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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任  情感  关爱  创伤  童年

　　“当然知道了，但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知道都在说什么吗，比你想象得更烂。”
　　“那根本没道理的。”
　　“他讨厌她。你们知道就行了。”
　　突然，传来高跟鞋发出来整齐的咔嗒声。“嘘，”有人嘘道。“性感女神上场了！”
　　黛蓝儿马上窜回到她原先的位置上，匆忙地重新拿起杂志。复印室里面的声音，也即刻安静下来。
　　柯尔顿的行政助理，莎拉，像超模的霸道总裁一般，步入前台接待处，下面是细细的高跟鞋，上面是细细的拱形眉毛。
　　莎拉对黛蓝儿的接任者说：“请确保在五分钟之内把它送到。”说罢，将一个厚厚的黑色文件袋扔在桌子上。“并且请告诉那些笨蛋，用不着三个人一起去复印合同。”
　　黛蓝儿从杂志的后面看过去，见到那三个分析师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复印室里溜了出来。
　　“哦，黛蓝儿女士，是吧？” 莎拉朝着她的肩膀上，投过去一个非常犀利的目光，让黛蓝儿吓了一跳。
　　“柯尔顿总裁，现在要见你。”
　　
　　第 20 章
　　
　　柯尔顿卧在他办公室的地板上，他的脸几乎贴在了混凝土地面上。
　　当他弯腰去捡掉下来的一张纸的时候，他的目光被踢脚板旁边的两只死蟑螂吸引过去。它们的小细腿还在抽动着，一群蚂蚁在咬食着它们的尸体。
　　为什么是两个？他想知道。又为什么如此亲密？也许是一场决斗，或许是双双殉情自杀。也许这就是昆虫世界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他观察了蚂蚁好一段时间，最后又跪下来仔细地盯着看。他被这种混动群体的复杂性和单体任务的简单性所震惊：干活，吃饭，干活，吃饭。它们中的每一个单体，都作为一个庞大的超级团队中的一部分，工作，消费，并生存。
　　这像是一剂催眠药，让他很自在。而且，地板上的感觉还不错。凉爽而坚实。因此，他趴在了地板上。
　　经历了艰难的几天，在短暂的相对平静之后，柯尔顿感到很舒服，足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漫长周末预订的航班。
　　不过，那个信用卡账户，却变得近乎疯狂起来。新的付款，开始突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一开始是两项，接着增加了六项，后来又增加了四项，总额高达86，445加元。
　　他曾试着联系斯嘉莱，但他打过去的电话没有人接，发过去的电子邮件也没有回复，唯一的生命迹象是那天早上最后一次大爆发，就像烟火表演中的最后一道火花。
　　他感到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出现。老天对他唯一的恩典，就是他不必亲眼看见。
　　他取消了航班。
　　在地板上，蚂蚁们继续聚集在那只蟑螂的周围。一小群的蚂蚁，已经成功地咬断了蟑螂的一条腿，并像抬着奖品一样地搬走了。一个小家伙在途中迷了路，错过了整体行动的线路，于是，柯尔顿用他的手指，把它轻推回到正轨上。“走错了。”他小声对小蚂蚁说。“吃的在那边呢。继续走吧，走吧。 祝你吃好喝好。”
　　“对不起，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一个声音说。
　　柯尔顿跳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女孩。不，等等，就是这个女孩，是黛蓝儿。
　　“你好，”她说。“很抱歉打扰你，嗯……”
　　“不打扰，一点也不打扰。我不是……”柯尔顿扫了一眼自己。“没关系。谢谢你的光临。”
　　他趴在地上做什么呢？他怎么会忘记这个重要会面的时间？有多少员工见过他在地板上趴着？
　　他瞥了一眼办公室的玻璃墙，智能玻璃仍然是透明的。但是，谢天谢地，外面的走廊很安静，没有人。
　　“好吧，”他说着，跨到墙边。他按下一个开关，电控变色功能，立刻使整个墙面变得不透明。
　　“上个周末过得怎么样？骨头没有伤着吧，让我看看？”
　　“不，不用。” 她脸红了。“我的意思是，骨头只是有点酸疼，但是，你知道……没事儿。”
　　“不管怎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意思是什么？”
　　“好吧，我是说，幸亏公交车及时停了下来。它根本没有碰到你，可你却像一袋土豆那样倒了下来。”
　　“哦，是的。” 黛蓝儿的脸变得更红了。“我是倒了。我是说晕倒了。有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晕倒了，可在我小时候，曾经有过这种眩晕症，眼前一阵发黑。我也有点奇怪，我以为已经好了，但我想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她停了下来，耸了耸肩。
　　柯尔顿坐在办公桌后面，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他注意到她穿着一套不是通常的办公室着装：花朵装饰的大圆领上衣，其下摆塞在鲜绿色的高腰裙中，黑色的厚紧身裤和闪亮的圆头高跟鞋。她走起路来的样子，好像她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似的。
　　他们彼此分享了一个微笑，然后又出现了：那种模糊的感觉。以前他好像认识她，或是在某个地方遇见过她。
　　“咖啡？茶？” 他伸手去拿他的台式电话。
　　“哦，不用了，谢谢。”
　　“可能是个明智的选择。我也需要削减开支，不过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陪我打发这一整天的。” 他说着，按下了一个按钮。
　　“莎拉，请给我一大杯黑咖啡，好吗？你能再帮我拿些饼干吗？巧克力的？谢谢。” 他挂了电话。“这感觉就像是一次小甜品的聚会，”他笑着解释道。
　　在桌子对面，黛蓝儿深吸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很紧张，柯尔顿也可以理解。他自己的心也在砰砰直跳，他又出汗了，双手湿漉漉的，衬衫贴在了背上。
　　“好的，让我们开始吧。” 他把手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手指攥在一起，以防止它们摇晃或颤抖。
　　“关于解雇你的工作，我想重申的是，就像我说过的，这项命令不是我下达的。就个人而言，我对你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你为我们做的工作很出色。你在公司非常受欢迎。”
　　黛蓝儿露出了一个略微夸张的表情，好像她不太相信他说的是对的，而且也不大相信她自己听到的也是对的。最好的情况也许是，大多数的员工并不大理睬她。在最坏的情况也许是，他们一直都在嘲笑她，因为她本身的情况，和引起柯尔顿注意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那就是：她天真，直爽，专心。
　　柯尔顿继续说。“你在这里的时候，可能很少见到我，但我却常看到你，印象很深。我觉得，我们如果失去你，将是一件挺丢人的事情。”
　　在某个时刻，他的信心有过一点动摇。他仍然可以退出来，现在还不算太晚。但是他想到了橙色信封和里面那一叠打印的纸张，感到整个局面再一次被他所控制住了。
　　仿佛真的是有什么东西，把黛蓝儿带到了他的身边。就像车轮已经启动了，如果他不想刹车，一切也就无法停止下来。
　　“我希望你能继续为我工作，”他说，把肩膀向后挺了挺，让自己坐着更笔直一些。“当然，如果这也是你所想要做的。”
　　柯尔顿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在我们讨论一些细节之前，我想也许你应该告诉我一些关于你个人的情况，因为你在这里开始工作时，从来没有比较正式地介绍过你自己。”
　　“哦。好的，当然可以。”黛蓝儿说。“尽管我不大确定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在短暂的敲门声之后，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莎拉端着一个黑色小托盘走了进来。
　　“三十分钟之后，和卡伦公司的马罗斯总裁有一个视频会议，”她边说边将柯尔顿要的咖啡和饼干，放在他的面前。她斜视了黛蓝儿一眼，然后就像匆匆进入房间时那样，又匆匆走出了房间，她的香水味，像汽车废气一样，在她的身后盘旋着。
　　柯尔顿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有点烫。他轻吹了几下，然后再抿了几口，多少可以缓解一下他有点烫伤的嘴和喉咙。
　　柯尔顿把饼干放在餐巾纸上，滑过桌子，递给黛蓝儿。“好吧，告诉我。你在这儿上班之余，都做些什么？”
　　黛蓝儿开始说了起来。
　　
　　第 21 章
　　
　　他发现黛蓝儿，其实是个相当健谈的人。
　　她既甜美又古怪，既机智又诙谐。她说起话来有点叽叽喳喳得像小鸟一样，快速而明亮。她的思绪又像纸飞机一样随意飘舞着。这里一段往轶事，那里一个小笑话；时而退后一步，然后疯狂地飞跃。
　　她坦率地回答着柯尔顿的问题，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很明显，她所想的和她所说的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隔阂。好像一切都呈现在那里，即使某些意念本身已经形成了。她还自愿地提供了大量的个人信息，即使柯尔顿还没有问到。
　　不出所料，她很少问他什么问题。
　　在她说话时，他认为自己预先得出的结论，在不断被证实。他在开始阶段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在这次单一的谈话中得到了证实：几乎没有稳定而牢固的友谊，没有男朋友，而且与家人的关系并不紧密，她感到有些孤立无援。她经常搬家，很少在一个地方呆很长时间。
　　目前更为有利的是，由于未能按时支付房租，她将被赶出目前所住的公寓，而且不知道将搬到哪里去。这都是她自己提供的信息，毫不掩饰。她的演奏生涯更是死水一滩，与经纪人杰西卡的会面，使她感到羞辱和脆弱。
　　一切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
　　正如性格测验所显示的那样，她是一个梦想家，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一个生在当下的城市人。她喜欢冒险，但缺乏自信，在做决定前，经常向别人征求意见或建议。她忠诚，富有同情心，并且最重要的是，她非常非常值得信任。
　　是的， 他想。 就是她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黛蓝儿还在讲着。她的脸颊上有一点巧克力渣。柯尔顿有点想伸手过去，用手指把它擦掉。
　　他看了看手表。莎拉应该很快就会再次敲门的。
　　他等待着黛蓝儿在陈述某件事情时，有点小小的停顿，然后打断她的谈话。 “嗯，听起来你确实经历了不少的波折。不过应该快一点，我想知道，我们是否能够讨论一下眼下的这项工作。”
　　黛蓝儿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嘴边。“哦，天哪，我一直在闲扯些什么。”
　　“不，一点都不是闲扯。只是我的时间有点短，我想确保我们尽可能地多说些工作。”
　　“当然。对不起了。” 她把最后一块饼干塞在嘴里。
　　柯尔顿说：“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在北美呆了很多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生意上了，花在我自己家里的时间却很少。我家在安省的最东面，离魁省很近。老实说，我应该更经常地回家去看看，但我确实，只要有可能就会回去的。”
　　他感到自己的思绪，开始有些分裂和漂移。当他一提自己家的那幢大房子的时候，总是这样，他自己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扇大门，他可以通过这扇大门，亲手触摸到那里面的草地、石头、地板和家具。
　　柔软而丰满的枕头……
　　孤独而纤细的手指向上，向上，向上……
　　柯尔顿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清醒一下头脑。那个地方吸引着他。斯嘉莱称它为她的泡泡，他能明白是为什么。土地的形状，高处的树木，场景设计中反复出现的圆圈和曲线……但对他来讲，这是更为坚实、更不可渗透的东西。
　　还有雪球。有时，如果两次回家之间，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他甚至开始想象，那个地方被雪花覆盖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精美的雪花，旋转着漂浮在空中，最后落在树叶和花瓣上，在窗台上堆积成，一丘又大又蓬松的雪团。
　　想想也真是可笑：那里几乎就没有下过几次雪。
　　
　　第 22 章
　　
　　柯尔顿极力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那个地方非常漂亮。不过，位置有些偏远，可交通还算方便。我想，你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就会在那里。”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内心紧缩了一下，脑海里短暂地闪现出了一张银行对帐单。
　　他清了清嗓子。“地方很大，所以很难维护。有很多不同的功能分区，每个功能分区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去照顾，再加上有两幢独立的房子需要管理。我太太打算把其中一幢变成客人楼，所以要做很多工作。况且，我们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顾。”
　　黛蓝儿突然咳嗽起来 “天哪，对不起。”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个女儿？多可爱呀。她多大了？”
　　“她刚满六岁。”
　　黛蓝儿感觉有什么在撞击着她的胸口，眼眶里竟然充盈着泪水。“对不起，”她又说了一次。“哇。六岁。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年龄啊。”
　　“嗯，是的。不过，她有点健康问题，管起来有些棘手，所以我们只好把她留在家里，而没让她出去上学，直到她康复为止。她需要在家里上学，因为要经常接受医疗护理……总之，我太太发现她自己独自一个人，很难应付了这一切。”
　　“当然。那一定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
　　“是的，是具有挑战性。” 柯尔顿看了一眼他攥在一起的手。
　　“所以，她让我找人帮助。她需要一个家政助理，帮她照理家务。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含糊，但我，哦，我们，还从来没有过什么人，是以这样一个身份，在那个地方工作过，所以细节有些模糊。你可能会发现，随着工作的展开，会制定许多规则。当然，你会有一份工资，外加一部汽车，而且包吃包住。所有额外的费用，都由我们负担。考虑到你目前的生活状况，我很高兴你能立即开始工作。”
　　黛蓝儿的嘴巴张开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哇，”她终于说了出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是说去你家工作吗？”
　　“对。确切地说，是去安省的最东边。”
　　“哇，”她再次说。
　　“你可以不必马上做出决定。我是说，这对你来讲，是一个非常大的改变。这项工作在许多方面都非常灵活，但也可能很不好做。我太太的生活方式……怎么说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 柯尔顿用眼睛盯着黛蓝儿，强迫自己尽可能地微笑一点。
　　“好吧。”黛蓝儿说，但她自己的笑容有些颤抖。她看上去非常明确，好像她刚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陌生人递给一个装满现金的公文包。
　　他几乎可以看到，她脑袋里，到底有几个齿轮在旋转。
　　他说：“请先花点时间考虑一下。我们可以在本周晚些时候再最后定下来。”
　　他说，明天会打电话给她。他很确定她会接电话的，并且会接受这份工作的。
　　“好吧，”她又说了一遍。“谢谢你能想到我。抱歉，这听起来很奇怪，我的意思是，你邀请我，你能看得起我，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的脸有点红了，站起身来。
　　柯尔顿也站了起来，打算送她出门。
　　但在走到离门口一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对不起，我能问个简短的问题吗？”
　　“当然，问吧。”
　　“为什么是我？”
　　他看着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我非常感谢这份工作聘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只是……好像有点超出预想。我明白，你是想对不小心炒我的鱿鱼做一点补偿。顺便说一句，其实你不必这样做。而且，我在家政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也很少和孩子们在一起。肯定会有上百名的专业人士，可供你选择的，那为什么选的是我呢？”
　　一瞬间，柯尔顿感到自己的决心要崩溃了。“你在生活中不是出现问题了吗？”他在短暂而危险的停顿后接着说： “你需要帮助。”
　　“谁不需要帮助呢？” 黛蓝儿笑了。“说真的，为什么只帮助我？”
　　柯尔顿轻叹了一口气。他做得还不够，还没有做到具有足够的说服力。很快地，他觉得应该对她说真话。
　　他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双手放在腰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老实说？我不想派别人去。必须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一个我认识的并且适合我家的人。目前，这个职位需要马上填补，我没有时间通过正常的渠道，那些面试和文书工作，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也不需要什么正式的资格证书之类的东西。一个人的周边关系与环境才是最重要的。我认为你本身具有的并且可以提供的，是我们从那些经纪人那里无法获得的。”
　　柯尔顿边走边说的这番话，里面没有一句是谎言，可也不都是真话，但确实是他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