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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鬼  谋杀  悬疑

　　如今遇到这厉鬼杀人的案子，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到她了。
　　“男鬼还是女鬼啊？”尹夕不无调侃地问道。
　　“当地法医验明，死者脖子掐痕上的指纹，属于坟里那个死人。”周杨双眼盯着前方路况，言语里并无半分感情色彩。厉鬼杀人的事听着骇人，他也是首次遇到，但要说如临大敌还谈不上。
　　“凭这就说厉鬼杀人，默县公安局的太草率了吧。”尹夕不以为然，颇有些失望的意思。“伪造个指纹，小儿科的事。”
　　“没这么简单。那地方长期闹鬼。”周杨懒懒地道。表情波澜不惊，语气平平缓缓。“王局说，默县打了正式报告，办案的警察差点因鬼丧命。白纸黑字写着，不可能瞎编。”
　　“长期闹鬼？警察还差点因鬼丧命？”关喆略显惊讶。“这夸张了吧！”
　　“是啊，所以别不当回事。任务是王局亲自下的，都惊动他了，真实情况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糟糕。你俩做好心理准备，真遇到鬼了别哭爹叫娘的。”
　　周杨嘴上虽这么说，心底里其实并不认为，这一次任务会是多大挑战。
　　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去，差点没能活着回来。
　　二
　　一小时车程后，三人到达案发地默县万古镇仲平村。
　　默县公安局副局长宁晓光领着人在村口等着。他四十出头，个子不高，因过早谢顶，再加一个啤酒肚，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
　　一上来就赔礼，说局长刘守贵被县委书记拉去开会，不能亲自过来迎接，托他转达歉意。接着，介绍了身边的几个人。
　　周杨介绍了尹夕和关喆，大家点头致意，并无多的言语。
　　村委已备了饭，简单寒暄过后，便要带他们去用餐。
　　周杨抬手看看表，时间还早。知死者尸体还存着，提出先过去看看。
　　宁晓光恭敬不如从命，安排同事在前面开车带路，自己则上了周杨的车，在车上简要介绍了案情。
　　死者仲德明，58岁，生前系仲平村支书。8月25日清晨，被去墓地上坟的人发现跪在一座新坟前，已无生命迹象。家人闻讯赶来，人已冰冷僵硬，死亡多时了。
　　接到报案后，刑侦大队队长黄毅带人第一时间赶到。经检查，仲德明系机械性窒息而亡。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死前大小便失禁，符合被掐死的特征。
　　把掐痕上的指纹取下来，放指纹库一比对，结果叫人大跌眼镜，指纹竟然属于坟里的人。
　　家人介绍的情况也很诡异。仲德明头天一切正常，无任何出事的征兆。老婆跟他一起睡的，夜里没任何动静。谁知第二天早上起来，人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死在了墓地。
　　综合各方情况，厉鬼杀人，是这案子唯一的答案。
　　“夫妻俩人感情怎样？”周杨双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他老婆的嫌疑，可以直接排除。”宁晓光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对她作了深入调查。吃斋修道，与世无争，和仲德明一辈子都没闹过什么矛盾。社会关系简单，近旁的人都知根知底，没有可疑的情况。”
　　“家庭其他成员呢？”
　　“有三个孩子。大的两个是女儿，都嫁在县城。小的是儿子，生下来智力就有问题，现在二十多岁了，生活不能自理，跟夫妻俩生活在一起。这些，我们都详细做了调查。仲德明之死，跟家庭矛盾没有关系。”
　　“怎么确定指纹属于坟里的人呢？”周杨转而问道。他相信这些基础工作，县局做得应当不会有偏差。
　　“坟里埋的人比较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是村主任平文龙的儿子。”
　　“村主任的儿子？村支书对上村主任，旗鼓相当啊。”周杨看了看坐在副驾上的宁晓光。“村主任儿子年纪应该不大，非正常死亡？”
　　“没错。二十五岁不到，都没结婚呢。”宁晓光咽了口唾沫，“十天前，仲德明带人去平文龙家提亲。双方大打出手，平文龙儿子在混乱中被人推倒，太阳穴受重创，当场就没命了。法医在尸检时，提取了他的指纹。”
　　“提亲？他儿子不是智障么？”
　　“这个说来话长。平文龙的女儿，一个月前被仲德明的傻儿子强奸了。仲德明认为发生了性关系，就是他仲家的人了。所以带人前去提亲。平文龙儿子气不过，提刀冲入人群乱砍。混战之中，被仲德明带来的人推倒在地，摔死了。”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对村主任还这样，其他村民得被他怎么欺负呢。”关喆插话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听到不平事，心头就愤懑。
　　“你们的法医倒是有心，这样的尸检，也提取指纹。”周杨关注的焦点仍在指纹上。
　　法医为什么知道指纹是平文龙儿子的，只能是在做尸检时提取。
　　“推他的人说，是平文龙儿子先拿刀乱砍。因为被砍了，才不得已出手推的，是完全出于自卫的目的。经查验，那把伤人的刀上，确有死者的指纹。”
　　“这是要认定推倒平文龙儿子的人，属于正当防卫了？”尹夕不以为然地道。她虽不像关喆把愤怒写在脸上，听了内心也感到不平。
　　周杨还是不动声色，目光聚焦在前方马路上。
　　听了宁晓光的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算是知道了个大概。
　　死去的仲德明是一方恶霸。傻儿子强奸人家女儿，不去赔礼道歉，还带人上门提亲。把人家儿子推倒至死，要弄成正当防卫。
　　兔子急了还咬人，奸女杀儿这样的仇，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不报。
　　他的非正常死亡，过程究竟怎样暂时不明，原因看起来则很明显，就是平文龙在报仇雪恨。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罪量刑时，区别在过失还是故意，不可能定为正当防卫的。”宁晓光苦笑，“这是县里人口最多的一个村，有2000多口人，能当村主任也不是一般人，会任凭村支书鱼肉。现在可好，两边都弄得家破人亡了。”
　　“村支书太过野蛮跋扈，才会落得这个下场吧。”尹夕快言快语地道。“现在农村都怎么了。上个月，市郊发生村主任砍死支书的案子，就是因为支书太过霸道。一个月还不到，这儿又来一起。旧社会才有的土豪恶霸，新时代死灰复燃了……”
　　“对仲德明的尸检，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周杨打断尹夕，接着问。
　　“没有。”宁晓光遗憾地摇摇头。
　　“抽血化验了吧？”
　　“验了，没异常。该做的都做了，没有蛛丝马迹可追寻。”
　　宁晓光的回答，让车里暂时陷入了沉默。
　　平日里的土霸王，不声不响被从家里弄到墓地整死，需要极高的技巧。但太取巧的事，往往容易留下痕迹。县局几天调查下来一无所获，不管真实情况如何，情况都不容乐观。
　　“这村子全是种茶的么？”周杨望着窗外漫山遍野的茶树问。“风景挺美的啊。”
　　从命案转到风景，他的思维没跟同车上的人在一处。
　　“对啊，这是我们县里有名的产茶基地。这两年想发展观光旅游，对环境进行过打造。”
　　“打造得不赖。”周杨打量着乡村公路两旁的房屋。“村里人不差钱嘛，家家都把房子整得跟别墅一样。”
　　乡村公路沿着一条小河蜿蜒而上。往车窗外望去，一栋栋房子建得整齐划一，不少人家门前还停着轿车。
　　“这里经济条件相当不错。有村里人自己开办的茶厂，山里还有磷矿。”见周杨原本严肃的脸不再紧绷，宁晓光也跟着放松下来。提到村子的经济状况，甚至露出了艳羡的神情。“早就没人种地了，要么在茶厂，要么在矿上。不在这两个地方上班的，也都有自己的营生。还有好些特种养殖大户，做生意的人也不少，日子过得比我们城里人滋润多了。”
　　“怪不得进村时，空气里有别样味道。”尹夕下意识地吸了吸气。“原来是有个磷矿。”
　　“是啊，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市里地质队的人在这发现了磷矿。当时下来了不少人，准备大干一场的。”宁晓光答道，“我们走的这条路，要比一般乡村公路宽，就是当初为了运矿修的。都已经开采了，不想来了运动，地质队的全撤了。村里人顺势接管，自行开采起来。”
　　“开矿的地方种茶，有污染的吧？茶叶还有人买么？”关喆问。
　　“有人买。”宁晓光笑了笑。“销量好着呢，电视台天天都有他们的广告，说是这里的茶叶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对人体有好处。还卖到国外去了。”
　　“这个村子里，仲姓和平姓是大姓？村子就是因为两大姓得名？”周杨收回向外的目光，问道。
　　“嗯——”宁晓光投去钦佩的一瞥。“市局下来的专家，果然不同凡响、明察秋毫，真实情况就是这样！”
　　“可别给我们戴高帽。仲平两大家族，之前有矛盾么？”
　　“除了这次奸女杀儿的事件，之前基本相安无事。”回到案子上来，宁晓光脸上又有了些苦相。“平文龙儿子为什么被那么一推就没了命，仲德明又是如何悄无声息死在坟前，都难用常理解释。不是我宣扬封建迷信，这村子实在邪乎。关于闹鬼的事，起初我压根不信，来这待了几天，也有点含糊了。”
　　“有多邪乎？”尹夕来了精神。
　　“回头详细跟你们介绍吧。前面就是仲家了。”
　　顺着宁晓光指的方向望去，两百米开外一个大院子，聚集了不少披麻戴孝的人。院内房子是个三层楼的建筑，院子里有假山，半腰还有水流。一辆林肯领航员停在假山边上，是仲德明生前的座驾。
　　带路的车已经放慢了速度，周杨跟着减低档位，缓缓停到了院门外。众人开门下了车，朝院里走去。里面闹哄哄的，居然还有乐队在唱歌。把一曲《父亲》唱得像《青藏高原》，鬼哭狼嚎，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宁晓光解释，现在时新丧事当喜事来办。仲德明虽是凶死，家里仍然请了县城里的乐队表演。
　　屋外开着演唱会，屋内则有一帮道师先生。这是地方上的风俗，人死了不立即下葬，要做几天道场。几个道师各拿钹锣铛鼓之类的传统乐器，相互配合着像在表演民族乐器的交响乐。居中的一位还穿着道袍，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手足舞蹈，仿若跳戏一般。
　　披麻戴孝的人们忙碌着，表情木然，不见悲伤。对一帮警察的到来，也没有投以特别的目光。他们笃信支书的死是厉鬼干的。这样的事警察管不了，所以冷眼相对，甚至明里暗里的表达出警方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的意思来。
　　在宁晓光的带领下，一行人走到了停放仲德明尸体的冰棺前。冰棺四面和顶部都是玻璃，不用开棺即可看见里面尸体的状貌。
　　周杨盯着那脸看了几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又俯下去作近距离观察。
　　在仲德明尸体的脖子上，能隐隐见着一条黑色的掐痕。
　　毋庸多言，那就是他窒息身亡的明证。
　　盯着那条黑痕看了又看，厉鬼杀人留下的痕迹，跟之前那些被掐致死的看着并无差别。所谓的厉鬼杀人，至少就他眼前所见而言，没有多么神秘诡异。
　　脖子上发现平文龙儿子的指纹，只能是使用了指纹套。那指纹只能是在他生前或者火化前取得。这样的事，家人做起来最方便。仲德明死于平文龙那边的报复，是个大概率事件。
　　“死者家人呢，我想见见。”周杨转过头道。
　　“他爱人因这事受了刺激，这两天情况不太好。你们到村子前，两个女儿刚送她去医院，估计今天回不来了。”宁晓光面露难色地道。
　　周杨只得站起身来，吩咐边上的关喆给市局法医打电话，火速赶来再做一次尸检。又示意关喆对着尸体照了几张照片。等照完相，就带着一行人走了。
　　从仲德明家出来，周杨又让带去村主任儿子的墓地。
　　仲德明是在村主任儿子坟前遇害，不管掐死他的是人是鬼，得去现场看看。
　　从仲家到墓地只有几分钟的车程，说话间就到了。车只能停在墓地下面的路上，一行人下得车来，三步并着两步走地进墓地。放眼过去，影影绰绰是上百座坟茔。
　　天色已近黄昏，光线本就不好，再加林木葱茏，除了几个警察，整个墓地再无别的动静，有些森然可怖的感觉。
　　宁晓光把众人带到了村主任儿子的坟前。坟在一棵柏树边上，墓碑比周边的大了很多，碑材也是上好的大理石。碑上点缀了些花鸟虫鱼，中间用楷体刻了“爱子平天国之墓”，上面的字无论大小，都刷了层金粉。
　　“这是块风水宝地。朝向东南，日照充足；位居半山，视野开阔。背山面水，对面还有个小山包，前有罩、后有靠，整个墓地就这位置好！”尹夕东看看、西瞧瞧，先发了话。
　　“你还会看风水？”宁晓光多少有些惊讶。
　　“别听她瞎说。”周杨不以为意地道。
　　“这确实是块风水宝地。”宁晓光加重语气强调。在他看来，尹夕不是在瞎说。“村里人介绍，这是平文龙找高人挑选，留给自己百年归天后用的。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先给儿子用上了。”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更靠近坟边，指了指跟前说：“这是仲德明被发现时跪的地方。就是这样跪着。”宁晓光双膝弯曲，做了下跪的示范。
　　“最先是谁发现的？”周杨上前一步，作了一番观察。
　　“村里一个叫诸葛良的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宁晓光直起身来，提了提腰带。“8月25日那天一早，他来给母亲上坟，看见仲德明跪在这里。感觉不对劲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走近一看发现他已经死了，当场被吓得够呛。”
　　“刚毕业的大学生？来现场指认了？”周杨问。
　　“指认过了。他当时从前面那条路走的。”宁晓光指了指二十米远的小路。“在他过来指认现场时，我们让他把当天的情形重演了一遍。”
　　周杨顺着指向看了看，然后让关喆半蹲在坟前，自己走到二十米开外的小路上，实地感受诸葛良路过时的情景。
　　在小路上来回走了几步，模拟着朝坟地喊了两声，才又回到了墓前。绕坟走了一圈，仰头看看，低头瞧瞧，想要探寻其中究竟有啥奥妙。
　　什么也没有发现。推行公墓制度后，坟茔较以往的土葬小了许多，全部加起来两平方米的地方，还没迈开步子，就走了一圈。实际上不需要走一圈，一眼就能看到没有特殊之处。
　　县局的人对这巴掌大的地块踩过了多遍，拿着精密检测仪都没能找出什么，他这样仅靠肉眼观察更不可能有啥发现。
　　“那个大学生，查过了吗？”周杨回到宁晓光身前，接着问道。
　　“查了。并且是重点调查对象。被仲德明傻儿子强奸的女孩，就是他女朋友。”
　　“也就是说，这坟里埋的，就是他女朋友的哥哥？”
　　“没错。除了这一层关系，诸葛良这人本身也特殊。”
　　“哦？”周杨目光聚了焦，直直地盯着宁晓光。刚才说的就够特殊了。
　　“他已经考上了省政府的公务员。”
　　周杨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省政府的是有来头，但杀了人照样要偿命。
　　“调查的情况是怎样？”
　　“仲德明死亡的头天晚上，他在镇上亲戚家打了通宵的麻将，第二天早上才回村子，好几个在场的人都能证实。”
　　“确定不是他了？”
　　“没有作案时间。”
　　“仲德明家人过来时，尸体已经僵硬？”周杨问这个，因尸僵是确定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
　　“处于半僵硬状态。遗憾的是，家人一来就将尸体抬走了。现场被严重破坏。尸体弄回家后才有人想起报警。刑侦大队的人赶过来进行了尸检，确定死亡时间在头天夜里的三四点钟。”
　　“那天晚上，沿途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这几天，我们花了不少功夫专门调查这个。他家离这有些距离，把他从家弄到这不是容易事。可经过一番调查走访，那天晚上，沿途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也没人听到什么响动。”
　　周杨伸手摸摸鼻尖，情况的确诡异。
　　刚才开车时计了一下，从仲家到墓地，把上下坡和弯道都拉直了，大概有两三公里。就像宁晓光说的那样，沿途都有人家。把一个大活人弄到这里，多少该有点响动。
　　县局的调查结果，却是不着一丝痕迹。
　　“被强奸的女孩呢，又是什么情况？”周杨进一步问道。
　　男朋友能是研究生，她起码也是个大学生。却被一个傻子强奸，有点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