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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  爱情  悲伤

　　米委紧紧地挨着她坐下：“是这样的，我看你在知青里年龄最小，思想又比较单纯，所以觉得应当对你重点培养。你们知青陸陸续续会有招生招干招工的机会，但是，每次都会优先表现好的。你看这次送去参军的、读书的，他两个都是共青团员，两个人在各方面表现都不错。所以我找你谈话，就是希望下一次会轮到你离开这里。说实在的，公社管知青工作的就是我，知青的一切我都有决定权。只要你懂得我对你的用心，听我的话，保证你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谢谢米委的关照。”李上白站起来就要走。
　　米委急忙用手按住她的胸部：“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李上白感觉到他的手是故意的按在她的乳房上，她霎时满脸通红，心脏急烈地跳动，她再次站起把身子一扭，便去抓雨伞。米委一把抱住她：“别走好吗？我想你已经想得发疯了。”他的一只手已经摸到她的腰上。
　　此时她不知道自已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身子用力一甩挣脱开他，抓起雨伞就亡命地往知青点跑。
　　
　　二十
　　
　　连续几个整天插秧，李上白刚回到屋里就往床上一躺。
　　洪婉也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房间。
　　“姐，我真的好累好累，只想躺下再也不起来。”李上白闭上眼睛说。
　　“农忙时节，大家都累了，我也想躺下长睡不醒那也是当今的享受。”
　　“大家听着：现在抓紧时间吃饭，晚上七点钟米委要来向大家宣讲‘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熊者雄大声喊叫。
　　知青们个个累得疲惫不堪，吃完饭都伏在饭桌上等待开会。
　　“你们年轻人个个都应该是生龙活虎般，怎么这样没精打采。好啦，都振作一点。今天我给大家宣讲什么叫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米委站在屋子中间，看到大家都抬起头重新坐好，竖起耳朵在听他讲话：“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阶级斗争。什么叫无产阶级政治？就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斗争……”
　　屋子里呼噜声声响。全场几乎是你讲你的，我睡我的，知青们真的太疲劳了。
　　于诗早上起来走到室外伸展身子，看到李上白盆栽的松苗已经长成青翠一大盆，主干和分枝的顶端都抽出笔挺挺一根根嫩芽，非常可爱，他蹲下身子仔细斦赏。
　　“于诗，这松苗长得和它的主人一样嬌嫩，你蹲在这里简直是留连忘返了。”海尔西走来笑容满面地说。
　　“他之所以留连忘返只是因为爱屋及乌。那主人不出来，他尽管膝盖蹲酸了也不会站起来的。”巩辉站在阶簷边打趣道。
　　“就你们女孩子情感丰富，什么事情都会借题发挥。”于诗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李上白从屋里出来：“你们一大早就嘁嘁喳喳什么？于诗，这松苗长得这么嫩绿，听说是你施了化肥？”
　　“只是随便抓了一爪埋在泥土里。”于诗说。
　　“也好，如果今后我不在了，有你呵护它，它也不会孤苦伶仃。”
　　听她这话语，三个人都有一种难言的不祥预感，先是海尔西与巩辉默默走开，接着于诗也走了。
　　留下李上白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那盆松。一会蹲下，手轻轻地抚弄那鹅黄嫩绿的松针叶。此时她竟然情不自禁地从眼腔里滚落滴滴泪珠。
　　“啊！快来看，洪书记的爱情信来了！”海尔西举着信封在女宿舍高叫。
　　“给我。你们来的信从来没给别人看。”洪婉去抢信。
　　“嗨，你自己说的你的信大家都可以看。”尤多多从海尔西手里抢过信封。
　　“好，你拆开尽管大声地念给大家听，不外乎是几句‘我爱你，我想你’的话。”洪婉笑着。
　　“那我真的拆开了。”尤多多举起信撕开了口子。
　　“等我来。”海尔西又夺过信，真的大声念道：“‘亲爱的婉：最近以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念你，睡里梦里尽是你的身影。’”
　　洪婉听到这里，不觉鼻子一酸，泪珠滚滚而落，她慌忙低下头，佯装扣鞋扣
　　海尔西仍在念：“‘对啦你还发那种病吗？早几天听到工作组的张主任在和一个妇女闲谈时说女孩子来例假痛叫青春病，只要结了婚就自然会好。婉，我们就选在今年国庆节结婚吧。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吻你……’嗨，洪书记，这吻后面是六点，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别人讲情书落款的‘吻’字后面如果是句号‘。’就表示吻你的嘴，后面是两点表示吻你的两个乳房。这六点是吻什么地方？”海尔西逗趣地说。
　　“他愿意吻哪里就给他吻哪里，这你总满足了呗。”洪婉刚用手帕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来说。
　　“你又说错了，不是满足我了，而是你那个他得到满足了。”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这天晚上洪婉失眠了，现在她真的好想好想他。记得她在下放之前他就向她提出结婚的事，本想先作些准备，等三五个月再举行婚礼。这期间正遇上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自己是居委会的团支部书记，是应当起带头作用的，如果在这个时期结婚，恐怕会遭人议论，是抵触下乡。于是她向他承诺，两年之后完婚。如今两年过去了，结婚之事自己只能束之高阁，没有一点底数。唉！我实在太对不起他了，我真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一只小鸟飞回家去，落在他的怀里。想到这些泪水总是如泉涌出。
　　
　　二十一
　　
　　
　　天上下着毛雨，一清早米委和熊者雄就来到知青点，知青们正在围桌吃饭。
　　熊者雄走到洪婉面前：“纪念七一的文艺节目都准备好了吗？”
　　“都排练了几次，应该差不多了。”洪婉从衣袋里摸出一纸：“这是节目单。”
　　熊者雄接过看了一下“大家听着：明天是七一，今天下雨就不出工了，你们吃完饭就提前举行庆祝建党节的文艺活动。”
　　于是大家就三五两下吃了饭，把桌子推到一边，便回宿舍换上过节休假日才穿的好衣服。姑娘们出来大都穿着裙子，花枝招展。男生们则衣着整洁精神抖擞。
　　米委是与会者中的最大领导，他当仁不让：“现在我宣布：大鹏山知青”他停了一下望着大家。
　　“大鹏山知青公社！”知青们齐声喊。
　　米委笑了笑：“大鹏山知青公社庆祝中国共产党诞生四十五周年文艺演出开始！请主持人熊者雄上台。”
　　熊者雄：“请大家站起来。第一个节目，全体大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指挥：李上白。”
　　李上白手指夹着一根筷子站在大面前：“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她把筷子向前一扬，全体高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指挥棍上扬下挫猶劲有力，歌声随之高亢洪亮。
　　“好！指挥有力，歌声嘹亮。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四十五年，为着共产主义事业，无数先哲前扑后继，英勇献身，他们值得我们永远怀念。下面由于诗朗诵革命烈士林基路的诗《囚徒歌》。”熊者雄伸出手向着于诗。
　　于诗：“我噙泪低吟民族的史册，一朝朝一代代，但见忧国伤时之士，赍志含愤赴刑场。血口獠牙的犲狼，总是跋扈嚣张！啊！民族，苦难的亲娘，为你五千年的高龄已屈死了无数的英烈……”
　　熊者雄：“真正是悲歌一曲，缅怀先烈。下面是由李上白演唱《东方红》，于诗尤多多伴舞。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李上白歌声甜润，伴舞者动作柔和体态优美，获得全场热烈鼓掌。
　　熊者雄拍着手：“知青中真是人才聚集呀。现在有请洪婉独唱《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
　　洪婉刚一开腔，李上白就主动为她伴舞。悦耳的歌声，飘飘欲仙的舞蹈获得雷鸣般的掌声。
　　“今天这节目太精彩了。下面请多才多艺的李上白表演笛子独奏《社会主义好》。”
　　李上白拿着笛子凑到嘴唇边先吹两声调音调，接着连续三次吹出“社会主义”就接不上调，她急得满脸通红，再接着吹时她发现竹膜破裂。她向大家深深一鞠躬：“实在对不起，竹膜破了”
　　“竹膜破了？”米委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我看你是故意搅乱庆典活动！演出停止！共青团员带上雨伞跟随我走！”
　　“怎么就散了？节目还只演到一半哩。”知青们面面相觑。
　　
　　二十二
　　
　　米委把熊者雄、洪婉、于诗及巩辉带到公社。刚进大门洪婉就呆住了，整个大院的墙壁上，走廊上贴满大字报。这个是走资派，那个是牛鬼蛇神、黑鬼。
　　“好啦，公社的革命气势你们都看到了。现在都到我房里来。”大家跟着米委走。
　　“坐，大家随便坐。我叫你们到这里来，想问一问你们对今天的文艺演出有什么看法？”米委望着洪婉。
　　“挺好的呀，但我搞不清，节目还没有演完你就叫停了。”巩辉说。
　　“是不是你对李上白吹笛子有看法？”洪婉望着米委。
　　“同志们呀，你们处在山里面对国家对时事简直是瞎子是聋子不闻不问。党中央发出了516通知，当今我国正在进行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北京已经揪出了反动文人吴晗邓托廖沫沙三大黑鬼。刚才我要你们看大字报，群众揭发了公社的党委书记、主任许多问题。这次运动是触及每个人灵魂的大革命，要向封资修发动猛烈地进攻，人民日报还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在这个时期我们每个人都要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感。今天的文艺演出你们没有看出李上白吹笛子吹《社会主义好》为什么吹不好？就是恶毒地影射社会主义不好！”
　　“米委，你这样上纲上线地看问题我不同意。”于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于诗，你是共青团员，我提醒你要站稳自己的阶级立场！”
　　“我也不同意米委的看法。李上白在整个演出中表现得都不错，她指挥大合唱，那拍子打得好起劲，独唱《东方红》赛过任何一个独唱者，你不能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洪婉十分气愤地说。
　　“米委是代表公社党委对你们知青的领导，他的政治头脑比我们清醒。”熊者雄说。
　　“我不允许以革命的名义来打击我们思想单纯的知识青年！”洪婉站起来：“我们走！”
　　于诗和巩辉跟着洪婉离开米委的房间。
　　下午，熊者雄手抱一大捆报纸还提着毛笔墨汗和浆糊来到知青点，米委跟在他后面。他们一进厅堂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忙着在墙上刷浆糊贴大字报。
　　知青们陸续来到厅堂观看大字报内容。
　　李上白看到大字报顿时脸色惨白。原来所有的大字报都是指向她一个人！什么“李上白恶毒地攻社会主义罪该万死！”、“李上白是一条化成美女的毒蛇！”、“李上白只有老实交代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内心世界才是唯一出路！”等等。
　　洪婉一看到这些大字报简直是肺都气炸了。她看到桌上有笔墨和旧报纸，拿起笔就要写，一看手中的笔觉得太小，不解心头之愤。左看右看，看到浆糊刷子，连忙拿到厨房冲洗干净，把墨汁倒在饭碗里，展开报纸，挥动墨刷，每张报纸写一个字：“绝不容许以革命的名义打压思想单纯的知识青年！”落款：共青团大鹏山知青公社支部。并将这一标语覆盖住所有的大字报。
　　米委走来一看，把握着的拳头用力往后一甩，鼻子里哄出一个“狠”字，就拉着熊者雄走了。
　　
　　
　　二十三
　　
　　从昨夜到今晨山里一直是雷鸣电闪，暴雨如注。
　　李上白一个通宵都没有合眼。她想起父亲一大半辈子都是挨整，满怀才学却终生不得志。而今自己刚刚踏入社会，就遭此端头一棒，今生今世何以对待！人生真是太险恶！
　　天色曚眬，实在无法入眠的李上白早早地从床上下来，刚上完厕所出来抬头一看，平时那细细山沟流水如今却是恶浪滚滚冲向知青点上方水塘，水就要漫过塘堤。那来势汹汹的山水就可能冲向知青住房。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撬开塘堤的泄水闸门。她毫不犹豫走向工具室。
　　洪婉一个晚上也没有入眠，她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那米委为什么要拿李上白开刀？现在自己又完全与他相对立，那今后又会遭致怎样的后果？不管怎么样，是我把知青带到这里来的，我们的知青都是听党的话，思想像鲜花一样纯洁。我不能顾及自己今后有什么样的遭际，也决不能让政治风霜任意摧残如鲜花绽放般稚嫩的知识青年。此时雷雨交加，晨曦透过云雨窗户显出微弱矇眬灰白，她想去洗漱间洗个冷水脸，让自己清爽清爽，她刚跨出厅堂只见李上白拿着锄头从工具室出来。
　　“上白，你干什么去？”她喊道。
　　“姐，涨大水啦！”李上白说着就冲向大雨之中。
　　洪婉慌忙在工具室也拿把锄头去追李上白。
　　“洪书记，你们要干什么？”于诗也起床了，他看到洪婉冲向大雨中，便大声喊。他没有听到她回话，便折回宿舍：“起来起来快起来，洪书记背着锄头冒雨往山塘那边去了！”
　　大雨中李上白站在塘堤的闸口处用锄头勾着闸口的木头。她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有把闸门木头从槽子里撬出来。
　　“来，两人一起来。”洪婉走上去与李上白两把锄头同时撬起一根木头，木头一出槽子马上就被大水冲走。接着撬第二根、第三根。
　　正在这时只听到“噼啪哗啦啦”山崩地裂一声巨响——山体滑坡。待到洪婉与李上白抬头观看时，泥石流与奔腾的山洪一齐冲了下来。洪婉慌忙紧紧地抓住李上白的手！
　　所有知青听到山体滑坡的巨大声音时都跑了出来，只见一股巨大的泥石流霎时间就把来不及躲避的洪婉与李上白冲走了！知青们目睹这一胆颤心惊的场面吓得全体放声大哭！
　　雨停了，泥石流平缓了，知青们一齐奔向山塘之下，大家一面哭喊着“洪书记，李上白你们在哪里！”一面用手去疯狂地扒泥土。
　　最终找到两位的遗体时，洪婉的手还紧紧地抓着李上白的手。女知青为二位的遗体冲抹干净，装上她两平时最爱穿的漂亮衣裙，移至厅堂停放。
　　人们痛定思痛，我们这样优秀的青年人，是谁攻击她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是谁攻击她是化成美女的毒蛇！于是愤怒的人群怒不可遏，在于诗的带领下一齐冲向公社，那米委闻讯早已夺荒而逃。于是他们就着大厅桌上备有的纸笔墨，愤怒疾书：“米×诬蔑攻击知识青年罪该万死！”、“米×不向知青谢罪就砸烂他的狗头！”、“还我团支部书记，还我优秀青年！”“知识青年万岁！”
　　公社党委书记、主任摆脱造反派的管束来到知青点，两人在洪婉和李上白遗体前深深地鞠了三鞠躬。
　　然后二人听取于诗关于米委在这里组织批判李上白，洪婉于以坚决抵制的汇报，并指着墙上洪婉写的：“绝不容许以革命的名义打压思想单纯的知识青年！”给他两看。接着讲述李上白洪婉一清早起来为保护知青房屋不受山洪冲击冒着倾盆大雨去撬开山塘泄洪闸口，以致被泥石流冲走而英勇献身。
　　书记和主任听着汇报，两人都不停地掏出手帕抹泪。
　　“真是毛泽东思想哺育下的一代好青年！”书记沉痛的说。接着书记又对于诗说：“看来熊者雄暂时也不敢回来再领导你们。这样吧，知青内部请你担当负责人，至于办理丧事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所需费用都由公社开销，你们给予配合就是。”
　　书记主任走后，当天下午门高带领一大批社员，抬着两口红漆大棺材来到知青点。他们一到，有的着手装殓，有的紥灵堂，有的杀猪办厨，还有书写挽联祭奠司仪的。等等。一时知青点铳炮喧天哀乐阵阵。
　　送葬的时候，附近两个大队的社员都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律胸戴小白花，挽联对幛如林成阵，锣鼓声声，铳炮震耳欲聋。虽是热热闹闹，知青们却是悲痛欲绝，泪湿衣襟。
　　于诗捧着李上白栽培的小松树行走在送葬人群的最后。他低着头一直在回味李上白的音颜相貌。她说的“也好，如果今后我不在了，有你呵护它，它也不会孤苦伶仃。”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要把这棵松树植在她的坟头上，代表它的主人，在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之下自由舒展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