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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鬼  谋杀  悬疑

　　“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不过家里有产业，毕业后就跟着父亲打理茶厂。据说脑瓜子很灵光，基本上也能独当一面了。”宁晓光不无惋惜地道，“跟诸葛良打小青梅竹马。家人说他们感情很好，已在筹备结婚的事。”
　　“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会被一个傻子强奸？那傻子是真的傻么？”
　　“真傻。我亲眼见过，智商也就两三岁孩子的水平。”宁晓光一手叉腰，一手夹着烟，肯定地道。烟吸过一口后就在回答问题，燃过的余烬挂了长长的一截。“强奸案也有诸多让人不解的地方。那案子是我们刑侦大队副队长办的。因为这起命案的关系，回溯发现他在办强奸案时，存在严重渎职行为。包括副队长在内的相关警员，已停职接受调查。但因没能在第一时间掌握相关资料，傻子是怎样顺利实施了强奸，我们暂时还没有弄清楚。”
　　宁晓光的坦诚，让周杨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默县公安局能及时纠正错误，说明他们还可以合作。目光落在西边的晚霞上。晚霞极美，这世界本应该很安宁。一切恐怖诡异的事情，都不该在这个美妙的世界发生。可偏偏不是这样。
　　“姓诸葛的不多啊。”考虑到身处墓地，周杨没有在强奸案上继续追问。
　　“村里也仅此一家，还自称是诸葛亮后人。”宁晓光弹了烟灰，拿起来吸一口，见所剩无几，扔地上踩灭了。“诸葛家以前是这里的地主。村里老人介绍，这整个村子的土地，以前都是他家的。解放后田产房产全被没收，一家二十多口人还死于非命。只留下个孤儿，就是诸葛良的父亲。”
　　“你们这工作做得挺深入。”周杨这话并不是恭维。下面十来个县局的水平他太了解了，宁晓光能把案子查到这一步，超过了他的预期。
　　“深也没用啊。”宁晓光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们没少忙活，收效甚微不说，还差点搭上了刑侦队长的命。”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周杨不觉皱了眉头。
　　宁晓光正要开口，冷不丁身后忽然“哇——”地传来一声怪叫。
　　因为毫无防备，在场人员或多或少都给惊了一下。
　　转头循着怪叫声望去，二十米远的树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黑乌鸦，冷冷地看着他们。
　　正要松一口气，宁晓光的电话又响了。
　　他的铃声调得很大。在幽静的墓地突然响起来，造成的惊悚效果，不比乌鸦一叫逊色多少。
　　电话是村委那边打来的，催他们去吃饭。
　　挂了电话，宁晓光建议先回村委。周杨依了安排，一行人随后分头上了车。
　　回村委的路上，宁晓光讲了县局刑侦队长黄毅遇袭的事。
　　三天前，县局接到报警，便安排黄毅带人过来调查。通过尸检和现场查勘，以及对相关人员的调查走访，发现仲德明死得蹊跷，不是人力能为。
　　村里也盛传仲德明是平文龙儿子化成厉鬼整死的。还有人信誓旦旦说只要胆子大点，夜里去墓地就能碰到那鬼。
　　由于一时找不到合理解释，村民们传得又跟真的一样，黄毅决定夜里去墓地看看。
　　局长刘守贵怕黄毅应付不来，便让宁晓光过来增援。
　　为了探明真相，黄毅坚持一个人前往。想他特警出身，身上有点功夫，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应该不会出事，宁晓光放心让他去了。
　　夜里十一点时，俩人还通了电话。那边回答并无异样，打算再呆个把小时就回来。宁晓光随后上床休息，一个小时后闹钟响起，黄毅还没回来。电话打过去也无人接听，赶紧叫醒其余警员，驱车去了墓地。
　　到了墓地，只见黄毅低垂着脑袋，跪在平文龙儿子坟前，就跟死了一般。
　　惨白的月光映照下，那一幕显得无比恐怖。
　　几个人冲了过去，黄毅已经失去知觉，一碰就瘫倒在了地上。在手电的照射下，能看出他脖子上有明显的红印，显然是给掐的。摸摸还有气息，赶紧送到了医院。
　　得亏到得及时，才算捡回一条人命。
　　事后经过比对，黄毅脖子上的指纹，也属于村主任儿子的。可在随后对现场进行勘察时，除了营救黄毅时几个警察留下的痕迹，再无别的任何东西可供追踪。
　　“黄队长现在情况如何？”周杨问。
　　“身体倒没受大的伤害。昨天已经出院了，局长让他在家先休养几天。”
　　“当晚墓地的情况呢，他是怎么说的？”
　　宁晓光摇了摇头。“黄毅去墓地前，先到村里小店买了罐啤酒、香烟以及一袋油炸花生。到墓地把车停到我们刚才停的那个位置，就在车里一边抽烟，一边就着花生喝酒，等待厉鬼现身。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中间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袭击他的究竟是人是鬼，也完全说不出来。”
　　“这可有些蹊跷。”周杨满腹疑惑。
　　“确实。”宁晓光简短地回答，“黄毅的酒量不下一斤，喝啤酒就跟喝水一样。就算因为喝酒加速了睡眠，也不至于睡得如此深沉，被掐了脖子都睁不开眼睛。”
　　“血检了吧？”
　　“检了，没有什么发现。我们也猜想事发时，黄毅可能被药物控制了，暂时丧失了知觉。血检的结果，推翻了这种假设。”
　　“好吧，那就是真的闹鬼了。”周杨双手扶着方向盘，眉头紧锁。
　　一个身手不凡、有备而来的警察，竟然差点被悄无声响弄死，简直不可思议。更令人困惑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秘密也没有掌握。他不对凶手形成任何威胁，没理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任何情况下谋害办案的警察，都是不明智的做法。因为那只会给自己找来麻烦。凶手却反其道而行，要么心智不正常，要么真的非人类。
　　“对闹鬼这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我是共产党员，肯定不信鬼神。不过，这村子里有些事，确实难用科学来解释。短短不到三天时间，我们已经接连遭遇了两起闹鬼事件，弄得我也有点六神无主了。”
　　“你是说除了黄毅，还有警察遇鬼？”
　　“是啊！”宁晓光很是无奈的样子。“遇鬼的同事还在村里，等下让他给你们详细讲讲。”
　　三
　　宁晓光话音未落，车已到了村委大楼。
　　为了办案方便，默县公安局把村委征为临时办公点。
　　“今晚就屈尊各位住这了。”宁晓光介绍道，“我们也有同事住这边。虽是乡下，房间倒还可以。”
　　周杨点点头，他们不是来休假，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细一看，方知宁晓光所讲的太过谦虚了。村子的富裕到处可见，村委大楼更将这一点显露无遗。六层楼的建筑，修得跟市政府一般。天还没有全黑，整个楼就已灯火通明。
　　但因周围都是黑压压的山包，对比太过明显，乍一看也有点诡异。
　　楼内富丽堂皇，犹如五星级宾馆。餐厅在大楼一层，一行人进入包间时，饭菜已经摆好，有好几个人在那等着。
　　宁晓光一一作了介绍，除了县局的人，还有万古镇派出所的所长余刚，以及村里的马会计。
　　介绍到马会计时，宁晓光多说了两句。村支书仲德明已死，村主任平文龙还在丧子痛中，马会计便成了村委张罗事情的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村里配合的，可以直接找他。
　　马会计年逾花甲，矮矮胖胖，秃头，戴一副大号黑边眼镜。在宁晓光介绍时，一直端着酒杯，半躬了身子笑容可掬地站着。等到介绍完毕，仍将身子半躬，说对市局领导的到来表示欢迎，有事尽管找他，保证随叫随到。
　　周杨道了声谢，招呼大家不要客套，坐下来边吃边聊。
　　一桌人全落座后，宁晓光再次表达歉意，周队长一行开车两个小时赶到这里，都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投入战斗，他这地主没当好。
　　马会计马上接过话来，办案的事他不懂，喝酒一定舍命相陪。再配上一脸夸张的表情，让屋里笑声连连。
　　周杨却难笑得起来。在初步了解仲平两家恩怨后，本来认为所谓的厉鬼杀人，不过是平家打着幌子报仇。黄毅的遇袭，却否定了这一推想。
　　如果平家是报仇，没有任何理由去要一个警察的性命。
　　另外还有警察遇鬼的事，也在他心头萦绕不开。
　　案子扑朔迷离。这个风景不错的村子，没有外面看到的那样安详。
　　直觉告诉他，仲德明的死，也许只是一个开端。黄毅遇袭和警员遇鬼，也不是什么意外。凶手既然披上了厉鬼的外衣，连警察也敢下手，一条人命恐怕还不能满足胃口。
　　于是第一口菜刚吃完，就让把警察遇鬼的情况，详细说来听听。
　　宁晓光端起杯子正想敬酒，闻言先放下了。用头点了点遇鬼的警员，示意他作介绍。
　　遇鬼的警员叫李方，坐在周杨对面。二十四五的年纪，身体有些单薄，留着一道杠的发型，着白色缀花保罗衫，戴一块大得有些夸张的机械表。
　　得到宁晓光指令，马上放下筷子，扯扯衣服，正襟危坐地讲了起来。
　　“昨天晚上，我从仲德明家回这里。路过河边小树林时，遇到一个老头，上来二话不说，就问有没有把杀警察的厉鬼抓到。他身上有一股寒气，说话的声音沙哑干涩，腔调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长什么样？”周杨注视着李方。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似乎还很后怕。
　　“天已经黑了，老头侧着身，没能看清脸。”遇鬼的事刚发生两天，对李方来说一切还历历在目。“我当时没往撞鬼那方面想，还对他讲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鬼的。老头干笑了一下，说桥上的那块石头，你们要多看看。我转过头看了看，桥边上是有一块大石头，只是看不出有啥特别之处。等再回过头来，老头就不见了。那么短的时间里，正常人是不可能一下就消失的。我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连奔带跑回了村委。”
　　“鬼还说话了？”问话的是尹夕。
　　“是啊，声音干涩沙哑，听着跟常人就不一样。只是我当时没多想，等意识到有问题时，已经不知道上哪去了。”
　　“转头的功夫，便不见了？”尹夕继续问。她脸上明显写着不相信。
　　“嗯，一转头的功夫。没有任何响动，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一闪就没了。”李方表情绷得很紧，牙齿微微打颤。
　　周杨认真听着，从李方说话的表情和语速上看，不像是在杜撰。
　　下意识放下筷子，双手叉在了胸前，思考着会是个怎样的情况。
　　“小李回来说这事，让我很惊讶。”宁晓光接过话道，“赶紧带上大家去小树林，结果扑了个空。那林子里除了胡乱生长的树木，还有个硕大的孤坟。回来找马会计一打听，才知小李还真是遇到了鬼。”
　　宁晓光声情并茂的描述，弄得整个房间里空气都凝固了。
　　大家默不作声地听着，表情惶惑，全然忘记了吃饭。
　　周杨把目光转向了马会计。他是村里人，最了解村子的情况。
　　“小李警官遇到的的确是鬼。在我们村里，那鬼不止一人见过。”马会计知道是该他发言了。“五六十年前，村里的地主全家被杀，二十多具尸体都扔在树林里。有人看不下去，悄悄收一块埋了，也就是宁局长说的那个孤坟。然后没过多久，死去的地主就化了厉鬼回来报复。几十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有人偶尔看到他的魂魄在村里游荡。”
　　马会计说话时不仅面露寒色，而且声音很低。
　　仿佛那鬼就站在身后，随时要拍他的肩膀。
　　周杨摸摸鼻子，情况愈加复杂起来。先是刑侦队长差点搭上性命，再是警员夜里遇鬼，现在又扯出来五六十年前的凶案，信息量有点大。
　　“这村子除了闹鬼，还有人莫名其妙失踪。几十年来，发生过好几起。失踪的都是女人，时至今日，还一起没能侦破。”说话的是万古镇派出所长余刚。在众人的沉默中，他补充的信息无疑进一步加深了村子的神秘气息。
　　“三年前，我调到万古当所长。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仲平村的人来报案。”余所长继续道，“一个妇人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初来乍到也不信邪，麻雀飞过还有个影子呢，失踪这样的事，不可能一点线索没有。带人天天往村里跑，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能取得一点突破。”
　　“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周杨拿起筷子往盘里夹了口菜，“还有什么邪门的事，一并讲来听听。”
　　“这里还有个远近闻名的鬼屋。”余刚接过话茬。“我到过那鬼屋边，确实有点吓人。只要稍微起点风，里面就呱呱乱叫，离着两百米远，就能感到一股寒气。曾经想进去看看，但不等走到跟前，就被施了法一样腿脚酸软，没法往前迈步。”
　　“目前看来，仲德明的死跟鬼屋还没有直接联系。”见周杨眉头紧锁，宁晓光似乎怕他提前打了退堂鼓，赶紧插话道。“不管村子怎样邪乎，毕竟还有两千多口人在这里生活，情况不可能糟到哪里去的。”
　　话外之音，周杨当然听得明白。宁晓光是不了解他的风格。这么些年来，还没在办案过程中退缩过。
　　而且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在场的人把这里情况说得玄之又玄，似乎鬼的存在板上钉钉。但在亲眼见到之前，他不可能把命案归结为厉鬼所为。
　　于是端起杯子，站起身来向大家敬酒。
　　“我敬大家一个。这几天都辛苦了。只是咱既然干的这份差事，就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村子真闹鬼了，案子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便一饮而尽。
　　他心里透亮。这回，是摊上大事了。
　　几句掷地有声的话，既是说给大伙听的，也是在给自己壮胆子。当然，他口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接下来也要这么去做。
　　混迹警界十几年，早明白在这鱼龙混杂的社会，自己不是那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使出浑身解数抓了些犯罪分子，何曾让此起彼伏的邪恶减少过一分。
　　更多的时候，倒像那与风车搏斗的唐吉坷德，殚精竭虑做着无谓的抗争。
　　但他依旧热爱自己的工作。工作，就是他的道场。
　　他拼尽全力，可能不会让这世界变得更好。可对受害者一方而言，就是正义的所在，就是那束能冲破黑暗的光。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会全力以赴。尽自己所能，让真相得以厘清。
　　饭后宁晓光和县局另一名刑警刘明国留下来，进一步研究案子。
　　吃饭时各人说出来的碎片化信息，拼凑不出来关于凶案的完整图案。这下屋子里没了别的人，得把来龙去脉系统梳理一遍。
　　详细介绍案情的任务，落在了最先同黄毅来办案的刘明国身上。
　　刘明国四十出头，身体微微发福。发际线比较高，偏偏留个寸头，在灯光掩映下一大块额头铮铮发亮。
　　他跟宁晓光一样，都是一级警司。基层进阶不易，没有行政职务能有此衔，当是其业务能力过硬的明证。
　　刘明国没有马上开口，把手上还剩半截的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两口。与其说是要整理思路，毋宁说不想浪费香烟。
　　抽了两口之后，才放烟缸里灭了，缓缓地说开来。
　　案发当天，在县局刑侦队长黄毅的带领下，他们赶到村子。检查了支书尸体，又对家属就相关情况进行了详细询问。
　　仲德明爱人张桂英反映，案发前他没有任何反常行为。他们照常按点睡觉，睡前喝了药酒。酒是用来帮助睡眠的。因跟平家闹矛盾，仲德明近来睡不好，所以跟老中医讨了药酒，每天睡前都会喝上一杯。
　　那一夜很平静。张桂英比往常还要睡得好。哪想到第二天还没起床，就传来噩耗。她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对于丈夫的暴毙，从内心里相信是厉鬼所为。
　　仲德明脖子上的指纹被验明属于平天国，更是让厉鬼杀人的说法有了支撑。
　　但黄毅跟他都认为，留下死人的指纹不难，难的是悄无声息把仲德明从家里弄到墓地。
　　他们推测可能是凶手下了药，导致夫妻二人都昏睡不醒。于是第一时间对药酒和其他食品、饮品进行了检测，没有发现特殊物质。抽了仲德明和张桂英俩人的血，化验结果也没问题。
　　随后的调查发现，仲德明生前是个强势的人，在村子里做事霸道蛮横，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最近跟人结下的梁子，就是他家傻儿子，强奸了平文龙女儿。组织人马去提亲时，又导致平文龙儿子的死亡。
　　如此深仇大恨，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忍气吞声。所以调查的重点，就放在了平文龙身上。
　　但很快就查实，仲德明遇害那天，平文龙夫妇带女儿平天心去了县医院，一整夜都在那边，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可以证明。
　　接着又对最先发现仲德明死亡的诸葛良进行调查。结果跟平文龙一样，案发当晚，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在对村民们的走访中，几乎众口一词都说仲德明的死，是平天国化为厉鬼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