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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销  辍学  传销黑幕  传销高管

　　这是圣诞节前一天，N城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最后一批拜访者离开我寝室时，黑夜已经接替了黄昏。我数了数地上的碗，共十只，一碗水对应两个人，十碗水对应二十个人，也就是说，这个下午我接待了二十个人并分别与之进行了行业沟通。我扭了扭因说话太多而有些僵硬的口型，然后将二十碗自来水端到厨房储存起来，以免浪费。推开窗户，几片雪花飘了进来，落在脸上，冰凉冰凉。夜空中升起了几朵烟花，劈啪作响。
　　
　　“南大培辛苦了，结束了吗？”我发信息给南燕。
　　“本来完了的，可刚才又来了两个拜访的经理，有事吗？”
　　“能否借五百块钱，急用。”
　　“好，你过来拿！”
　　
　　组建这个寝室花去了我所有的积蓄，六个经理上交的饭费早已透支。天这么冷，我必须给寝室里置办几床被褥。明天是圣诞节，好歹得改善改善生活，买点像样的菜。可这些都需要钱。萱子、王京、李默几个人可能有钱，但我身为领导，实在开不了口。书韬也可能很穷，自从我分出来后，他的寝室就没有产生业绩，林雪娟、谭大丰都很窘迫，细数下来，只有南燕，她当经理时一个月就拿三千多，现在又是寝室领导，身上一定有足够的钱。
　　南燕的寝室在城西，距我寝室有四公里，我骑上车，朝城西走去。
　　
　　“五百够吗？不够再给你取点！”
　　“买六床被子，再买点菜过明天的圣诞节，五百足够了，你是知道我家严彦的砍价能力的！”
　　“不够了跟我说。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平安夜快乐呀！”
　　“谢谢！你也快乐！”
　　
　　骑车返回寝室时，已经晚上八点钟了，出去串寝的经理都没有一个回来。天黑车多路滑，我心里有点着急。于是掏出手机短信群发：串寝完了吗？怎么还不回家？
　　八条回信：领导别担心，正在回家的路上！
　　在一年中所有的节日里，平安夜是我最喜欢的，它听着温暖、安静，听着温馨、浪漫。每当这个节日来临之时，我会想起家，想起生命中曾给过我温暖的人。
　　八点半，六个经理陆续回来了。我将韦奇、严彦、萱子、王京四人传到小房间。
　　“韦经理，这15元，你去超市买六把挂面，八颗鸡蛋，一捆青菜。”
　　“萱子经理，这15元，你去买四双男袜，两双女袜。
　　“王经理，这15元，你去买一桶可乐，半斤散瓜子，一斤蚕豆。一包一块八的大前门牌香烟。
　　“严经理，这三百块钱，你去买六床被子。”
　　
　　345元，这无疑是一次奢侈的花费。除过被褥300元， 45元已经是寝室一天的房租和两顿大锅饭的费用。当然了，这也是检验这四个人对行业的理解，若他们花了最少的钱完成了任务，无疑他们已经成熟了。凭我当经理时对“贫民窟市场”以及“行业人砍价能力”的了解，我有这样的预期：韦奇退3元；萱子退3元；王京退1元；严彦退60元。
　　九点钟，三人满载而归。
　　韦奇退回4.5元；萱子退回7元；王京退回2.8元；严彦退回150元。共花掉180.7元。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严彦将四十元一床的被子砍到二十五一床，吓得我我直呼其天才。
　　
　　不到半小时，七碗青菜鸡蛋面就做好了，由于是节日，我特意命令多滴点食油。地铺上铺好一张大大的桌布，热气腾腾的面、可乐、瓜子、蚕豆等“奢侈品”一应摆上。平日里只有早饭午饭，没有晚饭，今天是节日，晚饭本身就显得极为奢侈。按照惯例，我应该坐两排经理们正前方的“主席”位置上，但我想“与民同乐”，于是一屁股坐在地铺上，谁知经理们不干，分两排站着表示“抗议”：领导请上座！
　　无奈，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凳子。
　　“大家请坐，先吃面！”
　　让我没想到的是，经理们没端碗，而是直直地望着我，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大家齐声喊道：“谢谢领导为我们买被褥，我们一定能成功，领导平安夜快乐！”
　　听着大家的言语，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忽然发现他们六个成熟了，他们真正理解了行业的不易。如此艰难的处境，大家的心却紧紧拥在一起。一阵沉默过后，满屋子响起了吸面条的声音。
　　
　　“大家都给家里的父母打过电话了吗？”我问。
　　“打过了！”
　　“好，这是咱们寝室分出来后第一次过节日，在坐的都是老员工，平日里大家开口闭口都是成功，都是行业，今天咱不谈成功，不谈行业，任意聊天游戏，边吃边玩。请允许我坐到地铺上和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好！领导辛苦了！”
　　我挪去凳子，盘腿坐在地铺上。只见大伙将本来就很少的蚕豆、瓜子推到我面前。网络里都这样，和寝室领导坐在一起吃东西，大伙总是把好吃的推到领导面前，拦都拦不住。寝室的凝聚力就是这样产生的，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在以领导为中心。不管这个领导学历是高是低，年龄是大是小，性别是男是女，只要你是领导，你就是中心。
　　“领导，你真的和我们一起玩吗？”史然怯怯地问我。
　　“当然，今晚是平安夜嘛！”
　　史然笑着站起来：“好，既然领导要和咱一起玩！那我们就玩个唐诗接龙的游戏，输了的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说出他初恋男（女）友的名字，并说出与之发生过的最亲密的动作。既然是初恋，大家须说初中高中的。这样好监督，不至于胡编乱造，大家说好不好？”
　　“好！”
　　这些经理们互换眼神，极其神秘。我心想，你们不就是想整我，听我的隐私吗？可你们错了，这种游戏本是领导当经理时玩剩下的，恐怕你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史然笑眯眯的看着我，宣读游戏规则：
　　1：龙头字必须是主题词中的任意一个字。
　　2：前后两句相接唐诗的关节字必须是同一汉字，不能是谐音。
　　3：唐诗、宋词、元曲都行，不计古人或今人所作，但必须有出处。
　　4：同一龙头字下的唐诗不得有重复。
　　5：每人出唐诗只限一条，不准连续出，只能隔次出，如某人接龙一次唐诗，不得再次接龙，只能等别人接龙后才能再次接龙。
　　6：如有陌生诗句，大家有争执时请讲出出处。若出现胡编乱造，如：改革春风吹大地，我家有一只公鸡等低等错误的，任大家罚。
　　7：从领导开始，按顺时针方向接，轮到谁谁接，并且必须在五秒钟之内接成，否则，以输论处。
　　
　　“好！请领导出主题词！”大家要求道。
　　我想了想，说：“今晚是平安夜，就以平、安、夜三字为主题词吧。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孤’开始！”
　　
　　严彦：“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李默：“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萱子：“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王京：“难于上青天”
　　史然：“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韦奇：“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我不得不佩服这些经理们，他们接得滴水不露，一圈很快就转完了，只听他们喊：“领导，‘来’‘来’！”
　　我：“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严彦：“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李默：“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
　　萱子：“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王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史然：“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韦奇：“时不我待赶紧买，过了这村没那店”
　　刹那间，场内一片宁静，大伙都盯着韦奇张开的臂膀和貌似冷静的表情，史然笑得前合后仰：韦经理在大甩卖！不算！大家倒数：五，四，三…！
　　韦奇急了，又说：“时光一去换新颜，你我都要好好干”
　　“谁写的？朝代？作者？”众人拷问。
　　“唐代诗人，李白。”
　　“站起来！站起来！”
　　在众人穷追猛打下，韦奇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诺诺应道：“这个游戏惩罚也太狠了点，我没有初恋女友，请大家放过我，我给大家做个雷人的动作行吗？”
　　“不行不行！必须说出初恋女友！”
　　韦奇用酷似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想让我帮他解脱，我读懂了韦奇的意思，马上抓起一把瓜子喂进嘴里，低头咀嚼。韦奇很尴尬，谁都知道，史然能留在这里干行业，一半是因为韦奇。然而韦奇似乎从没有认这个账，对史然很是敷衍。我和韦奇私下谈过此事，他说他不喜欢史然，没有原因。史然如此美丽的女子，面目粗糙的韦奇居然不答应！为此，知情者都很遗憾。此刻要韦奇说出初恋女友，岂不出他洋相？
　　“必须得说吗？”韦奇再一次看我。
　　我再一次低头抓瓜子。
　　“必须的，没商量的余地！”众声无情。
　　“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说就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当然，也可能是女……女人。”
　　“什么情况？讲下去！”众人好奇，众声追赶。
　　“她是我的高中英语老师，叫……叫……”
　　韦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 众人，明显他当着我们的面极难为情，因为七人中除了李默和王京，其他的都是一个高中的，严彦和萱子突然“扑哧”一声笑翻在榻榻米上。韦奇说的高中英语老师我是知道的，萱子、史然、严彦当然知道。那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一名女教师，当然，人家已经有孩子了。
　　史然一脸沉静，没有特殊反应，似乎没有因韦奇的“不忠”而生气。
　　“说出姓名，再说出亲密动作！”李默和王京见我们三个笑不停，越加追问不休。
　　韦奇用揉了揉眼睛，“她，叫王霞。我和她没有亲密的接触。”
　　“不行，必须有亲密的接触！”
　　“那我给大家说一点关于我和她的小故事怎么样？”
　　“说说看！”众声宽容。
　　“有一次早自习，她进教室监督我们早读，我不经意间发现她的裤子臀部有点小裂口，隐隐能看见里面的内衣，我很着急，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些，尤其是如狼似虎的男生们。于是我急中生智，翻出英汉互译词典，查了几个关于屁股的单词写在笔记本上，然后胡乱组成短语句子，当王老师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迅速拿出本子：your bottom，Your hips，Broke your ass .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我多希望她能察觉我的良苦用心。然而，等了半天，我的脑袋上等来了重重的一课本，我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还好课堂里全是朗朗书声，没人注意到我的表情。王霞用书点了点我的脑袋，示意我“滚”出去。在教室外面，她朝我吼道：‘韦奇，你每天在想些什么，必读的单词你读会了吗？’我知道老师误会我了，于是，我鼓起勇气说：‘刘老师，您的裤子……，刚才我是想提醒您，您的裤子破了。’她听完我的解释，用手摸了摸她的屁股，脸唰一下红了。从那以后，她每见到我都会脸红。说真的，我心里很少珍藏女孩子娇羞的眼神，除了王老师。”
　　大家被韦奇“初恋时的亲密接触”惊呆了，史然也笑了。同学几年，从没听韦奇提起过，足见此情在他心中的分量。
　　韦奇为了洗刷刚才的耻辱，抓耳挠腮半天还是没想到狠招，似乎很后悔自己没有熟读唐诗。这时史然一把拉过韦奇，和其他几人窃窃私语，一会儿后韦奇贼笑着发话了，“我想我应该选个好的位置，就坐在李默和萱子中间，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除了我，他们全喊。
　　“那我选中心词‘夜’。夜来风雨声，花落知道少。‘少’开始！”
　　萱子：“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王京：“衰兰送客残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史然：“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我早就看出了这帮家伙陷害我的意图，总以为不足为虑。然而这次挂定了， “苍”字很难缠，我实在想不起来有以苍字开头的诗句。看来只能用同音字代替算了，虽然我知道这是违规的。
　　“领导，轮到你了！‘苍’！ ‘苍’！”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似乎没人有异议，我旁边坐着的严彦已经接了过去，“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停！停！”
　　喊停的依然是史然。我心想，这女孩怪不得进不了医院，原来将所有的功夫全用在了唐诗上，没办法，这次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领导，是‘苍’不是“沧”，您错了，严经理也错了，他不应该接领导，所以，两人一并受罚！“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寝室里卧虎藏龙，看似简单的唐诗能如此流畅对接，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然而，输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游戏的惩罚规则：说出初恋女友和亲密动作。萱子是我的初恋女友，这个事情只有韦奇和严彦知道。如果我不是领导，我会义无反顾地说出，但此刻我是领导，其他人若知道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难免要影响这个寝室的日常工作。虽然寝室的很多关系大家迟早会知道，但知道得越迟越好，以免大家把萱子看成特殊人物。韦奇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一个劲儿地怂恿我，“领导，快说！领导，快说！”
　　就在我左右为难之时，门口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大家清楚，深夜敲门的除了警察就是警察。原因很简单，邻居报警。可今晚地铺里并没有吵闹声，再说是平安夜，全城的人们放烟花，时间也不过10点钟。
　　王京站起来要冲出去看看，被我拦下。
　　“领导，肯定是‘老公’！不开门行吗？”严彦说。
　　我看了看大伙有些惊恐的面孔，“你们不要出声，我出去开门，记着，千万别出声！”
　　“领导，小心啊！如果对方动手记着护住头部！”王京提醒我。
　　我轻轻地关上门，来到客厅。
　　敲门声越来越大，我打开客厅灯，朝破门缝隙处一窥，果然是一个警察，叼着烟狂喊：“开门！开门！”
　　我打开门，谁想这位警察因为靠门没站稳而倒在我身上，一股刺鼻的酒味朝我袭来。看来今晚闯进的是个醉警察，这不好对付，说不好会砸了这个寝室。我一边将警察扶正，一边说：“先生，请屋里坐，请屋里坐！”
　　“醉汉”请进了小房间，我怕他发现隔壁地铺里还有六人，那今晚的派出所就蹲定了。
　　“有……有市民反应，这个房间里有一伙搞传销的，是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