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  侦破  心理剧

　　颜静歆（推开辛远的手，直起身）：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要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的吗？两个月，甚至三个月才见一面？
　　辛远：我们这样走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吗？你以为他不会找我们吗？（也坐直身子，又把手放到颜静歆的肩膀上。）
　　颜静歆（没有再推开辛远的手，软声道）：我会好好和他商量的。要是他同意，我们马上就可以走。我今晚就和他商量。
　　辛远：万一他不同意呢？
　　颜静歆：我买了20L汽油，全放在储藏室了。他不同意我就威胁他，他会同意的。
　　辛远（沉吟一会，窗外一阵风吹来）：你以为他那么容易被你威胁吗？其实，你们离婚不就完了吗？到时候你走你的，他根本管不着。反正你们本来也没有什么感情不是吗？
　　颜静歆（有些为难，把手放在辛远的手上，握住他的手）：我早就说过了我和他不能离婚的。我们结婚之前就签过合同，要是我违约了……我赔不起的。
　　辛远：合同？（顿一顿）是因为你那个在精神病院的母亲吗？
　　颜静歆（瞪大双眼，放开手）：你调查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伸手拍打辛远的胸口）辛远！（辛远没有还手，也没有阻挡她）
　　辛远：这么说是真的了。我没有调查你，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冷冷地看着颜静歆，站起身）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的关系竟然还不能让你把这件事告诉我。（走到门边，打开房间门）
　　颜静歆（眼圈发红）：你以为我想骗你吗？可是我害怕，我怕你不要我。我妈这病治不好了，我能怎么办啊？没有程礼言，我怎么付医疗费？我总不能不管她吧？
　　辛远（回过头）：那也应该告诉我，我们一可以起想办法，你又何必骗我呢。
　　颜静歆：我害怕。
　　辛远：你不是害怕，你只是不相信我。
　　颜静歆：我不信你？我什么都给你了，你竟然说我不信你。
　　辛远：你不信我说过会给你幸福和永远是真的。你不信我能做到。
　　颜静歆（沉默一会）：我信，可是我还是害怕，我怕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像我小时候那样，吃不饱饭，要去偷别人的馒头吃。我怕她以后会像我一样为了钱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辛远：现在说这些有必要吗？（走出房门）
　　颜静歆：没必要吗？如果，我说如果，我怀孕了呢？
　　辛远（僵直了背，停下脚步，转过头）：我不知道你这句话是不是也在骗我。
　　（颜静歆没有回答，眼泪流下来，她没有看辛远走出去的方向，只是盯着墙上的画。过了一会，楼下大门的关门声重重地响起，带来巨大的声响，墙上的画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画外音）（关门声）——啪！
　　
　　场景15：陌生的房间 内 清晨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透进来，和阳光一起进来的风把深色的窗帘吹得鼓起，落下，又鼓起。房间整洁而干净，布料做的简易衣柜上印着的大海图案随着风而晃动。辛远平躺在床上，纯白色的被子盖住一半的身体，露出穿着白色T-恤的上半身。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画外音）（手机铃声）——嘟嘟——嘟嘟——嘟嘟
　　（辛远微微皱着眉头，眼睛却还是不想睁开，就闭着眼伸手去摸手机。由于看不见，手不小心碰到放在手机旁边的玻璃烟灰缸，烟灰缸摔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画外音）——嘭！
　　（这响声彻底惊醒了半梦半醒的辛远，他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夹杂着烟灰和烟头的碎片使得辛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此时手机的铃声已经停止，辛远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陌生号码，他也就没有回拨。放下手机去收拾地上的残骸，起身去卫生间拿扫帚把碎片清理干净，又出门买了一个新的烟灰缸放在同样的位置。这才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辛远坐在床边，风吹散了从他嘴里吐出的烟雾，也吹得他的刘海柔软地扫着前额，凌乱得别具一格。明亮的眼睛看着窗外一处不知名的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时手机又响起来，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
　　（画外音）（手机铃声）——嘟
　　（电话音）袁静颖：辛远吗？
　　辛远（把抽到一半的烟放到烟灰缸边沿的凹槽内，起身走到厨房。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倒了一杯白开水）：嗯。
　　（电话音）袁静颖：我是袁静颖，颜静歆的妹妹，还记得吗？
　　辛远（杯子举到一半突然停住，语气惊讶）记得啊，好久没联系了，有什么事吗？（说完之后把杯子举到嘴边，喝下一口）
　　（电话音）袁静颖：同学会你去吗？
　　辛远：什么同学会？我没听说。
　　（电话音）袁静颖：今早班长通知的啊，你的电话号码我还是问他要的呢。
　　（辛远迟疑一阵，回想起早上那个没接到的陌生电话。）
　　辛远：哦，我没接到那个电话，一会儿给他回过去。
　　（电话音）袁静颖：你去吗？
　　辛远：不想去，你呢？（辛远问完之后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一会，辛远喝完剩下半杯水。安静让辛远能够清晰地听见水流过自己喉咙的声音。）
　　（电话音）袁静颖（沉默几秒，深吸一口气）：我姐也会去，你不想见到她吗？
　　（辛远拿着空杯子的手轻颤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消逝，随后低叹一声）
　　辛远：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没有当时的冲动了。（放好空杯子走回房间）
　　（电话音）袁静颖：可我姐还戴着你送的手链呢。九年了吧，她还留着。
　　（辛远坐到床边，看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红色细线上串着的一个小小的瓷猫。转动着手，这只有着笑脸的猫维持着表情左右摇动）
　　辛远：她，她不是结婚了吗？
　　（电话音）袁静颖：你还不了解我姐吗？她根本不爱那个人，她过得很不开心，比从前更瘦了。
　　辛远：那她为什么和那个人结婚？（上下晃动着手，小猫也跟着上下摇动）
　　（电话音）袁静颖：哎，我也不知道，我姐这人，不肯说原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自己问她吧。
　　辛远（停下手中的动作）：算了，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电话音）袁静颖：难道你连问一问都不敢吗？
　　辛远（闭上眼躺在床上，不去看手链。）：我……我不想让她难过。
　　（电话音）袁静颖：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她会难过。不过她难过的是，你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敢和她说。当时你那样轻易就放开她，现在为什么没有再去挽回她的勇气？
　　（袁静颖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沉默好一会儿，辛远想开口说什么却总是没吐出半个音节就闭上嘴，直到袁静颖打破了这场沉默）
　　（电话音）袁静颖：你真的那么不想见到我姐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如果你会去，别告诉她我给你说这些。你知道的，她这个人要强，受不得怜悯。（辛远还是沉默，袁静颖等了两秒他没说话，她就接着说）我是不去了，我爸妈离婚之后她就一直不太喜欢我，总觉得是因为我爸妈才会离婚的。哎，可她毕竟是我姐啊，我不想让她不开心的过一辈子。（辛远安静地听完袁静颖的话，没有开口，又是一场冗长的沉默）
　　（电话音）袁静颖：能说的我都说了，你想一下吧。有些事是注定的，可是机遇要自己把握。我挂了。
　　辛远：嗯，拜拜，我会想的。
　　（挂了电话之后辛远长叹了一口气，刚才那只没抽完的烟此时已经燃尽，剩下黄色的烟头静静地躺在凹槽里。辛远又点燃一支，风停了，他的脸就隐没在缭绕之中。）
　　
　　场景16：程礼言别墅 内 深夜
　　（程礼言家别墅的大门前，白雪覆盖了灰色暗纹的台阶。最后一级台阶由于房顶的遮挡而没有被覆盖。与前面两级台阶被一条明确的分割线分隔开来，有着截然不同的面貌。雪地里有一行浅浅的脚印，袁静颖站在白色的雕花木门前，抬起长满冻疮的手准备按门铃，又放回去。冻疮像一条条长在皮肉里的蠕虫，将她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八根手指撑得肿胀紫红，仿佛马上就会爆裂。袁静颖第四次抬起手的时候终于按下门铃，响了好几声。袁静颖不安地站着，手脚似乎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摆放而乱动。）
　　（画外音）（门铃声）——嘟——嘟——嘟——嘟——嘟
　　（袁静颖准备转身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拖沓的拖鞋声。颜静歆打开门，画着精致的淡妆，穿着丝质的白色睡裙。烫成大卷的头发又黑又长，斜斜地捋到一边，恰如其分地遮住了小半边脸，看上去比袁静颖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还要年轻很多。袁静颖穿着厚重的深色棉衣，惊讶于颜静歆下雪天只穿这么点竟然不冷。）
　　（颜静歆惊讶地看着袁静颖，放在门把上的手一直忘记收回去。直到她感受到门外猛烈地灌进来的冷风，才恍然回过神来。）
　　颜静歆（定下神，斜靠在门框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袁静颖：你这么有名，想找到还不容易吗？
　　颜静歆（立直身子，侧开一个角度）：有事就快进来，这风吹着实在太冷了。
　　（袁静颖跟着颜静歆走进房间，十足的暖气让她不得不脱下外套，东张西望地看着颜静歆家的装潢。水晶吊灯闪耀着刺眼的白光，袁静颖移开目光，看向墙上的装饰画和各个角落摆放着的摆设。电视后面的背景墙是哪个有几个方形凹槽，都放着不同形状的古董花瓶。靠旋转楼梯的那一个空格里是一个青花瓷瓶，端正又典雅。）
　　颜静歆：你来不会是为了看这些的吧？
　　（袁静颖听到颜静歆的话有些尴尬，而且室内的温暖让她手指上的冻疮开始发痒，她把双手压在大腿下，以疼痛来减轻这种难受。）
　　袁静颖：……程……（由于想起此行的目的，袁静颖不得不将脱口而出的姓氏之后的名吞回去，换一个说法）姐夫不在吗？
　　颜静歆（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随即却笑起来，用涂着透明色指甲油的手半捂着嘴）：姐夫？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袁静颖看着颜静歆的笑，看见她纤细白皙的右手腕上挂着一根串着一只瓷猫的红线。颜静歆收回手，停止了有些嘲弄的笑，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说吧，什么事？
　　（袁静颖正犹豫着怎么答话，手指上的痒还没有停止侵蚀她，脚趾上的痒又开始了。这使她不断地紧绷着脚趾来减轻痛苦。袁静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自然，然后挤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勉强的笑容。）
　　袁静颖：那个，妈呢？
　　颜静歆（被袁静颖的问题吓了一跳，当下没有回答，顿一顿才说）：没在。
　　袁静颖：那，妈还好吗？
　　颜静歆（眼睛望向别的地方，答非所问）：他还没死吗？
　　（毕竟也是姐妹，袁静颖自然知道颜静歆的这个“他”指的是她们的爸爸，自从爸妈离婚以来，颜静歆就没叫过他“爸”，最多是用“他”来代替，有时候甚至是直呼其名。不过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袁静颖有些愤怒，压下来之后才缓缓地开口）
　　袁静颖：爸一直都是那样，老毛病了。
　　颜静歆：他没死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袁静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袁静歆，你别太过分了。
　　颜静歆（微微一笑）：别忘了，我现在叫颜静歆，我已经不姓袁。
　　袁静颖：你以为改了姓就能改变事实吗？难道血缘你也能改变吗？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我们的爸。
　　颜静歆（把玩着茶几上放的咖啡杯）：是你的爸，我只有妈。从他抛弃妈开始，我就没有爸了。
　　袁静颖（急得站了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你是爸的女儿。你别……（袁静颖突然想到病重的丈夫，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坐回沙发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姐……
　　（可是袁静颖刚开口就被颜静歆硬生生地打断了。）
　　（颜静歆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咖啡杯上的纹路。白色的陶瓷杯子，底上印着小小的迎春花，花朵、叶片、茎干之间有着浅浅的凹凸。）
　　颜静歆：别这么叫我，不习惯。我还是喜欢听“小妖精”。
　　袁静颖（愤怒把手指的痒压得死死的，让袁静颖有空把右手抽出来握住颜静歆的手）：过去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们始终是姐妹不是吗？
　　颜静歆（稍微有些动容，但还是很快恢复常态）：是急用钱了吧？他病得很重？
　　（颜静歆放下杯子，一语道出，画着清淡妆容没有一丝皱纹的眼睛盯着袁静颖。这让袁静颖有种被当场揭穿伪装的慌乱和难堪。）
　　袁静颖：不是爸。（停顿一秒，眼神从慌张到犹疑再到坚定）是我丈夫，他得了肺癌。你，能不能借我点？我一有马上就还你。
　　颜静歆（不由自主地伸手回握袁静颖，刚碰到她的手却又收了回去）：你丈夫，他病得很重吧？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
　　（袁静颖眼眶微红，不再去看颜静歆的眼睛，而是盯着茶几上的玻璃质烟灰缸被水晶灯光反射出的奇异的光。）
　　袁静颖：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他，肺癌晚期，不动手术的话……（眼泪轻轻掉下来，落到她黑色的长裤上，瞬间就被吞没。袁静颖松开放着颜静歆手上的右手，用手背抹掉眼泪。颜静歆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她接过柔软的纸把眼泪擦干，用抽泣时低哑的嗓音继续说）他快不行了，医生说再不动手术的话，两个月……
　　颜静歆：你等等。（快步上楼）
　　（袁静颖的手还握着那张被泪水湿润了的纸巾，有清新的玉兰花香味夹杂着泪水的咸湿感传过来。袁静颖深吸一口气，把这香味吸进鼻腔，消散后又吸一次。想扔掉又没找到垃圾桶只好一直捏在手里。一阵拖鞋声响起）
　　（画外音）（拖鞋快步走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颜静歆手里拿着一小叠用纸条捆绑好的钱从旋转楼梯上下来，走到袁静颖的身边把钱放到象牙白的茶几上。）
　　颜静歆：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你先把手术费交了，不够的我再帮你想办法。
　　袁静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叠钱）：程……姐夫不是很有钱吗？
　　颜静歆：他有钱也是他的钱啊，他也不会给我很多的。而且最近真的太多事了，妈又……我已经没多少钱了。
　　袁静颖：我不信你就能拿出这么点。
　　颜静歆：我真的没有骗你，这个钱还是我存下来的。只有五千，你将就一下吧。
　　袁静颖（激动地站起身）：只为了几千块我又何必来找你？我丈夫现在躺医院等着钱，你这都不帮我吗？
　　颜静歆：我说了不是不帮你，而是我真的只有这么多。
　　袁静颖：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
　　颜静歆（也站起身，眼眶通红）：你这是什么话！你过得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过得好那又怎么样？
　　袁静颖（伸手去拿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包和衣服）：我过得好你就不开心。因为辛远不要你了，所以我和喜欢的人结婚你不开心。
　　（颜静歆一时语塞，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袁静颖看见她没回答，心知自己戳到她的痛处了，正有些后悔，想说点什么补救的时候颜静歆说话了。）
　　颜静歆：是啊，你和喜欢的人幸福的很。那我就看看你们的幸福能不能天长地久！
　　（袁静颖冷冷地看着颜静歆，不再求她，拿过衣服和包转身准备走。颜静歆突然拉住袁静颖穿着灰色毛衣的手臂，把钱递过去。袁静颖用力甩开她的手，向外走了两步。颜静歆再次拉住她的包带，包的边角有些磨损。）
　　颜静歆：五千也是钱，你先拿着吧。救命要紧。不够的，再说。
　　（袁静颖从她手中接过钱放进包里，眼中却没有一丝谢意。袁静颖走出程礼言家才发现那张被捏成小小一团的纸巾还在手里忘记了扔。她看这附近也没有垃圾桶只好放进包里，准备一会再扔。室外没有供暖设备，寒风侵袭而来，她赶紧穿上棉衣抵御这寒冷。但深夜的风太过刺骨，袁静颖从包里掏出一只手套，手指不小心碰到那叠钱时嘴角还是有些许清浅的笑意。袁静颖正准备掏第二只的时候感觉到手机震动，她接起来。）
　　（电话音）（男声）：袁静颖女士吗？这里是市医院。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男声有些停顿，袁静颖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殷子良先生去世了。
　　（袁静颖手里的那只毛线手套掉落到地上，她的声音颤抖得像是被寒气入侵了声带。）
　　袁静颖：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还可以活两个多月的吗？
　　（电话音）（男声）：一个小时以前。我们院方一直在打您的手机，可是您没有接，座机也是无人接听（男声顿了顿，袁静颖却没有接话，男声又说）殷子良先生是从病房的窗户跳下去的。您先过来吧，请节哀顺变。
　　（袁静颖挂了电话，竟不知道该怎么办。缓缓走向远处的马路。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和一只黑色的毛线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