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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字) 四世同堂的家庭,每天被幸福与烦恼充斥,既展示了亲情、爱情之美,同时也揭示现代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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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中午,太阳毒起来,院子里精神了一上午的树开始打蔫儿,祖父躲回了他的小南屋,外祖父却不倦怠,没人陪他玩,他就自己摆象棋子儿,摆着摆着,身上一阵痒痒,往身后的树干上蹭两下,还痒,他就把汗衫撸下来扔在膝盖上,两只手在后背上抓挠,抓了一会儿,捡起汗衫儿,眼睛贴在领口袖边儿上仔细找,他眼神儿不好,看东西的样子就象用鼻子闻,“闻”了半天似乎并无收获,就烦躁起来,冲小南屋敞开的窗子扯嗓子叫:“瘸驴子!瘸驴子!”
南屋传出咳嗽声,不一会儿,祖父一瘸一拐从南屋出来,气哼哼地说:“刚栽棱一会儿,你这叫丧似的又叫唤啥?”外祖父嬉皮笑脸地把汗衫递上去:“帮我瞅瞅,这上是不是有虱子,我还以为虱子早绝种了呢,可咋这么咬呢?”祖父没好气地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来,扯过汗衫,认真地翻了几翻:“老瞎马!净头发茬子能不咬?剃头也不围严实点儿!”他连用指甲抠带用嘴吹,把头发茬子弄净了,把汗衫扔给外祖父,外祖父嘿嘿笑。
院外有卖豆腐的叫声,祖父起身回南屋拿个小盆儿出大门去了,回来时盆里盛着一小块豆腐,外祖父凑过去趴在盆口上看看,问:“你买一块豆腐够谁吃啊?”祖父:“我自个儿吃呗,小春他们不爱吃,她妈又不在家。”外祖父:“那我呢?”祖父:“上次炖豆腐你不是不吃吗?”外祖父:“那天我是烧心不想吃,谁说我今个也不吃了?”祖父:“×!就你事儿多,要吃自个儿买去!”他把小盆放在北屋窗台上,转回来坐在他的小南屋门槛儿上,抓起门边一把扇子扇起风来。外祖父果真回他的西厢房摸个果盘出去了,转眼也端回一小块豆腐,也放在北屋窗台上,眼皮撩也不撩祖父,嘴里嘟哝:“不兴跟我一锅炖哦!”祖父:“×!就跟你一锅炖!咋的?”外祖父:“那我叫小春酱炖,多搁酱,齁死你这个老齁巴。”祖父:“你个老东西,够故懂的!你他妈害我吧,害死我,你给我送终!”外祖父:“美得你吧,指不定谁先死呢,我要先死你还得给我披麻戴孝呢!”祖父:“那你这就咽气!”外祖父:“我咽气?我咽气怕你嗷嗷叫唤。”祖父:“我叫唤?你死了我烧高香,省得还得天天哄你玩儿。”外祖父扑哧笑了,祖父也扑哧笑了,两张满是皱纹的脸洋溢出孩子的天真。
有人开大门。小春的声音:“我回来了!”
小春汗流满面地推着自行车进来,车把上挂着几个油渍麻花的塑料袋 。“大太姥,二太姥,给!” 她四岁的儿子小兔边喊边从车后架上出溜下来,晃着手里的三根冰棍儿冲两个老人跑去……
北屋中厅,两个老人并板儿坐在大圆桌前的靠背椅上,小兔拱在他俩中间,小春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往桌上倒腾:一快餐盒鲜亮的油爆虾,一只金黄的香酥鸭,一包青翠碧绿的炝芹菜。祖父看着这些东西眉头皱起来:“买,买,一天净买!自己支门过日子了还这么大手大脚!”外祖父应和着:“嗯呢,过日子照她妈远去了。”小春象啥也听不着似的往盘子里撕着鸭肉,顺手还塞嘴里一条儿,若无其事地嚼。
良子扎个花围裙,一手擎一盔子米饭,一手托一小盆稀饭象演杂技走钢丝似的从厨房奔桌子而来,手里的东西看来很烫,他“咝溜!咝溜!”吸着气儿,小春迎上去接盆,一接,烫得嗷的一声,差点儿把盆扔了。
小春把手甩得跟布条儿似的,良子慌忙放下东西看她的手,小春哭丧着脸把食指举给他:“瞅,都红了。”外祖父慌忙过来抓起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吹,小春咧着嘴:“老爷,使劲吹!使劲吹!”祖父坐在那横楞着眼睛对小春说:“你接它干啥?你能耐呀?他端烫你端就不烫?”又冲良子:“端粥也不知道垫块抹布?年轻人干啥就是没谱!还瞅?还不快给她抹点儿酱!”良子不知所措,转身要去找酱,小春冲他挤挤眼睛,又冲祖父和外祖父说:“我吓唬你们玩儿呢,没事了,不疼了。”
良子再把一小盆面条端上来,刚要摘围裙,小春瞅瞅他:“花卷呢?”良子:“诶呦!熥完忘了。”又小跑着去端花卷。回来时慌了点儿,眼看快到桌子边儿了,盘子一栽歪,两个花卷骨碌碌滚地下去了,小春忙猫腰去捡,一边责怪道:“咋不稳当点儿,这还咋吃?”良子:“我不是着急吗?还得往医院那边送饭呢。”他接过小春捡起的花卷说:“扔了吧。”顺手丢进地上的垃圾篓,祖父冲他翘翘下巴:“瞅瞅,多败家!”
良子再从厨房出来时,手里巳经提了保温饭盒,他对小春说:“我送完直接去上班了?”小春问:“咋不回来吃呢?”良子:“下午公司有个挺重要的会,得提前去准备准备。”小春:“那你先扒拉一口再走吧。”良子:“不用了,也不饿,你们吃吧!”小春把留在塑料袋里的几块鸭肉和一点虾放进装饭盒的网兜,又起身从身后的冰箱里拿出两个面包和一袋牛奶塞给良子,对他说:“下午要饿了就用这个垫巴垫巴吧。”良子答应着出去发动了摩托车。
小兔看到面包,就想起了自编的顺口溜,用筷子敲着桌边念道:“二太姥的花卷儿,大太姥的面条儿,姥和妈的米饭,小兔的面包……”
小春把孩子从二老中间抱出来,说:“咱们吃吧。”她先把俩鸭腿分别夹进俩老人的碗,又扯下一块胸脯肉往小兔碗里撕肉丝儿。俩老人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子不动筷,小春说:“咋了?吃啊!”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豆腐呢?”小春:“哦!那两块豆腐啊,我放冰箱里了。”俩老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同时撅起嘴。小春没注意他们的表情,继续说:“有这么好的菜还吃它干啥?要吃明天炖吧。”祖父鼓着腮帮子不做声,外祖父用筷头扒拉着盘子里的虾,叹着气:“唉!你妈在不在跟前儿就是不一样,唉!不一样啊,说话不好使啊。打个电话,叫你妈麻溜回来!今儿就回来!”小春这才发现他俩又不乐意了,她佯装看不出来,边嚼饭边随口敷衍:“喔,是该回来了,去了好几天了,有啥待头啊?下午我就给表姐打电话。”她把一小勺饭送到小免嘴边,小兔脑袋拨浪鼓似的躲着勺子。小春:“干啥?好好吃!”小兔:“不吃肉饭,吃果酱面包。”小春:“面包不是早晨吃的吗?”小兔:“爸爸还吃呢!”小春:“爸爸有事吃不上饭了才给他面包。” 小兔:“那我吃果酱拌饭。”小春:“果酱没了,明天买。” 小兔往地下挣:“不吃鸭肉,鸭子臭!臭鸭子!”小春拽,小兔硬挣,把小春从椅子上带了下来。祖父这时手扶椅子站起身,向小兔摆摆手说:“来,大太姥有好东西。” 小兔听说大太姥有好东西给他,就挣脱妈妈的手跟大太姥向屋外走去,不大一会儿两人回来了,小兔笑嘻嘻的,手里拿着半袋白糖,,他冲小春把白糖一举:“我吃糖拌饭!”小春嗔怒地看着祖父:“爷爷,你怎么又惯着他吃糖啊?他牙不好。”祖父:“没事啊,就你们娇性,你忘了?你小时候我在糖厂,三天两头分糖,你睡觉嘴里都含着糖块儿,牙不也好好的吗?”小春:“那不是特殊情况吗?老提它干啥?人家大夫都告诉了不能给孩子多吃糖。”祖父:“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小春生气地嘟囔:“咋就这么没文化儿呢?” 小兔见有大太姥撑腰,举着糖袋跳着脚叫:“我就吃糖拌饭!就吃糖拌饭!”小春瞪他一眼,伸手去抢糖袋,边哄他说:“乖,听话,明天买巧克力。“”小兔不撒手:“不!不听话!”小春拽着糖袋,小兔使劲一挣,噗!纸做的糖袋破了,哗啦一下,地上,小兔的衣服上、鞋上这下全是白糖。小春火了,照小兔屁股就是一巴掌,小兔哇地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蹲下身去用小手抓地上的糖,小春一看气更不打一处来,她一把将孩子搡到旁边儿,用脚踏着地下的糖,嚷着:“吃!吃!我让你吃!” 小兔看快到嘴的白糖就这样被妈妈的鞋底儿糟踏了,伤心欲绝地仰倒在地,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一脸,样子凄惨而无助。小春拉他,他使劲蹬腿儿,小春索性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他,任他尽情哭。祖父在旁边呼哧呼哧喘粗气,他的脸由于憋气憋得通红,此刻终于憋不住了,把筷子一摔,冲小春吼道:“打!打!打我!往我脸上打!”小春正窝着一肚子火和委屈呢,事端是祖父挑起来的,自己不跟他计较也就罢了,可杀杀孩子的任性兼拿孩子出出气他又理直气壮地来干预,小春的火往脑门子上蹿,没了母亲这个“灭火器”在家 ,她失控了,她冲着祖父歇斯底里:“你是他爷还是我爷?净帮他欺负我!你就惯这小混蛋吧!使劲惯!使劲惯!”同时眼泪噼里啪啦象蹦豆一样蹦出来。见闹大了,一直看热闹的外祖父吱声了:“吵吵!吵吵!这个吵吵!这个闹得慌!还让人吃饭不?”祖父哮喘着站起来扶着椅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我多余!我多余!”走到门口被什么东西差点拌一跤。
小春立在那里,胸脯剧烈地起伏。当祖父走到门外时她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已的冲动,连忙追上去,边追边喊:“爷爷!爷爷!”祖父不理她,她赶上去抱住祖父的胳膊不撒手,这时外祖父在屋里高叫:“春儿!春儿!”小春松开祖父回身问:“干啥?姥爷。”外祖父:“面条汤还有吗?给姥爷盛点儿去!”又象自言自语地:“有能耐真走,老灯,不吃省下!”祖父猛然站住,回身瞪着屋里,嗓子眼呼噜着:“你这老犊子哎,这是老吕家,你他妈说了算啊?我走?我差啥走?”小春见外祖父也来添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屋里喊一句:“姥爷,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医院病房里,良子端着饭盒给半躺半坐在病床上的父亲喂饭,良子母亲坐在对面的床沿上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絮叨着:“良子,不是我说你,你虽然是吕家的上门女婿,可你还是我们的儿子啊,我和你爸这边你也不能不操点心啊,你弟弟没成家,不知事,再说他在那外国企业上班也没时间顾家,你不能把心思全都放在老吕家啊。”良子:“妈,我知道。”母亲:“你爸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好不坏的,是该出院还是该到大地方再好好检查检查你得拿个主意啊。”良子:“这事我想了,等公司忙过这阵,小春学校也放暑假了,我带爸去趟北京。你别着急,我问过省医院的专家了,他说爸这病主要是需要慢慢调养。先住着吧,住院押金我昨天已经续交了。”母亲:“忙!忙!老是忙啊。”良子父亲打断她:“孩子忙就是忙嘛,你以为都象你一天在家没事?”母亲沉下脸:“你就说我的能耐!我呆着没事?要没我这个保姆黑天白天伺候你,你不窝吃窝拉才怪呢?谁管你?”良子父亲闭了嘴,他摆摆手推开饭盒。良子放下饭盒对母亲说:“妈,我今晚要是不加班,我来护理爸。”母亲:“唉,你要能来替替我敢情好,我回去歇一宿,这些天睡这死床,颤颤巍巍的,腰都快折了,你爸点滴晚间还老起夜,没一晚睡个囫囵觉。”良子放下手里的饭盒,对母亲说:“妈,公司下午有要紧的会我得赶紧走,一会儿你吃完,饭盒就放这里吧,我晚上过来再刷。”母亲:“有事你就快点走吧,不用管了。”良子要走,母亲又叫他:“哎,良子,吕春这几天都忙啥呢?咋一趟都不过来看你爸呢?”良子:“她姨姥病了,让她妈去陪几天,家里有那俩老人,小春出不来了。”母亲:“哼,她家的是老人,咱家的就不是老人了。”良子低下头。良子父亲又插嘴:“你少说几句吧。” 良子母亲不理他,又继续说:“她不来拉倒,你再来把我孙子给我带来,我孙子不管跟谁姓都是我孙子。”“行!” 良子痛快地答应。
午后的院子十分安静。祖父和外祖父的小屋里传出跌宕的鼾声。小春好不容易把他们都哄睡了,自己在墙根儿的自来水龙头下洗着抹布、围裙、孩子知老人的衣物。小春母亲抱着小兔坐在树下阴凉处。小兔困得眼都睁不开了,两条小胳膊却还死死箍着母亲的脖子,仿佛怕一松手姥姥就会跑了似的。母亲被箍得满头是汗,她爱怜地端详着孩子的小脸,轻声数落着小春:“这么几天孩子就让你伺候瘦了,你呀,多大才能学会当妈呢?”小春噘着嘴:“你就心疼你外孙,也不心疼心疼你闺女,人家也瘦了嘛。这几天啊,都快让他们仨给欺负死了,你再不回来,我就离家出走了。”母亲:“你寻思我不着急回来啊?昨天我看你姨姥好点儿我就想走了,可一提走你姨姥就抓着我的手掉眼泪,这么就又多呆了一天。”小春:“她家里不是有那么多人呢吗?”母亲摇头叹息:“自己搬出来过不少日子了。你表姐婆家一大家子人,你那半身不遂的姨夫又去了,老老小小七、八口挤在两间半房里,你姨姥那么要强的脾气她能呆下去吗?你姨姥命不好啊,你那个表舅没结婚就死了,你大姨又走在了她前头,有你表姐这么个外孙女,懂事、孝顺,可她负担太重啊。”小春:“姨姥这么大年纪了自己过,有点事儿咋办呢?”母亲:“你表姐偷空过去帮她洗洗涮涮,买买菜什么的,两头跑呗,唉!不容易!你看你表姐,多见老,哪象不到四十的人呢?”小春:“我看干脆把我姨姥也接咱家来得了,两个也是赶,三个也是放。”母亲:“尽说虎话!养牲口呢?”小春吐吐舌头:“打个比方嘛。”母亲:“唉,说心里话,要真有那条件,我可不真想把她经管过来咋的,可咱自己还顾不过来咱这一窝儿呢。”母亲看小春往凉衣绳上搭东西,想起了什么,她问:“你爷、你姥爷的床垫子、被褥,你这几天都晒了吗?”小春一拍脑袋:“哎呀,都忙乎懵了,忘了。”母亲:“你看看你,我走时现嘱咐你的,夏天铺盖好反潮,不勤晒,睡着不舒服还做病,他们自己又不知道晒,你呀!”小春:“星期天我去商场挑厚毛毯给你们仨一人买一条回来铺床上,都说毛毯隔潮隔凉。也不用晒,忘了也没事儿。”母亲:“那得多少钱?”小春:“挣钱不就是花的吗?”母亲:“有现成的东西铺还花那钱不是败家?凉凉晒晒有啥麻烦?怕忘不会长点记性?”
小兔这时在母亲臂弯儿里发出了细微的鼾声,母亲小声说:“孩子睡了,我去把他放下,你也进屋眯一会儿吧,没洗完搁那待会儿我洗。”说着抱着孩子进了她的屋,小春擦擦手,回到自已的卧室,用拳头捶了两下后腰,然后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
小春刚迷糊没两分钟,床头的电话响了,她稀里糊涂抓过话筒,话筒刚搁到耳边,就扑棱一下坐起来,扔下电话,踢哩趿拉跑到母亲的屋门口,冲屋里叫:“妈,我上学校去了”母亲:“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呢,你忙啥?”小春:“我们班那个中午吃小饭桌的孩子在校门外被车撞了。”母亲:“啊呀,那你快去吧。”小春跑到门外又回头喊:“妈,孩子下午就不送托儿所了,搁家你看着吧。”母亲:“我知道,你快走吧!”小春登登登出去了。
下午两点多钟,外祖父打着哈欠从他的西屋出来了。他趿拉着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每经过南屋窗根儿时就栽棱耳朵听听,听了几轮,见里面还没动静,他不耐烦了,清清嗓子对着南屋窗户唱了起来:“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呀个读也读不够……”不一会儿,屋里回应起了咳嗽声,外祖父高兴地朝屋里叫:“老驴头子,醒了?”祖父的声音:“老瞎马,又来闹吵我了?我懒得搭理你。” 外祖父一睑坏笑地奔向树根儿底下的棋盘……
小春母亲牵着睡眼惺忪的小兔从北屋出来,她见俩老人起来了,就松开小兔,到南屋、西屋把被褥倒腾出来搭在绳子和树杈上,之后从墙根儿拎起一只菜篮儿,扯起小兔向大门外走去,跨出大门又回头嘱咐俩老人:“爹,爸,把大门插上!在院子里别出去哦,外面车太乱。”她从外面把门推严,听里面插门的声音响过了,才放心地离去。
经过胡同口时,见几个邻居正对着这片住房指指点点淡论什么,小春母亲过来,有人跟她打招呼:“老吕大嫂,你可真有命,刚搬来才两年这儿就盖楼了,等着住新楼吧!”“啥?又盖楼?” 小春母亲象被蜂蛰了一下。
小春母亲牵着小兔在街上走着,她无心买菜了,菜市场过了她也没停下脚步,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她心里乱糟糟的,嘴上不知不觉叨咕:“又盖楼,又得搬家……”,小兔听姥姥叨咕楼,兴奋起来,摇着小胳膊背起他爸教他的古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还扬着小手撒欢儿:“摘星辰喽!” 姥姥突然停住脚步附身抱起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问:“兔儿,你想住楼吗?”“想!冬冬家、小露家、朋朋家还有楠楠家都住楼,就咱家没有,姥姥,咱家咋没楼呢?”孩子的声音清脆而甜润。姥姥在他的脸蛋上深深地亲了一口,满脸愁云之上浮出一丝艰涩的笑。
小春和良子今天回来的都比较晚,晚饭也没顾上吃一口,就带和母亲给准备好的食物,领上小兔去医院。良子去替他妈陪护,小春今天能脱开身了,也去医院看公公,同时看那个受伤住院的学生。
小春母亲从街上回来一直心事重重,她有话要跟良子和小春说,见他俩忙,几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在他俩要迈出门槛的当儿,母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咱们这片平房要拆了盖楼,你们听说了吗?”良子和小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点点头:“听说了。”说完这句话,他们就匆匆出去了。
小春和小兔天黑以后才回来,他们来到母亲房间,母亲没在。祖父和外祖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有两台电视,一大一小,大的,放在母亲屋里,母亲、祖父、外祖父他们三人看。小的,放在小春屋里,小春他们三人看。小兔见大太姥和二太姥在看电视,也挤到他俩中间凑热闹。屋里又闷又热,小春走到墙角把电风扇打开,一边说:“这么热舍不得开风扇,能省多少钱啊?两个傻老头!” 说完她又奔厨房去了,她知道,母亲这时如果不在卧室看电视,十有八九是在厨房里洗洗涮涮。她推开厨房门,母亲果然在,与往天不同的是,她今天没干活,正坐在椅子上抽烟。小春见她抽烟,不高兴地说:“妈,不是说好戒了吗?咋又抽?你的肺不能再抽烟了。”母亲:“今天馋了,抽一口,明天指定不抽了。”母亲问:“那撞坏的孩子咋样了?”小春:“没有内伤,不要紧了。” 母亲又问:“春啊,离七月十五还很长时间呢?” 小春:“老远呢,干吗呀?” 母亲:“我想给你爸上上坟,不等七月十五了。” 小春:“哦,那哪天我陪你去。” 母亲说:“哪天再说吧,你先坐下妈跟你说点儿事儿。” 小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母亲身旁。母亲问:“良子今晚在医院住了?” 小春说是。母亲:“春啊,我今天下午给街东你表叔挂了个电话,托他给我找房子。” 小春:“找啥房子?” 母亲:“盖楼的事你们不是也知道了吗?我想好了,这次拆迁你们买楼吧,别陪着我们搬来搬去的了,我身体虽说不大好,可也不是七老八十,对付几年还没啥事,再找个平房,宽绰、冬天不冷就行,你爷、你姥爷跟我也遭不着啥罪儿。” 小春望着母亲的脸说:“妈,我不是早就说了要养你们一辈子吗?我咋能把你们丢开不管呢?”母亲:“你已经尽心了,不是你不管,是咱这个家不好管啊,因为你爷、你姥爷不能住楼,这些年都搬了几回家了?搬一次把你和良子折腾啥样啊?搬一次得大拾掇一次,就说搬到这儿盖这小南屋和西厢房吧,良子累得吃着饭都睡着了,平时呢,就更不用说了,自打结婚,你们哪过过一天消停日子,你们一天对着老小孩、小小孩,一会这个哭,一会那个笑的。你们的苦妈心里知道,妈这回拿定主意了,说啥也不再拖累你们了。” 小春把头倚在母亲的肩上:“妈,你说啥呢?你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一个老人照顾俩更老的,我能放心吗?爷和姥爷都这么老了,要是哪个半夜三更突然病了,你自己咋办呢?你是能背还是能抱啊?” 母亲叹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先不想这些,如果当初人家良子不同意倒插门儿,我不也得自己领着他俩过吗?你能天天回来陪着我?”小春“那我就不嫁呗。”母亲:“净说孩子话,那以后要是家家都一个闺女,家家都不嫁?”小春:“我不管!”母亲:“就算你们愿意跟我们将就,小兔呢?我们还老这么委屈孩子?孩子啊,可盼上楼了,人家孩子生下来就住楼,咱们小兔都四岁了,还不知道住楼啥样呢,”小春说:“那咱们这回就都上楼。”母亲:“又说胡话,要能住楼不早就住了?何必被这楼撵得这搬那搬的呢?”小春:“我不是说笑话,我说的是真的。”母亲:“你姥爷看不清楼梯,一踩就空,你爷哮喘、腿脚又不好,爬不上去,倒是能把他俩背上去,那上去以后呢?关在笼子里不出来了?要是把他俩关在楼上不憋出病也得成天作闹,就算再背下来,他俩在哪活动呢?他俩也就能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可楼房的院子又在哪儿呢”小春皱起眉头:“唉!可也是啊,这有的要上楼,有的又上不了楼,唉!看来还只得分两伙了。” 母亲:“就按我说的办吧。”小春看着母亲的脸,突然认真地说:“妈,我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母亲:“啥主意?”小春:“我想和良子离婚。”母亲:“啥?” 小春:“我说我想和良子离婚,让良子和小兔上楼,咱俩和姥爷、爷爷再找个平房搬出去住。” 母亲眉毛倒竖起来:“你这也叫主意?我看你是不想让我多活几年!” 小春见母亲这么生气,扑哧笑了:“逗你玩呢。”母亲疲倦地垂下眼睑:“这时候还有闲心闹!” 小春顽皮而狡黠地笑着,眼里放射着异常神秘和快乐的光彩:“妈,你不用发愁,其实,这事我和良子早已经都做好打算了。” 母亲:“啥打算?” 小春:“咱们上楼,但咱不买这个楼,森林公园西边的二层旧别墅你知道吧,有一家要卖,良子托人给搭咯了,独门独院,两层都有厕所,也宽敞,正适合咱们家住,我们仨住楼上,你们仨住楼下。” 母亲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才说出话:“那都是有钱人住的呀,人家都说能住那的除了做大买卖的就是当官的,咱平民百姓,搁能买呀?”小春笑了笑:“您不用担心这个,它那是旧的,折价卖的,比原来便宜不少,我和良子能贷一些款,再跟朋友借一部分钱就能买上。” 母亲:“贷款、借钱不都得还吗?啥时候能还完呢?” 小春:“不愁,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份当家教的活,有你在家照顾着,下班后,我去做两小时家教,两小时能挣一百多。良子比我还厉害,他也已经找好了两份打工的差使,一份是翻译资料,大礼拜去做,一份是写材料,晚上在家做,这两样一个月能挣三千多呢。”母亲静静听着,不知不觉眼里已盈满了泪。她搂过女儿,摩挲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春儿,苦了你了。” 小春靠在母亲的怀里,挤眉弄眼一脸顽皮地说:“苦啥呀?有你在我啥都不觉得苦,你没听说有妈的孩子象块宝吗?” 母亲在她脸蛋上轻捏了一下,随即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小春和母亲的脸颊同时感觉热辣辣一阵湿。过一会母亲抬起脸,她眼睛对着窗外,用异常凝重的语气一字一板地说:“春儿,妈命不好把你也拐搭了,你爸是你爷的独苗,却早早撒手走了,把你爷丢给咱们娘俩,你姥爷也就我这一个,养老送终也落咱俩头上,你年轻轻就背上这么大个包袱,生在这个家不是你的福,可你这辈子遇上了良子,良子倒是你的福啊,良子是个难找的好人,记住,一辈子都得对人家好啊。” 小春躺在母亲的怀里,象一个稚气无忧的小女孩,她用手分着自己的刘海儿玩,一根儿一根儿地分,口里一字一字地重复:“一——辈——子——都——得——对——人——家——好——”
当然关于酬劳的问题, 一句话,我们的薪金对得起你消耗的幽默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