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  或者罪恶

　　那天我们都做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不清楚了。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那幅画作。就是我刚才还看着的那幅画作。就是他画下的。那幅画作。他这样介绍它。他说：那是一年之前，他留学法国后，归国途中一条公路的边上他发现了一片花海。他们隐秘在夕阳里。非常壮观。他静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对着那片葵花之海。他画下他们。他说这话的时候暗自欣喜。他说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壮观的花海。满眼的黄花美了一整个下午。他们盛开。
　　再说说这个房子。这个房子他这样说，他说：他本来想租用一个大大的酒店。但是，那些画作。他们不能被钉在酒店的墙壁上。他说他曾经这样做了。但酒店的老板还是赶出了他。他说，那些画作是他的生命。他的所有的希冀都在那里。他喜欢房间里有他们的存在。就像现在他喜欢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房子。那时好像是在海边。是在一座公寓的顶楼上。它因此可以被称为阁楼。这座在空中的阁楼。房子是小而精致的。那个时候，我曾无数次站在阳台向外望去。向远望去。我看见远方的天空落在了海上。夕阳也落在了海上。海被染作通红。通红。他们使一切都变换了模样。变换了。那片海上，我曾看到过飞鸟。我看到过晚霞里逡巡在空中的海鸥。那个大海，我不曾见过那样的美。那个大海，只有我和他见过。那个大海，我们曾经一起眺望。我们因为大海而使孤独消退无几。我们因为大海，我们的话题丰富多余。我们是幸福的。但同时又是欢愉的。我们是否相爱？我不曾知道，他似乎也不曾知道。那个时候，我们都是神秘但又可以相伴的人。是上帝要我们在一起。一定是他。他从一开始就设好了这一局。
　　我们都是上帝的宿命。但我们都情愿如此。
　　我们在海边共餐。时间是在午后。那个海边的午后。夕阳睡在美妇人的胸怀里。令他们金光闪闪。耀眼极了。那些美妇人。我时常注意。他们是闲适而知足的生活者。有美满的家庭和完美的婚姻。必是这样。一切看似在幸福里。但幸福背后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不能预测的。好像也没有预测的必要。我同他们保持着距离。虽然，我看上去也像美妇人，穿华贵的衣服，走路妖娆。但我的内心有些什么他们不会猜到。即便是这个男子他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我时常是沉默的。这种沉默，她让氛围变得缓和和没有概念。但我并没有在沉默中感到不安。相反，我倒愿在沉默中变得快慰和自足。这种沉默，我们留下更多时间彼此对峙。像窥望彼此的过去。童年，少年，十七岁，甚至还有爱情。但我是神秘的。在他面前我没有身份。我的历史是被掩埋和封锁的。谁也不曾知道我，我是卓绝和自私的倾听者。这对他是不公平的。我有时告诉自己对他讲出实情。但意志跑来证明它的错误。错误，似乎相遇就是错误。我本该死。一个逃婚的女人本该是被惩处的。上帝不会放过她。她身上有罪恶的地方。那个地方，这一生都是阴暗和禁忌的。她会在别人的口水和谩骂里死，她应该不能从容。像现在不能坐在他面前。她不能做个淡定的人。这个淡定的人相反是个可耻的人。她在他面前隐瞒身世。她应该感到廉耻。但他不是。他是光明和纯洁的男子。在我面前他的身份是确实的。他不需要包裹自己。没有必要。他讲自己的时候如同讲着别人。他的故事从来丰富。这种丰富，不是餐桌上美餐的丰富，也不是别的什么人讲的那种丰富。我说的丰富他必会不同。
　　他讲自己，他说他从来是个随性的人。他受不了约束。他不服从于管教。从小就是。他的家人从来对他放纵天性。他因此可以自由。他对生活和爱情的态度也是如此。他因此可以概括为自由。讲到我他说，你一定是个不服命运的人，生活让你富裕但同时又让你毁灭。关于家人，他说他们都还在健在。父亲在上海经营着花卉事业。母亲是一个家庭主妇。他是独生子。所以父亲对他从小优待。教他六岁学绘画。八岁了解园艺。他因此是个绘画和园艺精通的人。但她从来不显示自己。他说伟大的创作者意在创作。
　　他到过法国。对巴黎有很深的理解。他说，法国是个美丽的地方。一切向往自由的人都应该去往那里。他说他曾在法国有很长一段时间用来绘画。他喜欢那里的风景。那里的落日是美丽的。让人陶醉。尤其在海边的时候。像现在一样他陶醉着这个海滩。我问他是否去过里昂，我和家人曾经住在那里。他回答是。他说他曾就读里昂大学。他主修着与绘画有关的专业。他在那里学到了好多东西。他说他对法国，对巴黎的了解如同对于女人的了解。就像我，他说他既是不知道我的身世，他同样能猜到其中的秘密。必是这样。有灵性的男人会猜到女子的内心。我从来领教这一点。所以在他面前我那时深埋心底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他总会猜到我的过去。就从那件嫁衣开始。他这样编造我的过去。他说，你一定是从婚礼上逃走的。你穿的嫁衣它会证明你那天的事情。
　　事实这样。我若不承认这种事实的所在，谁又会知道。除非谁会从我这里拿到证据。拿到证据，除非谁想死，谁想被我杀掉。谁会冒这种风险毁灭我，我也会冒更大的风险毁灭谁。必是这样，人的残酷性就是在这种互相厮杀的游戏中变得无情。没有人性。我们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餐桌上的佳肴远比我们的话题丰富精彩。但话题本身又好像远比佳肴满足胃口。我们谈政治，谈丑闻。谈天气。谈海上那些无所事事的赌徒和那些雍容华贵的波西米亚女人私会的事。不止这些，我们谈各式各样的话题。但惟独不能谈论我们本身。尤其是我，我不能接受被人拿出来品评。即使是赞扬我也不能接受。所以我确信我给他带来的痛苦远远大过快乐。如果有快乐那一定也是在痛苦之下。但我是快乐的，这种快乐远远超过了我的痛苦。这种失衡的对谈游戏我永远胜券在握。因此在他面前。我是倍受宠爱和尊敬的。他的殷勤始终让我觉得他像个绅士。他在午后的餐桌上为我定下爱餐。陪我逛街，看各式各样的衣服。我睡着的时候他知道为拉上窗户。他懂得打点我的房间，为我在阳台上种各式各样的艳丽花草。这一切看似理所当然但又不在情理。毕竟我们是偶然相遇的。我们的感情没有历史，过度。毕竟我们是相遇但又同归的人。
　　我要说什么好呢？一个懂得女人品味的男人终是让人欣赏的男人。所以我确信随着时光流逝，我那时对他的感受愈加强烈。这种感受，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他需要心灵才能书写的真实。一切有力量的文字都是要靠心灵书写的。必是这样。我曾经试图走。我不能留在他的身边。毕竟我是一个逃婚的人。后面的事情会咋样发生已不在我的掌控之内。但我确信家是早晚都要回去的。可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我不能放过自己。我眼看着这个男子我就渐渐的离不开这个男子。他的气味，他的房间，他的每一个浅浅微笑里还有他对我的那份执着让我不能就此罢休。我要跟着他。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我们同时又像是森林里两只迷路的小鹿，没有方向。我们对于生活的某种迹象，失去感知。心里不能辉映。就像不知道明天是否会有海啸抑或大风，这一切全靠天气的准确预报。我们之间又是熟悉和陌生的。会知道彼此的处境但为什么会在一起我们不知道。是眼前那片大海，她在窗外远远地可见，是它阻碍着我们去往的道路？是这个男人，他身上有我灵魂辉映的地方，让我没有自我注定溃败？还是什么？我不清楚，我似乎不能解释这一切。相信伟大的科学家也未必解释自己同另一个女人为什么相爱的事情吧？感情不能研究，它是虚妄的幻象。我始终这样认为。
　　我似乎对于以前的事情没有记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那个家，那栋同样如现在这栋坐落海边的别墅。我都不记得了。似乎是这样。但还是会记得一些。仅仅只是一些。我现在所有写作的灵感全在这个男人，是他给我内心，让我呼吸着始终没能死去。即使我现在已经八十岁，坐在一栋别墅的天台上望着大海。那种内心的波澜壮阔依旧如新。时时翻起。同那个少女的内心一样。她那时十九岁，我现在八十岁。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们不同。我的房间里所有能够找到的地方都会有这个男人的影子。她的灵魂现在是属于我的。我在睡梦的时候会看见他。但在醒来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我能看见的只有这些。就是被我放在书桌前的这些。他们是些照片。是我们一起的时候拍下的照片。我相信照片的某种印记是真实而让人动魄的。否则，为什么会有悲楚的眼泪。我看见有悲楚的眼泪始终缠着一些老人。他们的眼睛始终不能干涸，像决堤的大河一样。尤其在面对着一张照片的时候。那种无助或伤心的泪珠就要滑落下来。有谁会懂得他们的内心？当所有的心事已成秘密。那是莫名悲伤不能言说的。一些事注定这样。结局的不完美让人痛恨上帝的不公。一定这样。而谁又能改变呢，命运一旦落在上帝那里，所有善良的人都要听他摆布。我也一样。我同样逃不了同他的干系。我的心除了这个男人能够掌控，再就只能上帝了。只能是他了。这个男子死了。他死去的那一刻，上帝就开始掌控我了。
　　我的记忆又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一年。我们在阁楼上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夜都是新的。这个男子，他从我这里得到的欢愉让他不能如斯。不能如斯。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结局又是这样。我们是中间上演的木偶或者道具。我们被时间过度但从不知我们过度着时间。所以我们是悲哀的。我们从身体里获得的欢愉快感让我们不能清醒。那种快感是一条爱河里的长途跋涉。我们漫游其中不能靠岸。我们冒险，宁愿被卷入庞大而空洞的爱之漩涡。是的。我们在爱里的时候，一切没有原则。也告慰了秘密。我们交给彼此我们自己。我不知是否所有沉浸在爱里的人们都会这样，但我们一定这样。身体交融的时候也是爱开始的时候。每天翻江倒海，必是我们。我们在这种简单的游戏中捕获自我，花样叠出。如同在迷雾的森林里寻找猎物，捕捉猎物。如同站在早晨的海边观望幸福。就像是随波浊流的鱼群和花枝。就像是同路奔跑的梅花小鹿。
　　我们有时夜里醒来，像从刚做完的噩梦中醒来。我们告慰彼此。然后听寂寞的夜晚穿过窗帘，穿过我们的心脏。我们在沉默中听海，听海风卷起一层又一层巨大的波浪声。那种声音，让人可怖。但同时又让人追忆。他把我们的思绪带入幻觉，仿佛不由自主。我们在这种声音里变得无知和没有语言。但偶尔我会同他讲话。我说我们白天的事情。说那些共餐的人们。说海边的孩子玩耍的情景。说那些泥沙的柔软，说一些无关紧要但可以消遣的事。她有时也会给我一支烟，说一些他自己的事情。有时会说大半个晚上。直到说到他睡着。他有时也会哭，说他的遭遇，他母亲的事情。这种时候，我也会跟着哭，然后我们告慰彼此。我们又开始游戏，潜入彼此身体。不断做爱。
　　很多清晨，我们会到森林里漫步。森林的清晨是迷雾的清晨。朝气是强烈蓬勃的。我们漫步在小道上像走在梦境里。空气是新的。绿叶也是新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我们也像是新的。我们在晨曦的光里看着彼此。我们欢笑。像窥望着希望，幸福以及死亡。我们在欢笑里追逐嬉戏。我们跑过森林，跑过荆棘。我们牵手。我们在欢笑里失去自我。我们看着朝霞的光圈。我们拥抱。我们亲吻。我们说亲密的爱语。我们向升起的朝阳许愿。我们沉醉。我们在爱里。迷失，迷失，再迷失。
　　很多清晨，我们到森林里漫步。我们带上小狗。这只在阁楼上一直养着的小狗。一身的棕色毛绒，可爱，淘气，像小孩子。它有幸福的生活，我们喂它香肠，腊肉，甚至米饭蔬菜之类。它对周围充满好奇。通灵人性。对我亲昵，但对他，它保持警惕。它时常会不知不觉地睡着。如同一个小宝贝大闹之后，昏昏睡去。它喜欢破坏，阁楼上大多的盆景和插花被它折腾。我们有时恨它，很想杀死它。但有时觉得不能这样。人对异类的怜悯之心有时胜过对于我们自己。尤其在对自己喜欢到东西更是这样。所以它是幸运的。但同时又是无知的。尤其看着它在窗台上睡着的时候。蜷缩着。那种慵懒的架势让人觉得它像是美妇人。他对我们时而好奇时而淡漠。我们寻欢，它会在一旁瞪大眼睛。好像看一场秀技。精彩无比。所以散步的时候，它是无比快乐的。同我们一样。
　　玛丽叶，我的母亲。她不知她是个多么爱狗的人。我们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候，她经常会带一只狗回家。她带回的狗远比她带回的情人多。而且她习以为常。她总对旁人说起关于狗的事。她说她最痛苦的是看到有流浪的小狗蹲在街头。她说他们真是可怜死了。多冷的日子里没有可归的家。她说她恨死那些养狗但不爱狗的家伙。她说她恨不得杀死他们。她再也不能忍受他们。她讨厌他们那样对待动物。她说小狗是无辜的，人是无情的。她总是说她想有一天带着一大群小狗上街。她说他想让那些弃狗的家伙没有颜面。她后来干脆收留他们。把他们从街道上，酒吧里，甚至公路上抱回来。她给他们在花园里建了安适的小窝。定期喂他们美餐。她给他们洗澡，给他们喷消毒剂。让他们到阳台上来晒太阳。她待他们如同小宝。她经常怀里抱着小狗。抱着那种小小的毛毛的家伙。他们显得是那么的匹配。美妇人和小狗。感情真挚。再后来她更加疯狂。在寒冷的冬日。她要他们睡在卧室。给他们在地板上铺好棉被。让他们像孩子一样睡在上面。他们是贪婪的。很多时候，他们睡在上面不知觉醒。像死了一样。但他们又是干净的。他们便秘的时候就跑到外面。到花园里去了。他们有时会厮杀，有时会伤痕累累。令母亲失望。甚至坠泪。
　　她就是这样的人。心肠温软。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一样。对我疼爱。所以我的有生都是幸福的。这幸福余热温暖。毕竟我们是同体的血肉同体的心肝。我们有着爱和亲情。爱。这爱曾是那么的坚强，不能摧毁。这爱又让我心怀畏惧。我时时愧疚我的爱我同样不能给她。从逃婚的那天就不能给了。我们相隔了。我们不能相见了。我们之后会咋样。我们都在幸福着还是痛苦着。我不知道了。我能给她的我都带着。我带着的只有祈求。我祈求宽恕。祈求她的原谅。祈求她能容忍我去爱别人。只是这样。也只有这样。
　　人在置身某种处境的时候回想起亲人。会想起同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以及一起去过的地方。必是这样。就像那个男人。我们睡在床上的时候，他讲他的母亲。他会悲怆而孤独的流着眼泪。那些不能言说的惨状和悲剧在时间的应对之下。它们是残酷的真相。他们摧毁着他的内心。让他时时不能摆脱。他面对痛苦的纠缠已经无助。这是习惯了的事情。也许人在失去亲人的时候，这种确然的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他们本该这样。人们无法同它抵抗。越是抵抗，伤心就越多。直到后来，等到他变得平静之后。我才安慰他。我说，先让我们冷静。事情原本不那么糟糕。我们应该快乐。过去的事情只能代表过去。我说我们要坚强地活着。这个世界只有坚强的人才是无惧的。无惧的。他同时又是冒险的。只有冒险者才能战胜自己。我这样说着，他才会清醒。他从悲伤中把自己拯救。慢慢变得安静。一切又恢复到平静状态。
　　我们的阁楼，寻欢之夜，我还记得。那些撩人的午后我也记得。那就是生活。我们厌倦过的大海。逃避之地。我如今也没忘却。
　　帕尔米罗，法籍之名。我该这样称呼你的名字。你是我的男人。你来自天堂。你拯救我的灵魂，让我同我的形体有了相称吻合。因为生命。所以我一直没能死去。即便是现在，我的头发，娥眉，眼角甚至皮肤上都发生同青春时期不一样的另一种苍老变化，可心里的年轻让我始终觉得我同那个十九岁的少女依旧相同。我宁愿被你玩弄，欣赏。我宁愿在你爱的激情中没有自我的做个小木偶让你摆弄。我宁愿是你手心里真实存在的除了一切可控之物外的另一个小小宇宙。我的宿命也跟着你一起了。她宁愿在你的手中接近欢愉极乐的另一面，也绝不想在我苍老逝去的那一刻带着遗憾离开。这欢愉极乐，我要为你找到虚妄的支点通向另一个小小天地。我宁愿殊死一搏让你在死的深渊里听到我的呼吸和心跳。那时你可以借此慰藉了。我的灵魂她在你身边睡下的时候一切身体的游戏便告开始了。我们又拥抱纠缠在一起，如同在阁楼荒芜之夜里的那种爱玉的猛烈侵袭，我们又无休无止交错在身体的某种极端渴求里。帕尔米罗，上帝之子。要杂么安慰你才好呢？我原本并没有预料到事情的真相会如此上演。可事实已经在我以眼呈现如昨了。我又有什么挽回的余地让你朝着死的另一面超度过来站在同生一样的立场上来。不不，即便这样也好。毕竟一切都朝着平息的态势缓缓发展。对于这多生的欲孽我一定也不想多加倾注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似乎被上帝刻意安排。一个情敌的出现，让这个怯懦的女孩依赖着自我所爱的另一个男人，她要他为自己保护的是要保护同他那种坚不可摧但终究被毁于一旦的所谓的爱情。这是伟大的某种壮举还是罪恶的某种溯源，我不知道。相信你也一定不知。否则你杂么会杀死他。杀死一个威胁我的人。这个威胁我的人同时又在威胁着你。是他威胁着我们的生。威胁着我们的自由还有爱情。杀死他，我们重生。我们的自由得以恢复但同时罪恶悄悄临门，步步紧逼。我们在这种紧逼之下又是谁的黑手将之抹杀，让我们在黑暗里无路可走最终踏入禁地。这是个问题，绝对应该细究。它应该给最真诚的写作手或者目击者得以证实。好在这一切都失去之后原来的模样都掩藏在尘埃之下。当所有都成为回忆没有形状再不能在任何一个字眼里将之沉陷时。我宁愿是这个人为你写下证词。让所有的真相在每一个字眼里找到与之相称的恰好质地。这种质地一定要客观真实的呈现出来。像在夜晚里隐约暗去的小路我们有同样与之交错的投机，文字需要拿出来细细斟酌。一定这样。
　　帕尔米罗，我现在已经死去的男人。还是让我从一切事情的源头慢慢细述吧。让所有的一切都重回到十九岁那段此生不能遗忘但要爱恨参半的岁月。让那些回忆里如火闪现的印象都顺着来时的路悄悄返程。让那个可恶的我们一直想要他死去的男人也在这戏剧中参加进来。我们可以无视他的从在。像在荒芜之夜我们仅只顾恋着我们的欢愉。那种无限美好的欢乐致死的境界，我曾没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将他们陈述，哪怕我最爱戴的母亲面前我也始终没能说起过。他们只在夜里某个特定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酒醉中。那个阁楼在你死后我曾经无数次顾盼你的出现，但是幻觉的某种觉醒让我在沉醉中最终同他们抗衡。直到失去自我。夜因此而变得异常漫长和孤独。我成了夜里唯一可以失眠但坚持清新的诉说者。所以，帕尔米罗。我的上帝之子。你可以安息的睡去或者不顾我的言语。像在生前你睡的那个女孩的旁边。你可以不顾我的呼吸和心跳。
　　玛丽叶，我的母亲。这个人物年轻时的某段经历我曾历历在目。她后来成了我对于那个男人唯一说的最多但也最能说起的唯一话题。这些话题，原本应该被公众于女人的群体。他们若被当做饭后的谈资那就更为妥当了。我始终觉得觉得她应该属于这样一部分人群略服人意的关注。她应该叫那些对生活有着足够敏感但又不能自足，时时产生恐惧而要坚持维系的人们好好听听。毕竟生活，它同我们的肉身保持的那种联系似乎只是某段时间里的事。某段时间之后，似乎一切与之没有干系。人对生活的某种处置，一切行动的意义似乎可以解释为除了超越自我本身之外，试图折射另一个精神层面的自我，这个精神的层面足可以让人产生为之一死的欲孽。比如对爱，对情人，对自己埋在心底的秘密的探寻，这一切都是欲孽之源。
　　我讲我母亲年轻时的某段经历。一般总是这样开头。我说她是一个绝对聪明的女人。她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会保守秘密的人。我这样讲的时候往往是遭异议甚至驳斥的。尤其在对我有着足够深度了解的人那里就更加站不住脚了。因为我曾经对爱丽丝？亚这样讲过。那种因为事实的某种发展态势同言语表达出来的状况不相吻合，让人觉得狐疑之时又会心怀着不满。好像说出来的与做出来的是彼此不吻合的两物。这一点在那个男人那里也是深有体会。
　　玛丽叶，我的母亲。她不知她年轻时同我有一样疯狂的感情经历。她不知她是个多么幸运的人竟能逃此一劫。在所有事实都将呈现之时，她做到了让一切归为初始像未曾发生但又背离真相的状态。所以我对她的这种处事态度极为欣赏。她因此可以被我称之为完美的人。
　　我和我母亲最为相符的就是在爱情这一点上有着惊人的共同之处。我说的共同之处指的是逃婚这件事。这件事如今再被人说出来，那绝对是众口难调。一定有千般风采让人难以相信它的真实存在。但事实就是存在着。玛丽叶，我的母亲。她也有过一次逃婚。不过比起我她要幸运得多。她最终还是如愿留在自己所爱之人那里。所以我的父亲他是被隐瞒了的。他不知他是在同一个逃婚的女人共度今生。这一点绝对这样。他对母亲这种壮举一生都是一个未知数。我的母亲，她是一个绝对懂得守秘的女人。她的聪明也就在这一点上让人称赞。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也未能逃过母亲的欺骗。好多事实的详情我大都听自于旁人之口。
　　不过我对她和她情人私会的这件事情知道的更为清楚。甚至有超过她自己对于真实情况的潜在把握。
　　私会的事。这在那些没有逃过婚甚至没有私会过的女人那里是绝对没有体悟的。他们远远不知道快感的来源。也未曾知道晓那激情的暗流。他们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有让人称赞之举。因为这毕竟违背常理。也有触犯道德的嫌疑。
　　我母亲私会。那绝对是一件风光无比的事。尤其再后来所有真相都被隐秘和保守之时，这种风光就更加让人有痛恨之感，甚至也要怀上嫉妒和向往的内心将它追随。那是我们在法国居住的时候发生在我七岁的事情。那时我们和普通的人们生活在不幸的贫穷之中。我们生活在一个大大的庄园。那个庄园有新番的土地和充沛的资源，但是惟独缺少的就是财富。原因只是那里未曾被政府开发。所以我们是一群**地上面孤独而绝望的生活者。就是生活在这种条件下的人们我曾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比如战争，杀人，地震甚至跳楼等等。这种事司空见惯了。似乎每天都在上演。而且每天都有新意。
　　这样的事情必是在夜里发生。绝不在白天。它像某种植物或者动物的生活习性一样是见不得阳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