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光辉  情感的纠葛

　　
　　第三集
　　初夏午后。
　　大仓家。
　　翠花裤腿和衣袖高挽着，一付干着农田活回家小憩的样子。她在灶房里舀了一碗稀饭，走出来坐在堂屋门口，一边歇息一边吃着。
　　她看见双贵扛着一张耙提着蓑衣和斗笠走下他家台阶，就招呼道：“双贵，你吃了没有？”
　　双贵开玩笑地说：“你还没请我呢!”
　　翠花也愉快地说：“我请你吃个屁!人家凤香家请你吃你怎么不去？”
　　双贵在隔壁缺口边站下来，笑嘻嘻地看着翠花，说道：“她家请我不去，你请我就来!”
　　翠花开玩笑地一撇嘴说：“你是帮她家打田，又不是帮我家打田。我凭什么请你吃？!”
　　双贵故意偏着脑袋打量地看了看她：“唷，你吃醋了？”
　　翠花嗤笑道：“酱油都没吃的，还吃醋？”她转而正经地说：“过来再喝碗稀饭吧，今天我这稀饭熬得真香!”
　　双贵故意抽动着鼻子闻了闻：“唔，真的好香!”
　　翠花看着双贵那付调皮样，好笑地说：“馋猫鼻子尖！香就过来吃一碗!”
　　双贵却嘿嘿地笑着：“我闻到的是一个人身上好香!叫我过来闻闻？”
　　翠花笑啐道：“呸!你等下辈子吧!”
　　双贵：“这太狠心了！”
　　翠花：“活该！……嘿，凤香家今天就栽完了？”
　　双贵：“不下雨的话，到天黑就完。”
　　翠花：“你跟凤香的事怎样？”
　　双贵想了想，收起笑容，真诚地说：“给你说正经的，翠花，我和凤香不可能好上。就算我喜欢凤香，就算我听你的话跟她好，可一下子到哪里去找那一千块钱？”
　　翠花说：“说你聪明你还真笨!照你这么老实，这辈子打光棍吧!”
　　双贵开玩笑地说：“你不是叫我等下辈子？”
　　翠花斜了他一眼：“好嘛，你张着嘴巴等下辈子!可这辈子你得给我先把凤香娶了。”
　　双贵嘿嘿地笑了笑，拔脚向院门走去。
　　翠花朝他背影说：“我看你笑!三笑两不笑的，一个漂亮媳妇不被你放脱才怪！”
　　
　　田坝里。
　　看光景，打田栽秧的农忙时节就要结束了。大部份的田已经栽上了秧，在田里忙活的人家已经不多。从村头看去，依稀可以看见结巴在鞭打快牛犁着田，旁边的田里，翠凤和翠花在插秧；在紧挨着的另一块田里，双贵吆着一头大水牛耙田。凤香挑着一担秧快步到了田头。她放下秧架，向双贵已耙好的半块田里打秧把。她的父母和十来岁的妹妹陆续下到田里去开始插起秧来。还有几户人家也在自家责任田里忙活。
　　临近黄昏时分，天边升起黑压压的乌云。云中夹着闪电，雷声隐隐作响。看来要有一场暴雨。
　　双贵加紧催动着拉耙的大水牛。他一边耙着田，抬眼看了看正向头项压过来的乌云。不由有点担忧地看了看凤香瘸腿的父亲和她年幼体单的妹妹二凤，又调头看了看正弯着腰和翠凤在赶着插秧的翠花，然后朝凤香的母亲说道：“满屯婶，要下雨了!”
　　满屯婶直起身来，反手捶了一下酸胀的腰，看看天又看看打在田里的秧把。她又担心下大雨，又想抢着把这些秧把栽完。
　　正在这时，一阵大风猛地袭来，把凤香家放在田埂上的斗笠掀飞到田里。
　　双贵停下牛，向凤香一家和翠花他们说：“翠花，你们大家快洗脚上岸，再耽搁就要挨大雨!这场雨大得很！”他说着赶去给大家把斗笠捡起，一边抖甩着上面的泥水，一边走上前去把斗笠一个个递到凤香一家人手里，对满屯婶说：“满屯婶，你们快先回去。季节还这么早，用不着摸黑淋一场大雨。”
　　满屯婶一想，不由笑了一下：“嗨，也倒是!一想到是自己的田，就巴不得一下子做得归归一一的，连脑筋都转不过来！”
　　双贵微笑地说：“那你快先走，我把秧收拢，恐怕今晚要涨大水！”
　　翠花手里拿着刚才也被风吹到田里的斗笠，脸上带着快活的调皮神情，挤眉弄眼地看看他又瞥瞥凤香。
　　双贵：“翠花，你是在田里捡了个金元宝？这么笑咪乐呵的!”说着话他在田里收拢起那些秧把来。
　　翠花向已经上了田埂的满屯婶走来，一边用眼睨斜着双贵，一边笑嘻嘻地逗她说：“满屯婶，你要是有双贵这么个上门女婿，心里高不高兴？”
　　满屯婶笑了笑，但却用认真的语气说。“噫，翠花，这玩笑可开不得!凤香已经是许给人家了的！”
　　翠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叫双贵找点钱把那亲事退了不就行了？”
　　满屯婶一边弯腰用田水洗脚，一边说道：“不光是退钱的事!”她想了想直起身来说：“双贵这么逗人喜欢，虽说当不成我的上门女婿，我保证给他说上个漂漂亮亮的媳妇!”
　　双贵顾自地收拢秧把，一边语调快活地说：“满屯婶，我已经有媳妇了。谢谢你老人家操心了!”
　　凤香正用田水洗着小腿上的泥。她用眼角探询地看了看双贵。
　　满屯婶信以为真：“你什么时候找的？”
　　翠花：“他昨晚做梦找的!”
　　双贵一边抱着收拢的秧往一个田角上走，一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我是这几天找的。我找的这个媳妇，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走起路来一摇一扭，逗人喜欢得不得了!”
　　翠花一转念，快活地笑起来，一指那头大水牛：“你们看，眼睛又大又圆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扭的，他的媳妇原来是这老母牛啊!”
　　凤香一家和走过来的翠凤都乐了。
　　满屯婶用老辈的语调笑骂道：“死鬼!你找的媳妇就这么漂亮？你抱着它亲个嘴试试!看它不用角撬你小肚儿两个洞!”
　　大家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双贵把那些秧放在田角用泥巴把根部压好，笑嘻嘻地走过来说：“我见你们大家这几天累得腰酸背痛，开个玩笑逗你们高兴高兴！”
　　大家说着话，已经洗脚上了田埂。这时又是一阵狂风扑来，紧随着一阵响亮的雷声，几大滴雨点子斜斜地砸到了大家身旁。
　　大家急忙地相互催唤着匆匆离去。
　　翠凤边走边朝犁着田的结巴喊道：“要下大雨啦!”
　　结巴在那边田里头也不调地高声答道：“我、我有蓑衣呢!你们快、快走吧!”他的口齿比以前流利了好多。
　　翠花和凤香拉在大家后面一点。她见双贵去戴斗笠，披上蓑衣，还打算再耙田，就问：“你还不走？”
　　双贵说：“我帮凤香家把这点耙完，好让她家明天一早就栽。你们快先走，大雨马上要来了!”
　　凤香挑起秧架，故意拉在翠花后面几步，调头来对双贵说：“我妈叫你上我家吃晚饭!”
　　双贵客气地说：“谢谢，我不去了!”说罢朝翠花的背影问道：“嘿，翠花!大仓哥今晚回不回来？”
　　翠花：“找他有事？”
　　双贵：“今晚要涨大水，我约他和石柱下河打鱼!”
　　翠花：“雷风电闪的，又想玩命？”扭头又走她的路，一边说道：“他不回来!明天还要给他姐家打田!”
　　双贵提起耙绳，一边朝着翠花背影说：“翠花，你回家把那网找出来。”
　　翠花：“网去年破了还没心肠补!”
　　双贵：“那你快先补一补!”
　　凤香高兴地对双贵说：“吃了晚饭我来和翠花姐帮你们补!”
　　这时一道明晃晃的闪电从空中窜到田坝里，紧接着一声骇人的惊雷在头顶上炸响。翠花和凤香都吓得叫出声来。
　　双贵赶紧催促道：“快跑!”
　　两人都匆匆地回头朝双贵看了一眼，慌慌忙忙地跑走了。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转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双贵冒着风雨帮凤香家把田耙完。他在田边停下来，上前放了牛，把耙提到田埂上用水洗了洗，然后上田埂来；不慌不忙地洗干净腿上的泥。他透过密密的大雨看去，见田坝里只有结巴一个人蓑衣斗笠地还在犁田，就大声地招呼道：“结巴哥，天黑了，牛都看不见了，回家吧！”
　　结巴犁着田。调头朝双贵望了望；他胡子拉渣的、脸瘦削了好多，样子看起来劳顿不堪，但一双深陷的眼里却又闪着坚韧的光彩。他还想把剩下的几沟田犁完，就向双贵扬了扬手，示意他先走。
　　双贵见结巴一点也没有要收工的样子，就扛上耙，吆上慢摇慢摆的大水牛，沿着田埂走了。
　　大雨不停地倾泄着。双贵吆着牛上了石桥。走到桥供顶上时，他停下来，调身朝着桥下的大河看去。
　　河水在大雨的冲涤下变得很浑浊。开始涨水的河面激流滚滚，正在升高和向西岸变宽。
　　双贵把眼光慢慢转向水台那边，朝那里有点茫然地看了一眼。
　　
　　晚上。翠花家。
　　双贵、石柱和翠花、凤香几人在灯下分头用尼龙线补一张几丈长的拦河网。门外还在下着大雨。
　　双贵补完了一处，问其他人：“我补完了。你们呢？”
　　翠花斜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双贵开玩笑说：“急着打鱼卖钱娶媳妇!”
　　翠花善意地嘲笑说：“打鱼卖钱？去年打鱼卖得多少钱？玩着命打了那么多鱼，还吹牛在城里要卖得一百两百，结果呢，两眼翻白!”
　　双贵想起来好笑地说：“城里那些人真绝!这个出来是工商局的，那个出来是市管会的。一百多斤鱼没收了不说，还把荷包里的钱也刮得一干二净，连买个馒头吃都没有。三个人饿得肚儿咕咕叫，走起路来打偏偏。三香婆见了还说我们是高兴得一路扭秧歌!”
　　大家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翠花说：“那还要去玩什么命？”
　　双贵说：“反正这命玩丢了也不值几个钱”
　　石柱说：“今年世道变化大。你们看，分田地这么大的事政府都不再管，打点鱼卖还不准？”
　　说话问，大家相继补好了网。翠花和凤香把网给收拢起来，双贵跑出门去，过一会拿来两个装鱼的麻袋和绳子。
　　双贵进门时高兴地说道：“雨停了!月亮出来了!”
　　翠花却有点不放心地说。“你们明天一早去不行？”
　　双贵说：“涨大水鱼都往岸上跑，明天水退了就打不到几条了!”
　　石柱把网挂在手肘上，一边看着凤香说：“凤香，你和翠花明天帮我们进城卖鱼去，我和双贵开你们脚步钱!”
　　凤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开我们多少脚步钱？”
　　石柱想了想说：“包吃饭，另外一人开三块钱。’’
　　凤香先是一喜，转而一撇嘴嗤笑：“哼，真抠!”
　　双贵笑着说：“你们去，卖了钱大家平分，一人算你们一份!”
　　翠花说：“你和石柱玩命挣的钱，我们怎么能跟你们平分？真要用得上我和凤香帮忙，我们去就是了。”
　　双贵想了想说：“好，那明天去顺顺当当的把鱼卖了再说!走，石柱!”他说着迈出门外。
　　凤香忙喊住他：“双贵!我和翠花姐明天帮你们卖鱼，今晚你带我们去学打鱼!”
　　双贵：“涨大水，河边危险得很。出了事我和石柱怎么赔得起!”
　　凤香：“有你们两个大男人，河鬼还敢拉我们？”
　　双贵想了一下：“好。这打鱼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干的事。只是你们不会游水，一定得站在边上!”
　　凤香：“我们就站在边上。”她扭头见翠花又想去又心存顾虑的样子，就鼓动地说：“翠花姐，趁大仓哥不在，野就野一回怕什么？又不是去偷男人!”
　　翠花脸一红，掐了凤香一下：“一个姑娘家，说得真丑听!我好意思跟你们年轻人去疯啊？”
　　凤香笑着说：“翠花姐，你别充老。你知不知道村上的男人怎么说你？”她说着把嘴凑到翠花耳边，情悄地说了几句话。
　　翠花脸上一阵羞红，突然把手伸到凤香的腰里去咯吱她，一边笑骂道：“你这小妖精……”
　　
　　天空中，一轮明月在乌云间穿行。
　　月光洒在激流滚滚的大河上。水涨得很大，大桥几乎被淹没了顶。远远看去，在下游一处水面宽阔些的地方，朦胧可见有四个人在水里用拦河网打鱼。
　　乌云翻滚，遮住了月亮。天地间显得暗淡下来，掣起了闪电。雷声在云间隆隆轰响。
　　大风在河面上喧嚣起来。河心的激流卷起更高的浪花。
　　
　　双贵拉着拦河网一头的棍子，从河心激流边往岸上收拢。被水冲得象张弓一样鼓胀的网拉起来很费劲。但是他显得很激奋。站在齐胸深的水里往岸边收网的时候，他顶着风喊叫着；“嗨，这一网肯定比上一网多!………他妈的鬼天，要下雨了!”
　　石柱趟着水走过来帮着他把网收拢到水边。翠花和凤香正紧握住
　　另一头的网头上插在水底下的棍子。大家七手八脚在把网拖到水边来，见这一网又打到五六条鲤鱼，激动得一个个大呼小叫。
　　双贵吩咐道：“另外装条麻袋!”他在水里泡久了，初夏的夜凉又重，说话有点颤抖。
　　先的那条麻袋已经装了不少鱼，鼓鼓胀胀的，用绳子扎着口子泡在水里。翠花跑过去拿来另一条麻袋，大家把鱼捉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