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动作,商战
小说
盐道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穆岩依然纹丝不动。
两人骤然发起攻击,一前一后同时刺向穆岩的左右肩膀。
这一刹那,穆岩也动了,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不可思议,向前一抢步,原本拖在地上的木枪迅捷地向前一撩,戳向张豫鹏的裆部。张豫鹏赶紧回枪去拨,穆岩已抢到他跟前,左掌贴着他颈部左侧一扳一绕一拧,张豫鹏的脑袋就被穆岩夹别在腋下,不由自主地俯身被带着转了半圈。穆岩制住张豫鹏的同时,左臂微微用力示意,口中喝道“咔咔”,张豫鹏不知道这是八卦掌的“走马活挟”,但他明白穆岩的意思:若下杀手,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拧断了。
与此同时,颜修敬的木枪也刺到了穆岩方才的位置,穆岩抢步上前时身形一转,他这一枪刺了个空,没等他继续下一个动作,赫然发觉穆岩右手执木枪纹风不动地抵在他的喉咙上,他一下子僵直身子,这时才发现张豫鹏已经被穆岩制住,颜敬修登时面如死灰。
电光石火!
“生死”立判!
难以想象!
众人愕然,他们啥都没看清,较量就结束了,人群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穆岩一笑,撤回木枪,松开张豫鹏。
张豫鹏和颜敬修宛如两只斗败的公鸡,垂首站在穆岩跟前。
“精彩!太精彩了!”何应钦抚掌走过来,他看着旁边的两位留日同学,“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两人默然不语,接着面向穆岩齐刷刷地“啪啪”立正,齐声道:“我们输了。”说完,两人同时一低头。毕竟是军人,特有的坦诚和直率已经融进骨子里,两人不以为恼,反倒心悦诚服地认输了。
穆岩本是江湖豪杰,更是豪爽,拱手一笑,道:“两位教官,今后还请多多提携呀。”
“不敢不敢。”两人连连摆手。
“那我……提个小小的请求?”
张豫鹏赶紧应道:“穆教官请讲。”
众人安静下来,何应钦和伍少山也看向穆岩,等着看他会提出什么请求,却不料穆岩上前附到张豫鹏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张豫鹏连连点头。
耳语完毕,张豫鹏有些激动,问道:“此话当真?”
穆岩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取长补短有何不可?”
“君子一……一言……”张豫鹏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驷马难追!”穆岩爽快地说。
何应钦纳闷了,终是没能按捺住好奇之心,“你俩说的啥呀?”
“这个嘛……”张豫鹏眼珠一转,和现任自己顶头上司的老同学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吧。”
何应钦欲言又止,摇摇头笑了笑,转脸去看穆岩,问道:“穆教官,你和伍主任练的都叫……?”
“形意八卦掌。”穆岩正色道。
“哦哦,形意八卦掌。”何应钦念叨一遍,“是内家拳吧?”
“是内家拳。”伍少山在一边说。
何应钦点点头,又道:“早些年我结识过两位内家拳师,在日本留学时也听武道馆的师父说起过,他们都说内家拳可以修练到‘神变’的境界,但是他们都没练到,也没有见过。”说着,他看了伍少山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穆岩,“这个‘神变’,是真的吗?”
伍少山也把目光投向穆岩,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穆岩反问道:“总教官认为呢?”
“我……?”何应钦轻轻一笑,“刚才你已经很快了,旁人根本看不清你的任何动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身手,可身法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呢?所谓‘神变’,该是前人吹嘘、后人以讹传讹吧?”
穆岩沉吟一下,侧目看向何应钦旁边,道:“总教官,你看到那些木棉花了吗?”
何应钦转脸顺着穆岩的目光看去,他旁边近两丈远低垂着几枝木棉,满枝的木棉花开得正艳……何应钦转回脸看着穆岩,有些不解地说:“看到了,怎么?”
穆岩伸出双手叉开十指在何应钦面前亮了一下掌心和掌背,空空如也。穆岩嘴角一翘,何应钦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他心下一惊,待回过神来,却见穆岩依然站在自己面前,慢慢把双手举到自己眼前,手中赫然是两枝鲜艳的木棉花!
何应钦彻底惊呆了。
“总教官。”穆岩沉声道,“你还不相信,但我做到了。”
这一次,众人连喝彩和鼓掌都忘了,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声。
人群散去,伍少山含笑问道:“师叔,刚才跟张教官说的啥呀?”
“猜不到吧?”穆岩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
“你俩……”伍少山故意停顿一下,随即眸子一亮,“是准备换艺吧?”
这下轮到穆岩诧异了,他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师侄,“你怎么猜到的?”
“哈哈哈哈……师叔也猜猜呀。”
穆岩不用猜,他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就明白伍少山是如何猜到的。何应钦是聪明人,肯定也想到了。
当时国共两党正处于合作期间,军校内两党虽在政治观点上存在纷争,共产党的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国民党的孙文主义学会也不断产生一些摩擦,但总体相处还算融洽。穆岩是伍少山引荐入军校任教官的,他不是共产党员,不参与其间纷争,其江湖豪侠性格又和军人的血性非常相似,所以他和张豫鹏等国民党教官的交往并没受到太大影响。
在穆岩的点拨之下,张豫鹏等人的劈刺术进步神速,与之前的技术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穆岩则从枪械原理和射击基础开始,勤学苦练,各种枪械的固定靶射击、移动靶射击、夜间射击和极端恶劣天气下射击等,都下了非同寻常的苦功,不到一年时间,他就成了堪与张豫鹏比肩的神枪手。
就在这一年里,广州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案,不仅影响了国共合作的时局,也让穆岩真正对人生的道路做出了初步抉择。
八月二十日上午,广州异常闷热。穆岩和往常一样去国术教官办公区,远远看到行政办公区人影绰动,几辆小汽车冲出军校大门绝尘而去。穆岩并未在意,进办公室刚倒了杯水坐下,国术教官韩泰快步走进来:“出事了,出事了。”众人转脸去看,他环视一周,低沉紧张地说:“廖委员被杀了!”
廖委员?廖仲恺!
众人哗然。孙中山三月份病逝,作为孙中山的得力助手和忠诚战友,廖仲恺在国民党内地位显赫,担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中央常务执行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国民政府委员兼财政部长和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等一系列重要职务,同时兼任黄埔军校党代表、所有党军和各军官学校、讲武堂党代表,可以说党、政、财、军大权在握,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的风云人物竟然被杀了???
没有更多的消息,只有各种猜测,黄埔军校上空顿时笼罩起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接下来的几天里,军校师生照常上课,但人人似乎都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军校师生在精神上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定的刺激。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伍少山突然到国术教官办公区找穆岩,约他出去走走。众教官都知道穆岩和伍少山的门内师承关系,打了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两人步行出了军校大门,不一会儿就到了海边。
乌云低垂,浊浪滔天,海风里带着湿湿的咸腥气,海湾中的渔船、商船正在入港靠岸,海上风暴在这个时节是很常见的事情。
“要变天了。”伍少山淡淡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穆岩听。
穆岩非常爽快,直接开口就道:“伍主任,有事就说吧。”
“师叔,我跟您说过了,没有外人的时候,您还是叫我少山吧。”这话轻松,但伍少山的语调并不轻松。
穆岩焉能不觉?他也不客气,“好,少山,说吧。”
“那好,师叔,我就不跟您客气了。”伍少山说话干脆利索,“这还得从廖党代表说起。”
孙中山去世后,廖仲恺因按照其遗嘱执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和各项革命措施,成为中外反革命势力的极大障碍,他们称廖仲恺为“共产党工具”。五月份,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广州和香港大造舆论,散布革命政府“赤化”、“共产”的谣言;廖仲恺则同时发表文章《革命派与反革命派》,对国民党老右派做了辛辣的批判。
进入八月,广州满城风雨,流传着国民党右派要杀害廖仲恺的消息。
八月十八日,廖仲恺参加国民政府会议时,旁边的汪精卫写给他一张纸条,提醒他有人将对他不利,廖仲恺只是耸肩笑笑,道:“为党为国而牺牲是革命家的夙愿,无所顾忌!”第二天,有人将确切消息报告给他,他慨然道:“际此党国多事之秋,个人生死早置之度外。”当天他照常去工会演讲,到黄埔军校处理工作,直到深夜才回家。
二十日一早,廖仲恺约了建国潮梅军军长罗翼群到家中商谈军饷问题。公事谈完,廖仲恺匆匆吃了几口稀饭,同夫人何香凝一起乘车前往中央党部所在的惠州会馆,参加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第一〇六次会议。半路上遇到国民党监察委员陈秋霖拦车,陈说正有事找廖仲恺商议,廖便邀请他先上车一起去中央党部。
汽车到达惠州会馆门口,廖仲恺、 陈秋霖和何香凝依次下车。这时,中央党部妇女部女干部刘家桐叫住何香凝谈话,廖仲恺和陈秋霖先行上楼进门。
“啪!啪啪啪……”
一阵枪响!
廖仲恺、陈秋霖刚登至门前第三级台阶,骑楼底下窜出两人对着他俩举枪猛烈射击。紧接着大门栅栏后也有人射击,一时枪声如爆竹。廖仲恺仰面摔倒,血流一地,陈秋霖踉踉跄跄向前挣扎几步,也倒下了。
卫兵紧急还击,一个凶手被击中仆地,余者逃散。何香凝、刘家桐和卫兵赶紧把廖仲恺与陈秋霖架上汽车,送往广州大学公立医院抢救,但为时已晚,廖仲恺半路上停止了呼吸,陈秋霖两天后不治身亡。
廖仲恺遇难,广州陷入一片惊恐慌乱之中。国民政府案发当日成立“廖案检查委员会”,负责追查暗杀幕后主使,并组成审判委员会和特别法庭,伍少山位列成员之一。不久,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国民政府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紧急召开联席会议,汪精卫、蒋介石和许崇智三人被授予政治、军事和警察全权,组成特别委员会负责处理此案以及应付时局。
负伤被捕的凶手陈顺生命垂危,廖案检查委员会一边抢救一边审问,陈顺昏迷中喊出了国民党右派朱卓文的绰号。经检验,凶手所用枪支的持有人为朱卓文的未婚女婿郭敏卿,由此推断行刺主谋有朱卓文。随着调查的深入,同谋者胡毅生、魏邦平、梁鸿楷、赵公璧等人也一一浮出水面,随即又牵扯到国民党元老、国民政府外交部长胡汉民和粤军总司令许崇智等人。
廖案特别委员会正要缉拿朱卓文、胡毅生,谁知二人闻风逃遁香港;涉嫌同谋的右派人物林直勉、梁鸿楷被伍少山率黄埔军校师生抓捕归案。
案情讲完,伍少山轻叹一口气,把目光投向海天深处,浓眉紧锁,不再说话。
连日来,穆岩闻听的廖案多属传闻,经伍少山一说便逐渐明晰起来。他无法揣测伍少山为何要对他说这个案子,难道是想让他出手缉拿朱卓文和胡毅生?想到这里,穆岩便直接问伍少山:“少山,需要我去趟香港?”
“师叔误会了。”伍少山回过头来,他眼看着穆岩,一脸凝重,“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单是国民党内部的纷争就能如此血腥,万一有一天国共两党决裂,岂不是更要血腥千倍万倍?”
穆岩若有所思,轻轻点点头。
“更何况……”伍少山停顿下来,像是在犹豫不决。
穆岩转脸静静地看向伍少山,等着他说下去。
“更何况,陈顺交代说,下一步还要暗杀共产党。”
穆岩吃了一惊。但既然伍少山约他出来,他也不再开口问,而是让伍少山一直说下去。
“无论国民党内部派别如何发展,无论国共合作坚持到几时,我们不能就这样面对鲜血无动于衷,不能等到屠刀和子弹吞噬我们的时候才想起保护自己,我们应该建立自己的武装保卫力量。”
“少山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穆岩摸摸刚刮了没两天的络腮胡。
“师叔,你愿意加入到共产党的武装保卫力量当中吗?”
穆岩笑了,说:“少山,我虽然不过是一个江湖莽夫,但还是识大体晓大义的,我说不好什么是民主共和,但你说的‘消除内乱,打倒军阀,建立国内和平’和‘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我还是记得的;不说咱们还有同门之谊了,就冲你说的这两句话,我也愿意帮你。”
“不是帮我,师叔。”伍少山脸上带着坚毅,“是保卫咱们自己的同志,减少甚至避免牺牲;是保卫我们的政党,她就像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的壮大离不开风雨的历炼,她的成长也离不开大家的呵护。”
“好的。”
“师叔,刚才您说的是‘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统一中国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这是我们共产党的民族革命纲领。”伍少山诚恳地看着穆岩,“师叔,等条件成熟,我介绍您加入党组织吧。”
“这个……”穆岩想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血案,这秘密在形意八卦门当中只有师父张占魁一个人知晓,他当即说道,“以后再说吧。”
伍少山并没有捕捉到穆岩的眼中那一闪即过的精芒,他接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真豪杰必当为家、为国、为民族而革命……”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让穆岩感觉身上的血在微微发热。这种豪情,他从穆师身上感受过,从程廷华等武林先贤的故事里感受过;今天,他眼前这位年轻的师侄身上竟然也散发着这种豪情,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也不禁让他有些心动了。
接下来,两人大致梳理了一下武装保卫力量的发展脉络。伍少山表示,将安排同在黄埔军校的共产党员陈赓尽快掌握一些武装保卫力量。因为穆岩和伍少山的同门之谊为黄埔军校多数人所知,所以伍少山嘱咐穆岩不要介入党派团体纷争,用低调避世的态度做好本职教学工作即可;倘若有任何与军校课程不符的任务,都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伍少山还特意强调,穆岩所做的所有武装保卫工作都必须暗中进行,无论有什么任务,他都会亲自和穆岩交接,除他之外,任何人的任何指令都不要理会。穆岩一一记在心里。
海风挟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穆岩和伍少山毫不在意,面朝大海坐在高高的礁石上,在风吹雨打中谈笑风生……
两人骤然发起攻击,一前一后同时刺向穆岩的左右肩膀。
这一刹那,穆岩也动了,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不可思议,向前一抢步,原本拖在地上的木枪迅捷地向前一撩,戳向张豫鹏的裆部。张豫鹏赶紧回枪去拨,穆岩已抢到他跟前,左掌贴着他颈部左侧一扳一绕一拧,张豫鹏的脑袋就被穆岩夹别在腋下,不由自主地俯身被带着转了半圈。穆岩制住张豫鹏的同时,左臂微微用力示意,口中喝道“咔咔”,张豫鹏不知道这是八卦掌的“走马活挟”,但他明白穆岩的意思:若下杀手,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拧断了。
与此同时,颜修敬的木枪也刺到了穆岩方才的位置,穆岩抢步上前时身形一转,他这一枪刺了个空,没等他继续下一个动作,赫然发觉穆岩右手执木枪纹风不动地抵在他的喉咙上,他一下子僵直身子,这时才发现张豫鹏已经被穆岩制住,颜敬修登时面如死灰。
电光石火!
“生死”立判!
难以想象!
众人愕然,他们啥都没看清,较量就结束了,人群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穆岩一笑,撤回木枪,松开张豫鹏。
张豫鹏和颜敬修宛如两只斗败的公鸡,垂首站在穆岩跟前。
“精彩!太精彩了!”何应钦抚掌走过来,他看着旁边的两位留日同学,“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两人默然不语,接着面向穆岩齐刷刷地“啪啪”立正,齐声道:“我们输了。”说完,两人同时一低头。毕竟是军人,特有的坦诚和直率已经融进骨子里,两人不以为恼,反倒心悦诚服地认输了。
穆岩本是江湖豪杰,更是豪爽,拱手一笑,道:“两位教官,今后还请多多提携呀。”
“不敢不敢。”两人连连摆手。
“那我……提个小小的请求?”
张豫鹏赶紧应道:“穆教官请讲。”
众人安静下来,何应钦和伍少山也看向穆岩,等着看他会提出什么请求,却不料穆岩上前附到张豫鹏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张豫鹏连连点头。
耳语完毕,张豫鹏有些激动,问道:“此话当真?”
穆岩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取长补短有何不可?”
“君子一……一言……”张豫鹏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驷马难追!”穆岩爽快地说。
何应钦纳闷了,终是没能按捺住好奇之心,“你俩说的啥呀?”
“这个嘛……”张豫鹏眼珠一转,和现任自己顶头上司的老同学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吧。”
何应钦欲言又止,摇摇头笑了笑,转脸去看穆岩,问道:“穆教官,你和伍主任练的都叫……?”
“形意八卦掌。”穆岩正色道。
“哦哦,形意八卦掌。”何应钦念叨一遍,“是内家拳吧?”
“是内家拳。”伍少山在一边说。
何应钦点点头,又道:“早些年我结识过两位内家拳师,在日本留学时也听武道馆的师父说起过,他们都说内家拳可以修练到‘神变’的境界,但是他们都没练到,也没有见过。”说着,他看了伍少山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穆岩,“这个‘神变’,是真的吗?”
伍少山也把目光投向穆岩,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穆岩反问道:“总教官认为呢?”
“我……?”何应钦轻轻一笑,“刚才你已经很快了,旁人根本看不清你的任何动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身手,可身法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呢?所谓‘神变’,该是前人吹嘘、后人以讹传讹吧?”
穆岩沉吟一下,侧目看向何应钦旁边,道:“总教官,你看到那些木棉花了吗?”
何应钦转脸顺着穆岩的目光看去,他旁边近两丈远低垂着几枝木棉,满枝的木棉花开得正艳……何应钦转回脸看着穆岩,有些不解地说:“看到了,怎么?”
穆岩伸出双手叉开十指在何应钦面前亮了一下掌心和掌背,空空如也。穆岩嘴角一翘,何应钦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他心下一惊,待回过神来,却见穆岩依然站在自己面前,慢慢把双手举到自己眼前,手中赫然是两枝鲜艳的木棉花!
何应钦彻底惊呆了。
“总教官。”穆岩沉声道,“你还不相信,但我做到了。”
这一次,众人连喝彩和鼓掌都忘了,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声。
人群散去,伍少山含笑问道:“师叔,刚才跟张教官说的啥呀?”
“猜不到吧?”穆岩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
“你俩……”伍少山故意停顿一下,随即眸子一亮,“是准备换艺吧?”
这下轮到穆岩诧异了,他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师侄,“你怎么猜到的?”
“哈哈哈哈……师叔也猜猜呀。”
穆岩不用猜,他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就明白伍少山是如何猜到的。何应钦是聪明人,肯定也想到了。
当时国共两党正处于合作期间,军校内两党虽在政治观点上存在纷争,共产党的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国民党的孙文主义学会也不断产生一些摩擦,但总体相处还算融洽。穆岩是伍少山引荐入军校任教官的,他不是共产党员,不参与其间纷争,其江湖豪侠性格又和军人的血性非常相似,所以他和张豫鹏等国民党教官的交往并没受到太大影响。
在穆岩的点拨之下,张豫鹏等人的劈刺术进步神速,与之前的技术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穆岩则从枪械原理和射击基础开始,勤学苦练,各种枪械的固定靶射击、移动靶射击、夜间射击和极端恶劣天气下射击等,都下了非同寻常的苦功,不到一年时间,他就成了堪与张豫鹏比肩的神枪手。
就在这一年里,广州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案,不仅影响了国共合作的时局,也让穆岩真正对人生的道路做出了初步抉择。
八月二十日上午,广州异常闷热。穆岩和往常一样去国术教官办公区,远远看到行政办公区人影绰动,几辆小汽车冲出军校大门绝尘而去。穆岩并未在意,进办公室刚倒了杯水坐下,国术教官韩泰快步走进来:“出事了,出事了。”众人转脸去看,他环视一周,低沉紧张地说:“廖委员被杀了!”
廖委员?廖仲恺!
众人哗然。孙中山三月份病逝,作为孙中山的得力助手和忠诚战友,廖仲恺在国民党内地位显赫,担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中央常务执行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国民政府委员兼财政部长和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等一系列重要职务,同时兼任黄埔军校党代表、所有党军和各军官学校、讲武堂党代表,可以说党、政、财、军大权在握,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的风云人物竟然被杀了???
没有更多的消息,只有各种猜测,黄埔军校上空顿时笼罩起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接下来的几天里,军校师生照常上课,但人人似乎都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军校师生在精神上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定的刺激。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伍少山突然到国术教官办公区找穆岩,约他出去走走。众教官都知道穆岩和伍少山的门内师承关系,打了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两人步行出了军校大门,不一会儿就到了海边。
乌云低垂,浊浪滔天,海风里带着湿湿的咸腥气,海湾中的渔船、商船正在入港靠岸,海上风暴在这个时节是很常见的事情。
“要变天了。”伍少山淡淡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穆岩听。
穆岩非常爽快,直接开口就道:“伍主任,有事就说吧。”
“师叔,我跟您说过了,没有外人的时候,您还是叫我少山吧。”这话轻松,但伍少山的语调并不轻松。
穆岩焉能不觉?他也不客气,“好,少山,说吧。”
“那好,师叔,我就不跟您客气了。”伍少山说话干脆利索,“这还得从廖党代表说起。”
孙中山去世后,廖仲恺因按照其遗嘱执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和各项革命措施,成为中外反革命势力的极大障碍,他们称廖仲恺为“共产党工具”。五月份,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广州和香港大造舆论,散布革命政府“赤化”、“共产”的谣言;廖仲恺则同时发表文章《革命派与反革命派》,对国民党老右派做了辛辣的批判。
进入八月,广州满城风雨,流传着国民党右派要杀害廖仲恺的消息。
八月十八日,廖仲恺参加国民政府会议时,旁边的汪精卫写给他一张纸条,提醒他有人将对他不利,廖仲恺只是耸肩笑笑,道:“为党为国而牺牲是革命家的夙愿,无所顾忌!”第二天,有人将确切消息报告给他,他慨然道:“际此党国多事之秋,个人生死早置之度外。”当天他照常去工会演讲,到黄埔军校处理工作,直到深夜才回家。
二十日一早,廖仲恺约了建国潮梅军军长罗翼群到家中商谈军饷问题。公事谈完,廖仲恺匆匆吃了几口稀饭,同夫人何香凝一起乘车前往中央党部所在的惠州会馆,参加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的第一〇六次会议。半路上遇到国民党监察委员陈秋霖拦车,陈说正有事找廖仲恺商议,廖便邀请他先上车一起去中央党部。
汽车到达惠州会馆门口,廖仲恺、 陈秋霖和何香凝依次下车。这时,中央党部妇女部女干部刘家桐叫住何香凝谈话,廖仲恺和陈秋霖先行上楼进门。
“啪!啪啪啪……”
一阵枪响!
廖仲恺、陈秋霖刚登至门前第三级台阶,骑楼底下窜出两人对着他俩举枪猛烈射击。紧接着大门栅栏后也有人射击,一时枪声如爆竹。廖仲恺仰面摔倒,血流一地,陈秋霖踉踉跄跄向前挣扎几步,也倒下了。
卫兵紧急还击,一个凶手被击中仆地,余者逃散。何香凝、刘家桐和卫兵赶紧把廖仲恺与陈秋霖架上汽车,送往广州大学公立医院抢救,但为时已晚,廖仲恺半路上停止了呼吸,陈秋霖两天后不治身亡。
廖仲恺遇难,广州陷入一片惊恐慌乱之中。国民政府案发当日成立“廖案检查委员会”,负责追查暗杀幕后主使,并组成审判委员会和特别法庭,伍少山位列成员之一。不久,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国民政府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紧急召开联席会议,汪精卫、蒋介石和许崇智三人被授予政治、军事和警察全权,组成特别委员会负责处理此案以及应付时局。
负伤被捕的凶手陈顺生命垂危,廖案检查委员会一边抢救一边审问,陈顺昏迷中喊出了国民党右派朱卓文的绰号。经检验,凶手所用枪支的持有人为朱卓文的未婚女婿郭敏卿,由此推断行刺主谋有朱卓文。随着调查的深入,同谋者胡毅生、魏邦平、梁鸿楷、赵公璧等人也一一浮出水面,随即又牵扯到国民党元老、国民政府外交部长胡汉民和粤军总司令许崇智等人。
廖案特别委员会正要缉拿朱卓文、胡毅生,谁知二人闻风逃遁香港;涉嫌同谋的右派人物林直勉、梁鸿楷被伍少山率黄埔军校师生抓捕归案。
案情讲完,伍少山轻叹一口气,把目光投向海天深处,浓眉紧锁,不再说话。
连日来,穆岩闻听的廖案多属传闻,经伍少山一说便逐渐明晰起来。他无法揣测伍少山为何要对他说这个案子,难道是想让他出手缉拿朱卓文和胡毅生?想到这里,穆岩便直接问伍少山:“少山,需要我去趟香港?”
“师叔误会了。”伍少山回过头来,他眼看着穆岩,一脸凝重,“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单是国民党内部的纷争就能如此血腥,万一有一天国共两党决裂,岂不是更要血腥千倍万倍?”
穆岩若有所思,轻轻点点头。
“更何况……”伍少山停顿下来,像是在犹豫不决。
穆岩转脸静静地看向伍少山,等着他说下去。
“更何况,陈顺交代说,下一步还要暗杀共产党。”
穆岩吃了一惊。但既然伍少山约他出来,他也不再开口问,而是让伍少山一直说下去。
“无论国民党内部派别如何发展,无论国共合作坚持到几时,我们不能就这样面对鲜血无动于衷,不能等到屠刀和子弹吞噬我们的时候才想起保护自己,我们应该建立自己的武装保卫力量。”
“少山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穆岩摸摸刚刮了没两天的络腮胡。
“师叔,你愿意加入到共产党的武装保卫力量当中吗?”
穆岩笑了,说:“少山,我虽然不过是一个江湖莽夫,但还是识大体晓大义的,我说不好什么是民主共和,但你说的‘消除内乱,打倒军阀,建立国内和平’和‘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我还是记得的;不说咱们还有同门之谊了,就冲你说的这两句话,我也愿意帮你。”
“不是帮我,师叔。”伍少山脸上带着坚毅,“是保卫咱们自己的同志,减少甚至避免牺牲;是保卫我们的政党,她就像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的壮大离不开风雨的历炼,她的成长也离不开大家的呵护。”
“好的。”
“师叔,刚才您说的是‘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统一中国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这是我们共产党的民族革命纲领。”伍少山诚恳地看着穆岩,“师叔,等条件成熟,我介绍您加入党组织吧。”
“这个……”穆岩想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血案,这秘密在形意八卦门当中只有师父张占魁一个人知晓,他当即说道,“以后再说吧。”
伍少山并没有捕捉到穆岩的眼中那一闪即过的精芒,他接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真豪杰必当为家、为国、为民族而革命……”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让穆岩感觉身上的血在微微发热。这种豪情,他从穆师身上感受过,从程廷华等武林先贤的故事里感受过;今天,他眼前这位年轻的师侄身上竟然也散发着这种豪情,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也不禁让他有些心动了。
接下来,两人大致梳理了一下武装保卫力量的发展脉络。伍少山表示,将安排同在黄埔军校的共产党员陈赓尽快掌握一些武装保卫力量。因为穆岩和伍少山的同门之谊为黄埔军校多数人所知,所以伍少山嘱咐穆岩不要介入党派团体纷争,用低调避世的态度做好本职教学工作即可;倘若有任何与军校课程不符的任务,都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伍少山还特意强调,穆岩所做的所有武装保卫工作都必须暗中进行,无论有什么任务,他都会亲自和穆岩交接,除他之外,任何人的任何指令都不要理会。穆岩一一记在心里。
海风挟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穆岩和伍少山毫不在意,面朝大海坐在高高的礁石上,在风吹雨打中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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