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马”说的“老七”叫刘玉凯，在“刘家门里”排行老七，是个铁匠。刘玉瑶笑着说：“这下俺七哥可有活干了。丁书记，老潘，你们甭光是站在院子里说话，快进屋呀。”
　　
　　
　　
　　刘玉堂接过妹妹的话，说：“对，对，快上屋。屋里暖和。”
　　
　　
　　
　　刘玉堂说着抢步上前，领众人来到上房屋门口，把众人往屋里让。安子明媳妇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替“大洋马”烧火。“大洋马”跟在众人后面来到上房屋。等递过烟让过茶，宾客又客气了几句。刘玉堂见刘卫东向他不住的递眼色，就扯个故和“大洋马”一起退了出来。
　　
　　
　　
　　刘玉瑶想起一件事，跟着她哥嫂来到厨房，问道：“哥，你没打发人喊小丁来咱家吃饭？”
　　
　　
　　
　　刘玉堂楞了一下，说：“天还早着呢。我想等晌午收工了再让人去喊。”
　　
　　
　　
　　刘玉瑶不悦地抢白他哥，说：“还等啥呢。小丁在咱这儿，你还真拿她当普通劳动力使唤哪。”
　　
　　
　　
　　刘玉瑶还想再多说她哥几句，因见厨房里人多就忍住了。刘玉堂解下围裙说：“我这就去喊。”
　　
　　
　　
　　刘卫青和“老金”，常拴一伙子拎着几只野兔和王八进来，听见他爹的话音儿忙问：“爹，故，去喊谁呀？”刘玉堂说：“去喊小丁来咱家吃饭。”刘卫青把东西往地上一撂，说：“爹，您事儿多，甭去了，俺去喊小丁。”
　　
　　
　　
　　9
　　
　　
　　
　　
　　
　　刘玉堂，刘玉瑶和“大洋马”离开了上房屋。屋里只剩下丁永红，刘卫东，潘占林三个人。
　　
　　
　　
　　丁永红端起桌上刚沏的热茶，一边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一边慢慢品尝茶水，目光在刘卫东脸上扫来扫去。
　　
　　
　　
　　潘占林是个“瘾君子”，不用人招呼早从桌上摸过烟点上，吸了一大口。他瞟了眼刘卫东，向丁永红笑道：“丁书记，我算是服了您了，您这双眼睛就是慧眼识人。说起来真好笑，当初您派卫东回翡翠坑坐镇，我还真为你们捏一把汗哩。翡翠坑可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濒临三省，稍微有个一差二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时候卫东二十岁刚出头，初出茅庐就担这么重的担子能行吗？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丁永红微微一笑，反问道：“何以见得您的担心是多余的呢？”
　　
　　
　　
　　潘占林吸了一口烟正色说道：“事实摆在这儿，还用我再多说吗？翡翠坑共有八个生产队，两千多口人，从“闹土改”时起，就是梅剑亭安营扎寨的地方。可以说，是翡翠坑使梅剑亭成名。没有翡翠坑，就没有梅剑亭后来在政治上的飞黄腾达。古人说，欲得天下必先得中原，就咱们玉山县来说，欲控制玉山必先控制住翡翠坑。翡翠坑就是明时的南京，元时的襄阳，魏晋三国时的荆州。这块地方并不容易控制，因为梅剑亭的心腹死党也多在这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有卫东这样的人才在这儿坐镇。仅两年的时间，就把翡翠坑治理得人心稳定，秩序井然。可喜呀可喜，难得呀难得。汉武帝时有个大臣名叫“汲黯”在东海卧治，岁余不出东海大定。不过要和卫东比，汲黯可就差远了,哈哈。”
　　
　　
　　
　　丁永红喝了一口茶，笑着说潘占林：“又咬文嚼字了不是。什么“鸡明”“鸡暗”的，毛主席说，“属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告诉你，老潘，我不是事后自做聪明，从第一次见卫东，我就看卫东是个人物，日后要治理翡翠坑非卫东不可，换别人谁也不行。你还记得卫东第一次去公社，被门卫捆了起来。可是卫东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硬是带着绑绳去见咱们，雄纠纠，气昂昂，眉头都不皱一下。连老于那样杀人不眨眼的汉子，都冲卫东竖大拇指哩。”
　　
　　
　　
　　刘卫东见丁永红，潘占林二人一唱一和，又吹又拍，锣鼓点儿紧得自己插不上嘴，不觉暗自好笑。你们这不是串通好了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吗？刘卫东索性不吭声，等潘占林和丁永红唱，唸，做，打全用完了，再也拿不出新鲜玩意儿，这才笑了笑说：“好了，你们就甭替我戴高帽子了。我还年轻，就算工作取得一点成绩，也是丁书记，老潘你们帮助和支持的结果啊，我可不敢贪天功为己有。”
　　
　　
　　
　　刘卫东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见丁永红和潘占林要说什么，就一摆手制止住他俩，继续从容不迫地说道：“丁书记，请恕我直言。客套话咱就不说了，说来说去不解决任何问题。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您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让王长泰继续做‘生产组长’，谁不知道他是梅剑亭的人。您把他留在身边，就不怕他坏您大事？”
　　
　　
　　
　　潘占林暗暗瞅了丁永红一眼，刘卫东到底是刘卫东，看问题就是尖锐。这个问题我也曾试着向丁永红提起，可是丁永红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今天我倒要听听你丁永红对这事到底是怎样想的。
　　
　　
　　
　　
　　
　　
　　
　　
　　
　　
　　10
　　
　　
　　
　　
　　丁永红瞅着地面半天没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起头，未说话先向院子里看了看，见院里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卫东，占林，你俩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今天咱们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当着真神不烧假香。你们不和我藏着掖着，我和你们也就实话实说，有一句说一句。不假，王长泰他是不可靠，且不说他过去是“钟山风雨”的人，曾经反对过我，就是他哥王长庚和梅剑亭好的穿一条裤子。单凭这一点，我也不能相信他。”
　　
　　
　　
　　刘卫东瞅了潘占林一眼，轻轻一笑，那意思分明是说，既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让他当“生产组长”呢？
　　
　　
　　
　　丁永红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刘卫东和潘占林此时在想什么。他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照一般人的看法，我早该将王长泰一撸到底，让他回家抱孩子去。可是卫东，占林，你们别忘了，眼下咱们虽然掌握了政权，可是那些死不改悔的走资派人还在，心不死，他们正躲在暗处，踮着脚看咱们的笑话。王长泰是‘农大’毕业的高材生，抓农业生产有一套，从前他能替梅剑亭卖命，现在为什么不能替我卖命。我手下如果没有几把好手支撑门面，净养些只会耍嘴皮子的饭桶，农业减产了，我找谁要去？玉山县是个农业县，农业上不去说啥都不好使。”
　　
　　
　　
　　潘占林脸上现出一丝窘态，他觉得丁永红说的：“耍嘴皮子的饭桶”无疑是在影射自己，头一低不再言语。丁永红似乎忽略了潘占林的感受，将茶碗放到桌上继续说道：“而且还不止这些。梅剑亭在咱们县二十多年，多种关系盘根错节。有些人你别看嘴上说的好听，其实跟咱们是两张皮。没有王长泰，这大大小小的‘诸侯’谁降伏得住？甭说别的，光是西大坑那帮人就够咱们喝一壶的。”
　　
　　
　　
　　刘卫东还是不能同意丁永红的看法，皱着眉头说：“我不反对利用他一技之长。可是老领导，你千万可要当心啊，甭让他最后把您‘卖’了。
　　
　　
　　
　　丁永红脸一红，蹙起刷子似的扫帚眉说：“我何尝不担心这一点咧。老实说，为了怕出事，我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就这还是不能完全防止意外事情的发生。”
　　
　　
　　
　　刘卫东一愣，忙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王长泰背着您在耍什么花样？”
　　
　　
　　
　　丁永红摇摇头说：“王长泰倒是没耍花样，问题出在梅剑亭身上。”
　　
　　
　　
　　刘卫东不解地问：“梅剑亭又有什么问题？他完全处于您的严密监控之下，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他不会不清楚这一点。难道他真的昏了头，楞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