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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旁边一位卖鹌鹑馉饳儿的老太插嘴道：“这位相公，你说的那位姑娘呀，我看见啦，还在我这吃了几串儿。不知她遇了什么喜事，就一路笑嘻嘻地出了城啦！”
雷堂此时已追了上来，怪道：“大哥，我还道楚楚姑娘是要回桂阳去，可现她向北去了，难道她真要回辽国不成？”
卓峰忙问那老太道：“那位姑娘可说她要去哪里了么？”
老太摇摇头，道：“她只是很高兴，我问她干么高兴，她说什么一年之约要到啦，她要回家啦。我听不懂，也就不问啦。”
卓峰一怔，口中喃喃道：“一年之约……一年之约……”他猛地惊醒，叫道：“跑堂儿，我知道她要去哪啦，咱们快追，快追！”
二人一路向北追去，路上雷堂才知少女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来那床上的粉末正是罂粟粟。当日捉住陆祟时，那小瓶儿被少女拿到，众人为了教李言钦克服罂粟粟之瘾，便不给他服用，也就全忘了此事，岂料少女竟自己服用了这毒物。
卓峰说完又急又气，道：“她什么心事都只藏在心里，也不说与我。可她……她怎地如此大胆，敢吃那害人的东西！”
雷堂问道：“说的是呀，楚楚姑娘既然知道这是害人的东西，为何还要吃？”
卓峰不再讲话。他这才明白，少女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般简单。一个人究竟要无助到何等地步，才能狠下心去服食那罂粟粟。也许少女是听了李言钦所言，罂粟粟确是可以教人快乐，可她在大宋，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丝快乐吗？卓峰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他只觉自己过往对少女太不用心了，他想要尽快找到少女，重新地、用心地去照顾她。
二人一路北上，始终未找到少女。几日后，二人已来到冀州城外。
时已渐进夏末，天气并不燥热，偶有微风掠过，教人既感温暖，又觉丝凉，秋似是已来了。
卓峰走着，看着，这路旁的树儿草儿，甚至小石子儿，都是如此熟悉，只觉这里春秋一般同，教人总凄凉，不由道：“这里终归是个不详的地方。”
又抹过一个转角，只听雷堂叫道：“大哥，你看！”
卓峰早已看到，就在前面的崖边，有一只飞燕在翩然舞动。
飞燕转了两个圈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声飘至崖边，又飘了回来，在树上散开了花儿。不一会儿，整个崖边就遍了少女的笑声。见少女这般开心，卓峰反倒不敢再上前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少女忽地腾空而起，在空中扬起手臂，笑道：“娘，你快看，我终于会飞啦！”待她落地，又带着撒娇道：“爹，萧叔叔，你们快带我去狩猎啊！”
少女独自在崖边闹呀，笑呀，好似全然变了一个人。卓峰从未见过这般活泼的少女，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因为少女服食罂粟粟而入了幻象，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快乐呢？
雷堂自是无法理解，问道：“大哥，楚楚姑娘这是怎么啦，她在同谁讲话？”
卓峰摇摇头，缓缓地向少女走去。他不知此时的少女见到自己会是如何，是否还认得他。
离少女愈来愈近了，相距十余步时，卓峰轻叫一声：“楚楚，楚楚。”
少女闻声回头，瞬时怔住了，再一动不动。卓峰忖道：“莫非她认得我？”
只见少女眼眶微微变红，眸中尽是惊喜神色，颤道：“你终于来啦，你还是记得一年之约，是么？”
卓峰好生失望，心道：“原来在她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他心中一阵难过，又道：“不，她念的是那个陪她在大漠玩耍的耶律齐，不是那个害他爹爹的李言钦。唉，我何不帮她圆了这个梦？”
卓峰轻轻点了点头，道：“楚楚，对不起，我来迟啦。”
少女笑道：“我就知你不会忘，我们可以回辽国了么？”
卓峰微微一笑，道：“事情都办完啦，咱们当然回去了。回去后我陪你骑马狩猎，再也不离开了。”
少女白皙的脸蛋上两滴晶莹的泪珠儿滑下，发白的嘴唇抿起，激动地身子也颤了，道：“太好了，太好了，齐哥……你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说好话过……”
卓峰心道：“这世上怕再难有人像我这般对你好了。”他伸出右手，道：“楚楚，跟我走，咱们回家吧。”
少女一笑，点了点头，正要接他的手，却忽地一怔，好似听到了什么。她转过头去，对面陡壁峭立，崖下水声清凉。
少女向着崖壁喊道：“爹，娘，我就来啦！”又回身向卓峰道：“齐哥，爹娘喊我们回去吃饭啦，有你最爱的烤狼腿呢！”
就在卓峰怔住间，少女忽地奔向崖边两步，腾空而起，竟跃出崖去！
卓峰大惊，急追过去，伸手要拉少女，却没有拉住，就顺势跪在崖边。少女在空中回头望着他笑道：“齐哥，我们还来比一比……”
少女说话间，身子已是坠下崖去，声音也愈来愈弱，后面竟是听不见了。
卓峰跪望下去，只见少女面朝崖下，一双黑衣紧束的双臂舒展，好似一只飞燕欲归巢，那般欣喜，那般急切。
“楚楚，楚楚！”卓峰顾不得那许多，纵身跟着跃下。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雷堂，他急奔去崖边，叫道：“大哥，大哥，你疯了么！”却还是迟到一步，眼睁睁看着卓峰与少女一同坠落崖下。他是没胆量跳下去的，就一直向下望着。然而这崖实在太深，他连水花儿也望不见一点，更不知二人死活了。
雷堂慌乱的六神无主，在崖边踱了几十个来回，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最后，他一跺脚，道：“好，我便在这里等上三日，若大哥和楚楚姑娘还活着，定会再回来这里。若三日还不回来，那……那怕便是……”
他愈想愈慌，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日已过，仍未见卓峰回来。这怕是雷堂此生最为煎熬，却也最觉短的一日。待夕阳割的崖上青草染血，他才不得不失望地倚着一块大石昏昏睡去。
已是第三日了。这三日，雷堂一步也没有离开燕留崖，饿了便找路过的小贩买些吃食，渴了便讨些水喝，虽然辛苦，可比起他从前流落为乞丐的时候，还是要好得多了。也所幸这燕留崖地处尚算偏僻，未有人注意到有如此一个少年就在这里吃住，不然定要惹人好奇来打探一番了。
雷堂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趴在崖边，努力地望向崖下，希冀能望见卓峰与少女的踪迹，然而总归徒劳。
此时已是午后，雷堂不自觉地又趴在崖边向下望去。他边望口中边轻念道：“大哥，大哥你在哪里呀，快出来好不好？”
然而崖下除了轻快的流水声，再无其他了。他望了一阵儿，失望地一个翻身，坐靠在大石上，仰头望着多云的天空，发起呆来。
风有些燥了，吹的雷堂昏昏欲睡。就在他将睡未睡之时，感到眼角一个黑影正向自己缓缓走来。他一个激灵，睁眼看去，当真是卓峰！
只见卓峰一身黑衣已是有几处破烂，臂上、腿上也沾满了灰土。他的头发散落开来，就有几缕搭在额前，稍稍遮住了憔悴的面容。
而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与他同样着黑衣的人。那人长发披散直要落于地上，面容虽是惨白过纸，却仍掩不住秀美容颜。然而再看她双目紧闭，双唇无色，显然已是死去多时了。
雷堂一跃而起奔上前去，喜叫道：“大哥，大哥，我可算把你等回来啦！”他再看看怀中的少女，怔道：“大哥，楚楚姑娘她……”
卓峰神色木然，想是这几日已用尽所有悲痛，闻言只轻声道：“跑堂儿，我要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再也不想见其他人，你回扬州吧。”言语中无爱无恨，可偏要如此，才教人觉得他已是痛心之至。
雷堂惊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卓峰只是摇摇头，雷堂急了，道：“大哥，这世上除了你外，再无我雷堂可依靠之人了，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卓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雷堂就跟在他身后，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只留身后燕留崖复归平静。
靖康二年一月九日，汴梁外城被金军攻破。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领大军进入城中。大军行走不过数里，前军忽地止步哗然，完颜宗望喝问道：“何事止步？”前军有人回报道：“前面有宋军！”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互望一眼，问道：“有多少人？”“几……几十人。”完颜宗翰怒道：“几十万宋军死守的开封城我们都打的下，遇到几十人就将我们拦住了？！给我杀了！”
完颜宗望拦道：“先别急，几十名宋军就敢拦下我们，且去看看有什么名堂。”完颜宗翰知他行事谨慎，心内虽不以为然，但也并不反对，说道：“八成又是鬼道士的什么歪门邪道，不要教他们吓住了。”二人之所以顺利攻破开封城，大半功劳要记在一个名叫郭京的道士头上，若不是他自诩法术高强，大开城门装神弄鬼，开封城也不见得这般容易便破了。
完颜宗望闻言笑道：“怕是自然不怕，看看再说。”二人驱马来至前军，果然见数十丈之外有一队宋军站住。完颜宗望遥遥望去，见当先一人身着紫衣，右手拉住一杆镔铁长枪，昂然间浑然不动。他大感意外，隔空用汉人话喊道：“张大人，你这是为何？”那人正是张士贤。
张士贤朗声叫道：“完颜大人，自古名将多是沙场裹尸，这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完颜宗望不答他的话，先环视四周，见方圆数里都是空旷之地，不像是有伏兵，便低声吩咐左右道；“派斥候去四处探一探。”
待斥候出发，完颜宗望才向张士贤笑道：“张大人难道想领这区区数十人破我几万精兵么？”
张士贤道：“功不在成，但求尽力而已。”
完颜宗望摇摇头，道：“好，好，张大人倒也是条汉子！”张士贤将长枪一挺，喝道：“二太子也是识英雄重英雄的人物，张某只求马革裹尸还，来吧！”
言罢，他身后的禁军一齐迈上两步，亮起兵刃，上官丞锋铜锏一挥，喝道：“马革裹尸还！”余人一同喝起，引得金兵战马嘶鸣。
完颜宗望既感且叹，然而却并不留情，他将手一挥，前队数百金兵已向禁军冲了过去，人数实在悬殊，瞬间便将那几十人围在中心。
不知哪个金兵发一声喊，数百金兵便一扑而上。张士贤大喝一声：“杀！”长枪横扫，血光闪溅，最前一个金兵的咽喉已被割破。
上官丞锋双锏齐出，点在两名金兵胸口，将他们击的直飞出去，撞到数名金兵。这几十名禁军将士都是殿前一等一的好手，顷刻间便有百余名金兵丧命。
完颜宗望在阵中看的清楚，这数百金兵只是枉送了性命罢了。他抬手一指，教前阵上前，围成一个大圈，决不教张士贤等人有隙可逃。
然而张士贤等人确是报了必死决心，恶战之下也已有十数人受伤。张士贤长枪舞的呼呼生风，将身边金兵都逼了开去。一名金兵绕到他身后欲行偷袭，张士贤听到身后利刃破空之声也不回头，长枪贴腰一转，将那金兵的单刀击飞，再顺势跃起一脚，将他踢的直飞出丈余。
余下禁军将士也是或死或伤，犹在死战，金兵也同样是死伤不少。上官丞锋双锏挥处，金兵无不血溅三尺，他力气极大，但凡金兵兵刃与他手中双锏相碰，无不弯折飞出，一时无人能近得他身。
“那使双锏的武功不错，这种人才不能给南朝留得。”完颜宗望在马上望见，对左右道，“取我弓来。”
只见左右取来一把奇弓，弓身通体以黑铁铸造，看起极为厚重，更配有三根手指般粗细的硬弦。完颜宗望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三弦齐拉，铁箭便应声飞出。
上官丞锋又杀了几名金兵，耳边听得有风声，左手铜锏一挥将铁箭击飞。
完颜宗望见一击不中，再取一根铁箭，弓弦拉的更满，箭如流星般再向上官丞锋飞去。
上官丞锋已有防备，正欲挥锏再挡，岂料这箭来势极为迅猛，铜锏尚在半路，箭却已飞至身前。他侧身急闪，铁箭擦着他的胸口衣领飞过，直将身后一名禁军贯胸而出，又带血飞了数尺方才坠下。此箭威力端的惊人，非有神力不能发。
一旁金兵登时怔住，那禁军单手捂住胸口，惊恐地低头看去，随即跪倒在地上，金兵一拥而上，挺着刀枪直砍直刺。
上官丞锋循着箭的来处，遥向完颜宗望望去。他再一回头，见兄弟惨死，怒吼一声，冲上两步，挥锏将金兵打散，低头看去，却已看不清那禁军面目。
完颜宗望两箭未中，再取三箭，三箭各搭一弦，拉满射出。
同时射出三箭并不难，可完颜宗望这三箭难就难在既要同时发出，又要每一箭的力道均不弱于单发之时，更难在这三箭在途中并不散开，而是笔直地向同一人飞去，完颜宗望号称神臂穿云，从此箭便看出名不虚传。
上官丞锋双锏在胸前一错，格开上下两箭，却不料中间一箭比前两箭要慢了些，他暗道不好，就被一箭插入胸口。
原来完颜宗望在这把弓上浸了十数年的功夫，单发双发三发都已纯熟无比。这三发的功夫，他可以手指力道控制箭的速度，共有二十七种拉弦法，或先发后至，或后发先至，教人完全不得防备。
上官丞锋怒吼一声，知道自己已活不得。他也不将箭拔出，任穿出的箭尖在后背滴血，拼得最后气力将双锏挥的更急，脚下直奔人多处杀去。
金兵见他来势凶猛，纷纷让开，再绕到身后向他后背砍去。上官丞锋不闪不避，任由刀刃砍在自己背上腿上，双锏挥个大圈，将围攻的十数名金兵打的脑浆迸裂。
其余金兵见他如此搏命，大骇之下发声喊退了开去。上官丞锋双锏一圈挥出再也拿不住，就势脱手而出。他身上受了十余刀，力气也脱了，不由得双膝向地上一跪，口中喃喃道：“大……大宋殿前……都指挥使……上官……上官丞锋……以……以死报国，保我大宋……永盛不衰！”
他说罢顺势倒了下去，仍是怒目圆睁模样，口中鲜血缓缓流出，混着唇边泥土渐渐渗开去。一旁金兵惧他力气惊人，又恨他杀人凶猛，此时慢慢围了上来，见他确是不动了，顷刻用乱刀将他砍成了肉泥。
此时禁军将士只剩张士贤在内不足十人，金兵则愈来愈多。恶战之前，面对数万如狼似虎的金兵，几十名禁军将士难免恐惧。然而事已至此，早已是退无可退，等到厮杀起来，他们就早已将之前诸般恐惧忘了。人在险境本能地求生，然而若是毫无生还希望，那便只求死的值得了，几十名禁军将士此时只想如何杀敌更多，全然不顾金兵的刀枪伤了自己的身子，生怕错过任何一瞬杀敌的机会。
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在阵前看着这场恶战，完颜宗望伸手一指，道：“这些都是南朝的好男儿，可惜太少，太少。”完颜宗翰笑道：“南朝如今是文臣贪财武将怕死，我等就是要趁此时机一举灭宋，这可是万世奇功啊。”完颜宗望闻言瞧他一眼，并不接话。
二人说话间，圈中一名禁军统领右臂已被砍断，他在地上翻了个滚，左手捡起掉落的长剑，起身向金兵刺去。
一名金兵挺刀从身侧砍来，他躲避不及，左臂又被砍断。两个金兵赶上前去，在他胸口捅了两个透明窟窿，另一个金兵大喊一声，挥刀将他脑袋砍下。
张士贤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初时众人围作一团，尚能看住四面，可随着禁军一个个战死，便再也顾不过来了。他数面受敌，不能再立在原地厮杀，只得边打边向人少处移去。
一名金兵扑上前来，被他挺枪刺透当胸，然而不及他将长枪拔出，脑后便有风声，是一名金兵挺刀袭他身后。
他若将长枪收回再反身去刺，定是来不及的，这一刀攻他一个不备，任枪法再快，也只能先回身格开那刀，再有攻势。
然而只见张士贤右手发力将长枪回抽，随后双手就势一松一翻，顺着枪杆滑至近枪头处。他反握住仍在滴血的枪杆，大喝一声，以枪头作棍尾，以枪尾作棍头，一跃回身，挥“棍”向来人当头砸去。
那金兵如何料得，就被枪杆砸中天灵盖，直砸得头骨爆裂，鲜血和脑浆一齐迸出，哼也未哼一声，整个人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完颜宗望看的清楚，不由得叫声好。
完颜宗翰盯着张士贤，面上似笑未笑，将右手伸至马鞍处，提起长刀。
完颜宗望余光瞄见，道：“你要做什么？”
完颜宗翰仍是盯着张士贤，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完颜宗望道：“他一人撑不了多久，你可不要学娄室。”他所言是指数月前完颜娄室于阵前向萧宗挑战之事，虽然完颜娄室战绩彪炳，一生也只逞强了这一次，可身为主帅罔顾军纪，仍教他难免心存不满。
完颜宗翰哈哈一笑，道：“我与他可不同，这张士贤与我至多伯仲之间，不必担心！”他说罢，人已跃下了马，拎刀径直向张士贤奔去。
张士贤又杀了几名金兵，余光扫出，见远处一人飞也般地奔来。一瞥之下，他已知来人武功不弱，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后退几步，双手将长枪再握紧。
完颜宗翰猛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从身前两名金兵头顶跃过，双手在空中合握刀柄，将长刀向张士贤劈去。
砰地一声闷响，张士贤将长枪在身前一横，硬接了这一刀。
完颜宗翰这一刀凶猛极了，若是一般木制枪杆，非要教他砍断不可。所幸张士贤的枪杆是黑铁所制，寻常兵刃决伤不得它。饶是如此，张士贤仍是虎口一震，长枪下沉寸许，一屈腿方才站稳。
张士贤本可后退避开这刀，之所以硬接，一是不想气势上教来人夺了先声；二是也借此探一探来人的武功气力。岂料一探之下，对方武功当真了得，决不在自己之下。
完颜宗翰一落地，回刀再向张士贤劈去。他的刀法快极了，脚下也不停留，边递出刀去边贴近张士贤身旁，教长枪无从发挥。张士贤将枪法改为棍法，二人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就立在原地拆了十数招。
这场搏杀可谓精彩极了，一旁的金兵看的呆了，竟无人敢插手。
二人刀枪招招相接，每一招都在消耗着二人的气力。时候一长，张士贤渐见吃力，已不得不后退以化解完颜宗翰的攻势。
完颜宗翰趁势直上，虚劈一刀，待张士贤侧身闪避，长刀半路改为横劈。
张士贤闪避不及，就被一刀砍中胁下。完颜宗翰想这一刀虽不能发力完全，却也足以在张士贤身上开一个大口子。
岂料张士贤虽中了这一刀，刀口却只进去一分。趁完颜宗翰一怔，张士贤长枪猛砸而下，正砸在他双手之间，长刀刀杆生生断成两截。
完颜宗翰忙后退数步，看一看手中的断刀。原来方才双方拆了许多招，刀口早已全卷了，哪里还像一把刀，倒更像是铁铲了。
张士贤挺枪上前，直刺完颜宗翰胸口。完颜宗翰低吼一声，右手挥半截刀杆拨开长枪，左手舞起断刀直窜近身去。
张士贤大惊，连连后退。完颜宗翰断刀贴着枪杆横削张士贤五指，直在黑铁枪杆上划出火花儿来。
张士贤只得撇开长枪，飞起右腿横踢完颜宗翰肩膀。完颜宗翰双臂在身前交错，右手断杆狠砸张士贤右腿，左手断刀直指张士贤咽喉。
张士贤这弃枪一脚力气极大，将完颜宗翰右手断杆踢飞后余威尚在，仍扫中他左肩。完颜宗翰身形一晃，右脚在地上发力一踩，身子腾空转了个圈才跌在地上，手中断刀在空中顺势掷出，正插入张士贤喉口。
这一踢一转当真是火石之间，众金兵只看到张士贤踢中完颜宗翰，可谁也没有看清完颜宗翰是如何掷出断刀，怔了一会儿，才齐声喝彩。
张士贤咽喉被断刀穿透而过，鲜血霎时将他脖颈染成红色，又流下浸透了官服。他的官服是紫色，染上鲜血并不十分显眼，倒更衬得面色愈发白了。
他双手捂住喉口，双唇张了张，却没有出声，后退两步仰面倒在地上。
他是最后战死的，金兵没有围上前来，而他圆睁的双目也望不见了他人。
汴梁的天仍旧万里无云，蓝的教人心醉。
完颜宗望驱马过来，看了看张士贤的尸身，向完颜宗翰道：“你出手还是这般狠辣。”完颜宗翰看他一眼，回道：“生死搏斗，哪有什么狠辣不狠辣的。”
不知为何，一名金兵奔上前来，挥刀便要毁张士贤尸身，想来可能是他的哪个兄弟好友刚刚命丧这群禁军之手。
“做什么？！滚回去！”完颜宗翰瞧见，喝止他道，“要报仇就像我一样当面杀了他，人家死后要你来逞什么能耐？！”
雷堂此时已追了上来，怪道：“大哥，我还道楚楚姑娘是要回桂阳去，可现她向北去了，难道她真要回辽国不成？”
卓峰忙问那老太道：“那位姑娘可说她要去哪里了么？”
老太摇摇头，道：“她只是很高兴，我问她干么高兴，她说什么一年之约要到啦，她要回家啦。我听不懂，也就不问啦。”
卓峰一怔，口中喃喃道：“一年之约……一年之约……”他猛地惊醒，叫道：“跑堂儿，我知道她要去哪啦，咱们快追，快追！”
二人一路向北追去，路上雷堂才知少女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来那床上的粉末正是罂粟粟。当日捉住陆祟时，那小瓶儿被少女拿到，众人为了教李言钦克服罂粟粟之瘾，便不给他服用，也就全忘了此事，岂料少女竟自己服用了这毒物。
卓峰说完又急又气，道：“她什么心事都只藏在心里，也不说与我。可她……她怎地如此大胆，敢吃那害人的东西！”
雷堂问道：“说的是呀，楚楚姑娘既然知道这是害人的东西，为何还要吃？”
卓峰不再讲话。他这才明白，少女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般简单。一个人究竟要无助到何等地步，才能狠下心去服食那罂粟粟。也许少女是听了李言钦所言，罂粟粟确是可以教人快乐，可她在大宋，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丝快乐吗？卓峰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他只觉自己过往对少女太不用心了，他想要尽快找到少女，重新地、用心地去照顾她。
二人一路北上，始终未找到少女。几日后，二人已来到冀州城外。
时已渐进夏末，天气并不燥热，偶有微风掠过，教人既感温暖，又觉丝凉，秋似是已来了。
卓峰走着，看着，这路旁的树儿草儿，甚至小石子儿，都是如此熟悉，只觉这里春秋一般同，教人总凄凉，不由道：“这里终归是个不详的地方。”
又抹过一个转角，只听雷堂叫道：“大哥，你看！”
卓峰早已看到，就在前面的崖边，有一只飞燕在翩然舞动。
飞燕转了两个圈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声飘至崖边，又飘了回来，在树上散开了花儿。不一会儿，整个崖边就遍了少女的笑声。见少女这般开心，卓峰反倒不敢再上前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少女忽地腾空而起，在空中扬起手臂，笑道：“娘，你快看，我终于会飞啦！”待她落地，又带着撒娇道：“爹，萧叔叔，你们快带我去狩猎啊！”
少女独自在崖边闹呀，笑呀，好似全然变了一个人。卓峰从未见过这般活泼的少女，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因为少女服食罂粟粟而入了幻象，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快乐呢？
雷堂自是无法理解，问道：“大哥，楚楚姑娘这是怎么啦，她在同谁讲话？”
卓峰摇摇头，缓缓地向少女走去。他不知此时的少女见到自己会是如何，是否还认得他。
离少女愈来愈近了，相距十余步时，卓峰轻叫一声：“楚楚，楚楚。”
少女闻声回头，瞬时怔住了，再一动不动。卓峰忖道：“莫非她认得我？”
只见少女眼眶微微变红，眸中尽是惊喜神色，颤道：“你终于来啦，你还是记得一年之约，是么？”
卓峰好生失望，心道：“原来在她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他心中一阵难过，又道：“不，她念的是那个陪她在大漠玩耍的耶律齐，不是那个害他爹爹的李言钦。唉，我何不帮她圆了这个梦？”
卓峰轻轻点了点头，道：“楚楚，对不起，我来迟啦。”
少女笑道：“我就知你不会忘，我们可以回辽国了么？”
卓峰微微一笑，道：“事情都办完啦，咱们当然回去了。回去后我陪你骑马狩猎，再也不离开了。”
少女白皙的脸蛋上两滴晶莹的泪珠儿滑下，发白的嘴唇抿起，激动地身子也颤了，道：“太好了，太好了，齐哥……你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说好话过……”
卓峰心道：“这世上怕再难有人像我这般对你好了。”他伸出右手，道：“楚楚，跟我走，咱们回家吧。”
少女一笑，点了点头，正要接他的手，却忽地一怔，好似听到了什么。她转过头去，对面陡壁峭立，崖下水声清凉。
少女向着崖壁喊道：“爹，娘，我就来啦！”又回身向卓峰道：“齐哥，爹娘喊我们回去吃饭啦，有你最爱的烤狼腿呢！”
就在卓峰怔住间，少女忽地奔向崖边两步，腾空而起，竟跃出崖去！
卓峰大惊，急追过去，伸手要拉少女，却没有拉住，就顺势跪在崖边。少女在空中回头望着他笑道：“齐哥，我们还来比一比……”
少女说话间，身子已是坠下崖去，声音也愈来愈弱，后面竟是听不见了。
卓峰跪望下去，只见少女面朝崖下，一双黑衣紧束的双臂舒展，好似一只飞燕欲归巢，那般欣喜，那般急切。
“楚楚，楚楚！”卓峰顾不得那许多，纵身跟着跃下。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雷堂，他急奔去崖边，叫道：“大哥，大哥，你疯了么！”却还是迟到一步，眼睁睁看着卓峰与少女一同坠落崖下。他是没胆量跳下去的，就一直向下望着。然而这崖实在太深，他连水花儿也望不见一点，更不知二人死活了。
雷堂慌乱的六神无主，在崖边踱了几十个来回，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最后，他一跺脚，道：“好，我便在这里等上三日，若大哥和楚楚姑娘还活着，定会再回来这里。若三日还不回来，那……那怕便是……”
他愈想愈慌，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日已过，仍未见卓峰回来。这怕是雷堂此生最为煎熬，却也最觉短的一日。待夕阳割的崖上青草染血，他才不得不失望地倚着一块大石昏昏睡去。
已是第三日了。这三日，雷堂一步也没有离开燕留崖，饿了便找路过的小贩买些吃食，渴了便讨些水喝，虽然辛苦，可比起他从前流落为乞丐的时候，还是要好得多了。也所幸这燕留崖地处尚算偏僻，未有人注意到有如此一个少年就在这里吃住，不然定要惹人好奇来打探一番了。
雷堂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趴在崖边，努力地望向崖下，希冀能望见卓峰与少女的踪迹，然而总归徒劳。
此时已是午后，雷堂不自觉地又趴在崖边向下望去。他边望口中边轻念道：“大哥，大哥你在哪里呀，快出来好不好？”
然而崖下除了轻快的流水声，再无其他了。他望了一阵儿，失望地一个翻身，坐靠在大石上，仰头望着多云的天空，发起呆来。
风有些燥了，吹的雷堂昏昏欲睡。就在他将睡未睡之时，感到眼角一个黑影正向自己缓缓走来。他一个激灵，睁眼看去，当真是卓峰！
只见卓峰一身黑衣已是有几处破烂，臂上、腿上也沾满了灰土。他的头发散落开来，就有几缕搭在额前，稍稍遮住了憔悴的面容。
而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与他同样着黑衣的人。那人长发披散直要落于地上，面容虽是惨白过纸，却仍掩不住秀美容颜。然而再看她双目紧闭，双唇无色，显然已是死去多时了。
雷堂一跃而起奔上前去，喜叫道：“大哥，大哥，我可算把你等回来啦！”他再看看怀中的少女，怔道：“大哥，楚楚姑娘她……”
卓峰神色木然，想是这几日已用尽所有悲痛，闻言只轻声道：“跑堂儿，我要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再也不想见其他人，你回扬州吧。”言语中无爱无恨，可偏要如此，才教人觉得他已是痛心之至。
雷堂惊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卓峰只是摇摇头，雷堂急了，道：“大哥，这世上除了你外，再无我雷堂可依靠之人了，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卓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雷堂就跟在他身后，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只留身后燕留崖复归平静。
靖康二年一月九日，汴梁外城被金军攻破。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领大军进入城中。大军行走不过数里，前军忽地止步哗然，完颜宗望喝问道：“何事止步？”前军有人回报道：“前面有宋军！”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互望一眼，问道：“有多少人？”“几……几十人。”完颜宗翰怒道：“几十万宋军死守的开封城我们都打的下，遇到几十人就将我们拦住了？！给我杀了！”
完颜宗望拦道：“先别急，几十名宋军就敢拦下我们，且去看看有什么名堂。”完颜宗翰知他行事谨慎，心内虽不以为然，但也并不反对，说道：“八成又是鬼道士的什么歪门邪道，不要教他们吓住了。”二人之所以顺利攻破开封城，大半功劳要记在一个名叫郭京的道士头上，若不是他自诩法术高强，大开城门装神弄鬼，开封城也不见得这般容易便破了。
完颜宗望闻言笑道：“怕是自然不怕，看看再说。”二人驱马来至前军，果然见数十丈之外有一队宋军站住。完颜宗望遥遥望去，见当先一人身着紫衣，右手拉住一杆镔铁长枪，昂然间浑然不动。他大感意外，隔空用汉人话喊道：“张大人，你这是为何？”那人正是张士贤。
张士贤朗声叫道：“完颜大人，自古名将多是沙场裹尸，这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完颜宗望不答他的话，先环视四周，见方圆数里都是空旷之地，不像是有伏兵，便低声吩咐左右道；“派斥候去四处探一探。”
待斥候出发，完颜宗望才向张士贤笑道：“张大人难道想领这区区数十人破我几万精兵么？”
张士贤道：“功不在成，但求尽力而已。”
完颜宗望摇摇头，道：“好，好，张大人倒也是条汉子！”张士贤将长枪一挺，喝道：“二太子也是识英雄重英雄的人物，张某只求马革裹尸还，来吧！”
言罢，他身后的禁军一齐迈上两步，亮起兵刃，上官丞锋铜锏一挥，喝道：“马革裹尸还！”余人一同喝起，引得金兵战马嘶鸣。
完颜宗望既感且叹，然而却并不留情，他将手一挥，前队数百金兵已向禁军冲了过去，人数实在悬殊，瞬间便将那几十人围在中心。
不知哪个金兵发一声喊，数百金兵便一扑而上。张士贤大喝一声：“杀！”长枪横扫，血光闪溅，最前一个金兵的咽喉已被割破。
上官丞锋双锏齐出，点在两名金兵胸口，将他们击的直飞出去，撞到数名金兵。这几十名禁军将士都是殿前一等一的好手，顷刻间便有百余名金兵丧命。
完颜宗望在阵中看的清楚，这数百金兵只是枉送了性命罢了。他抬手一指，教前阵上前，围成一个大圈，决不教张士贤等人有隙可逃。
然而张士贤等人确是报了必死决心，恶战之下也已有十数人受伤。张士贤长枪舞的呼呼生风，将身边金兵都逼了开去。一名金兵绕到他身后欲行偷袭，张士贤听到身后利刃破空之声也不回头，长枪贴腰一转，将那金兵的单刀击飞，再顺势跃起一脚，将他踢的直飞出丈余。
余下禁军将士也是或死或伤，犹在死战，金兵也同样是死伤不少。上官丞锋双锏挥处，金兵无不血溅三尺，他力气极大，但凡金兵兵刃与他手中双锏相碰，无不弯折飞出，一时无人能近得他身。
“那使双锏的武功不错，这种人才不能给南朝留得。”完颜宗望在马上望见，对左右道，“取我弓来。”
只见左右取来一把奇弓，弓身通体以黑铁铸造，看起极为厚重，更配有三根手指般粗细的硬弦。完颜宗望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三弦齐拉，铁箭便应声飞出。
上官丞锋又杀了几名金兵，耳边听得有风声，左手铜锏一挥将铁箭击飞。
完颜宗望见一击不中，再取一根铁箭，弓弦拉的更满，箭如流星般再向上官丞锋飞去。
上官丞锋已有防备，正欲挥锏再挡，岂料这箭来势极为迅猛，铜锏尚在半路，箭却已飞至身前。他侧身急闪，铁箭擦着他的胸口衣领飞过，直将身后一名禁军贯胸而出，又带血飞了数尺方才坠下。此箭威力端的惊人，非有神力不能发。
一旁金兵登时怔住，那禁军单手捂住胸口，惊恐地低头看去，随即跪倒在地上，金兵一拥而上，挺着刀枪直砍直刺。
上官丞锋循着箭的来处，遥向完颜宗望望去。他再一回头，见兄弟惨死，怒吼一声，冲上两步，挥锏将金兵打散，低头看去，却已看不清那禁军面目。
完颜宗望两箭未中，再取三箭，三箭各搭一弦，拉满射出。
同时射出三箭并不难，可完颜宗望这三箭难就难在既要同时发出，又要每一箭的力道均不弱于单发之时，更难在这三箭在途中并不散开，而是笔直地向同一人飞去，完颜宗望号称神臂穿云，从此箭便看出名不虚传。
上官丞锋双锏在胸前一错，格开上下两箭，却不料中间一箭比前两箭要慢了些，他暗道不好，就被一箭插入胸口。
原来完颜宗望在这把弓上浸了十数年的功夫，单发双发三发都已纯熟无比。这三发的功夫，他可以手指力道控制箭的速度，共有二十七种拉弦法，或先发后至，或后发先至，教人完全不得防备。
上官丞锋怒吼一声，知道自己已活不得。他也不将箭拔出，任穿出的箭尖在后背滴血，拼得最后气力将双锏挥的更急，脚下直奔人多处杀去。
金兵见他来势凶猛，纷纷让开，再绕到身后向他后背砍去。上官丞锋不闪不避，任由刀刃砍在自己背上腿上，双锏挥个大圈，将围攻的十数名金兵打的脑浆迸裂。
其余金兵见他如此搏命，大骇之下发声喊退了开去。上官丞锋双锏一圈挥出再也拿不住，就势脱手而出。他身上受了十余刀，力气也脱了，不由得双膝向地上一跪，口中喃喃道：“大……大宋殿前……都指挥使……上官……上官丞锋……以……以死报国，保我大宋……永盛不衰！”
他说罢顺势倒了下去，仍是怒目圆睁模样，口中鲜血缓缓流出，混着唇边泥土渐渐渗开去。一旁金兵惧他力气惊人，又恨他杀人凶猛，此时慢慢围了上来，见他确是不动了，顷刻用乱刀将他砍成了肉泥。
此时禁军将士只剩张士贤在内不足十人，金兵则愈来愈多。恶战之前，面对数万如狼似虎的金兵，几十名禁军将士难免恐惧。然而事已至此，早已是退无可退，等到厮杀起来，他们就早已将之前诸般恐惧忘了。人在险境本能地求生，然而若是毫无生还希望，那便只求死的值得了，几十名禁军将士此时只想如何杀敌更多，全然不顾金兵的刀枪伤了自己的身子，生怕错过任何一瞬杀敌的机会。
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在阵前看着这场恶战，完颜宗望伸手一指，道：“这些都是南朝的好男儿，可惜太少，太少。”完颜宗翰笑道：“南朝如今是文臣贪财武将怕死，我等就是要趁此时机一举灭宋，这可是万世奇功啊。”完颜宗望闻言瞧他一眼，并不接话。
二人说话间，圈中一名禁军统领右臂已被砍断，他在地上翻了个滚，左手捡起掉落的长剑，起身向金兵刺去。
一名金兵挺刀从身侧砍来，他躲避不及，左臂又被砍断。两个金兵赶上前去，在他胸口捅了两个透明窟窿，另一个金兵大喊一声，挥刀将他脑袋砍下。
张士贤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初时众人围作一团，尚能看住四面，可随着禁军一个个战死，便再也顾不过来了。他数面受敌，不能再立在原地厮杀，只得边打边向人少处移去。
一名金兵扑上前来，被他挺枪刺透当胸，然而不及他将长枪拔出，脑后便有风声，是一名金兵挺刀袭他身后。
他若将长枪收回再反身去刺，定是来不及的，这一刀攻他一个不备，任枪法再快，也只能先回身格开那刀，再有攻势。
然而只见张士贤右手发力将长枪回抽，随后双手就势一松一翻，顺着枪杆滑至近枪头处。他反握住仍在滴血的枪杆，大喝一声，以枪头作棍尾，以枪尾作棍头，一跃回身，挥“棍”向来人当头砸去。
那金兵如何料得，就被枪杆砸中天灵盖，直砸得头骨爆裂，鲜血和脑浆一齐迸出，哼也未哼一声，整个人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完颜宗望看的清楚，不由得叫声好。
完颜宗翰盯着张士贤，面上似笑未笑，将右手伸至马鞍处，提起长刀。
完颜宗望余光瞄见，道：“你要做什么？”
完颜宗翰仍是盯着张士贤，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完颜宗望道：“他一人撑不了多久，你可不要学娄室。”他所言是指数月前完颜娄室于阵前向萧宗挑战之事，虽然完颜娄室战绩彪炳，一生也只逞强了这一次，可身为主帅罔顾军纪，仍教他难免心存不满。
完颜宗翰哈哈一笑，道：“我与他可不同，这张士贤与我至多伯仲之间，不必担心！”他说罢，人已跃下了马，拎刀径直向张士贤奔去。
张士贤又杀了几名金兵，余光扫出，见远处一人飞也般地奔来。一瞥之下，他已知来人武功不弱，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后退几步，双手将长枪再握紧。
完颜宗翰猛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从身前两名金兵头顶跃过，双手在空中合握刀柄，将长刀向张士贤劈去。
砰地一声闷响，张士贤将长枪在身前一横，硬接了这一刀。
完颜宗翰这一刀凶猛极了，若是一般木制枪杆，非要教他砍断不可。所幸张士贤的枪杆是黑铁所制，寻常兵刃决伤不得它。饶是如此，张士贤仍是虎口一震，长枪下沉寸许，一屈腿方才站稳。
张士贤本可后退避开这刀，之所以硬接，一是不想气势上教来人夺了先声；二是也借此探一探来人的武功气力。岂料一探之下，对方武功当真了得，决不在自己之下。
完颜宗翰一落地，回刀再向张士贤劈去。他的刀法快极了，脚下也不停留，边递出刀去边贴近张士贤身旁，教长枪无从发挥。张士贤将枪法改为棍法，二人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就立在原地拆了十数招。
这场搏杀可谓精彩极了，一旁的金兵看的呆了，竟无人敢插手。
二人刀枪招招相接，每一招都在消耗着二人的气力。时候一长，张士贤渐见吃力，已不得不后退以化解完颜宗翰的攻势。
完颜宗翰趁势直上，虚劈一刀，待张士贤侧身闪避，长刀半路改为横劈。
张士贤闪避不及，就被一刀砍中胁下。完颜宗翰想这一刀虽不能发力完全，却也足以在张士贤身上开一个大口子。
岂料张士贤虽中了这一刀，刀口却只进去一分。趁完颜宗翰一怔，张士贤长枪猛砸而下，正砸在他双手之间，长刀刀杆生生断成两截。
完颜宗翰忙后退数步，看一看手中的断刀。原来方才双方拆了许多招，刀口早已全卷了，哪里还像一把刀，倒更像是铁铲了。
张士贤挺枪上前，直刺完颜宗翰胸口。完颜宗翰低吼一声，右手挥半截刀杆拨开长枪，左手舞起断刀直窜近身去。
张士贤大惊，连连后退。完颜宗翰断刀贴着枪杆横削张士贤五指，直在黑铁枪杆上划出火花儿来。
张士贤只得撇开长枪，飞起右腿横踢完颜宗翰肩膀。完颜宗翰双臂在身前交错，右手断杆狠砸张士贤右腿，左手断刀直指张士贤咽喉。
张士贤这弃枪一脚力气极大，将完颜宗翰右手断杆踢飞后余威尚在，仍扫中他左肩。完颜宗翰身形一晃，右脚在地上发力一踩，身子腾空转了个圈才跌在地上，手中断刀在空中顺势掷出，正插入张士贤喉口。
这一踢一转当真是火石之间，众金兵只看到张士贤踢中完颜宗翰，可谁也没有看清完颜宗翰是如何掷出断刀，怔了一会儿，才齐声喝彩。
张士贤咽喉被断刀穿透而过，鲜血霎时将他脖颈染成红色，又流下浸透了官服。他的官服是紫色，染上鲜血并不十分显眼，倒更衬得面色愈发白了。
他双手捂住喉口，双唇张了张，却没有出声，后退两步仰面倒在地上。
他是最后战死的，金兵没有围上前来，而他圆睁的双目也望不见了他人。
汴梁的天仍旧万里无云，蓝的教人心醉。
完颜宗望驱马过来，看了看张士贤的尸身，向完颜宗翰道：“你出手还是这般狠辣。”完颜宗翰看他一眼，回道：“生死搏斗，哪有什么狠辣不狠辣的。”
不知为何，一名金兵奔上前来，挥刀便要毁张士贤尸身，想来可能是他的哪个兄弟好友刚刚命丧这群禁军之手。
“做什么？！滚回去！”完颜宗翰瞧见，喝止他道，“要报仇就像我一样当面杀了他，人家死后要你来逞什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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