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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身母亲  家庭伦理  三十不惑

　　“死旁边去（ki），马上带我消失。”
　　“胎气，胎气。”
　　客厅里的周坤听到门外郭大全的惨叫，知道又是高红做的鬼，来回踱步，不小心撞到了磕七头（膝盖），气得踹了一脚八仙桌旁的长条凳。长条凳轰然倒地。这声巨响，压在了5楼一对年轻夫妇的头顶上。
　　居住在5楼二十五岁左右的李伟、孔乔夫妻来自河南开封，在南京江宁电子厂干着两班倒的操作工。孔乔因为怀孕被工厂借口辞退，当上了全职孕妇。李伟刚下夜班，好不容易把孕吐了一夜的妻子哄睡着，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破了耳膜。紧接着，徐徐急急地脚步声，来来回回，没完没了。他悄悄推开主卧房门查看妻子的状况，瞧见妻子还没有被惊醒，松了口气。他等了一刻，发现楼上的住户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果断套上外穿的凉鞋准备去6楼讨要说法。他刚准备开门，玄关的天花板又传出打击乐，高跟鞋滴滴答答地踩着步子。他按捺不住，放弃好言相劝的念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此时，对于周坤的女儿周舟来说，时间是最难平衡的。作为一个离婚半年的单身母亲，她尽可能保证及时赶到幼儿园门口接女儿马笙笙放学，为了接送方便，还给女儿转学到了离公司较近的一家私立学校——向日葵幼儿园。
　　周舟是个没出过什么作品的十八线影视编剧。今年又遇上疫情，能开机的项目屈指可数。很多小公司经不住这场暴风雪，关门大吉，老板变老赖。她的公司在整个江苏省来说不算是小公司，号称全省前五的金融集团融资控股，后台身价上百亿，光是她所在的编剧部门就有四五十个编剧。这在中国的影视公司里，算得上大规模。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周舟已经连续半年没有拿到一分钱薪水，欠下的二十万奖金也遥遥无期。可周舟不怕，欠着总比失业好。至少，公司还没有宣布破产倒闭，偶尔还让她加班加点搞搞项目。她坚信只要银行放贷，项目开机，公司重回巅峰指日可待。她本来是上海总公司的编剧，后来因为结婚申请调到了南京分公司任职。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孩子的到来更加美好。谁知一场疫情不仅曝光了她所在公司的泡沫经济，也暴露了丈夫马涛爱捞偏门走捷径的性格。
　　生活的骗局总是环环相扣，一旦漏了马脚，就要翻天覆地！
　　周舟为了女儿马笙笙的未来，本想用离婚的方式威胁丈夫本分生活。谁知，马涛早已将名下的婚房抵押给了银行。一个月闪婚的冲动，让她没来得及彻底调查丈夫的底细。她为了拿到女儿的抚养权选择净身出户，将夫妻这四年多以来积攒的存款全都转给了那头白眼狼，签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离婚协议。不过，她还是很感激马涛，给了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天使。离婚后，周舟已经预见了父亲周坤的歇斯底里，她害怕女儿重复自己的童年，先斩后奏，找了莲花馨苑的合租房。在她看来，物质上的自由远不如精神上的平静更加重要。
　　一个人在不同阶段总要舍弃一些才能成长。或许女儿这个身份，在周舟升职为母亲的那一天，已经变成了生活的代价……
　　她像往常一样，下午三点佯装肚子疼上厕所，跑到一公里外的向日葵幼稚园接5岁的女儿马笙笙。面对学校门口聚集的人山人海，她只能用包护着胸，挤进一群老头老太中间。“撕拉”一声，她的裤子磕七头偏上的位置被一辆小电驴的车牌照刮开了一长条口子。
　　“走路不长眼睛啊，挤什么挤。”
　　“小电驴”骂骂咧咧骑出人群。
　　周舟看着裤子上的裂缝，本能用包遮挡。
　　“妈妈。”
　　一双小手抱住了她的膝盖。她低头看去，迎上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她摸摸女儿的脸，一把将女儿抱起。
　　“今天，我们家小米果跟老师学了些什么呀？”
　　
　　马笙笙的小名叫小米果，这个名字的由来出自本地人喜好给孩子抓周的传统。每个刚出生满一周岁的宝宝都要举行一个抓周宴，有时也会跟百日宴合并。宴会上，宝爸宝妈和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都会准备几样东西，供宝宝抓取，以图吉利。通常会放一支笔，代表以后这孩子会成个状元；或者放一张钞票，预示孩子以后经商赚大钱；再有就是一个平安福，保护孩子日后平平安安。
　　可周舟的父亲周坤却在自己的外孙女面前一字排开，放了三张打印的211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张北大，一张清华，一张复旦；老杆子望子成龙的欲望已经从女儿周舟的身上转嫁到了尚且懵懂的外孙女马笙笙的头顶。周舟本不想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宴会，又碍于“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百善孝为先”的传统，不得不屈从于父亲的安排。她见女儿的小手徘徊在三张录取通知书上，忐忑不安。谁知，马笙笙一转身拿起了桌子上摆放着的米果吮吸起来。周舟相信了母女连心的说法，她觉着女儿一定听到了她的心里话。
　　当她沉浸在母女连心的喜悦中时，期望落空的周坤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唉油……活丑。”
　　全场鸦雀无声。
　　
　　“我今天午睡的最棒，老师给我盖了一朵小红花。”
　　“小米果真棒！”
　　周舟看着女儿手背上的小红花，香了一口。
　　忽然，手机震动。她推算时间，该是公司领导打来的，刚接通就将准备好的台词喷涌而出。
　　“蓝姐对不起，我闹肚子。公司那层楼的厕所刚好都有人，我就跑到一楼上厕所了。马上回来！”
　　“你好，您是周舟女士吗？我这边是公安局。周坤是您的父亲吧。”
　　周舟一愣神，随口回应了一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