是一个女孩子给我讲的，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宣静蕾受一点伤，一点都不行！后来我抢过静蕾手里的棍子，不要命的冲过去，一个人把对面打的四散而逃，从那以后，团部七八岁里的孩子都传出了我一个人打一群人的故事，只是没人知道静蕾给我讲的话。
　　
　　我和静蕾都是七岁上的小学，她在一班，我分到了三班。静蕾一上学，宣明宇的工资就不够用了，他和领导说情才得以批准又包了八亩棉田，但这一来，就忙坏了宣明宇，还好，傻六还有点智商，宣明宇教她定苗和打顶，多少还能帮一些忙。只是静蕾就没人管了。不过这小十年下来，大家也都看着，宣明宇是个老实人，日子也过的苦，一个大男人不抽烟不酗酒的，只是偶尔的下下棋图个乐，不招人烦，再加上静蕾也长的可人，大家也都帮着带带了。我很喜欢静蕾到我家来吃饭，我给我母亲讲，这就是你将来的儿媳妇了，母亲也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