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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有史以来，第一部全方位描写草原上的人们，在新中国成立后，到改革开放初期，在各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发生的一系列动人的故事。此书具有开创性、唯一性、文献性，值得各方专家研究。

　　第十九章 救救法律
　　
　　抓扣红帽子周跃华的非法行径所在草地激起的强烈反响，白云山、包常辉、库布和之流，他们压根就没当回事儿。虽然他们也叫草地人，可是他们从未跟广大牧民共喝一河水。文革中，他们曾经打过腰，提过气，得意过，政治舞台上头唱过戏。清理阶级队伍时，又被当时执行者过度宽泛的团结一致向前看政策放过，并没有受到罪有应有的法律惩罚。所以，他们才从未反思过自己罪行，才从未产生过对人民群众造成伤害的愧疚感。他们被文革极左思潮已经熏黑的丑恶灵魂，经过几十年的时间漂白，也没改变一点颜色，只是把单色搅拌得更混杂了，那只是他们为混在当下的一种策略性的适应手段而已。
　　但这一次注定不同，同周跃华的较量，他们必定会受到冲击，但不是心灵，而是感官。刚刚送走了一通冷言冷语地敲打他们的莫日根老姑娘，又听到阿山队老牧民色愣拎着酒瓶子在窗外无惧叫阵！听——
　　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叫嚷，红帽子！你出来！红帽子，你出来！
　　屋里人愕然。章光明来到窗前，推开窗子看了一眼，回头冲大伙不屑地说道，没啥，一个老内人党耍酒疯呢！
　　包常辉一惊问，什么内人党，谁？
　　白云山笑应道，阿山队的老牧民，叫色愣，大伙开他玩笑，都戏称他老内人党，是个醉鬼子，没啥事！
　　会议室窗前，色愣蓬头垢面，蒙古袍大襟敝开着，一手拎一瓶纯粮，在门前横晃。他的这一闹腾，引来几十人围着看热闹，人们才不怕事大呢，都给他添柴加火，哄他搞事，人们七嘴八舌地挑逗他大干！
　　色愣啁了一口酒，又拉开沙哑嗓子叫起来，红帽子，你出来！在那儿呆着干啥，不去阿山队卖菜？我要苹果、黄瓜！还要一瓶纯粮！
　　逗得人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夹着叫倒好声！
　　
　　会议室里，白云山脸顿时拉下来了说，怎么啦？怎么啦？抓一个小贩子，那吉地震了？
　　章光明起身出去。来到院外，章光明推搡着色愣赶他说，走吧，走吧！红帽子是你什么人，你替他说话？
　　色愣举着酒瓶子，冲着会议室窗子，不停地呼喊，红帽子是我们草地的朋友！谁敢抓他，我们就跟他战斗到底！革命派一定胜利！
　　跟着起哄的人群有人高声叫好！
　　色愣给推出了乡政府大院。
　　章光明瞅着又向供销社晃去的色愣，一脸无奈神情。
　　
　　莫日根桥头，扎布、巴特等十来个牧民，骑着马，迈着坚定的步子，脸色严峻，庄严地向那吉行进。他们的脸上，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马队上了桥头。迎面疾步打马小跑来了刘春秀。
　　他们相会在桥上。刘春秀对他们讲了几句，大伙这才调转马头，快步进入草地。
　　草地，传来一阵轻松的笑语。
　　
　　‘草原牧区流动小学’前草地上，格日勒跟彩云把三十几孩子抱上大拖车，格日勒教孩子们说，到了乡政府，你们就一齐高声嘁，我要苹果，我要红帽！知道啦？
　　孩子一阵乱叫知道了。
　　就在她们准备出发时，远远地从那吉回来一队人马。
　　彩云又蹦下车说，我问问什么情况！迎着马队跑过去。
　　马队停下，只见彩云冲拖车跳起来狂挥手，意思没事啦！眼睛瞪溜圆的格日勒，腰立刻堆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安抚孩子们说，你们会有苹果吃的！
　　一车孩子乐得直蹦高。
　　
　　那吉乡，供销社门前广场，几十人在等长途汽车。
　　与人们尽情欢笑不同，周跃华背着个写有【为人民服务】红色大字的黄书色，孤零零地站在大伙身后边，脸色忧虑的漫散地盯着远处的莫日根夏营地，心事重重。
　　新旗的长途汽车来了。人们拥挤着上了车。
　　周跃华最后一个上车。售票的小青年儿，腿－伸，横挡住车门，扬脸朝天，面无表情。
　　周跃华举起十元钱。售票员毫无表情地扔出一句，有钱不拉你，领导指示。车门关上，汽车随即开走了。
　　偌大的广场，只扔下他一人。他一手拎着红色头盔，一手拎着【为人民服务】黄书包，愤怒地，但无奈地望着开走的汽车，呆呆的愣在哪儿，一脸无助，久久未动，久久未动------
　　整个那吉，不见人影。他茫然地无目的的在街中走着，走着，犹如一个多余的人，在那吉游荡。
　　这时，一个小姑娘匆匆迎面走来，章玉娜女儿美芳，来到他身边，轻声对他透个话，草原城奶车正在装奶子，奶站有车------说完，若无其事地走了。
　　周跃华向小姑娘背影投去感激的目光。
　　
　　收奶站板房前，市乳品厂的收奶车正准备回城。
　　周跃华恳求大高个子司机。奶车司机打开车门，呷着嘴有些为难的样子给他解释说，捎人可以。只是领导知道了来回拉人儿，怕是要扣奖金的。
　　他马上递上十元钱说，师傅，买盒烟抽！
　　司机一挥手说，上车！他们不拉，咱拉！我不怕他们的领导！
　　回草原城路上，驾驶室里，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扯话题。
　　周跃华感激不尽地表白说，王师傅，我常跑莫日根一带草地，你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帮忙！
　　王师傅不以为然地说，我？能有什么事，求你帮忙？
　　
　　盟公安处接待室，一位瘦高的接待员，正在专心致至地练习书法。
　　周跃华一脸尘土，神情疲惫的走了进来，开口就嚷，我要告状！
　　接待员头未抬，你告谁？
　　周跃华激愤地大声说道，我告那吉派出所抓我，打人，扣我摩托车！
　　接待员这才抬起头，十分鄙视地打量着他一眼，高声训斥他道，你告状多了啥？你告状就有理啦！你态度好点！继续他的书法，极不耐烦地撵他走说，那吉派出所归边防局管。你找边防局去！
　　周跃华当即蒙了。退出来时，仔细瞅瞅门上的牌子。
　　
　　盟边防局，局长办公室里。孙局长指着椅子对他说，你坐下来，慢慢谈。
　　周跃华将头盔和书包放在脚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孙局长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给他，你喝口水，别着急。
　　周跃华接过杯子，谢谢！一饮而尽。
　　墙上的挂钟指向午后1点30分。
　　孙局长不断地记。
　　周跃华不停地讲述。
　　孙局长皱起了眉头，
　　周跃华流下了眼泪------
　　孙局长操起了电话。
　　墙上的钟：时间是2点30分。
　　孙局长在打电话，请给我接新旗边防大队。是新旗边防大队吗？我是孙卫边。张大队长吗？请你记录一下：
　　立即通知那吉派出所，归还周跃华的摩托车，及车上的一切物品；
　　派一名干事到那吉调查此事，写成书面报告，送交边防局；
　　查明责任后，对违纪干警严肃处理，处理结果报告边防局；
　　今后决不允许非法扣押任何公民。违者依法处理。
　　明天，不，后天，周跃华去那吉领摩托车。你大队派人同去调查处理此事。
　　孙局长放下电话，想了一下，又对他说，至于其他干部抓你的事，不归我们边防局管，你可去盟纪检委和新旗纪检委。明天，你到新旗边防大队，找张大队长，他会给你认真解决的。
　　
　　新旗，边防大队门前，张大队长送周跃华出来，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干警殴打公民，是违法违纪行为，我们要严肃处理。明天，你到那吉取回摩托车，照样卖菜吧！
　　
　　家里，夜里，周跃华把写完的信，认真地又看了一遍，才分别装进四个信封。
　　四封信分别寄给盟委、盟公署、新旗旗委、新旗人民法院。
　　
　　十字街口，邮筒前，周跃华将三封信，郑重地依次投进信筒。
　　他满怀希望地注视着信筒，又庄严地看看给法院的信。
　　
　　新旗人民法院，周跃华掐着一个信封，走进法院。他看了一下办公室门上的牌子‘接待室’，便推门进去。接待室里，四五个法警在谈论时事。
　　周跃华进屋，法警都停止谈论，都注视着他。
　　周跃华十分恭敬地说道，请问，哪位是负责同志？
　　一个法警问他，你有什么事？
　　周跃华递上信说，这是我状告新旗旗委干部，非法劫持、绑架、殴打公民的控告信。
　　法警告诉他说，你回去吧。十五日之内等待我们给你的通知。
　　周跃华出去了。只听屋里一片嗤笑声。有人不无调侃地讥讽说，卖菜个体户状告旗委干部------一部小说的题材！哈哈哈！
　　他目光茫然了------
　　
　　彩云家，吃完早饭，彩云收拾碗筷时说，阿爸，今天我放羊。
　　乌力吉一愣，同她妈会心一笑说，好，好，你去吧，你去吧。便往外走说道，今天我去起羊圈。嗯，红帽子有十来天没来了吧？
　　彩云大声地说，六天！哪有十天？我记着呢！
　　
　　草地，羊群漫散走着。
　　彩云骑在马上，拖着大鞭子，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一直往西瞅。
　　通往草原城的路上，静静的，没有人影。
　　彩云心情烦躁，打马围着羊群跑开了，大喊道，怎么还不来呀？怎么还不来呀？
　　
　　莫日根夏营地，流动小学外草地上，几十个孩子围住格日勒，嗷嗷直叫，红帽伯伯还没来呀？我们要苹果！我还要月饼！
　　格日勒不停地安抚孩子说，快了！红帽伯快来了！家里有事，你们大伙说，谁家没点事儿呀，没点活呀，牛了马了的，不都得有人放呀，红帽伯，放几天牛，再来，给大伙送苹果，这样好不好？
　　孩子们听罢，又乐了，七嘴八舌地乱嚷开了。格日勒乘势哄着孩子说，大伙在草地玩吧！
　　孩子们这才又散开了。
　　格日勒望着玩耍的孩子们，叹了口气说，哎，这样的谎言，我都说六天了，说到哪天是头呢？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下来。
　　
　　岗坡下大道上，扎布骑着马，站在通往草原城的草原路中间，一动不动，如同木雕泥塑。收奶车开过来了。司机老远就按喇叭，示意他让道。
　　可他仿佛没听见，毫不理会。奶车来到近前，急拐草地。
　　气得司机伸出头来大骂，扎布，你不要命啦？开走了。
　　扎布突然暴踢马肚子，白马狂奔起来。
　　他举起双手，老泪纵横地悲呼，红帽子！你在哪儿？！
　　
　　周跃华家，夜里，周跃华盯着钱兜子上的为人民服务红字，认真地看着。他在归拢着钱兜子，放进一些零钱和秤盘子，放在桌子上，又仔细瞅了瞅黄书包上的一行红字为人民服务，很有感触。
　　女儿在炕上睡觉了。
　　俩口子在为明天去草地卖菜做准备，边轻声交谈着。
　　郝桂兰也盯视着钱兜子，叹了一口气说，一个星期了，没去卖菜。上趟挣的百十块钱，全扔在路上了。好孬总算把车要回来了。领导就比下边的小干部强！
　　周跃华挺直了身子，正色地说，咱们的官司就算打赢了。并不是我们有什么能耐，而是信仰的胜利！
　　郝桂兰不明白地问他说，你啥信仰？他们啥信仰？怎么弄出个信仰来了？
　　周跃华給妻子讲解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咱们信仰的法，他们信仰的是权。我这么认为：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有党的领导，法大于权。所以，他们失败了。
　　郝桂兰拿起抹布，擦着钱兜子上的灰尘吿诫他说，不过，你的死硬脾气今后，也得改改了。跟谁都那么硬气，总认为自己有理，天不怕地不怕的。学学别人，圆滑一点儿，见到干部，也说点好听的，唱点喜歌儿。咱们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