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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义  人性  贪婪  正义与邪恶  巨额赃款

　　张化双手捂住前胸，全身一阵痉挛，眼前一黑，猝然倒地。弥留之际，他又做了一个白日梦，那一只火鹿来到面前，任由他骑了上去。而后，火鹿腾空而起，飞离张家大院，越飞越高，直入长空……
　　稍后，小纪伸出手指一试，确信张化已停止呼吸，难免有些慌乱，赶忙动手处理张化胸前的创口。好在情况并不严重，一番掩饰之后，总算是达到了不留任何痕迹的效果。他又把张化弄到床上，仰面朝天双腿伸直，尽量躺得舒服一些。他又想到应该为张化整一整容才是，如此面目狰狞，一副痛苦状，不只很不雅观，而且容易引起他人的猜疑，会把事情搞糟。最糟糕的应该是那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迟迟不肯闭合，看上去简直就是死不瞑目嘛。
　　小纪伸出一只手去，轻轻地为张化合上双眼。说也奇怪，那一双眼睛竟顽强地睁了开来，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小纪，仿佛是在表达着无尽的幽怨一般。这一下弄得小纪格外紧张，颤颤地伸出手去，再一次为张化合上双眼，结果又再一次睁开。这种情形一连重复多次，张化还是迟迟不肯闭合他那一双充满幽怨的眼睛。
　　小纪心在狂跳，脊背发凉，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只是到了这一步上，他已没有任何退路，也只能壮起胆子硬撑而已。他颤颤地满上两杯酒，一杯塞在死鬼张化手中，另一杯自己高高举起，响响地碰过一下之后，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祷告起来：“叔叔，看来你还是酒没喝好啊！咱爷俩再干上最后一杯吧！完了你就可以上路了，咋说呐，你老人家千万别怪罪我，我也没想让你死，你咋就这么不结实呐，一口气不来，说死还真就死了，闹着玩也没你这么闹的呀！不过话还得说回来，你死了也好，人都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你就早早地升天去吧！就算是这一辈子做人失败了，总归还有来生嘛，有啥愿望就等着来生再努力实现吧！叔叔，千万不要死不瞑目，你老人家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祷告已毕，小纪泼洒了那两杯酒，又磕了一连串的响头。说也奇怪，这一次再不用小纪动手，死鬼张化竟徐徐地闭合双眼，而且再也没睁开过。
　　至此，小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口中依旧对着死鬼张化唠叨个没完没了。恰在此时房门大开，赵婷婷慢慢腾腾地走了进来。一迈门槛，赵婷婷就吃了一惊，大步扑了过来：“小纪，你叔叔这是怎么了呀？”
　　“他好得很呐，一切痛苦都没了，一切烦恼也没了，一个人到那边的极乐世界享福去了呀！”小纪把一番话说得轻飘飘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靥。
　　“你在说什么呀！难道他是死了吗？”
　　“可不。”
　　“说啥，他就这么死了，怎么会呢？”
　　“有啥会不会的呀！我们爷俩正喝着酒，他心脏病突发，也就一眨巴眼的工夫，人就过去了。”
　　“那这屋里咋还弄得一团混乱呢？”赵婷婷目光转来转去，打量着室内的情形。
　　小纪做出一脸苦相，比比划划地说：“这还用问，他那儿一发病，要死要活的，我不得着急忙慌地给他找药嘛，这才弄了个乱七八糟，可倒好，药没等找着，人已经不行了。”
　　赵婷婷下意识地连连摆手，不想再听小纪胡说下去。她趋身向前，来到死鬼张化面前，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而后，她陡地转过身来，用一种猜疑的目光盯住小纪：“奇怪得很，今儿个早上老东西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呐，这咋还说死就死了呢？”
　　小纪瞟了赵婷婷一眼，冷冷一笑：“赵婷婷，都说人死如灯灭，也就那么一回事儿罢了，要是想哭呐，你就哭上两声，不想哭也就算了。”
　　赵婷婷虽已无话可说，但她也不想哭，起码她还不想为死鬼张化抛洒什么眼泪。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生出一个老大的疑团，在苦苦地困扰着她。吴行早不约她晚不约她，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约她，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未免太蹊跷了吧！
　　小纪倒是猖獗得很，他在一旁郑重其事地高声宣布，从现在开始，他应该是张家大院的主人了，任何事情都必须由他做主才行！
　　
　　4.生死之间
　　一具遗体长拖拖地仰卧在灵床上，看上去显得十分安详，就仿佛人已睡熟了一般，而且正在做着什么甜蜜的美梦。仅从遗容上看，张化不只没有一丝痛苦，甚至可以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再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那么不堪了。
　　小纪身披重孝，一直在灵前张张罗罗，忙前忙后，俨然已是一个名至实归的孝子了。赵婷婷也不多说什么，自顾做着一些应该做的事情。两人互不干扰，而且偶有配合。在外人眼中，应该看不出任何破绽。
　　萧一楠与马四惊闻噩耗，一同赶来参加吊唁。面对突然故去的老友，两人不胜唏嘘，为之感伤不已，而后携手上前，一起瞻仰老友的遗容。应该说，张化猝然而亡，萧一楠本就心存疑窦，但在仔细看过之后，却未能发现任何异常之处。难道真如小纪所说，他的叔叔死于心脏病突然发作吗？这一看似顺理成章的说法，无论如何也难以令人置信。看罢，萧一楠似已欲哭无泪，一番话禁不住脱口而出：“老张啊老张，你刚刚恢复记忆，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你又怎么可以死呢？”
　　“是啊！是啊！我的老哥们儿，眼瞅着你就要抱儿子了，为了你那没出世的儿子，你也不应该去死啊！”马四口中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
　　“老张，你还能开口讲话吗？”
　　“嗐，要是真有啥话，你也应该讲给我们才对呀！”
　　赵婷婷见小纪不在现场，凑到萧一楠和马四身旁，接上了话头，说：“你们二位想让死者开口讲话吗？我可不可以代替他呢？”
　　萧一楠陡地转过身来，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盯住了赵婷婷：“如果能有一个人代替死者开口讲话，那这个人还真就非你莫属了吧！”
　　“我想应该是吧！”赵婷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就在死者灵前，有几句话我想问一问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要如实回答。”
　　“当然。”
　　“老张一直患有心脏病，这一点我们都知道，难道他就没有救急的备用药品吗？”
　　“有啊！”
　　“你们给他及时用药了吗？”
　　“我不清楚，当时我不在现场。”
　　萧一楠不禁为之一怔：“那是谁在现场呢？”
　　“张小纪。”赵婷婷不动声色地回答。
　　“你干什么去了呀？”
　　“我出去了。”
　　“你出去干什么，能讲给我们吗？”
　　“这个就没有必要了吧！”
　　萧一楠话头一顿，抬高声调继续追问下去：“我怀疑张化死得不明不白，这中间也许另有隐情。”
　　“那得问他的侄子张小纪啊！”
　　“你能不能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可以。”
　　“请讲。”
　　“当初，小纪来到鹿鸣谷，究竟目的何在，一直让人无从揣摩，这一次他又去而复返，虽说理由还说得过去，可我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再加上他的叔叔突然死亡，这一切不能不让人引起怀疑，可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怀疑而已。”赵婷婷似乎早有精神准备，把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
　　“你打算怎么办呢？”
　　“当务之急应该找到能够说明问题的证据。”
　　“你找得到吗？”
　　“办法总会有的，应该不难办到。”
　　萧一楠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赵婷婷，转而提出另一个话题：“你和张化总算是夫妻一场，而今人已经没了，做为他的未亡人，你能谈一谈对他的看法吗？”
　　“他不错嘛，至今我还没发现他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倒也算得上一个好丈夫了，他就这么抛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很伤心，也很难过，如果他确实死得不明不白，我也应该为他澄清事实真相，还他一个公道才是。”赵婷婷迎住萧一楠的目光，一口气把话说完。
　　离开张家大院后，萧一楠与马四两人一路边走边谈，话题仍未离开刚刚经历过的那一生死诀别的场面。
　　“小萧，老张死得不明不白，还真是有一些蹊跷。”马四的脸色已变得格外沉重。
　　“是的，我也是这一种看法。”萧一楠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
　　“那怎么办呢？难道咱们就只能指望那个赵婷婷了吗？”
　　“老马，我也正要问你，你对那个赵婷婷怎么看呢？”
　　“我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你让我细说，我真说不出啥来，还是你来说一说看……”
　　“我知道得不多，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我倒是有一种感觉，别看赵婷婷是一个女人，又年纪轻轻，她可是一个厉害的主儿，那三个男人加在一块，也未必是她一个人的对手。”
　　“那这一回，你看……”马四欲言又止。
　　萧一楠朝马四摆了摆手，说：“你先别急，她那一番表白应该大有文章，咱们都耐住性子，往下看看再说。”
　　
　　赵婷婷给自己养了一缸金鱼，她十分珍爱它们，一直呵护备至，从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最近几日，她却忘了给金鱼们喂食，那些小东西们饿着肚子，在水中都快游不动了，看上去十分招人怜爱。其实也不好怪它们的女主人过于疏忽大意，抛弃了它们。那一桩桩突如其来的事情，让赵婷婷应接不暇，一下子乱了章法，也就顾不上它们了。
　　吃罢早饭，赵婷婷着手为金鱼们筹备饲料。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显得极有兴致。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已经趋于稳定。小纪去而复返，吴行没了踪影，张化又突然死去，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她的心情一度变得极坏，也让她一下子看到了某种契机。张化已死，那种潜在的威胁已不复存在。小纪成为嫌疑分子，自然也就不难应付了。只有那个至今不肯露面的吴行，让她颇费斟酌。但有一点值得为之庆幸，萧一楠与马四已经出面，成为她可以借助的一股力量。可以借力打力，办成自己的事情，堪称上上之策。她本人心中有数，尤为重要的是她已怀有身孕，仅此一点，也就可以算是胜券在握了。
　　她已经替自己想好了一个极佳的主意，说是成竹在胸也不为过。此刻，她姿态优雅地为金鱼们抛撒着食物，看上去显得十分悠闲。那些小东西们你争我夺，一会儿就都吃饱了肚子，身上有了足够的力量，也就游得越发欢快，彼此互相追逐嬉戏着，鱼缸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幅生机勃勃的情景，她不禁露出开心一笑，让笑容凝固在自己的脸上，久久地挥之不去。
　　小纪恰好走了进来，嬉皮笑脸地盯住赵婷婷说：“这些日子里，你这还是第一次笑呐，你呀！还是笑起来好看，往后，你每天都应该多笑几回才是，笑一笑，十年少嘛。”
　　赵婷婷恨恨地白了小纪一眼，不无幽怨地说：“我倒是想多笑几回，可总得有一点儿好事儿，才笑得出来吧！”
　　“我至今还留在张家大院没走，对你来说，这不就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儿吗？”
　　“还是少说这种话吧！自个儿的叔叔这才过世几天哪！”
　　“别管几天，反正他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往后咱们还不是该咋活就咋活嘛。”
　　“你想咋活呀？”
　　“咋乐呵咱就咋活呗。”
　　小纪嘴上说着，人已经凑了上来。他一把抱住赵婷婷不放，同时两只手贪婪地摸索起来。赵婷婷先是推了他两把，见推不开，也就不再认真抵抗，索性任凭小纪为所欲为了。事毕，两个人仿佛都用尽了一身气力，各自懒懒地躺在床上，彼此一动不动。赵婷婷不失时机地开了口：“张小纪，你这码事儿办得也太失策了，后果可挺严重啊！你咋还有这么一份闲心寻欢作乐呢？”
　　“我啥事儿办得失策了呀？”小纪一脸不解地问。
　　“还装什么糊涂啊！不是你把自个儿的叔叔弄死的吗？”
　　“你说啥呐，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别乱开玩笑好不好啊！”
　　“我不光知道是你害死了自个儿的叔叔，我还知道你的同谋者是谁，他在幕后操纵，由你出面动手，对不对呀？”
　　“越说你还越神了，那你就说一说看，我的同谋者是谁呀？”
　　“还能有谁？应该是吴行吧！”
　　“你咋知道的呀？”小纪一怔。
　　赵婷婷冷冷一笑：“我来问你，吴行是谁？我又是谁？这种事情他能瞒着我吗？”
　　“他——那他这是……”
　　“吴行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嘛，你杀了人，他再出面告发你，让你吃一场人命官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不就可以独吞那一笔千万巨款了嘛。”
　　“他想得倒美！让我吃人命官司也少不下他，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是他指使我那么干的，一旦到了生死关头，我就能放过他呀！就冲这个，他还不敢跟我玩什么花花心眼儿吧！”
　　“也对，要说这码事儿嘛，你俩算是一条绳拴了俩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他！”
　　小纪盯住赵婷婷，怯怯地说：“你……你该不会坏了我们两个的好事儿吧！”
　　“你看我会吗？”
　　赵婷婷并不做出正面回答，只是对小纪冷冷一笑而已。
　　小纪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离去。赵婷婷从早就安置好的录音机里取出一盘录音带，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纳入怀中。这可是一份难得的证据，堪称铁证如山。如今证据在手，一切都将不成问题。她暗自庆幸大功告成，当即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张家大院。
　　很可惜，赵婷婷在萧一楠处扑了个空。略一沉吟之后，她又掉头去了马四的养鹿场。这一次，她没有失望，萧一楠果然在马四这里。自张化死后，萧一楠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一大早就过来找马四了。
　　赵婷婷取出那一盘录音带，把事情的经过大略地叙述了一回。末了，她问：“这盘录音带应该算是一份很有价值的证据了，咱们可以向公安机关报案了吧！”
　　“不，还不能报案。”萧一楠想了想说。
　　“咋就不能报案呢？”马四不解地问。
　　“咱们应该等一等吴行，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哪！”
　　“我看等不得，只怕夜长梦多，这种事情咋能等下去呢？”
　　“还是再等一等，看看他吴行还能耍出什么鬼把戏来，一旦报了案，那不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嘛。”
　　“这话有道理，那就再等一等也好。”赵婷婷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还是萧老弟见解高，我还真没想到这一步上。”马四在一旁心悦诚服地笑了起来。
　　把赵婷婷送走之后，马四仿佛再也按捺不住，扑过来连连拍打着萧一楠的肩头，高腔大嗓地说：“小萧，还是你有眼力，真没看错人呐，赵婷婷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她还真有招数啊！”
　　萧一楠只是淡淡一笑而已：“你呀！先别忙着下结论，也许压轴的大戏还没正式开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