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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意志  家族  毒品  犯罪  爱情

　　二爷的葬礼上，宋河送走前来观礼的亲友，往四周观望了一会儿，没发现可疑的人和车，呆立片刻，往族祠里走去。墓场中只剩下二爷的两个儿子，平安和席台。二爷生前，平安就一直在二爷身边，这会就站在墓碑旁仰头望着天，天色昏沉，平安已经看了三十年。席台请了假，监狱批准他回来治丧，族祠门外还有两个面无表情地便衣警察。照山和洛阳没回来，二爷的亲生儿女对父亲的怨念到死也没放下。宋河来到墓碑前，弯下腰把一束斜了的花摆正，烟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身后的平安和席台早跪在地上，掩面无声。“二爷，照山和洛阳怕是没收到信，要不能不来吗？”宋河抹了把脸，手扇了扇烟气，看着二爷的遗像，“就算欠你们的，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走出族祠，宋河靠着车门，点了根烟，往里看着跪在地上的平安和席台，下意思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遗嘱。相处了近二十年，直到二爷临死时的交代，才让宋河知道这家里每个人藏在心底的苦楚，尤其是眼前的两兄弟。看着两人头上的白布，宋河问自己，过去和现在，哪个更苦？宋河不知道答案，可二爷说过：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他们更苦的。
　　平安的父母有毒瘾，为了吸毒倾家荡产，他们没想过要孩子，意外生下了平安，也改不了吸毒的本性。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没人愿意借钱，就去偷去抢，只要能吸几口，什么都干得出来。总算他们还有点人性，平安跟着活了下来。可毒瘾上来的时候，人就不是人了。
　　四岁时，平安被父母带去郊外的一个村子，一陌生妇人跟平安父母碰了面谈起来。远处等着的平安凑近了，也没人在意。听了一会，平安知道爸妈要把他没给那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卖他，平安也知道，吸毒。所以他跑了，哭着喊着往从外村跑“爸妈，别卖我，别卖我！”三人慌了神，赶紧去追。动静闹得大，惊动了村里的乡亲，有人问咋回事，妇人笑着说：孩子不听话，吓他说要把他卖了，这不吓跑了，没事。”村民没在意，指着平安跑的方向，“村头正在盖学校，往那边有人会拦着孩子的”。
　　妇人道了谢，叫上平安父母，低声道：“赶紧追，别让孩子见了人！”
　　“噢”
　　“孩子叫啥名？离近了喊两声哄回来。”
　　“呐，没名字。”
　　“……追吧！”
　　平安跑到工地门口，看见里头一群人。年纪虽小，可吃多了苦，也知道人多了，爸妈也不敢把他卖了。然后咋办，平安不知道，哭着走着就往人群方向去了。
　　门内一群人围着一个拿图纸的中年人，对着工地比划着，说着哪一块进度如何如何，大火听到哭声就往门口看去，中年人也看了过来。一个戴白帽子的人问拉着孩子的保安：“咋回事？谁家的孩子？”
　　“这孩子哭着往里挤，问他哪家的也不说，我一拦，哭的更凶了。”
　　“是咱工人家的？”
　　“我寻思是来找大人的，带进来问问。”
　　“喇叭里喊一声。”
　　“别卖我。”孩子撑开保安，还要往工地里跑，被保安一把抓回来。
　　“头儿，听口音不是咱村的。”
　　“我问问。”中年人走了过来。一群人赶紧让了位置。
　　“小家伙，家在哪。”
　　“河口。”
　　“呵呵，确实是城里的。你爸妈呢？”
　　“他们要把我卖了，我就跑了。”大伙都笑了，中年人也忍不住笑起来。白帽子凑到中年人身边，“二爷，我家那小子不听话，我也吓唬把他卖了，这孩子被吓住了，哈哈。”中年人笑了笑，看着孩子，“你爸妈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们在追我。叔叔，你能不能别让他们把我卖了？我不怕饿，不怕冷，不怕挨打。”
　　“二爷，一会人来了，我叫人把孩子带过去，您不用费心了。”中年人点点头，转身去看图纸，孩子追上去“叔叔，您能不能不让他们把我卖了？”白帽子拉过孩子说：“没人会把你卖了的。”孩子无动于衷，还是看着中年人。二爷低头看着孩子的眼睛，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说：“不让他们卖了你，我保证。”孩子也笑了，大概是哭了太久，跑了太远，太累了，又或是小小年纪本能的从一句话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孩子的头往中年人腿上靠过去，身体一软，就要昏睡过去，若不是中年人及时抱住，怕是要栽倒地上。看着怀里的孩子愣了愣，中年人抱着孩子站起来。离的近的人赶紧去接孩子，可孩子的手抓着中年人的衣服抓得太紧，一时松不开，中年人摇摇头，就这么抱着。这时，门口跑进来三个人，正是孩子父母和那妇人。
　　三人见孩子被人抱在怀里，还围了一圈人，有点不知所措。妇人往孩子走去，中年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妇人，再看看远处慌里慌张的二人，皱了皱眉头，问道：“孩子怎么了？”孩子父母听到问话，顿时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两人四目相对，左右无言。到底是妇人老练机巧，不是头一回，忙笑道：“嗨，这家人走亲戚，半道上孩子不听话，吓他说要把他卖了，这不，孩子当了真吓跑了。这孩子，就是胆小！”大伙笑起来，不外乎就这么回事。妇人到跟前伸手去抱孩子，可孩子抓得太紧，妇人抱的太急，竟是把中年人扯得踉跄一步。中年人看到孩子的小手抓着衣服，撑的泛白，指甲太长又太用力，几乎要翻折了，怕伤了孩子，就把他往回抱。可妇人不愿松手，一拉一扯竟把孩子衣服撕下一块。先前未留意，此时注意到，孩子衣服太大，明显不合身，又破又旧，胡乱套在身上。中年人看了看心急火燎的妇人，又看了看远处畏手畏脚的孩子父母，眉头深了几许。
　　把孩子叫醒，指着远处那对夫妇，孩子迷迷糊糊的叫了声“爸妈”。中年人犹豫了一下，抱着孩子走过去“日子不好过，谁都有过，孩子在身边，总归是个念想。你们说对不对？”孩子父亲颤颤巍巍的接过孩子，母亲一旁唯唯诺诺道“对对对”。离的近了，那种味道愈发浓烈，中年人眉头深锁，眼神冷冽的看着二人，又看了看睡着的孩子，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要走，却听到孩子呢喃道：“别卖我，我不怕吃苦，别卖我。”呆立片刻，心潮难平，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迈步轻声：“但愿吧。”不知是回答孩子，还是告诫那夫妇，只心底有句话安慰自己“世间纵有万般好，不如亲人一寸心”。
　　中年人拿着图纸，心绪不宁，转头看去，周围的人还在乐呵呵的聊着孩子，可孩子已经被带走了。“但愿吧。”中年人想着，突然叫了一声：“阿海！”
　　“二爷。”
　　“你跟着那三人，孩子如果出事了，就带回来。”
　　“二爷，什么情况算出事了？”
　　“被卖了，被扔了，被打了，只要是爹妈不该做的却做了的，就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