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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  悲剧

　　“金世荣！”她向大厅大声喊着。
　　金世荣站住了，刚向前走了两步就被乡丁挡住。
　　“你们讲不讲理？他不是犯人，是去为国戍边的军人，难道在离乡别井之时都不可以与亲朋说上几句话吗？”吴咏藻毫不畏惧拿枪的人。
　　“好好，你这姑娘好厉害。只要不出大厅，你们谈吧。”乡丁退到大厅檐边。
　　她走去拉着世荣的手走到厅角落里。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他望着她。
　　“我知道是我爸害了你。”她泪流满面地望着他。
　　“不要流泪。”他用手为她揩泪：“我心里非常明白。哼！当兵吓唬不了我。咏藻，你不要难过，如果你心中只有我的话，请你等我三年。今天是民国三十六年八月二十五，到民国三十九年的今天我一定会骑着一匹大白马威威武武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欢欢喜喜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等你，我一定会等你的。只愿三年后赤县无烽火，良人罢远征。”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书，唐诗宋词读了不少。对啦，我睡的地方还丢下了好几本书请你去收检一下，保存好。如果你喜欢就都送给你。”
　　“书我当然喜欢，不过我会珍藏着等你回来。”
　　“咏藻，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我之后，我的心里就对你爱得更是死去活来。我甚至想，为了你我刀山火海都会无所畏惧。但是，对令尊我坦白地对你说，我与他似有不共戴天之仇。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他带着老五在年三十晚上到他的佃户我的邻居仇大叔家讨债，逼得仇大叔当晚上吊自杀。仇家留下孤儿寡母后，还逼着他们退佃并赶出了村子，流落他乡。那一家人好凄惨哟！村里的人一谈到你爹几乎是无不咬牙切齿。早几天他晚上来柴房，见我在练珠算就要收缴算盘与床上的书本，并用拐杖指到我鼻尖上叫我跪下。我怎能受此无端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抢了他的拐杖折断砸在地上！我真的恨透了他。但我俩又如此深深相爱，到头来这关系不知如何是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不去管他。我只盼你此去兵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将军百战死，壮士三年归！三年后的今日我会在村口的大路边等着你，你不归来我会一直等下去！”
　　这时乡公所来了一行军人，关乡长便向一个当官的交割壮丁。一个军人拿着一叠军服分散给壮丁，叫立即换装上路。吴咏藻只得退了出来。
　　老兵新兵列队走出乡公所。
　　金世荣望了吴咏藻一眼劳劳举手，踏着坚实的步子走了。
　　他怎么啦？别的壮丁都是哭丧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而他却显得好无所畏惧，好似是充满必胜信心的斗士走向竞技场一样。
　　
　　10
　　
　　
　　牛保长又坐在吴良山的客厅了。
　　“你尽管到关乡长家去说，要他们家准备办喜事就是。”吴良山望着牛保长说。
　　“小姐她……”牛保长有点不放心。
　　“这次就由不得她了。”
　　“好，我马上到关乡长那里去 。告辞，告辞！”牛保长双手抱拳退出客厅。
　　送走了金世荣吴咏藻反而心情平静了，她终日坐在房里看书。
　　“咏藻呀，你每天看书，想考女状元呀！”咏藻的母亲走进女儿的房间笑着说。
　　“妈，你看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诗写得多好，多有气魄，真算是女中豪杰。我读给你听：‘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孩子，你读这些有什么用，你爸没读什么书却同样掌管着这么一大家产。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
　　“妈，你没有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吗？那李清照也是一个女人，我们女人就是要有骨气，不要处处都受男人摆布。”
　　“好啦好啦，你说的这些妈也听不懂。妈问你，昨天牛保长又来了，说那关家少爷对你的印象不错。你爹也说关家不错，与我们家是最相匹配的门当户对。自行其是6666666666666可你却总是不同意这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不是经常说女孩子择人家，会选的选人才，不会选的选家财。那关少爷虽说是在县府当差，可个子像小孩脸形像猴儿。”
　　“你也不要把人家说得那样猥琐，他身材不算矮，脸形清瘦一点，可人家都说他有文弱书生的气质。”
　　“反正我看不上他。”
　　“看不上他？咏藻呀，在外面我对任何人都不低三下四的说一句求人的好话，可在我的宝贝女儿面前，爹今天就向你说好话。儿呀，这门亲事你决不要错过了。乡长的儿子，还在县政府谋职，这样好的人家这样好的郎君你到哪里去找？你跟他成了亲，我脸上也有光。今后要到县里办个事不就是一句话吗？”这时吴良山走进来可说是如婆声细语开导女儿。
　　“不嫁不嫁就是不嫁！”女儿非常任性，说罢便冲出房间。
　　“好！好话跟你说你不听，这事由不得你！”吴良山追在女儿的屁股后面喊。
　　“都是你把她惯坏了。”吴良山回转头来又对妻子发脾气。
　　“你也是，明明晓得她看中了金世荣，他们是在读书时认识的，虽说那伢子穷，但他很会读书。他们两人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你逼紧了只怕也会出事。”
　　“哼，那梁山伯与祝英台是编戏的人编出来的，我就不信世上真有那样傻的人。”他说着便离开了妻子。
　　牛保长又来了，吴良山也正好要找他。
　　“关乡长问你吴家准备何时办喜事？”牛保长见到吴良山便问。
　　“越快越好，只要他家过了定亲礼，接着就可以办喜事。”
　　牛保长折身就走了。
　　
　　过了几天吴咏藻在房里听到外面响起了编炮声，她开窗一看是牛保长带着几个人抬着礼品进来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关窗，那礼品就抬到了她的房间。
　　“恭喜小姐，恭喜小姐！”几个人放下礼品，望着吴咏藻双手抱拳道了喜便退了出去。
　　随即妈妈进来了，她首先打开了红色的首饰盒：“唷！到底是做官的人家，满盒子都是放光闪亮的。咏藻呀，你来看，有金耳环一对，金项链、金戒指各一件，玉手镯一只……”
　　咏藻瞅都不瞅一眼就跑了出去。
　　
　　吴良山又把保长请来了，两人正坐在堂屋里。
　　“哎呀，我这个女儿性子犟得很，我只怕到时她不肯上轿，我的想法是不是让关少爷来我家拜堂成亲入洞房。”吴良山望着牛保长说。
　　“叫关月森作上门女婿？”
　　“不必那么说。反正我就这么个女儿，这吴家大院最终都是他们两人的。”
　　“好吧，我会做好他两父子的工作，你这里就抓紧准备喜庆酒席。”牛保长是个急性子人，说着就走了。
　　
　　11
　　
　　老五一清早就起来了，他站在吴家大院的天井里抬眼凝视着堂屋大门。
　　吴良山也起来了，他走到老五的面前：“对，这堂屋大厅的对联一定要请米遂高先生写。还有礼宾师、鼓乐班子、厨师、行堂走杂人员都请了吗？”
　　“老爷，你放心吧，等一会这些人都会到，大门前的，彩楼也包给纸扎师傅，”老五说快了嘴，只有替死人扎纸马、冥屋的才叫纸扎师傅。他急忙改口：“不，是包给彩灯师傅了。”
　　“好吧，这两天你得多操劳些，一切都要显得是大家气派的热热闹闹。”
　　“老爷，你看门外来了不少的人，早餐我叫厨房准备六桌，中午十五桌，晚上是陪媒酒，估计远近亲朋都会来，我预计二十五桌。明天中午是大喜酒，至少要作六十桌的准备。”
　　“那些佃户们打包封也打不了多少钱，可来吃饭就是拖儿带女大大小小一屋人，干脆不要他们来凑热闹。”
　　“老爷说的是。”
　　
　　吴家大院人头攒动，一时热闹非凡。大门外张灯结彩，大院内门对联窗对联，剪纸贴花，简直是纸醉金迷红遍了整个屋子。
　　吴良山正站在大厅上看神龛两边新写的对联，夫人来到他身边悄悄拉了他的衣角一下便往内房走。
　　“什么事？”吴良山跟到内房问。
　　“刚才去叫咏藻吃早饭，房里空空的。”
　　吴良山急忙拉着妻子来到小姐房间，果然不见女儿。床上的被子是叠好的，他连忙走到床边把手插进被内，里面是冰冷的。
　　“老爷，整个屋子我都找了一遍，又问人有谁见过小姐，都说没看见。”夫人说着便泪如泉涌。
　　吴良山沉思了一会，似是自言自语低声道：“昨天夜里她就走了！”
　　夫人见是昨夜走的便去看过礼的首饰盒，揭开盒盖见有一张纸，下面首饰俱在。
　　吴良山接过纸张一看，上面写着：
　　婚姻前世修，无缘莫强求。
　　从兹乘风去，适时当自归。
　　吴良山看过纸条便走出房间，他站在大厅歇斯底里大声喊：“停止！停止！”
　　所有的人都站到天井里望着他。
　　老五走到吴良山面前：“老爷？”
　　“喜事停办，扯掉字画对联，拆掉门楼彩灯，让所有的人都回去。”
　　关月森闻信带了两个乡丁过来。
　　吴良山把那纸条交给他。他看过上面的几句话后便来到吴咏藻房间，房内一切都是整整齐齐。他揭开首饰盒，原物依旧，又见绸缎布料原封未动。他揣着首饰盒，叫乡丁抬着那些衣料走出吴家大院。
　　“老五，你带几个人火速赶到去省城的渡口把她抓回来！”吴良山气急败坏地叫着。
　　“老爷，这个时候了，她还会在渡口么？”老五躬身道。
　　米遂高先生放下他手中的毛笔：“人之取向，自决有权。无害他人，何必相逼。”
　　吴良山坐在堂屋里“唉！”深深叹了一口气。
　　
　　
　　
　　12
　　
　　中午时分吴咏藻身穿黑色长大褂，头上裹着一块大黑布，肩挎一个大布包来到大云山青云庵，她跪倒在大雄宝殿观世音菩萨神像前。
　　大殿右边坐着一个着灰色衣帽的尼姑。
　　吴咏藻三拜九叩后便起身又跪在尼姑面前：“师傅请了。”
　　尼姑慌忙拉起她：“阿弥陀佛，施主请起。”
　　她站起来又跪下：“师傅，我是一个落难人，请您收下我。”
　　“阿弥陀佛，施主，请起来慢慢说。”
　　于是吴咏藻把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和尼姑说了。
　　“阿弥陀佛，你是富豪家庭出身，老衲这里可是一座清贫庵堂，斋膳清淡，而且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要自己种菜，自己做饭洗衣，打扫殿堂庭院，只怕你难以适应。”
　　“师傅，徒弟只求师傅收下。徒弟一心向佛，愿意接受万般艰难磨炼。”说罢，她解下包袱从里面取出二十块光洋：“师傅，这是我积蓄的私房钱。”她又从左手取下一个金手镯：“师傅，这些都算我捐的功德，您收下吧。”
　　尼姑仔细地端详这女孩一番，见她身材窈窕，脸蛋清秀，便说：“阿弥陀佛，你就先留下。不过我看你尘缘未了，先不作剃度。老衲法号‘尊云’，是本庵堂主持。我还有一个徒弟叫‘静楠’，你就暂且与她同住一禅房。”
　　“谢师傅！徒弟从今以后愿侍候在师傅左右，参禅学经。只是徒弟与那情缘未了之人相互有为期三年等待的承诺，如三年之内他无音讯，我便削发，一生皈依佛门。请师傅先赐徒弟一个法号”吴咏藻再次跪下。
　　“你就叫‘静梓’如何？”
　　“谢师傅！”吴咏藻磕了一个头便站起。
　　尊云主持将她带到禅房，静楠正低头纳鞋底。
　　“静楠，这是你新来的师弟静梓。”主持一进门便说。
　　“阿弥佗佛，真是天上掉下个仙女来，好标致的一个师弟。”静楠满面笑容接过静梓肩上的包袱。
　　尊云师白了静楠一眼：“出家人非得妄语！”
　　静云吐了一下舌头迅速闭上嘴。
　　“见过师兄！”静梓向着静楠弯下腰。
　　静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其实静楠比静梓还小一岁。尊云师只是按收徒先后决定长次。静楠本来姓任，不到三岁父亲任之大，母亲田氏因贫病交加都在壮年便先后死去。尊云师便将其收入庵堂抚育，稍大便教习文字，传授经书。虽说师徒相称，却遵其成年之后个人意愿，一直未剃度皈依佛门。
　　入夜静梓傍着静楠坐在禅房。
　　“师兄，我来到这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你得多指点指点。”静梓说。
　　“反正我俩在一起，你跟着便是。睡吧，这里是晚上睡得早，天不亮就要起床。”
　　翌日，果然才四点钟静楠就叫起床。洗漱了便去禅堂跟尊云师学念经做早功课。大约一个小时后，静楠就带着她到佛堂抹扫神案，点香添灯油。到九点来钟才做饭用早膳。然后下菜地耕种蔬菜。
　　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从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那里干过这些粗活？第一天入菜园锄草，还不到中午她就拿不起锄头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看，你这是锄的什么草，只把草叶子锄断，还留着蔸和根，快起来重新锄一道！”静楠俨然一个主人的驾势用凶狠的眼光瞪着静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