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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25/2/21
14章 家庭,军事,历史 小说
《史家绝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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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全部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洪湖生害怕了,只得站起来。排长从地上捡起一支枪,扔给他,要他和其他的士兵一起往前冲去。他端起枪,学着别人的样子扣动扳机,却怎么也扣不动,他有些着急了,越是着急越扣不响枪。正在这时,又一颗炸弹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一个士兵向他倒来,他本来就站不稳,再加上毫无防备,便随那个士兵一起倒下了。那个人在他上面,死死地压着他,他想将他推开,但推不动,那人太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流到他的脸上,黏黏的,并且有股腥味,他一摸便知那是血。他知道压在他身上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凭自己的力量要推开这么一个沉重的死人是难的。于是他放弃了努力,转而一想让个死人压着不是更安全吗?他就趁势躲在这具尸体之下。
枪炮声在继续激烈地响着,绝望的哀叫声、呻吟声混杂着枪炮声弥漫了整个山野。洪湖生再次体验到了世界末日降临的绝望,他不再想什么了,只是本能地躺在那具尸体下面颤抖着。过了一段时间,枪炮声似乎弱了些,但紧接着是一阵嘹亮的号声,响彻了整个山林,喊杀声同时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般的、排山倒海似的挤压过来,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心惊肉跳、失魂落魄。所有的人都放弃了抵抗,纷纷举手投降。战斗就这样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洪湖生被人发现了,于是他也和那些士兵们一起成了红军的俘虏。洪湖生这才发现,面前的这支穿着灰色军装的就是他们称的红军。可看上去一点不像所传说的那样是一支威猛之师,他们每个人都显得非常瘦弱,军衣也破旧不堪,有的甚至是穿着便装和草鞋。但他们的消瘦而又枯黄的脸上却显示出刚毅和勇敢,洪湖生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他觉得这些人也许不会将自己杀掉,他跟着被俘的人群走着,内心却充满着企盼。
六
洪湖生万万没想到,这次遭遇竟成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在他被俘的第二天,他和一部分被俘的人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大晒场上,晒场的周围站满了端着枪的红军战士,外围还有许多老百姓在围观。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一个高高的土墩上,向这些被俘虏的人讲话。开始洪湖生没有注意他说什么,也听不太懂他说的意思。后来,他慢慢地懂了,也听进去了。
那个军官说:“……你们知道你们是在为谁打仗吗?为谁卖命吗?你们的枪口又是对着谁的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为国民党反动派卖命,你们打的红军是穷人的队伍。红军是干什么的?是要解放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的。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是穷苦农民出身,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受压迫、受剥削,那些地主、那些土豪劣绅天天在压迫你们的家人,让你们的家人种田没饭吃,纺布没衣穿,你们的父母一年到头忙到黑,结果全给地主交了租子。我们红军就是要铲除这样黑暗的世界,推翻这不公平的社会,让天下的劳苦大众不再受压迫。我们要带领劳苦大众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土豪劣绅,让你们的父母兄弟都过上好日子,人人都有田地种,人人能吃饱穿暖。而你们所效力的那支部队,就是要保护那些恶霸地主,让他们永远站在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的头上,让你们的家人永远过不上好日子。我们共产党是为了劳动人民,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社会,那时候人人平等,自由,没有什么老爷和太太。你们应该觉醒,不要再为国民党反动派卖命了,加入到我们队伍中来,这是你们自己的军队,是为你们自己而战斗,是为天下所有和你们一样受苦的人战斗,是为共产主义而战斗。这样的战斗才是光荣而又神圣的。我们欢迎那些穷苦出身的阶级兄弟们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和我们一起进行革命,去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个军官讲完了,土墩上又出现了一个穿着破衣服的老人。那位老人用凄凉而又愤怒的声音诉说着自己受地主压迫的苦难,讲到伤心的时候,老泪纵横,让在场的人都心酸不已。老人讲完,便高呼起来:“打倒恶霸地主!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旁边的那些老百姓和红军战士也随着那位老人一起高呼着。那位军官接着喊:“劳苦大众万岁!人民万岁!”那些围观的人也跟着一起高喊着,喊声高昂而雄浑。
接着走上一位红军战士,他卷起了袖子,让人们看他手臂上的伤痕,他说这是地主打的,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地主一样恶,他的控诉中充满了愤怒。控诉完了,他也开始高呼着:“砸烂万恶的旧世界,为天下的穷人报仇!”晒场上又是一片高呼。
洪湖生本来就被那个军官的讲话激动起来了,那位老人和红军战士的控诉更使他热血沸腾。这样的气氛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一股洪流,看到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这个力量爆发出来是那样的惊人,他再次切身体验到了这股力量。开始他是那样的惧怕,害怕被这种力量吞没,现在,他觉得这力量已经在注入自己的体内,他感到自己也能成为这力量的一部分。他听着那些人的诉苦,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觉得这就是自己的遭遇,那个老人不正像洪老爹吗?那个年轻的战士和自己又是那么地相似。他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部队,专门收留像自己一样没有希望的人,专门为自己而去报仇。在他离开洪老爹的一刹那,他便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找史家人复仇,为自己的母亲,为洪老爹,也为自己。但他不知道怎样复仇,复仇对他来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他尽一切可能活下来,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到史镇。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他只要加入这个队伍,便有复仇的机会。当晒场上的高呼声一停下来,他便不由自主地、异常兴奋地站了起来:“我要参加红军。”他的声音带有孩子般的尖叫,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晒场上的人:被俘的军人、周围的红军和那些老百姓,都将目光注视着他,他们都被这个还是个孩子模样的人惊住了。特别是那些被俘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两次死里逃生、而且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娃娃兵,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个军官微笑着,带头鼓起掌来,周围的红军和老百姓也随着鼓起掌来。那位军官走向洪湖生,伸出了自己巨大的手握住洪湖生还很稚嫩的手说:“欢迎你加入红军。”洪湖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脸涨得通红。洪湖生被另外一个红军战士带走了,从此他便开始了一个真正的军人生涯了。
就这样他参加了红军。红军派人对他进行了了解和审查,他向那个询问他的人诉说了自己的一切。这时红军才知道原来抓了一个假国民党士兵,后来他便和那些和他一起被俘的,也愿意留下来参加红军的士兵接受了红军组织的政治学习。通过政治学习洪湖生懂得了许多东西,也在他面前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从此知道了,天下有无数和他一样穷苦人,这个世界上的人分成了几个不同的阶级,有什么资产阶级、地主阶级等剥削阶级,还有那些穷人的阶级,有无产阶级、农民阶级等,那些剥削阶级都是坏蛋、恶霸、是吃人血的魔鬼,而天下的穷人都是善良的,被人欺侮和践踏的人。千百年来都是穷人受苦,穷人种田织布给那些坏蛋们吃穿,穷人们自己则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共产党就是帮助穷人翻身的,要带领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翻身闹革命,将那些像史家一样的地主恶霸全部打倒,让所有的人都过上好日子。洪湖生从内心感谢共产党,感谢红军,他发誓一定要跟着共产党,做一个优秀的红军战士,去战斗、去复仇、去奋勇杀敌。政治学习持续了半个来月,他参加了新兵连,进行了简单的训练。通过训练,他学会了开枪射击,学会了搏击拼杀,学会了投掷手榴弹。他本来就是在山野中长大的,从小就摸爬滚打,对这些训练他有一种本能的天赋,因此他学得非常快,超出他的年龄和身躯。他也因此得到了连指导员的表扬。
连指导员叫钟明,有一天将他叫到身边问:“你为什么叫洪湖生?”
洪湖生说回答说:“听我爹说,史家的老太爷说我是娘从湖上到史镇的,就叫我湖生。”
钟指导员说:“那是地主给你起的名字,他想叫你糊涂一辈子,这个名字不好,我看你就叫洪新生吧,从现在开始,你就开始了新的生活,党给了你新的生命。”
洪湖生高兴得跳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名字太好了,他从此有了一个响亮而又富有意义的名字。他高兴地叫了起来:“洪新生!这个名字好!我叫洪新生!我是洪新生了,钟指导员给我起的名字,党给我的新名字。”他边喊边跑,他想将这个名字告诉所有的人,让所有的人都忘了那个给他带来屈辱的名字。
但一切都没他想得那么顺利。失败了的国民党军队,调来了更多的部队,对整个山林进行围剿。这个山区对洪新生来说是足够大了,但对红军来说还是小了些,他们没有更大的回旋余地,而且国民党的军队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贸然孤军深入到山区,而是步步为营,层层设堡地向前推进着。红军机动灵活的战术发挥不出来了。再加上来了一个新的领导,要和敌人正面对抗,结果这个山区的红军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做出转移的决策,放弃了这块创建几年的根据地。于是他们从江右省东北部转移到了南部的罗霄山脉,和那里的红军汇合了。这里有更多的红军,也有更大的山,战斗也自然更激烈了。红军虽然遭受了挫折,但洪新生却成长得特别的快,每一次战斗都是一次洗礼,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红军战士。他每次参加战斗,都充满着激昂的斗志,他毫不留情地消灭每一个他能够消灭的敌人,他把自己遇见的每一个白匪都当作是史家的人,当他看到敌人在他的射击下倒下时,他的内心涌现出一种特殊的快感,战斗、冲杀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可这一次,当他遇见真正的史家人时,而且正是史家人引起为傲的史成杰时,他却瞬间放弃了,犯下了他一生都无法原谅的重大错误。
七
一个多星期来,洪新生都在那间破旧而又空荡的房间内进行着回忆和反思,想想自己参加红军前的孤独、凌辱和苦难,又想自己参加红军后的战斗和成长,他越来越感到自己是不可原谅的。是红军、党拯救了自己,是党给自己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和道路,可在关键的时刻自己竟然违背了红军的纪律。这是一个懦夫的行为,是背叛革命背叛党的行为,他开始痛恨自己了。他觉得组织上的批评和处分怎么都不过分,他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和处分,但他希望组织能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他要重新到战场上去,他不会再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要将全部的阶级仇与恨,都倾注到那支枪射出的子弹上,去为穷苦大众而战,为革命而战,他愿意为党献出自己的生命。现在,他有许多的话要对指导员说,对组织忏悔,检讨,请求组织对自己进行处分。同时他要向党表决心,自己会坚定革命的立场,用实际行动来改正自己的错误。
然而,几天来他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真诚忏悔和检讨,一来他不会写字,二来他无法让人给他传话。这时他才发现,看守他的战士从来不和他说一句话,前些天他在埋头回忆和反省,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他对那战士说自己要见钟指导员,可那战士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钟指导员了。他有些害怕了,是钟指导员不肯原谅自己了,还是组织上没有讨论好对自己的处分呢?他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急切地想见到钟指导员,因此他扒在窗子前不停地呼喊着,要那看守他的战士一定将自己的话告诉钟指导员,自己一定要见到钟指导员,自己有许多话要对钟指导员说。
在他叫喊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那战士才走了过来,瞪了他一眼,同时严厉地而又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叫喊什么?钟指导员已经被你牵连了,他自己都被停职检查了,已经不可能来见你了。你这么叫喊想让全连的人都听见啊,你害得钟指导员还不够吗?你的问题很严重,组织上正在调查,调查结果没出来,任何人都不会见你的。”说完,那战士马上离开了窗户,严肃地在门前站立着。
那战士说的声音不大,洪新生却觉得是晴天霹雳。他顿时呆了。钟指导员停职检查?这怎么可能呢?他一直在批评我,教育我,是他让我懂得了做一个红军的战士光荣,是他让我知道了革命的意义和目的,他是一位多么好的指导员啊,他给予了我新的生命啊。可是他怎么会停职检查呢?他不是代表党的吗?错误是我洪新生犯的,不应该连累指导员呀。怎样做才能让组织上不处理钟指导员呢?主动去找组织承认错误?可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一个犯错误的小战士是没有权利去找组织的。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了,他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同时暗暗地祈求钟指导员早点恢复工作,重新给自己讲述革命的真理。
洪新生不可能理解党内斗争的严重性。他认为革命只是向敌人进攻,可已经有人要向革命队伍内部开枪了。团部的那位布尔什维克正在纯洁革命队伍,他在执行新的中央领导的指示,中央认为革命队伍中存在大量的假革命分子,有意志薄弱者,有机会主义者,有逃跑主义者,有假马克思主义者,甚至还有混进党内和革命队伍中特务分子和坏分子。他认为洪新生的问题远不像钟明所说的那么简单。洪新生可能是潜入革命队伍中的坏分子,他身上流着地主阶级的血,同情地主阶级,最后可能成为革命队伍中的破坏分子。是的,他已经在破坏革命,故意放跑进攻革命根据地的敌军将领。这位布尔什维克同样认为钟明不是一位坚定的革命者,是一个右倾机会主义者,这样的人是不适合担任指导员的工作,对洪新生的入伍审核以及平时的教育,钟明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停职检查。洪新生也由原来的关禁闭改为了软禁。对这一切,洪新生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理解,但他在那个狭小的房间内依然感觉到了整个山区革命根据地紧张气氛。他听不到平时激昂的战斗口号,以及那充满朝气的气息。低落和紧张的情绪笼罩着整个根据地。
他的情绪也跌落到了最低点,特别是在上面来了两位干部和他谈了一次话之后,他更加害怕了,这种害怕发自他灵魂的深处。那两位干部非常严肃,而且目光中充满怀疑和不信任感,两人问话的语气已经不把他当作一名同志了,这正是他害怕的原因。
那两个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答:洪新生。又问:你的真实姓氏?洪。你的父亲叫什么?洪老头。我们问的是你的亲生父亲。洪新生茫然了,怎么问自己这个问题,自己不是已经向组织说了吗?他痛苦而又难堪地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如实交代!问话变得更加严厉而又凶狠了。他最不愿提的人就是那个给自己带来生命和耻辱的人,他觉得自己被人脱光了似的站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史世清。他机械而又木然地说出这三个字,满脸涨得通红。那史成杰是史世清的什么人?儿子。那你是史成杰的弟弟了?他再次沉默了。是不是?追问声像刀子一样铰着他的心。是,但也不是,我从来没有……。现在不要你做解释,你只要说明这是不是事实。该你说清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说的。他想解释,却被打断了。那一刻他几乎绝望了,他觉得委屈,他内心的痛楚无处诉说。他明显感觉到组织对自己失去了信任,那以后可能就不能参加红军了,就不能跟着党去闹革命,那自己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从那天起,洪新生就变得呆板了,他躺在软禁屋内,不吃不喝不睡,像一尊雕像放在地上,没有生命的气息。
这时,根据地已经非常困难了,革命队伍中开始了内部斗争,从苏联来的年轻的领袖们,带来了莫斯科的指示,红军不能躲在深山之中当流寇,当山大王。应该去进攻大城市,那里有更加先进的无产阶级,要像苏联当年的十月革命那样,在城市掀起革命的高潮,将反动政府彻底消灭掉了。然而进攻很不顺利,遭受了挫折。现在蒋介石组织了更大规模的围剿,他请来了德国军事专家,对根据地进行层层包围。包围圈在一步步地缩小,根据地也在慢慢地被蚕食。红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因此没有人去理会洪新生的存在了。正是红军面临的灾难拯救了洪新生,不然他很可能被当作反革命分子被处决。红军已经无法在罗霄山区存在下去了,现在只有突围出去,冲破国民党的包围圈,寻找新的出路。
在突围前,钟明恢复了职务,他被安排留下来,继续开展地下游击斗争。同时他也向上级组织请求,给洪新生记过处分,但仍然让他参加红军,随大部队转移。他的请求得到了批准,中央已经认识到了内部斗争的危害性,对一些受到审查的同志都暂时解禁了。钟明来到软禁室,叫人把洪新生放出来,看到奄奄一息的洪新生,钟明掉下了眼泪。他知道洪新生受到了他这个年龄不应受的委屈和压力,他进一步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所谓的纯洁革命队伍的运动只能消耗革命自己的力量。他叮嘱洪新生说,洪新生同志,你已经是一个红军战士,你要经受起各种考验,决不能在困难面前倒下。要相信党、相信革命,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对于革命这个伟大的目标来说,任何个人的牺牲都算不了什么,革命的胜利就是用千千万万个革命同志的生命换来的。你这次犯的错误是严重的,教训也是深刻的,你要永远记住,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错误。组织上已经决定暂时不追究你的责任,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革命遇到了困难,国民党反动派出动了百万大军围剿我们,妄图将红军消灭在罗霄山区。红军决定冲出包围,北上抗日,你将随着大部队冲出去,这是革命考验你的时候,你要坚强起来,做一个勇敢的革命者。根据组织的安排,我被留下来,继续组织地下游击战斗,我们可能要暂时分离,但我相信,我们会在革命胜利的那一天相会的。
洪新生拥抱着钟指导员,放声大哭起来。他以为自己不能再参加红军了,以为自己已经被革命队伍开除了。现在他又重新成为了一个红军战士,是一个革命者了。此时的他悲喜交加,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委屈、痛苦和激动全部发泄出来。在他哭泣的同时,他下了坚定的决心,那就是将自己全部的生命献给革命,献给党,做一个坚强,勇敢的革命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自己才重新回到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既是家乡又不是家乡的地方。
枪炮声在继续激烈地响着,绝望的哀叫声、呻吟声混杂着枪炮声弥漫了整个山野。洪湖生再次体验到了世界末日降临的绝望,他不再想什么了,只是本能地躺在那具尸体下面颤抖着。过了一段时间,枪炮声似乎弱了些,但紧接着是一阵嘹亮的号声,响彻了整个山林,喊杀声同时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般的、排山倒海似的挤压过来,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心惊肉跳、失魂落魄。所有的人都放弃了抵抗,纷纷举手投降。战斗就这样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洪湖生被人发现了,于是他也和那些士兵们一起成了红军的俘虏。洪湖生这才发现,面前的这支穿着灰色军装的就是他们称的红军。可看上去一点不像所传说的那样是一支威猛之师,他们每个人都显得非常瘦弱,军衣也破旧不堪,有的甚至是穿着便装和草鞋。但他们的消瘦而又枯黄的脸上却显示出刚毅和勇敢,洪湖生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他觉得这些人也许不会将自己杀掉,他跟着被俘的人群走着,内心却充满着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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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湖生万万没想到,这次遭遇竟成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在他被俘的第二天,他和一部分被俘的人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大晒场上,晒场的周围站满了端着枪的红军战士,外围还有许多老百姓在围观。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一个高高的土墩上,向这些被俘虏的人讲话。开始洪湖生没有注意他说什么,也听不太懂他说的意思。后来,他慢慢地懂了,也听进去了。
那个军官说:“……你们知道你们是在为谁打仗吗?为谁卖命吗?你们的枪口又是对着谁的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为国民党反动派卖命,你们打的红军是穷人的队伍。红军是干什么的?是要解放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的。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是穷苦农民出身,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受压迫、受剥削,那些地主、那些土豪劣绅天天在压迫你们的家人,让你们的家人种田没饭吃,纺布没衣穿,你们的父母一年到头忙到黑,结果全给地主交了租子。我们红军就是要铲除这样黑暗的世界,推翻这不公平的社会,让天下的劳苦大众不再受压迫。我们要带领劳苦大众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土豪劣绅,让你们的父母兄弟都过上好日子,人人都有田地种,人人能吃饱穿暖。而你们所效力的那支部队,就是要保护那些恶霸地主,让他们永远站在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的头上,让你们的家人永远过不上好日子。我们共产党是为了劳动人民,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社会,那时候人人平等,自由,没有什么老爷和太太。你们应该觉醒,不要再为国民党反动派卖命了,加入到我们队伍中来,这是你们自己的军队,是为你们自己而战斗,是为天下所有和你们一样受苦的人战斗,是为共产主义而战斗。这样的战斗才是光荣而又神圣的。我们欢迎那些穷苦出身的阶级兄弟们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和我们一起进行革命,去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个军官讲完了,土墩上又出现了一个穿着破衣服的老人。那位老人用凄凉而又愤怒的声音诉说着自己受地主压迫的苦难,讲到伤心的时候,老泪纵横,让在场的人都心酸不已。老人讲完,便高呼起来:“打倒恶霸地主!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旁边的那些老百姓和红军战士也随着那位老人一起高呼着。那位军官接着喊:“劳苦大众万岁!人民万岁!”那些围观的人也跟着一起高喊着,喊声高昂而雄浑。
接着走上一位红军战士,他卷起了袖子,让人们看他手臂上的伤痕,他说这是地主打的,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地主一样恶,他的控诉中充满了愤怒。控诉完了,他也开始高呼着:“砸烂万恶的旧世界,为天下的穷人报仇!”晒场上又是一片高呼。
洪湖生本来就被那个军官的讲话激动起来了,那位老人和红军战士的控诉更使他热血沸腾。这样的气氛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一股洪流,看到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这个力量爆发出来是那样的惊人,他再次切身体验到了这股力量。开始他是那样的惧怕,害怕被这种力量吞没,现在,他觉得这力量已经在注入自己的体内,他感到自己也能成为这力量的一部分。他听着那些人的诉苦,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觉得这就是自己的遭遇,那个老人不正像洪老爹吗?那个年轻的战士和自己又是那么地相似。他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部队,专门收留像自己一样没有希望的人,专门为自己而去报仇。在他离开洪老爹的一刹那,他便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找史家人复仇,为自己的母亲,为洪老爹,也为自己。但他不知道怎样复仇,复仇对他来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他尽一切可能活下来,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到史镇。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他只要加入这个队伍,便有复仇的机会。当晒场上的高呼声一停下来,他便不由自主地、异常兴奋地站了起来:“我要参加红军。”他的声音带有孩子般的尖叫,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晒场上的人:被俘的军人、周围的红军和那些老百姓,都将目光注视着他,他们都被这个还是个孩子模样的人惊住了。特别是那些被俘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两次死里逃生、而且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娃娃兵,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个军官微笑着,带头鼓起掌来,周围的红军和老百姓也随着鼓起掌来。那位军官走向洪湖生,伸出了自己巨大的手握住洪湖生还很稚嫩的手说:“欢迎你加入红军。”洪湖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脸涨得通红。洪湖生被另外一个红军战士带走了,从此他便开始了一个真正的军人生涯了。
就这样他参加了红军。红军派人对他进行了了解和审查,他向那个询问他的人诉说了自己的一切。这时红军才知道原来抓了一个假国民党士兵,后来他便和那些和他一起被俘的,也愿意留下来参加红军的士兵接受了红军组织的政治学习。通过政治学习洪湖生懂得了许多东西,也在他面前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从此知道了,天下有无数和他一样穷苦人,这个世界上的人分成了几个不同的阶级,有什么资产阶级、地主阶级等剥削阶级,还有那些穷人的阶级,有无产阶级、农民阶级等,那些剥削阶级都是坏蛋、恶霸、是吃人血的魔鬼,而天下的穷人都是善良的,被人欺侮和践踏的人。千百年来都是穷人受苦,穷人种田织布给那些坏蛋们吃穿,穷人们自己则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共产党就是帮助穷人翻身的,要带领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翻身闹革命,将那些像史家一样的地主恶霸全部打倒,让所有的人都过上好日子。洪湖生从内心感谢共产党,感谢红军,他发誓一定要跟着共产党,做一个优秀的红军战士,去战斗、去复仇、去奋勇杀敌。政治学习持续了半个来月,他参加了新兵连,进行了简单的训练。通过训练,他学会了开枪射击,学会了搏击拼杀,学会了投掷手榴弹。他本来就是在山野中长大的,从小就摸爬滚打,对这些训练他有一种本能的天赋,因此他学得非常快,超出他的年龄和身躯。他也因此得到了连指导员的表扬。
连指导员叫钟明,有一天将他叫到身边问:“你为什么叫洪湖生?”
洪湖生说回答说:“听我爹说,史家的老太爷说我是娘从湖上到史镇的,就叫我湖生。”
钟指导员说:“那是地主给你起的名字,他想叫你糊涂一辈子,这个名字不好,我看你就叫洪新生吧,从现在开始,你就开始了新的生活,党给了你新的生命。”
洪湖生高兴得跳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名字太好了,他从此有了一个响亮而又富有意义的名字。他高兴地叫了起来:“洪新生!这个名字好!我叫洪新生!我是洪新生了,钟指导员给我起的名字,党给我的新名字。”他边喊边跑,他想将这个名字告诉所有的人,让所有的人都忘了那个给他带来屈辱的名字。
但一切都没他想得那么顺利。失败了的国民党军队,调来了更多的部队,对整个山林进行围剿。这个山区对洪新生来说是足够大了,但对红军来说还是小了些,他们没有更大的回旋余地,而且国民党的军队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贸然孤军深入到山区,而是步步为营,层层设堡地向前推进着。红军机动灵活的战术发挥不出来了。再加上来了一个新的领导,要和敌人正面对抗,结果这个山区的红军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做出转移的决策,放弃了这块创建几年的根据地。于是他们从江右省东北部转移到了南部的罗霄山脉,和那里的红军汇合了。这里有更多的红军,也有更大的山,战斗也自然更激烈了。红军虽然遭受了挫折,但洪新生却成长得特别的快,每一次战斗都是一次洗礼,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红军战士。他每次参加战斗,都充满着激昂的斗志,他毫不留情地消灭每一个他能够消灭的敌人,他把自己遇见的每一个白匪都当作是史家的人,当他看到敌人在他的射击下倒下时,他的内心涌现出一种特殊的快感,战斗、冲杀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可这一次,当他遇见真正的史家人时,而且正是史家人引起为傲的史成杰时,他却瞬间放弃了,犯下了他一生都无法原谅的重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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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星期来,洪新生都在那间破旧而又空荡的房间内进行着回忆和反思,想想自己参加红军前的孤独、凌辱和苦难,又想自己参加红军后的战斗和成长,他越来越感到自己是不可原谅的。是红军、党拯救了自己,是党给自己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和道路,可在关键的时刻自己竟然违背了红军的纪律。这是一个懦夫的行为,是背叛革命背叛党的行为,他开始痛恨自己了。他觉得组织上的批评和处分怎么都不过分,他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和处分,但他希望组织能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他要重新到战场上去,他不会再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要将全部的阶级仇与恨,都倾注到那支枪射出的子弹上,去为穷苦大众而战,为革命而战,他愿意为党献出自己的生命。现在,他有许多的话要对指导员说,对组织忏悔,检讨,请求组织对自己进行处分。同时他要向党表决心,自己会坚定革命的立场,用实际行动来改正自己的错误。
然而,几天来他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真诚忏悔和检讨,一来他不会写字,二来他无法让人给他传话。这时他才发现,看守他的战士从来不和他说一句话,前些天他在埋头回忆和反省,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他对那战士说自己要见钟指导员,可那战士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钟指导员了。他有些害怕了,是钟指导员不肯原谅自己了,还是组织上没有讨论好对自己的处分呢?他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急切地想见到钟指导员,因此他扒在窗子前不停地呼喊着,要那看守他的战士一定将自己的话告诉钟指导员,自己一定要见到钟指导员,自己有许多话要对钟指导员说。
在他叫喊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那战士才走了过来,瞪了他一眼,同时严厉地而又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叫喊什么?钟指导员已经被你牵连了,他自己都被停职检查了,已经不可能来见你了。你这么叫喊想让全连的人都听见啊,你害得钟指导员还不够吗?你的问题很严重,组织上正在调查,调查结果没出来,任何人都不会见你的。”说完,那战士马上离开了窗户,严肃地在门前站立着。
那战士说的声音不大,洪新生却觉得是晴天霹雳。他顿时呆了。钟指导员停职检查?这怎么可能呢?他一直在批评我,教育我,是他让我懂得了做一个红军的战士光荣,是他让我知道了革命的意义和目的,他是一位多么好的指导员啊,他给予了我新的生命啊。可是他怎么会停职检查呢?他不是代表党的吗?错误是我洪新生犯的,不应该连累指导员呀。怎样做才能让组织上不处理钟指导员呢?主动去找组织承认错误?可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一个犯错误的小战士是没有权利去找组织的。他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了,他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同时暗暗地祈求钟指导员早点恢复工作,重新给自己讲述革命的真理。
洪新生不可能理解党内斗争的严重性。他认为革命只是向敌人进攻,可已经有人要向革命队伍内部开枪了。团部的那位布尔什维克正在纯洁革命队伍,他在执行新的中央领导的指示,中央认为革命队伍中存在大量的假革命分子,有意志薄弱者,有机会主义者,有逃跑主义者,有假马克思主义者,甚至还有混进党内和革命队伍中特务分子和坏分子。他认为洪新生的问题远不像钟明所说的那么简单。洪新生可能是潜入革命队伍中的坏分子,他身上流着地主阶级的血,同情地主阶级,最后可能成为革命队伍中的破坏分子。是的,他已经在破坏革命,故意放跑进攻革命根据地的敌军将领。这位布尔什维克同样认为钟明不是一位坚定的革命者,是一个右倾机会主义者,这样的人是不适合担任指导员的工作,对洪新生的入伍审核以及平时的教育,钟明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停职检查。洪新生也由原来的关禁闭改为了软禁。对这一切,洪新生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理解,但他在那个狭小的房间内依然感觉到了整个山区革命根据地紧张气氛。他听不到平时激昂的战斗口号,以及那充满朝气的气息。低落和紧张的情绪笼罩着整个根据地。
他的情绪也跌落到了最低点,特别是在上面来了两位干部和他谈了一次话之后,他更加害怕了,这种害怕发自他灵魂的深处。那两位干部非常严肃,而且目光中充满怀疑和不信任感,两人问话的语气已经不把他当作一名同志了,这正是他害怕的原因。
那两个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答:洪新生。又问:你的真实姓氏?洪。你的父亲叫什么?洪老头。我们问的是你的亲生父亲。洪新生茫然了,怎么问自己这个问题,自己不是已经向组织说了吗?他痛苦而又难堪地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如实交代!问话变得更加严厉而又凶狠了。他最不愿提的人就是那个给自己带来生命和耻辱的人,他觉得自己被人脱光了似的站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史世清。他机械而又木然地说出这三个字,满脸涨得通红。那史成杰是史世清的什么人?儿子。那你是史成杰的弟弟了?他再次沉默了。是不是?追问声像刀子一样铰着他的心。是,但也不是,我从来没有……。现在不要你做解释,你只要说明这是不是事实。该你说清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说的。他想解释,却被打断了。那一刻他几乎绝望了,他觉得委屈,他内心的痛楚无处诉说。他明显感觉到组织对自己失去了信任,那以后可能就不能参加红军了,就不能跟着党去闹革命,那自己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从那天起,洪新生就变得呆板了,他躺在软禁屋内,不吃不喝不睡,像一尊雕像放在地上,没有生命的气息。
这时,根据地已经非常困难了,革命队伍中开始了内部斗争,从苏联来的年轻的领袖们,带来了莫斯科的指示,红军不能躲在深山之中当流寇,当山大王。应该去进攻大城市,那里有更加先进的无产阶级,要像苏联当年的十月革命那样,在城市掀起革命的高潮,将反动政府彻底消灭掉了。然而进攻很不顺利,遭受了挫折。现在蒋介石组织了更大规模的围剿,他请来了德国军事专家,对根据地进行层层包围。包围圈在一步步地缩小,根据地也在慢慢地被蚕食。红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因此没有人去理会洪新生的存在了。正是红军面临的灾难拯救了洪新生,不然他很可能被当作反革命分子被处决。红军已经无法在罗霄山区存在下去了,现在只有突围出去,冲破国民党的包围圈,寻找新的出路。
在突围前,钟明恢复了职务,他被安排留下来,继续开展地下游击斗争。同时他也向上级组织请求,给洪新生记过处分,但仍然让他参加红军,随大部队转移。他的请求得到了批准,中央已经认识到了内部斗争的危害性,对一些受到审查的同志都暂时解禁了。钟明来到软禁室,叫人把洪新生放出来,看到奄奄一息的洪新生,钟明掉下了眼泪。他知道洪新生受到了他这个年龄不应受的委屈和压力,他进一步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所谓的纯洁革命队伍的运动只能消耗革命自己的力量。他叮嘱洪新生说,洪新生同志,你已经是一个红军战士,你要经受起各种考验,决不能在困难面前倒下。要相信党、相信革命,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对于革命这个伟大的目标来说,任何个人的牺牲都算不了什么,革命的胜利就是用千千万万个革命同志的生命换来的。你这次犯的错误是严重的,教训也是深刻的,你要永远记住,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错误。组织上已经决定暂时不追究你的责任,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革命遇到了困难,国民党反动派出动了百万大军围剿我们,妄图将红军消灭在罗霄山区。红军决定冲出包围,北上抗日,你将随着大部队冲出去,这是革命考验你的时候,你要坚强起来,做一个勇敢的革命者。根据组织的安排,我被留下来,继续组织地下游击战斗,我们可能要暂时分离,但我相信,我们会在革命胜利的那一天相会的。
洪新生拥抱着钟指导员,放声大哭起来。他以为自己不能再参加红军了,以为自己已经被革命队伍开除了。现在他又重新成为了一个红军战士,是一个革命者了。此时的他悲喜交加,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委屈、痛苦和激动全部发泄出来。在他哭泣的同时,他下了坚定的决心,那就是将自己全部的生命献给革命,献给党,做一个坚强,勇敢的革命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自己才重新回到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既是家乡又不是家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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