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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4/12/15
小说
莲花落子
西月 [天津]
 出售价格:面议 [如何联系作者]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评戏

  
  六
  春来走得急,没和罗绫打招呼。
  在便衣和警察来戏园子搜寻春来时,罗绫开始也跟着着急,之后暗暗高兴,他们找不到春来,说明他已经逃走,而且猜测出他的逃走定和唐立德死有关。罗绫心说:春来,我没看错你,有血性!也真给咱戏园子争气。你跑远点,我求菩萨保佑你!罗绫真的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但一到晚上,她感到孤独,她不知此时春来怎么样了。她甚至想和春来私奔,真那样,她认命,她也能放下现有的一切!最让她苦恼的,是自己少了一位可以诉说衷肠的人。
  那天谭掌柜看出她的心思,劝导她:春来命好,走到哪儿都错不了,你不用惦记他。等风头过去了,他说不定哪天会来后台看你!你信吗?反正我信!
  这话让罗绫舒心。她看得出来,每到自己焦虑发愁时,谭掌柜准能出现在身边,说上三五句话,自己的烦恼就减轻了就没了。这个生意人不仅仅会说话,知道疼人,更知人的心思。几次她都想问:你这么会说话,怎么不找个嫂子,跟她去说?几次她都没说出口。对这个哥哥,她只有敬重的份儿。
  小来春戏园子此时天天客满,这和邀人看戏无关。原来河北河南山东有大批灾民移民到小刘庄、土城一带,他们生存能力极强,干多累的活计也能承受,拉家带口竟在天津郊区扎下根。这帮人喜欢看戏,尤其是评戏,内容词曲也容易接受。戏园子的生意好,拉动了四周饭店酒馆澡堂子剃头房开水房等店铺生意。城里一些戏班也看出这里钱好赚,也往这里挤。这就有了竞争,对罗绫和戏班是个挑战。
  罗绫知道,今天你唱《玉堂春》,一帮人把你捧上天,好像你最红、最能,可明天还是这帮人,你唱《牧羊圈》,他们可能把你贬得一子儿不值。那年月捧戏子情景不一,有的出于爱好,就听你是一口酥还是一口脆;有的就看你的扮相,上妆亮,下装浪,彩裤褂、巧手帕,喜欢你水袖的掷、挥、拂、翻。有的是唱词唱腔耳熟能详,就如喝惯了家门口的豆腐脑,再喝别的地方的,总觉不对味,眼前家门口的玩意儿才正宗。当然也有人云亦云,自己没主见,比如,老戏迷连齐掌柜、刘襄理署长都说这位“角”演得好,那就错不了,玩命跟着鼓掌吧!生怕自己捧落后,叫起好来底气比谁都足。然而,抱着坏心思来捧你,特别是“道儿上”的人物来捧,便是麻烦。
  青皮混混儿来捧你,一帮一伙来看戏,台下的动静不比台上小。他来捧你没别的,就一句潜台词:这地界是爷的,爷给你面子啦,专捧你,你看着办吧!那月份银子、保护费你得利索掏。对了,你得识相,能捧你就也能臭你,这两样功夫他全在行!
  权大势大的人来捧戏子,闹不好是盯上了人。市府部长主任,军界长官,或丧偶或续二房,偏往爱往女戏子身上使劲,戏子多貌美,情致非凡。自己喜欢听戏,一入迷便利用权力想入非非。岂止是想,行动来了:先是找人透个话就说某某看上苏三啦、看上秦香莲、小红娘啦。接着就有头面人保大媒,连唬带吓的,许以娘家金银房产田产,大多扭捏一番也就应下。也有女戏子就是不从的这就给戏园子带来一系列麻烦。这年夏天罗绫演出最红火、人气也最盛,可她也遇到了麻烦,朱祥瑞朱团长看上了。
  需要说明的是朱团长不是国军团长,而是汪精卫部队的团长。两年前他还是个营长,在山西被阎锡山队伍打败,有心投奔东北军,可当年他曾从那边溜走,再去投奔熟人,熟人也瞧不起他。想来也不会重用他。他属于老派军人,瞄准时机,席卷军饷和浮财,只身偷偷跑到天津,潜在英租界私宅里当寓公。几个月之后,感觉外边没什么动静了,他才一身儒雅装束走出家门,在戏园子茶馆露面。按说一个营长哪来这么多的钱财,这是他盟兄副师长的私财,副师长战死,这钱财自然全归了他,金银珠宝和古玩,足足五大箱子,就藏在私宅地下室里,开一箱子吃喝几年没问题。本想过平静日子,可政府有人知道了他,日伪军界里的熟人登门劝说,劝他出来做事。他深知给日本人当差是要挨骂的。可朋友的朋友也拐弯抹角威胁他:他不出来做事,他生命和财产就没有保障。挑明了说,不合作就是反日,就上黑名单。他混事多年,京津也有仇人,真当一个不拿枪的寓公,说不定哪天来个刺客,自己就一命呜呼。想了想,这年头还是穿上军装保险。于是他出任第二保安旅独立团团长。
  那年月,租界里旧军人多得是,拉出一个就是旅长团长的。在荣园门口,有一位晒太阳瘦老头儿,他竟是云南督军的少将高参。天津劝业场二楼有十几间算卦屋,其中有一小屋里坐着一个黑胖子,那就是当年的一位少将副官,当过总统侍卫长。不过朱团长和这些人稍有不同,那帮人都六十开外的老人,心里就是想干些大事,身子骨也不给劲了,只好吹嘘一句:想当年我如何!可朱团长不到五十岁,内心还想着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可是出来做事不久,他就暗暗后悔,这团长当得不开心,军队大头目都是日本人。表面看他们彬彬有礼,可他们根本不信任自己,自己就是奴才。最让他感到难堪的是,昔日保定军校的一些同窗好友,听说他在天津依附日伪做事,轻的骂他糊涂,重的骂他认贼作父。他感到无形压力和耻辱。但他已缩不回去,他的财产在天津,那是不义之财,让老上司抓到,足够枪毙两三回的。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要长叹一声:混吧!混日子就不要想今后和未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除了军部有事,平时都是一身便装,坐茶馆、泡戏园子、逛鱼市鸟市。
  朱团长长方脸,头发稀少,脸瘦而黄,看上去像戒了烟的烟鬼。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的眼睛,圆而亮。他出生在河南朱家庄,而朱家庄大户人家却不姓朱而姓葛。朱团长家境一般,父亲朱洪玖就是一个教书匠。葛家看中老大朱祥瑞,想招他做女婿。朱祥瑞应下这门婚事,但他想去军校,盼着有朝一日也能让朱家葛家发达。葛家看新姑爷有志气,就先办婚事再去军校。可命中妻子葛玉清多病,两年后给他生了一女就抽羊角疯病逝。朱祥瑞军校毕业之后去了西北、东北,在军界和枪林弹雨里十多年,大小战役也上百。他走南闯北,都市繁华也见过,什么上海的金枝玉叶,北京的时髦女郎,高档妓院、低级窑子馆都去过,可是没有一位能和他结为秦晋之好。同学中有娶二姨太三姨太的,他也花心眼热,可四下瞄着美貌女子,却总感觉不对劲儿,哪儿不对劲儿,自己也说不清。可自从那天无意溜达到小来春戏园子,见到罗绫,他眼直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女人。
  早年戏园子所有茶桌座位都围台而设,观众离演员很近,近到演员上了妆,有个红疙瘩、浅麻子也能看清。一个转身,颈项肌肤白皙,一道念白,朱唇明齿如玉。高亢时,青筋如绳一缕,低眉时,羞涩和媚色十足。唱戏的就是让人欣赏,声腔美色,秀色可餐。演员自己也门清,所以不仅是化妆精心,皮肤保养也十分在意。台上台下离得近,交流也方便,一个叫好的,感染台上,一曲含泪唱,台下抽泣声。眼睛是窗口,台下无数窗口敞开着,台上人一扫,春风入窗来。可有的目光是刀子,不光看人,还要剜肉,这种眼光,很蛮横,似狼的大口,是撕咬是吞噬。这种眼光,女演员都不敢碰,一碰心惊肉跳。朱团长看戏时眼里就飞出了刀子,罗绫感觉得到。
  朱团长身处军界多年,他自己也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愿意带兵的,他喜好收藏古董,喜爱诗词歌赋,喜欢戏文曲艺,对刀枪战事,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他觉得自己是还上辈子的债。原来他父亲朱洪玖自小爱习武,长大赴考讲武堂没被录取。其原因是武功不到家,文章诗词也一般。一句话,武无天赋,文不精深,只好回乡教书。教书之余,练习武术,耍刀弄枪,也算博得乡亲喝彩。可在练家眼里,朱洪玖那套武艺就是花拳绣腿,到朱祥瑞这一辈,父亲一心要把他培养为军人,让儿子去实现他的理想。可朱祥瑞只想当军官,并不喜欢打仗,就如同不合格的厨师,不愿意伺候一帮食客,只喜欢吃自己炒的菜。
  朱团长之所以因为罗绫,是因为她的清静。特别是女戏子,凡见达官贵人,遗老贵少,留洋公子,只要热捧几次,便贴乎上来,说肉麻话,使眼风,身子轻飘靠将上来,任人动手动脚。之后虚作嗔怪,实为鼓动,非要勾搭上才心甘。再看罗绫,不温不火,既不慢待热捧的客主,又不事张扬,毫无媚态。总是微微一笑,郑重颔首。既谦和又尊贵,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他深知怎么捧戏子,知道怎么让名角记住自己。戏散之后,他吩咐参谋送上一包银元,一包多少?五十块。这几乎是戏班三五天的进项。老侯见朱团长这个举动,马上领着大小“角”前来躬身致谢,齐齐站在朱团长茶桌前。老侯会说感激话:谢谢朱团长抬爱,有您来看戏,是我们的福分,愿您福大如天,护佑我们这帮小的更长劲。我们一定好生伺候您老人家。谢您的赏!谢您的赏!说着他领众人鞠躬。
  朱团长久经沙场,见过腥风血雨,对儿女情长也不陌生,他知道对待罗绫这类女人,得让她动心,而打动她的心,就得下“文火”,拿出熬“老汤”的工夫,小火煨着。唱戏之人,总会入戏的,总会卸下假模假样的尊贵和自重。于是他每晚必来看戏,只要等罗绫出场,罗绫一段大戏之后,他立马奉上赏钱,然而款款而去,绝不后台探望,更无嬉皮笑脸问候。
  戏班人都看出来了,这朱团长动心思动手段了,一定要结交罗绫,往深了说,是要娶罗绫是做太太。
  这天罗绫去了估衣铺。她说是路过就进来了,可谭掌柜看出她有事,也不急着问,和她说演出的事。罗绫沉不住气了,问谭掌柜:你看朱团长那人怎么样?
  其实这也是谭掌柜最担心的。他知道朱团长总在最明显的座位上给罗绫鼓掌,更知道朱团长的出手赏钱是最大方的,包括戏园子上下都觉得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从此能安稳唱戏。可是他觉得这个道貌岸的人正给日本人做事,这分明是人人都啐一口的汉奸角色。此时罗绫这样问,分明是心里已活泛,心里已经有了这个人。也许她来问自己,就是让哥哥说他个好。可谭掌柜心里别扭,愣了一下神,说了模棱两可的话:这人有来历。你恐怕照拢不住,我怕你吃亏啊!
  自从看到朱团长在戏园子那样子,他就极度厌烦这个人,自己也没和他共事,连话也不多,可内心已把他辱骂百次了。对这个人的出现,谭掌柜几乎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排斥。尤其他看罗绫那个样子。他自己也奇怪,春来和罗绫如何如何好,自己就没这种酸涩感。
  罗绫还是看重谭掌柜的意见,沉思好久才说:你说的是,这人城府很深,再看看吧。她懊丧道:这人,挺难缠的!
  谭掌柜还有许多话要对罗绫说,可他这做哥哥的只能点到为止。
  
  七
  可就是在朱团长看罗绫、捧罗绫这一个多月的档口,三义庄又出现一个庞老三来“挡横”。
  庞老三并不老,刚三十五岁,十年前在南市入了“锅伙”,在混混中并不起眼,无非是和一帮混星子打打杀杀,吃店铺、玩死签,抓些散碎银子。五年下来,没钱没家产,仍是光棍一根。他是聪明人,看出“锅伙”一帮一伙地混没出息,有点钱就吃一顿鸡鸭鱼肉,没钱时两碗稀粥抗着。三年前他装病退出锅伙,到小刘庄找一个事做,不显山不显水,手头渐渐宽裕起来。庞老三知道江湖规矩,传出你发财了,一帮旧友会寻上门来借,说借,其实就是要,你吃稠的,我来碗稀的。你不给,骂你不仗义,惹急眼了,旧友也翻脸,打折胳膊腿的也难免。
  庞老三怎么发迹的?他卖荔枝土发的。原来南边广东广西的鲜荔枝要保鲜,他们将荔枝树直接装船,荔枝树根部带着一大坨土,一路上只往大坨土浇几次水,荔枝树便葱葱郁郁,荔枝鲜美异常。运荔枝的船在天津刘庄码头停后,要改走陆路,而运整棵荔枝树成本太高,一辆马车能装多少棵,这时人们将荔枝树根上的大坨泥土打磕下来。要知道,这荔枝树不是一棵两棵,而是成千上万,得磕下多少土?那土能填半边海河。庞老三就瞅准这道生意,占了这块地皮,他雇五辆大车运荔枝土,土卖农家,六车一块大洋,两年下来,他就发了。他在三义庄买了小四合院,在小刘庄买下一排仓库。人一阔脸就变,包括派头,再看昔日街头充横的哥们儿时也暗暗撇嘴:这帮人混到死也是穷鬼!他如今也学那大掌柜、大经理,肚腹胸脯一起鼓。还留起八字胡,斜挂一金壳怀表,长衫短褂都是绸缎料,一双德国进口黑皮鞋,觉着周身亮堂。虽然如此,还缺身价,那日他忽然醒悟,身边缺个姨太太。那时上至官府,下至殷实买卖家,都以娶姨太太为荣耀。唯有娶姨太太才算在社会上混个有头脸。
  而庞老三不仅缺姨太太,连明媒正娶的媳妇都没有,有的尽是临时搭伙的“散鸽子”,不时飞走。身边有女人,但身份贱,丫环、用人、老妈子、舞女,甚至缝穷的。缝穷的,街口坐一排给单身汉缝缝补补赚口吃喝钱的乡下女人。虽然也行男女情事,可是没有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那日他看到唱功扮相俱佳的罗绫,才知道女人与女人差别之大。到他这年龄,也算历尽沧桑,非分之想也该少了,可鬼使神差让他在戏台口想入非非:这样的女人挎着,在码头一走,得有多大光彩!从此谁还说我是混混儿?!老子是大爷!虽说戏子的名声不太庄重,可人家是名角。戏子哪能和名角同日而语,就如一块铜料,铸成铜盆,只能洗洗脸,可铸成佛像,就有人烧香参拜。罗绫是块铜,让人参拜的铜。庞老三认准了,开始在罗绫身上用“功”。
1 ... 3 4 5 6 7 8 9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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