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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鬼  谋杀  悬疑

　　这是个不一样的清晨。
　　厚厚的云层压在山顶。空气中，漂浮着一丝奇怪的气息。
　　燥热。压抑。沉闷。死寂。
　　让人感到莫名忧恐、忐忑。
　　诸葛良手里拎着祭品，步伐略显沉重。
　　这条通往母亲坟地的路啊，走了已经七年。
　　他喜欢清晨的墓地。这是一天中人声最少之时。去静静坐在母亲坟前，阴阳两隔的门，似乎可以被打开。
　　母子间情感的纽带，便能紧密连在一起。
　　这是他胸中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要是母亲还在，看到他如今模样，该是怎样的自豪、欣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人世间的悲哀，大概莫过于此。
　　思虑及此，不禁悲从中来。抬望眼，怨叹苍天不公。
　　一抬眼不打紧，映入眼帘的一幕，把他从伤悲中拉了回来。
　　前方新坟前，有个人跪在那里。
　　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
　　悲伤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思绪被拉到现实中来。
　　坟里埋的不是别人，是他女朋友的哥哥。一周前的冲突中，为了保卫家族荣誉，在二十五岁的年纪作别了人世。
　　大清早的，谁会跪在他的坟前？好奇感驱动着往前走了几步，困惑随之变成了诧异。
　　虽只是个背影，也很容易认得出来，跪着的那位，是村支书仲德明。
　　大背头挑染了几绺金黄，全村只有他一个。
　　“仲德明！”离着二十米的距离，诸葛良打了招呼。拳头攥得紧紧，对坟前跪着的人，有的只是愤慨——
　　他的女朋友，正是被他家傻儿子强奸。女朋友的哥哥，也因他而死。
　　“你来这干嘛！”
　　跪着的人全无反应。
　　“仲德明！”
　　尽管拉大嗓门，对方还是不为所动。
　　带着满腹疑惑，诸葛良直直往新坟走去。
　　及至到得跟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跪着的人，状貌十分渗人。
　　大大的眼球突出，长长的舌头外露，双手手腕反绑在双脚脚踝处。
　　一眼便知，跪着的不是活人，而是死尸。
　　一
　　周杨公大毕业后，加入重阳市公安局，成为刑侦支队重案大队的一员。
　　凭着一股好学习爱钻研不畏难的劲儿，深得领导赏识，兼得同事认可，在二十六岁就当了重案大队副队长。然后不到两年转正，负责起整个重案大队工作。
　　如今三十未满，已牵头打了好几场硬仗。取得的瞩目战果，放在全省刑侦领域，都是名列前茅。
　　王安副局长将厉鬼杀人的电话打过来时，周杨刚在电脑上写完一份结案报告。
　　扳起指头算算，今年七月还没过，队里已办结八起命案。
　　从个人主观意愿讲，并不希望有任何案子发生。但能取得命案全破的成绩，还是会有满满的成就感。
　　“默县发生了厉鬼杀人。死者在一坟前被发现。脖子掐痕里的指纹，属于坟里那个死人。”王安说话颇为急促，声音一改往日洪亮，显得严肃低沉。“默县传来公文，请求派人火速增援。情况十分特殊，你得跑一趟。”
　　周杨简短有力地嗯着，领导描述的案情，让他皱了眉头。
　　“默县不近，来回跑耽误时间。这两天你们就住那边吧，住处跟他们已经说好了。”王安补充道。
　　周杨不假思索，应了声“好”。
　　王安于他而言，既是领导，又是师父。参加工作的头两年，王安是支队副队长兼重案大队队长，领着他跑过很多现场。一起侦办过不少大案要案，教了他不少东西。让他清醒认识到，作为一名刑警，不仅要具备过硬的专业刑侦技能，更需要时刻牢记肩扛的责任。
　　因为仕途顺遂，王安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虽还兼着刑侦支队队长，但因分管着别的好几个口，人越来越忙，一般的刑事案子已很少再亲自过问。
　　而轮到要他过问的案子，那一定是非比一般。能让他原本洪亮的声音变得低沉，得是非常非常棘手的了。
　　于周杨而言，这也是个新的情况。
　　从警以来，厉鬼杀人的案子，是头一遭遇到。
　　都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渐渐迷信。因为见过的、听过的、经过的多了，总会碰到一些事情，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遇到这样的情况时，就算再坚定的无神论者，也难免会有些动摇。
　　他就曾亲身经历过很玄的事。虽不至于因之转向有神论，但遇到类似的事情，心头还是会犯嘀咕。
　　况且王安强调，默县公安局的红头行文明确写了厉鬼杀人的字眼。能让一级执法机构在正式公文中白纸黑字写下来，显然不能简单的用迷信二字来概括。
　　挂了王安电话，紧锁的眉头难以舒展开来。伸手摸摸鼻尖略加思量，决定马上就去默县。
　　正要离开，瞥见办公桌上放着的戒盒。只得不无遗憾地拿出手机，划开屏保，给女朋友宋洋打了过去。
　　宋洋五官精致，身材姣好，拿她照片做屏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
　　这世上有些事会让人无可奈何，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的人，偏偏比别人更努力。在银行上班的她，工作起来比周杨还拼。
　　这样一对搭配，真真是羡煞旁人。谁曾想，他们的爱情却是一场马拉松。这些年来分分合合，也不知道多少回。
　　身边的亲人朋友在他们这年纪，都在考虑要不要二胎的事，他们的婚期却还迟迟没有提上日程。
　　主要的责任，周杨主动承担，是在自己身上。
　　就拿今天来说，本是宋洋生日，俩人约好一起去吃饭的。吃饭事小，更重要的是，原计划要借此良辰吉日，在晚餐时向她求婚，正式结束这段爱情的马拉松。宋洋似乎也有所感知，精心做了些准备。
　　任务一来，计划又得泡汤了。
　　实际上，婚戒一年前就买好了。好几次要拿出来，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给耽误。他也不想这样，可干了这份工作，常常身不由己，每每事与愿违。
　　“好吧。”宋洋淡淡地道。听那口气，似乎并无所谓。
　　对周杨的说走就走，她的确习以为常。以前会觉难过，现在都感到麻木了。
　　“回来给你补上。”周杨带着满满的歉意。
　　“一年就这一天，日历可不能翻回来。”尽管习以为常，宋洋语中还是有些幽怨。“这个月已经出去三回了啊。几天能回来？”
　　“没准，顺利的话，三五天吧。”一不留神，这是本月第四趟外出了。
　　“三天还是五天啊？周六的事，忘了吧？”
　　“别的事情能忘，这事哪里敢。”周杨嘿嘿一笑。
　　话虽这么说，案子一来，其实是把她说的事忘了。
　　宋洋母亲要做个心脏搭桥手术，性命攸关不能等闲视之，同时也为了在未来岳父母面前表现表现，他找人约了广州大医院的专家。路途不算近，高铁要坐三个小时，就跟宋洋双双请了事假，要陪着一块去。
　　“这回要再给耽误了，你也别跟我联系了。”
　　“向毛主席保证，周六之前一定回来！”周杨加重语气。“这事要给耽误，确实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电话那头没有如他期待的回以舒心一笑，却也没把不高兴完全表露出来。
　　只是照惯例叮嘱小心行事，平安是福。遇到坏人打不赢就跑，不要逞一时之能。
　　见她并无心思多说，周杨也是循着惯例回答不用担心，凡事自己皆有分寸。
　　他并不是那完全不懂风情的木头人，电话那头的不满，怎能感知不到。
　　只是确实无能为力。也想工作和生活都兼顾，也想和女朋友一起享受浪漫的晚餐。可就是做不到啊。毕竟比起命案来，给女朋友过生日就不能叫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对这段感情，宋洋那边已经十分疲惫。
　　开始时，她是带着些小迷妹的姿态看他的。觉得他完美符合自己关于另一半的所有期待。人长得阳刚帅气，工作是抓坏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刑侦专家，在体制内外都广受认可，完全是一副英雄模样。
　　相处的时间久了，才发现事情不是想的那样子。
　　爱情这朵鲜花需要双方共同的浇灌，他们的爱情，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
　　别的人谈恋爱，都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她的英雄却很少会在身边。
　　周杨太忙了，隔三差五就出差，不出差也常加班到很晚。好容易能在一起，也是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
　　少到让她怀疑，他对自己是否是真心。
　　而这样的怀疑一经产生，就像顽固病毒一样难被消灭。
　　随着相处时间的拉长，渐渐意识到自己需要的并不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而是能陪在身边的小确幸。
　　摸着良心讲，她的要求不高。
　　她不需要他家里怎样，不要求他能挣多少。只求他能多花一些时间在她身上。
　　她也不需要天天腻在一起，不需要时时都有绵绵情话。可至少在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能一起厮磨。
　　可就这么一点要求，周杨也难满足。
　　比如今天，就又放了她鸽子，而且是在生日这样的重要日子啊。
　　她又长了一岁。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可就开始掉价了。
　　挂了电话，便独自神伤起来。
　　周杨这边可没有惆怅神伤的工夫。把戒盒收起来放到边上抽屉里，锁好了，便起身取了帽子，带上手包，出了办公室。
　　本就一米八的个儿，因为长期坚持健身，体态显得挺拔健硕，穿上警服再把警帽一戴，也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大帅哥。
　　“听过厉鬼杀人吗？”推开斜对面的门，对里面正敲着电脑的关喆问道。
　　关喆是公安大学刚毕业的研究生。长得眉清目秀，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却是学校三界散打冠军，稍微几个人近不了身。
　　来支队刚满一年，因他勤奋聪明，做事严谨认真，而且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拼敢闯敢担当，周杨见是可造之材，就常带在身边。
　　“啥？”关喆愣了一下。“没听过啊。”
　　领导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他满头雾水。
　　“今天带你去开开眼界。”周杨把车钥匙往手上一敲，示意跟着一块出去。“估计得去待个两三天，带上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小尹呢？”
　　“卫生间。”关喆站起身来。厉鬼杀人不曾听闻，让他莫名兴奋。
　　“叫去。”周杨不容分说地道，“我把车停门口，给你们十分钟。”
　　关喆马上站起身来，出了办公室左转，走廊尽头便是卫生间。
　　不等走到卫生间门口，尹夕尹夕的喊了两声。
　　尹夕正在洗手，应声之后，慢条斯理问什么事。
　　“厉鬼杀人了！”关喆站到了卫生间门口，低声道。
　　“厉鬼杀人？”尹夕也不看他，开水冲着手。一头干练的短发，衬得脸庞更显俊俏。一身整洁的警服，把身材线条凸显无遗。不管站到哪里，都是阳光明媚的感觉。“哪根神经搭错了，来逗姐姐玩。”
　　“谁敢逗你呀，姑奶奶。赶紧的，队长开车去了，给我们十分钟时间。”关喆拿手机看了看，“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尹夕这才扭过头来，见关喆一脸兴奋，方知对方没开玩笑。
　　把手甩了甩，扯张纸擦了，问是什么情况。
　　“队长没说呢，等下问他就知道了。”
　　俩人回办公室收拾了随身用品。因为常出差，这些东西都在办公室备着。没几分钟收拾好了，关喆拎了个包，尹夕拖了个箱子，一前一后出来，车已在门口等着了。
　　“这是掐着表来的呀。”周杨看看表，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钟。
　　“我是可劲儿催啊，她慢条斯理的，我也没办法。”关喆在副驾位置坐下了，笑嘻嘻地回答，把责任推到了尹夕身上。
　　周杨是个随和的人，下属在他面前不拘束。
　　“好嘛，恶人先告状了。”尹夕后排坐下，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啥情况啊，领导？”
　　“默县一个村的支书，死在新坟前。”周杨发动车子，打了转向灯开了出去。“说是被厉鬼掐死的。”
　　“这下你的平生所学，派上用场了。”关喆转过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等的不就这一天吗。”尹夕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这个二十五岁的漂亮姑娘，虽留一头干练的短发，却盖不那股水灵劲儿。初一看都会以为是个温婉雅致的南方女孩，很难和刑警联系起来。还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爱好，对怪力乱神的事特别感兴趣，闲暇时五行八卦方面的书读过不少。
　　周杨怕她走火入魔，也曾当面说过两次。但一个人的兴趣爱好，不是说说就能戒掉。再说人家只是看看书消遣消遣，又没跟人传播封建迷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把工作耽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