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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巢  商战  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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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子告诉老景，自己遛狗时，欢欢不但闷闷不乐，而且不停地流眼泪，估计是受到了惊吓。
　　老景没对英子发火，而是安慰道，过上一段时间，欢欢就会好了，就会恢复正常了。如果再不好，就带它去看宠物医生。
　　
　　3
　　
　　老景和英子吃完早饭，还没顾得上收拾餐桌，杨总就醒了。准确地说，上午九时许，杨总是被一泡尿或者一泡屎给憋醒的。
　　杨总醒过来后，高声喊了一声，兄弟们，别睡了，快起来。
　　T恤男、眼镜男和光头男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然后从沙发上跳下来，一字排开站在杨总的面前，异口同声地说，杨总，您醒得真早啊。
　　杨总摆了摆手说，不早不早，我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而是被憋醒的。
　　老景走到杨总面前，告诉他，家里的卫生间尽管使用，我为你们准备好了四支备用牙刷，还有一次性水杯。我建议你们先洗脸，然后吃早饭，最后再刷牙漱口，这样对牙齿很好。
　　眼镜男好奇地问道，先吃早饭后刷牙？
　　老景张开嘴，用手指了一下牙齿，说，我快七十岁了，牙齿大多完好无损，只掉了最里面的两颗牙，这与我多年来坚持早、中、晚吃完饭之后刷牙是分不开的。
　　眼镜男说，这话听着新鲜。
　　老景说，养生之道是一门大学问啊。
　　杨总说，我马上出去方便一下，留两个兄弟在屋里，谁跟我出去一趟？
　　光头男举起一只手说，我去我去。
　　老景说，杨总，我把早饭给你们准备好了，是烧饼、油条和咸鸭蛋，我陪你下去，买些牛奶，你们喝牛奶，吃烧饼、油条和咸鸭蛋，简单一些了，午饭我会弄得丰盛一些。
　　杨总说，老景，我们来到你家里，不是为了吃饭，而是……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话锋一转，表示自己要马上出去放松放松。
　　老景说，家里有现成的卫生间，杨总你何必舍近求远去公共厕所，公共厕所在体育场那儿，有一段距离，走过去要十来分钟。
　　光头男说，我们杨总不习惯使用别人的卫生间，有专用的卫生间。
　　专用的卫生间？从北京带到江北雄州镇？老景犯起了糊涂，他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望着光头男。
　　光头男嘿嘿一笑，说，老景，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杨总会让你大开眼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老景陪同杨总、光头男一起下楼，来到小区门口，看见一辆巨无霸式的车子，又高又大又长，挂的是北京牌照。
　　这个车子是杨总等四人从北京开过来的？一个疑问，从老景的心底冒了出来。
　　走到车旁，光头男用遥控钥匙打开车门，说，杨总您先上去方便一下，我和老景在车下板等。
　　杨总上车后，顺手关上了门。光头男告诉老景，这辆奔驰房车，售价200多万。
　　老景忍不住吐了一下舌头，说，乖乖隆地咚，这么贵啊。
　　光头男说，杨总的房车上有床和沙发，有电视和冰箱，有微波炉和餐桌椅，有卫生间……在路上跑起来，就是一个移动的家啊！老景，等会儿我带你参观参观。
　　参观就免了，我得去超市给你们买牛奶。说完，老景朝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等老景汗流浃背拎着一箱牛奶回到房车这儿，回到光头男的身旁，杨总仍然在房 车上没有下来。盛夏酷暑的这个刚刚开始的上午，太阳忍不住发威了，老景身穿短袖衫和西装短裤，因走得快、走得急，他热得够呛，体内似乎揣着一只火炉。
　　老景的一只手拎着牛奶，另一只手在脸上和脖子上随意地抹了几下，果然抹掉了不少汗水，带来了一些凉意。老景推己及人，问光头男，房车的窗户没开，杨总在车上热吧？光头男笑着说，你这是杞人忧天，杨总一上车就打开了空调，现在，车上比深秋的季节还要凉爽。
　　老景望眼欲穿一般等了一会儿，杨总终于从里面打开了车上，光头男赶紧迎上去，伸出两只手帮扶杨总下车。
　　杨总下车站稳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纸袋，交给光头男，说，袋子里面装的是牙膏和牙刷，你们三个人在老景家里，个人卫生要搞好。
　　光头男连连点头称是。老景注意到他的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油光锃亮，比200瓦的电灯泡更亮，像是用桐油细细保养过。
　　杨总步行向老景家走去时，光头男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把折扇，撑开后，给杨总制造出习习凉风。
　　老景在心里不由得感慨道，杨总有了这么一个贴心贴肺的手下，这是天大的福气啊。
　　到家后，老景把那箱牛奶放在餐桌上，招呼T恤男、眼镜男和光头男快去卫生间里洗漱，然后吃早饭。
　　正在逗弄欢欢的英子，牵着欢欢，走到老景的身旁，用手指着桌上的牛奶，低声说，你买这么多牛奶，能喝得完吗？
　　老景忍住不让自己生气，只是朝英子挥了挥手。她识趣地牵着欢欢去了客厅。客厅一角，有个不大不小的狗窝，实际上是一只正方形的金属笼子，一道小门形同虚设，欢欢进出自由。
　　终于，杨总、T恤男、眼镜男和光头男坐到了餐桌旁。同三个同伴的狼吞虎咽相比，杨总只喝了一盒牛奶，吃了一根油条。
　　老景好奇地问道，杨总，你怎么吃这么一点儿？难道是烧饼和咸鸭蛋不对你的胃口？
　　杨总长叹一声，说，老景，有人欠我600多万块，这两年来，我左一次讨要，右一次讨要，甚至跪下来求他，那个老赖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后天推到大后天……不推到驴年马月，就不是他的风格了。老景，请你帮我评评理。
　　等到杨总说完，老景以为这个欠钱不还的老赖就出在江北雄州镇，自己作为雄州居民的一员，简直感到脸上无光。于是，老景猛地站起，重重地一拍桌子，发火道，这太不像话了，实在让人气愤！古往今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英子丢下欢欢，走上前来，对杨总说，600万啊，我一年的退休金不过两三万，不吃不喝要积攒100多年才有这么多的钱啊。
　　老景扫了英子一眼，示意她别再多嘴，别再给杨总添乱了。她明白过来，快步前去看望欢欢了。
　　老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慨道，穷人的日子难过，有钱人的日子不见得有多好过啊。
　　杨总赞同老景的观点，提出一个问题，面对这个欠债不还的老赖，你老人家能够容忍吗？
　　不能容忍！当然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老景一边表态，一边在客厅里走着，双手挥舞着，连肢体语言也用上了。可以这样说，他完全入戏了，虽然他连草根演员也算不上。
　　英子吃惊地望着老景，被她牵在手里的欢欢也吃惊地望着老景，T恤男、眼镜男和光头男更是吃惊地望着老景。大家的吃惊，让老景格外吃惊，他自言自语道，我如果有600万，打死也不会借给别人。
　　杨总急忙伸出双手阻止，说，老景，你别激动啊，请保持淡定，淡定，淡定。
　　老景反问一句，杨总你让我淡定？
　　杨总点了点头。
　　老景的右手迅速地一扬，一落，作快刀斩乱麻状，说，这是不可能的！
　　接着，老景抬高声调，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说，杨总，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不是一两万啊，而是600万，600万啊，而且欠的不是一两个月，而是两年，两年啊。虽然拖欠的600万是你杨总的，但我也替你着急啊。
　　杨总问老景，你说这笔旧债，应不应该还？
　　T恤男、光头男和眼镜男异口同声地附和道，对呀，老景你说这笔旧债，应不应该还？
　　老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应该还，应该还。
　　杨总啪地一拍餐桌，说，老景，我要就是你这句话啊。
　　眼镜男说，杨总带着我们不远千里赶过来，就是为了找景大奎讨要600万。
　　什么什么？景大奎欠你杨总600万？老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得直冒汗，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T恤男使劲咽下最后一截油条，说，老景，你儿子拖欠杨总600万，我们就是来找你讨债的。
　　光头男丢下喝了一半的牛奶，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说，对对对，老赖狡猾，讨债有理。
　　眼镜男吃完手中的烧饼，用手指着老景说，只要你拿出600万给杨总，我们立马抬腿走人。
　　就在这时，英子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哎哟”的一声惨叫。突如其来的600万巨债，给英子带来的那种恐惧感，如同将一只羔羊送上祭坛等待着宰杀。
　　
　　4
　　
　　英子倒在狗窝旁，欢欢站在一旁，吃惊地望着她，像伤透了心的苦命之人一样两眼噙泪。
　　杨总等四人目瞪口呆，站在餐桌旁，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眼镜男最先反应过来，问，要不要打120，叫一辆救护车过来？
　　老景不慌不忙地说，杨总，你们别害怕，我老伴没事，她这是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起来。
　　话音刚落，老景倒了一杯凉白开，走到英子身旁，用一只手扶她坐起来，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拧开瓶盖，让10粒药丸落在掌心，让英子张开嘴巴，随后将药丸连同凉白开一起喂进她的嘴里。
　　不一会儿，速效救心丸起了作用，英子恢复正常。杨总、T恤男、光头男和 眼镜男的陪伴下，从餐厅走到她的身旁，好奇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个老太太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起死回生的？
　　老景将那瓶速效救心丸装入裤兜，水杯扔进狗窝旁的垃圾桶里，对杨总等四人说，我老伴患有冠心病，好在不太严重，吃过药就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她只要受到较大的刺激，就很有可能犯病。
　　英子猛地站了起来，赌气说，我暂时死不了，老景你快打电话给大奎，问他是不是欠了杨总600万？大奎不会欠别人这么多钱，杨总肯定认错人了。
　　光头男反问道，景大奎如果不欠杨总600万，我们会开着房车，从北京赶到这儿来讨债吗？
　　老景要英子快去卧室里好好歇着，她不肯去，再三催促他打电话向大奎求证。
　　杨总说，老景，我们去沙发那儿坐坐，你可以打电话给景大奎，也可以不打电话，等会儿，我们会把相关证据提供给你。
　　随后，老景跟着杨总等四人来到客厅，等他们的屁股落坐，这才从餐厅里搬一张方凳，放到长沙发旁，打算坐下来，想了想，还是站着为好。
　　眼镜男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在一起的A4复制纸，摊开后，就是一张欠条，上面写着，今借到北京乐万家投资管理公司董事长杨维业人民币陆佰万元整，借款日期为2013年2月11日，还款日期为2014年5月30日，欠款人景大奎。
　　欠条是复印件，上面不仅景大奎的亲笔签名，还有他的私章，签名和章印对老景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那枚四方四正的私章，磕掉了一个米粒大的边角。老景有一次无意中发现私章受了点小伤，遂提醒景大奎去刻字店重刻一枚私章，景大奎却笑着说，这是招财进宝角，不用换。
　　确认欠条出自大奎之手，老景在心里替那枚私章感到悲哀，这哪是招财进宝啊？分明是破财丢宝！
　　英子丢下欢欢，走了过来，从老景手中夺过欠条一看，激动地说，这是假的，假的，假的，大奎不可能欠别人这么多钱。
　　光头男朝英子瞪着眼睛说，假的？我们杨总手中的欠条是假的？
　　英子被光头男的气焰给镇住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杨总宽宏大量地朝光头男摆了摆手，要老景赶快打电话找景大奎核实一下。
　　当着众人的面，老景微微颤抖着双手，用客厅里的座机拨通了大奎的电话，听到大奎那一声熟悉的“喂”，老景火冒三丈，一连说了三个“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家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如同一堆干柴浇上了汽油，一旦遇上火星，立马燃起冲天大火。杨总、T恤男、光头男、眼镜男和英子都不说话，大家都在望着老景。
　　电话的另一端，大奎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儿，问老景：爸，你怎么啦？
　　老景反问道，你是不是欠杨总杨维业600万？
　　啊？这个啊，爸，你连这个都知道啦。大奎大吃一惊，有点儿语无伦次。
　　老景无奈地说，杨总带上三个人讨债，都讨上门来啦，而且是深更半夜。
　　大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说，什么什么？有这回事？爸你让杨维业接电话。
　　老景将电话听筒举起来，招呼道，杨总，大奎请你接一下电话。
　　杨总要老景挂断电话，说自己会用手机打给景大奎。
　　老景举着电话听筒，没能及时放下来。眼镜男走上前，从老景手中抢过话筒，高声说了“景大奎，你等着接听我们杨总的电话”这么一句，就让话筒重重地落到座机上。
　　这时，英子快步走到老景的面前，问他，欠条不是假的？
　　老景只是点了点头。英子没有说话，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如大地上纵横的沟壑。老景突然记起电视上某种化妆品“水光嫩滑”的广告语，一个问题从心底冒出来，自己面前的这位老太太为什么不像黄花闺女那样水光嫩滑？
　　杨总像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又薄又小的手机，打开后，找出一个号码，回拨过去，通了。杨总说，喂，景大奎，我告诉你，我在江北雄州镇你父母的家里。
　　手机启用了免提功能，杨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与景大奎的对话。
　　景大奎说，你这样做，太不厚道！简直没有人性！
　　杨总说，你拖欠我600万，最不厚道！最没有人性！我找你父母讨债，都是你给逼的！是你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景大奎说，杨维业，你们马上给我离开，别影响我父母的生活。老俩口需要安度晚年，不需要任何打扰！
　　杨总说，你马上把600万打到我的卡上，我马上离开！马上走人！
　　景大奎追问道，杨维业你讲不讲道理啊？我两个月前不是答应过你，在一年内给你600万吗？
　　杨总反问道，景大奎你说话算数吗？
　　景大奎说，我写的欠条在你手中，我不给钱，你可以去法院起诉我，你偏偏为难我父母，还有一点点人情味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总顿时火冒三丈，吼叫道，景大奎你才没有人情味，咱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究竟谁怕谁？说完，景大奎挂断了电话。
　　发生电话里的这场口角之争，老景和英子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俩口坚信，大奎真的拖欠杨总杨维业600万巨款！这一得到证实的信息，如同晴天霹雳，准确无误地落在老景和英子被时光磨平的心尖上。
　　怎么办？老俩口面面相觑，如同两个上了年纪的木头人。
　　杨总在电话中被景大奎气得够呛，他和T恤男、光头男、眼镜男虎视耽耽地盯着老景和英子，凶巴巴的目光似乎在说话，内容是，景大奎拿不出600万，你们老俩口要还清这笔旧债！
　　
　　5
　　
　　老景朝英子使了个眼色，她顿时明白其中的含意，遂装作站立不稳、有气无力、摇摇晃晃的样子。
　　老景告诉杨总，老伴受不了大奎欠债600万的刺激，自己要扶她进卧室休息。
　　杨总挥了挥手说，老景你去吧。
　　进了卧室，老景松开扶住英子的手，把门反锁上。她躺到床上，低声哭了起来。
　　老景坐在床边，说，哭能解决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