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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  人性

　　两人相对无语。高桥轻叹了一声，点燃一支烟。
　　高桥（平静地）：“我不怕死，从小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去死，怎么死得更荣耀。小时候看到村里为战死者树立的墓碑和隆重的葬礼，就觉得人生在世再没有比为国尽忠更荣耀的事了。”
　　荒木：“是啊，小时候看到腰挎军刀的军人，觉得真威风，真漂亮，简直让我着迷，发誓长大了一定从军。”
　　高桥抬起头，注视着荒木。
　　高桥（苦笑）：“我们不都是这样被教育出来的吗？一代又一代。”
　　荒木（不解地）：“有什么不对吗？”
　　高桥：“不知道，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制度？教育？还是国策？以前总觉得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可现在没时间考虑了。”
　　高桥仰望天空。
　　高桥：“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不管是日本人，美国人，还是支那人，也不管你是不是戴了护身符。在大自然里人是最脆弱的，可人有思想。荒木，要是我们都还能活着，应该好好想想这些──用自己的脑袋。”
　　荒木：“大队长说的难道不对吗？”
　　高桥（不屑地）：“那些话曾经让我热血沸腾，可现在我已经听够了。我宁愿回忆往事也不愿再听到那些话。”
　　高桥猛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吐出，望着缕缕升起的青烟，他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荒木：“阁下在想什么？”
　　高桥：“啊，突然想起我班上的那些孩子了，个个都让我头疼啊！可现在真想他们哪！告别会上，他们说‘老师，你不能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对荒木）我们都不能死，日本需要我们，亲人正等着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荒木，记住我的话。”
　　高桥扔掉烟头，又用脚使劲捻了捻，走了。荒木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奔腾的怒江，此时一根朽木顺江而下，随波逐流，撞到岸边的岩石上，断为几截，荒木打了个寒战。
　　一士兵从后面跑来（气喘吁吁地）：“荒木伍长，快去看看吧！佐佐木疯了，他钢盔也没戴，枪也没拿，去追蝴蝶了！”
　　荒木：“蝴蝶？！”
　　荒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跑去。
　　
　　74 外景 同上 日军阵地 黄昏
　　一辆马拉的榴弹炮炮车陷在淤泥中，几个士兵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正吃力地推着炮车，马被鞭子抽的哀鸣不已。
　　荒木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他绕过炮车，跑向对面的山坡。
　　
　　75 外景 同上 山坡上 黄昏
　　佐佐木蹲在山坡上，正痴痴地注视着蒲公英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
　　荒木（气喘吁吁地）：“佐佐木，你怎么了？”
　　佐佐木（盯着蝴蝶，呢喃）：“和家乡的一样。（转向荒木）家乡的樱花已经开了吧，是樱花早呢？还是我？”
　　荒木：“……”
　　佐佐木说完，笑了，目光追随着蝴蝶。顺着他的视线，荒木看见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佐佐木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蝴蝶，蝴蝶翩翩飞向怒江，慢慢消失在江面上的茫茫雾霭中……
　　
　　76 外景 同上 怒江江面/怒江东岸远征军炮兵阵地 晚
　　镜头追随着蝴蝶穿过茫茫雾霭，沿着江面，径直推向江的彼岸。
　　蝴蝶轻轻落在密密丛丛的松树枝上，刚一落稳，松树枝就好像被它下面的什么东西拱了起来，受到惊吓的蝴蝶迅速飞起，松树枝被越拱越高，继而纷纷滑落，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随着更多松树枝的掉落，更多的炮筒显露出来，炮口越抬越高，冷冷地指向怒江西岸的高山峻岭。
　　
　　77 内景 同上 西田指挥所 晚
　　西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挂的作战地图。桌子上放着一封刚写好的信。
　　西田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又移到那封信上，他把信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入信封（可以看到信封上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封好。
　　
　　78 外景 1944年5月11日傍晚 怒江东岸 江边
　　江边黑压压站满了整装待发的远征军士兵。
　　阿普也站在队伍当中，他紧握手中钢枪，牙关紧咬。
　　有人轻声说：“师长来了。”
　　远征军某师师长叶将军（40多岁）在几位副官、参谋的簇拥下健步走来，他扫视了一遍站在他面前昂首挺立的战士，开始作战前动员。
　　叶师长（大声地）：“弟兄们！对岸山上的日军曾参与制造了‘南京血案’，对中国人民犯下过累累罪行，今天，为南京死难同胞报仇的时候到了！对岸高黎贡山，海拔四千余米，两年来日寇在山上修筑了无数工事、暗堡，你们要把它们变成侵略者的坟墓！高山档不住我们！‘寇能往，我亦能往！’一定要把侵略者赶出国门！”
　　渡江勇士们个个怒目圆睁，热血沸腾。
　　众勇士（齐声怒吼）：“寇能往，我亦能往！”
　　怒吼声响彻怒江东岸。
　　
　　79 外景 同上 怒江西岸日军沿江防御阵地/怒江东岸远征军炮兵阵地 夜
　　一日军少尉好象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坐起，侧耳细听，又趴到掩体上警觉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江面，江面上雾气朦朦，乌烟瘴气，什么也看不到，突然在雾霭中钻出了一艘橡皮艇，接着两艘、三艘……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橡皮艇和竹筏、木排，少尉大惊失色，刚想喊叫，此刻，怒江东岸密林中隐蔽的远征军强大炮群万炮齐发，山川震动。
　　夜幕霎时被炮弹发出的无数白光撕破，西岸日军沿江防御阵地顷刻间被悉数摧毁。
　　
　　80 外景 同上 怒江江面 夜
　　远征军各渡江部队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由惠通桥上游的栗柴坝、双虹桥之间的几个渡江点，开始强渡怒江。在每只竹筏上都站立着操桨的当地船工。阿普和一名船工同操一桨，冒着弹雨，奋力地摇着。
　　
　　81 外景 翌日 战场 晨
　　过了江的中国远征军开始仰攻高黎贡山。
　　
　　82 内景/外景 同上 西田指挥所/日军阵地 晨
　　指挥所内，西田穿上佩戴着“大东亚战争纪念章”的军装，戴上军帽，扎上皮带，戴上望远镜，挂上军刀和手枪……
　　西田缓慢僵硬地走出指挥所。
　　指挥所外的阵地上，日军士兵静静地站在掩体后面，已做好了射击的准备。83 外景 同上 战场 晨
　　远征军士兵呐喊着向山顶冲锋。一面绣着“华夏敢死队”的大旗飘扬在进攻队伍的最前面。
　　
　　84 外景 同上 日军阵地 晨
　　西田（抽出军刀一挥，大喊）：“射击”。
　　日军轻重武器一齐开火。
　　
　　85 外景 同上 战场 晨
　　一排排远征军士兵纷纷中弹倒下。
　　旗手中弹了，另一个人又补上去掌住大旗继续冲锋。
　　一名轻机枪手阵亡了，另一个士兵又扑上去继续射击。
　　远征军士兵们几代人的国仇家恨，让他们从心底，从牙缝里迸发出一声声怒吼：“杀－！”震天的喊杀声，在高黎贡山上空回荡。
　　
　　86 外景 同上 日军阵地 日
　　数架美军十四航空队的轻型轰炸机对山顶日军阵地开始轮流俯冲轰炸、扫射。机翼形成的强大气流将山上的松树吹得剧烈摇摆。
　　一架飞机被日军的防空炮火击中起火，飞行员跳伞。
　　
　　87 外景 同上 日军指挥所 日
　　西田用望远镜观察后将军刀向伞降落的方向指去，一队日军随即出发搜寻跳伞的美军飞行员。
　　
　　88 外景 同上 战场附近的一处山坳 日
　　飞机坠地起火，已经负伤的美军飞行员坐在地上，正用手枪向冲上来企图活捉他的日军顽强地射击，子弹打光了，日军步步逼近。来营救美军飞行员的远征军也赶到了，双方交火。几个民工冒着弹雨，把负伤的美军飞行员架起来就跑，飞行员皮夹克后背上缝制着一块绸子作的写着“来华参战洋人（美国），军民一体救护”的布标上沾满了血迹。几名远征军士兵中弹倒下了，其他人掩护民工和飞行员撤退，民工把飞行员放到担架上一路狂奔，一个担架工中弹倒下了，另一个人又顶上去。
　　
　　89 外景 同上 远征军阵地 日
　　此时，滇西数万男女老少正冒雨将弹药、茶饭、沙袋运到战火纷飞的前线阵地，再把伤员从战壕里背出来，由担架队运下去，可以看到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穿着体面的乡绅，有西装革履的华侨，有学生打扮的青年男女，有穿着绸衣绸裤的富家少爷；有穿着汉族、傣族、景颇族、傈僳族、怒族等各种民族服装的平民百姓，形成了一道军民一体的血肉长城。
　　
　　90 外景 1944年6月 远征军阵地 夜
　　夜空中一轮明月。
　　月光下，远征军士兵们正乘夜色挖散兵坑和交通壕，交通壕的上方趴着一具鬼子尸体，一个远征军士兵把鬼子的尸体翻过来，端详着。
　　士兵（好奇地）：“日本鬼子就长这模样啊，还真够凶恶的。”
　　班长老周在壕沟里来回地走着，认真地检查着掩体，还不时地抢过别人的工兵锹一边做示范，一边说着什么。
　　阿普披着一件雨衣，拿着一支七九式步枪，正伏在掩体上望着挂在半空中的月亮，好像在想着什么。老周走到阿普身边，停住脚步。
　　阿普（仰望月空）：“大叔，人死后真的就能见到已经死去的家人吗？”
　　老周（很认真地，东北口音）：“能。其实他们在天上正看着我们呢。”
　　阿普：“真的吗？”
　　老周拿起鬼子尸体头上的钢盔戴到阿普的头上。
　　老周（笑）：“把日本狗杂种打跑前不许死！”
　　
　　91 外景 日军阵地 夜
　　同一月光下，日军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战壕的泥水里，没有人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在活着的士兵旁边还有一些死去的日军士兵尸体。荒木和佐佐木并坐在泥泞的战壕里，凝望挂在空中的一轮明月。在他们旁边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日军士兵尸体。
　　佐佐木：“战争结束后，荒木君想做点什么？”
　　荒木：“和加代子结婚。你呢？”
　　佐佐木（仰望月空，无比向往地）：“先把大学课程读完，然后去周游世界，把天下美景都画下来。”
　　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喜鹊落在旁边的尸体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见白花花的尸蛆从死者的绑腿缝里、眼眶里、鼻孔里、口腔里爬进爬出，爬满了脸部及全身。喜鹊在死尸上跳上跳下，啄食着尸蛆。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死尸和喜鹊。
　　佐佐木：“我们也会变成这样吧。”
　　荒木：“……”
　　旁边两个朝鲜籍士兵在低声交谈：
　　──“死以后就不会再分日本人、朝鲜人了吧？”
　　──“但愿是吧。”
　　突然远处一个士兵跳起来：“听！密集的枪声，是友军来增援我们了！”
　　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四周依旧静悄悄的，荒木和佐佐木都茫然地看着那个士兵，那士兵爬上掩体，向远处张望，突然一声枪响，士兵一头栽了下来，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
　　
　　92 外景 远征军阵地 夜
　　阿普打了一枪后和老周迅速蹲下。
　　阿普（不自信地）：“打中了吗？”
　　老周（赞叹地）：“打中了！好枪法！”
　　阿普咧开嘴，笑了。两人并排坐在战壕里，一起抬头看着月亮。
　　老周：“仗打完了，有投奔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