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异域他乡的故事

　　叶帕妈（对叶帕）：叶帕，你看你，一点都不懂事，人家是好心嘛!
　　叶帕（气愤地）：谁要他说我们想外逃!
　　少年走后，叶帕妈忧心重重地把火点燃，准备做饭。
　　这时，少年和黄狗又折身翻过栅子，进到地里。
　　少年走到火堆旁，取下肩上的铜炮枪。
　　少年：大婶，刚才我在栅子外边的松土上见了老虎的脚迹，证明老虎昨晚来过。我越走越不放
　　心，才又折回来了。
　　叶帕妈（惊恐地）：啊!
　　少年：我折回来，把枪和大黄狗留下和你们作伴。
　　少年拍了拍大黄狗的头。
　　少年：大黄，你留在这里，要听话啊。
　　叶帕妈（怯怯地接过枪）：我……我们不会放……放枪……
　　少年把枪接过，认真地讲解，叶帕也非常认真地站在妈妈的一侧听着看着。
　　少年：这是奶嘴，铜炮安在这口上。这是机头。现在机头是合着的，要放枪的时候，扳开机头，
　　一抠这舌头，枪就响了。大婶，你们一晚上都要烧火，烧得大大的。豹子，老熊怕火，但老虎不怕。
　　只要大黄“嗯……嗯”象哭一样地叫，那就是老虎来了，这时就放枪，把它吓跑就行了，千万不要
　　向有响声的地方放，若把老虎伤了，它要找你拼命，老虎伤了，连爷爷都怕。
　　说完，少年匆匆离去。
　　叶帕在草堆上铺着铺。
　　叶帕妈不断地往火上添着柴，惊恐的双眼不时扫视着栅子外的一切。
　　叶帕把铺铺好，还没躺下，栅子外的灌木林中便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声，且不断向她们移动。
　　叶帕匆忙抓起铜炮枪对着有响声的地方。
　　叶帕妈：叶帕别放枪，来的不是老虎。
　　叶帕抱着枪，依偎着妈妈坐了一会就睡着了。
　　这时，大黄“嗯嗯”地哼唧起来，叶帕妈转眼一看，只见大黄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边哼边倒
　　退，紧紧贴着叶帕妈，眼镜惊恐万状地盯着栅子右前边的树丛。
　　栅子外的树丛里，传来“噜噜噜噜”的打鼾一般的低吼声。
　　叶帕妈（惊恐地）：老虎来了!
　　叶帕被惊醒。她抬起枪，用力扳开机头，一抠枪舌，“砰”的一声巨响。叶帕被震得歪到在地。
　　叶帕妈被吓得瞠目结舌，岩芒也被吓笑了。
　　老虎被吓跑了，叶帕靠着妈妈迷糊起来，叶帕妈妈盯着哔剥作响的篝火，红红的火焰在她愁绪
　　万端的脸上不停地跳动着。
　　这时，少年领着一个60多岁的老来到篝火旁，他肩上挎着一支长长亮亮的铜炮枪。
　　叶帕妈：半夜深更，麻烦大爷和小弟，实在过意不去。
　　老人：不消这样说。你拖儿带女的，走远路，不容易。这里实在歇不得。刚才来的是只半大虎，
　　怕它肚子不咋个饿，要是它很饿的时候就麻烦了。小黑回家说你们母子三人在这里歇，我就说了他
　　一顿，咋个不请到你们到家里歇遭了老虎怎么得了。
　　叶帕妈：这不怪小弟，是怕过于麻烦你们一家，不才去的，反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老人（语重心长地）：大妹子，明天走不得。你瞧，火烟下行，石头出汗，蠓蠓虫不飞，明天
　　有大雨。这场雨怕要下好几天呢。再说，小男孩看样是出病了，千万耽搁不得呀。
　　叶帕妈很认真地看看火烟，果然不往上窜，而是下沉着向地面缓慢飘移；火旁的石头噬噬地冒
　　出水珠，蚊虫也都停在树枝草叶上一动不动。
　　叶帕妈（感激地）：麻烦大爷和小弟了。
　　老人（摆摆手）：莫这么说，出门在外，哪个顶着房子走路呀。
　　老人让叶帕一家坐在屋内的火塘边。继而，进里屋拿出干熊胆，用剪刀剪了一小块让岩芒吞下，然后用细麻线缠住岩芒的十个手指头第一节，用针在指尖上戳出些乌黑血来，岩芒痛得大哭起来。
　　之后，他们亲热地交谈起来。
　　老人（对叶帕妈）：大妹子，你们要去哪点？
　　叶帕妈：我们是勐晃芒艾寨的，要到缅甸去找叶帕他爹。
　　叶帕：妈，你怎么说这个？
　　叶帕妈：对好人要说实话。
　　老人：过去，两国边民互相嫁娶，过境走亲戚看朋友从未断过，但自一九六六年以后就有些忌
　　讳了。（老人停了停）知道他在的地方吗？
　　叶帕妈：叶帕他爹的爷爷是缅甸勐央地人。几年前带了信来，说是病重了。叶帕爹赶着去，五
　　年多不见回来。前几天，我们才听叶帕爹托人带来口信，说他在缅甸大山崩龙地帮人，得了“绞肠
　　痧”。寨邻们悄悄给我们凑了些钱，我们要去看他，也不知道这阵他是在着呢还是不在了。
　　叶帕妈说着又流出了泪水。
　　老人（安慰地）：莫急，莫急，大山崩龙地我年轻时去过，瘴气是大些。但那里通路有洋药房，
　　买得到药。“绞肠痧”不是要命的病，很多洋药都解得了。叶帕爹的病倒不要紧，可你们娘儿三个，
　　这样的远路咋个走哟!路上野物多，刀客多，有时走一两天路没有人家；得了大痧，半天一天就要
　　了命呀，（老人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不容易呀。
　　叶帕妈：大爷，没办法了，命就是这样，泼出命去碰吧。
　　老人：要去，也得等岩芒的病好了才去。
　　清晨。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老人戴上笋叶雨帽，披着蓑衣，挎上长刀，提着一把手锄上山
　　菜药赤岩芒治病。叶帕妈叫叶帕去撮堂屋中那两个囤子里的谷子为老人舂米，小黑一见便阻拦。
　　小黑：叶帕，那是留着交公粮的，撮不得，爷爷不准动。
　　叶帕妈（惊疑地）：你们还种得有谷地，还要上公粮？
　　小黑：种得有，在罗汉山砍了四块旱谷地，收得谷子五份留一份作公粮。爷爷说，我们该多上
　　些。
　　叶帕妈（看着两个囤子）：一年要上这么多公粮？
　　小黑：这是八年的公粮。爷爷带着我刚来的时候，我们住在山洞里，什么野果野菜都吃过了。
　　第二年才砍出了谷地。这些年，年年收了新谷子，再把陈谷换出来吃。爷爷说，现今我们国家出了
　　奸臣，这些谷子不能交，我们还不能露面。等到忠臣得势，天下太平的那天才交这些公粮，还有仓
　　房里的那些皮子的一半都要交给国家。
　　叶帕妈停住手中的针线活，呆住了。半晌才向小黑问道。
　　叶帕妈：这么说，你和爷爷不是公社的守林人？
　　小黑：咳，是什么守林呀。我们原先住在香柑山，我爷爷是生产大队长，那时粮食不够吃，有
　　人就偷偷搬到缅甸去了，恰在这时，我妈妈到缅甸走娘家病了，我爹去看她。工作组的方同志就给
　　爷爷扣了一顶带头叛国的帽子，说是反革命。爷爷说，这个反革命当不得。我爹爹妈妈都遭病死在
　　外婆家。爷爷再当了“反革命”，我没人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柳家就绝了香火。一气之下，爷爷
　　带着我就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外公知道后，就来劝说爷爷搬到缅甸的勐雅坝子去租田种。爷爷说：投靠亲戚是没志气的人干
　　的事，当了反革命，这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到了人家的国家不好，不管怎样都要在自己的国家。
　　月光下，爷爷在前比着一套套的泰拳动作，比完后，让小黑摸仿，小黑举于投足都摸仿得惟妙
　　惟肖，爷爷高兴地夸赞。
　　爷爷：唉，好，好好，我家小黑将来一定会打遍天下无敌手。
　　叶帕连续看了几个晚上，就急不可奈地缠着小黑教她练拳打枪。
　　叶帕（乞求地）：小黑哥，你教教我打拳和打枪嘛。
　　小黑：咳，姑娘家，学这些干什么？哪见过女娃娃打架，打野物的？
　　叶帕（噘着嘴）：小黑哥，你教不教？
　　小黑：教你打拳可以，打枪不行。
　　叶帕？为什么？
　　小黑：爷爷哪次买多少火药，多少铅条都是有数的。一根铅条能锤多少颗铅弹也算得出来，赶
　　街的时间还不到，就把火药铅条用光了，爷爷要说的。他赶一次街不容易，这阵，他还不能赶我们
　　这边的街子，要走一天半去赶缅甸的街子，来回要三四天，背的又重，回到家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叶帕：那你怎么不替爷爷去赶街呢？
　　小黑：爷爷不许我去赶外国的街，连外婆家都不让我去，怕我遭人骗卖了，这样吧，你实在想
　　学打枪，就学习瞄准，放放空枪。
　　小黑在院坝里端着铜炮枪一边讲解，一边为叶帕作示范叶帕认真地听着。
　　小黑（指着枪上的部位）：这是准星，这是缺口，打的时候要三点一线，才能打着东西。
　　叶帕：小黑哥，哪样叫三点一线啊？
　　小黑把枪递给叶帕并让她平端着。
　　小黑：缺口是一个点，准星是一个点，你要打的东西是一个点，把三点连成一条线就能打着你
　　要打的东西了。
　　叶帕：哦，知道了
　　这时，传来爷爷的喊声。
　　爷爷：小黑，小黑，来来，帮我一下。
　　小黑跑进屋内，见爷爷正在收拾皮子，他上前帮助爷爷。
　　爷爷：小黑，这次爷爷要多背些皮子下去，多买些盐、煤油、火药、铅条。还要给你大婶买些
　　药，给岩芒买些奶粉补补身子。怕要四天才能回得来，这几天，你只消去打一次麂子，白天去勒些
　　竹鸡给你大婶她们补补。天不黑就要拢家，关好栅子门，顶好大门。
　　小黑：爷爷，你放心吧，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爷爷和小黑把皮子捆好提到门前。
　　叶帕妈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拾元人民币。
　　叶帕妈：大爹，这十块钱，你带着，买点路上吃的。
　　老人（责怪地）：我吃穿不愁，你们还要走远路，拿钱给我干哪样，快收起，快收起。
　　这时，叶帕妈掉泪了。她思忖了一会，站起身起到老人的面前扑通跪下。
　　叶帕妈：大爹，要是你老不嫌弃，请你收下这个苦命的女儿吧。
　　老人伸手把她扶走。
　　老人（欣喜地）：好女儿，你是叫……
　　叶帕妈：爹，女儿各叫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