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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销  辍学  传销黑幕  传销高管

　　问话的是林雪娟，其实林雪娟等几个女生听到这边的掌声后，早就跑了过来，只是眼镜哥因为“演讲”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女生们。这时他见到多了几个听众，而且还是女生，演讲就更加有激情了，重要的是“他妈的”三字很少出现了。
　　“后来，后来才知道我的文化课只考了250分！唉，天意！”
　　严彦听到“250”这个数字，突然“扑哧”笑出半声，又痛苦地咽了回去，韦奇随机应变，大声叹道：“什么叫天妒英才？大家现在知道了吧！唉，遗憾！”
　　眼镜哥伤感地望了望天花板，“谁说不是呢，音乐梦没了，我只有听从我老爸的命令，改上了一所警校。但是，在我心里一直残存着零星的音乐梦。毕业那年，我的一同学在广西上班，忽然有一天他给我电话，说有一个东西能实现我的音乐梦，让我去他那里，于是我就去了。”
　　“是什么东西，能让你实现音乐梦？”林雪娟问。
　　“就是你们干的这个东西。传销！”
　　“那你实现了吗？”南燕跟着问。
　　“实现个鸟！我他妈……”眼镜看了看女生，将后面的半句脏话咽了回去。“我都快干成功了，被我爸带着警察强扭了回来，还差点将我打死。在这个所里，我他妈的一呆就是五年！”
　　看来，“他妈的”三字还是说出来比较舒畅。不知眼镜哥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的表情里，的确流露着深深的遗憾。
　　我一直担心韦奇和严彦加入不久，会因为这次进派出所而受到影响，然而此时，所有的担心都没有了。至少，眼镜的遗憾给了他们信心，也给我了信心。
　　
　　02那年花开
　　
　　我向往江南，向往西藏，我想去这些美丽的地方，可我拿什么来流浪？———题记
　　
　　秋天进行得很慢，树叶大量凋落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了。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裸露了身子，稀疏的枝条映衬着干净的天空。
　　一个多月前的那次警察突袭，使整个网络一度陷入惶恐之中。然而，这种惶恐极其短暂，夏书韬从派出所出来，联合李丹在整个网络里进行了一次自上而下的“整风运动”与“遇袭演习”，前者是针对网络里的消极情绪，后者则是针对警察的突袭而需要的周旋策略。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警察的突袭不但没有击垮这个网络，反而使它更坚不可摧。猫追老鼠，老鼠要做的不是反抗，而是应变。哪怕一百只老鼠的面前只有一只猫，老鼠要做的还是逃跑，而不是反抗。因为反抗是违背天伦的。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懂这个道理。林雪娟转移了寝室，在城西一处老居民区里安了新家。整个网络重整了旗鼓，一片生机。
　　
　　“辰辰，有件事想跟你和老严商量一下。”
　　韦奇称我 “辰辰”，这让我很意外。自从他和严彦来N城后，我们互相之间就很少有这样的称呼，每天都是“×经理”， 早已习惯了。而此时，一种久违了的情感涌上了心头，我忽然觉得在这个城市除了生硬的理想，还存在着一种温情。我们的兄弟感情竟然没有因为坚硬的行业而产生半点疏远，我很欣慰。
　　“奇奇，什么事直接说。”
　　韦奇的口张了一下，而后又低下了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可不是你韦奇的风格，今天怎么了？”我催问韦奇。
　　“有话就说，怎么变得这么不利索了，像个娘们似的！”严彦也有点急了。
　　韦奇看了看我和严彦，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萱子要来N城了。
　　“什么？”我和严彦异口同声。
　　
　　萱子是谁？
　　这得说点儿我的高中时代。
　　高一那年，在帮派林立优劣分明的班里，我和韦奇、严彦三人属于无门无派，茕茕孑立的孤独者。无奈之下成立了三人组合，学习生活，形影不离。也就在那年，一个女孩进入了我的视线。
　　她常穿蓝色校服，扎马尾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永远带着一种淡淡的冷漠。在那个干净纯真的年代，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只是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都会跳。她坐第一排，我坐在隔她四个桌子的后排，每天上课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她的背影。在那个被考试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日子里，“窥视”她成了我一天中最美的等待。
　　有一次，在一节地理课，老师正在黑板上画黄河长江的草图，而我用左手支着脑袋痴痴地看她的马尾巴。夜就在这个时候，同桌的呼噜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响了，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朝这边飞来，而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她的马尾巴上收回，就被她逮了个正着。我没想到自己和她第一次四目相对竟在这种场合，一时间我的脸滚烫滚烫。老师跑下讲台，以我通红的面孔为证据，武断地揪起了我的耳朵。
　　此后好几天，我都躲着她。
　　年轻是单纯的，更是勇敢的。终于，一封“情书”在燃烧了五根蜡烛撕毁了十页信签纸的巨额成本下宣告完工。共三十一字：我向往江南，向往西藏，我想走遍梦想的远方，倾尽一生流浪，你呢？
　　我请来翻墙高手韦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韦奇踩着我的肩膀翻入教室窗户，将这份情书夹在他的英语单词本里。
　　31个字，像是三十一条罪状，揪着我年轻的心，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审判。
　　石沉大海，一切似乎在我的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在一次走食堂的路上，她冲我微微笑了，她的笑容很轻，像三月的桃花。
　　她笑了，她没有给我判死刑。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所有的住校生都回家了，韦奇也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严彦。我俩做完作业就开始聊天，聊着聊着，严彦忽然问我：区一辰，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我说，没有。
　　他说，我喜欢一个女生很久了，昨晚终于鼓起勇气给她送了一封情书。
　　我问是谁？
　　他说，只要你说出你的，我才能告诉你。
　　我怕自己的秘密过早泄露，没说。但我又很想和严彦一起分享我的初恋的喜悦。于是建议各自把喜欢的女孩名写在纸条上，同时揭晓。
　　那晚，我和严彦看到了同一个名字：萱子。
　　那晚，我和严彦没说一句话。
　　
　　后来我才知道，严彦的情书也是韦奇送的。韦奇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太严，几乎同时给我和严彦当了邮差，却只字未提。事后韦奇说，严彦的情书写得很深刻，十六开纸写了三页。而的，只有寥寥三十一字。我和严彦韦奇三人依然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此那以后，很少谈及萱子。
　　直至高二那年春天，韦奇在我和严彦的面前拿出了一张纸条，他说：以前我的嘴太严实，今天就当一次大嘴。不过，我先做个温馨提示，这个纸条宣告了你们两人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个新生，一个猝死。请你们二人保持冷静。
　　我和严彦互相看了看，觉得韦奇莫名其妙。
　　韦奇朗读纸条的声音超大，音调超难听超变态：我向望江南，向往西藏，我想去这些美丽的地方，可我拿什么来流浪？
　　天啦！是萱子，是她给我的回信！
　　我转身将严彦抱住，没顾及他那张沮丧得几近崩溃的表情。
　　初恋在那个春天来临，我措手不及。
　　从此，我们的三人组合成了四人组合，严彦早已承认了这种残酷的现实，时间久了，他将萱子当成了兄弟，不再计较。有时我想，严彦后来的成熟老练，可能与这次失败的初恋有关，他早就看破了红尘。
　　任何美丽的梦想都经不起现实的摧残，尤其经不起高考的摧残。在寒窗苦读的年月，还有什么能比考大学重要？爱情？爱情是犯法的，只要和学习有冲突的东西，都被禁止。在一沓沓试卷冲刺下，在父母苦口婆心的唠叨下，在高考倒计时的警告下，江南远了，西藏远了，流浪的梦，碎了。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我揣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在护城河边吻了萱子，她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后来，我们都默默地上了不同的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相互没有留下任何承诺。
　　
　　萱子要来N城，我感到很意外，“你怎么能邀约她呢？这么苦的行业，她能干得了么？”
　　“不是我邀约她，是她听说咱仨人在N城，它要过来，挡也挡不住！我今天找你和严彦，就是商量应该怎么办？”
　　“都三年多了，她毕业了吧！告诉你没有？”我问韦奇。
　　“你怎么忘了，她上的是一本，要四年呢，明年毕业！”
　　我的脑子忽然有点乱，当然不是因为当初和萱子的初恋。只是我不想在N城这个城市，在这个艰苦的网络里见到她。她不应该触碰到这个东西。
　　“你说怎么办？”我转身问严彦。
　　“来就来吧，咱们又是四人组合，多好！”
　　“高中的时候，我给你俩跑腿送情书，今天，我把她又拉在你俩中间，天意啊！”韦奇在调侃。
　　四年了，我们谁都明白，当初的一切早已成为过去，留在心里的，除了那抹可供怀念的纯真，不会再有什么。听说萱子有了男友，我们都很释然。她来N城，只怕是对渐远的青春一种固执的挽留。
　　既然无法阻拦，就让她来吧。
　　
　　
　　
　　
　　
　　03君自山东来
　　
　　
　　这些理想是幼稚的，幼稚得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这些理想是实在的，实在得让人没有逃避的理由。———题记
　　
　　N城，11月初。
　　理想是什么？
　　理想是人们希望达到的人生目标，以及追求向往的奋斗前景。真实的生活中，人们还有没有理想？或者说这个社会上还有谁在为人生目标和人生前景而奋斗？
　　有，学生有理想，还有那些没有被生活打到的人们有理想。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理想只是沮丧的人们对童年的一种缅怀，是酒醉梦醒之余的一种惆怅，是遥望星空感叹岁月无情时的一种失落。然而在这个城市，“理想”二字对于我们来说，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心理支撑。
　　要在这个城市这个网络生活，没有“理想”是不可想象的，也许一分钟都支撑不了。生命的存在在这个队伍里被压缩成最简单的两种结果：失败的人生，成功的人生。每个人的头顶时刻都悬挂有一口警钟在长鸣：成功了就进天堂，失败了就下地狱。在成功和失败之间没有任何的中间状态。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别无其他。
　　
　　支撑这个成功信念的，是理想，是那带着温度的理想。
　　“我成功后，一定要回到家乡，给我村修一条宽阔的公路！”
　　“我成功后，先去学习种植知识，回到家乡带动村民们种植致富！”
　　“我要给父母买在县城买一套房子，让他们晚年能住上楼房！”
　　………
　　这些理想是幼稚的，幼稚得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这些理想是实在的，实在得让人没有逃避的理由。
　　然而，实现这种理想的方式是罪恶的。也许是理想本身的善良掩盖了实现方式的扭曲，也许是理想无可争辩的正义混淆了实现方式的邪恶，总之，没有谁为此事而停下来思考。思考，在这个行色匆匆的队伍里，显得异常苍白。关于行业的是与非，关于行业的正义与邪恶，每个人都思考过，但每个人都没有思考下去。在这个偌大的群体里，太多的人生经验都被颠覆了，就连吃饭和睡觉这种最基本的行为都被重新定义，还有什么能不受颠覆呢？
　　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个行业，我一直坚信自己能成功。但不知为什么，这段日子以来，看着那些学生放弃了自己的大学，跟着这个队伍疯狂地奔波，我心里有一点难过。至于因何难过，我说不上。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所有希望压在了这上面，是不是代价太大？是不是很傻？人应不应该要这样拼命？难道“成功”是人生唯一的追求？可不可以不要成功？没人告诉我。
　　萱子要来了，我的心情有点沉重。我开始慢慢明白，有些事情是我的力量无法改变的，比如萱子的到来。也许从我进了这张网以后，就注定了萱子的这次旅途。
　　
　　听说，与萱子同来的还有她男友。
　　书韬、严彦、韦奇，我们几个都和萱子是同学。按照网络经验，一个新人来这里见到太多的熟人，会影响其考察行业的情绪。因此，我们中间只能留下一个接待萱子。其余三人暂时避开，等萱子考察清楚后再见面。
　　留谁接待萱子呢？书韬是这个寝室的领导，自然要留下。我和韦奇、严彦三人，最适合接待萱子的就数韦奇。
　　
　　
　　“区经理去林雪娟寝室付出！严经理去谭大丰寝室付出！韦经理去火车站接萱子！现在开始整装行李，马上出发！”书韬在命令。
　　所谓的“付出”其实就是暂时离开自家寝室，去别家寝室待几天。“付出”分几种情况：缺乏能力的经理，本寝室领导会将其派去别人寝室锻炼；有能力的经理，本寝室领导将其派出去，给别的寝室输出行业知识。还有一种就是临时调遣。显然，我属于后者。
　　“去林雪娟寝室付出，有没有意见？”书韬问我。
　　“没有意见，领导！经销商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好！这次萱子来N城，你暂时不能见她，正好你去林雪娟寝室，给她家的经理们顺便补补网络知识。你可能听说了，林雪娟的下属南燕，她最近发展了八个人，其速度之快已经打破了网络记录。发展快的弊端就是网络不稳固，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稍不留神就会有消极崩塌，产生严重的后果。希望你这次去能帮帮林雪娟，提高她家经理的整体能力。”
　　“领导放心，我会尽力的！”
　　
　　我带了牙具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去了林雪娟寝室。
　　除了南燕，林雪娟寝室的大部分经理我都叫不上名字，当然，他（她）们都听过我的课，认识我。多日不见，南燕瘦多了。她一见到我，就和握手问好，很是热情。
　　林雪娟的寝室被“老公”抄了之后，她又找了一个房子做寝室。新寝室是两室一厅，一个男寝，一个女寝，没有领导的专门办公室。除了睡觉，其他时间经理们都在男地铺里谈论行业玩游戏，女寝室自然成了凌雪娟办公的地方，寝室里唯一一张象征着权威的床，就摆在女寝。
　　林雪娟在她的办公室召见了我。因为和林雪娟同在一个寝室里生活过，她见到我也很亲切，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区经理，欢迎你来我寝室，说实话，你过来我就感觉踏实了许多。自从当了领导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真的，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要发展，事事要我操心，很怀念当经理的日子，能和大家一起在地铺上吃饭说笑。现在是寝室领导，时时处处都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保持和经理们的距离，唯恐把大家带不好，耽搁了大家。”
　　“哈哈，看来你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林雪娟是书韬的大学同学，但是书韬如何把林雪娟拉到这行业里的，我一直不清楚，更不清楚他俩是什么关系。我想，林雪娟与书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李婷、书韬、林雪娟直之间一定有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林雪娟是一个很倔的女生，她说话直接，管理寝室很严，当领导第一个月，网络里就传出了她“铁腕”的管理风格，曾有一个新人是研究生，考察了十天时间的行业，愣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既不离开，也不加入，每天呆在寝室里只是高谈阔论。林雪娟看不见下去，冲进男寝室一顿臭骂，足足骂了一个下午将其骂哭，并赶出家门。谁知，这个研究生居然在第二天返回寝室，哭着请求林雪娟给她机会，容许他加入行业。
　　“林领导，林大培，林美女，能问你个问题吗？”我半开玩笑着问林雪娟。
　　“我是领导，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这里没有你家经理，你给谁当领导啊！”
　　“不和你计较了，有什么事，说吧！”
　　“你和咱领导，就是你和夏书韬是什么关系？”我压低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