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荆公  王安石

　　第32章 初会金云儿
　　张安自向石越推荐金云儿后，就想尽一切办法与金云儿套起近乎。
　　此金云儿就是荆公那次去鄞县寻找的金学究的独生女儿。金学究去世时，金云儿才五岁，由姨爹姨娘抚养，七岁那年，姨爹为谋差事，带着她和姨娘到了东京汴梁，不想在京城失散，被人拐卖到碧云轩。老鸨儿见金云儿脸蛋儿生得俊俏疼人，知她是位美人坯儿，长大后定是棵挣大钱的摇钱树，于是便在小金云儿身上狠下了功夫，请专人教她琴棋书画、诗赋文章。
　　金云儿本就是书香人家的子女，自小冰雪聪明，又有十分的才情，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点即通，一教便会。随着年龄增长，到了十二三岁，就活脱脱成了一朵出水芙蓉，天生丽质，娇艳无暇。老鸨儿喜得几乎要疯癫起来，整天咧着那张菊花瓣脸，摇着一只绣着大红牡丹的花帕巾，早三趟晚三趟地向三楼最高档的客房跑着，劝那即将成为她手中一棵摇钱树的金云儿早点儿接客。
　　知书答礼的金云儿，哪肯作那种为他人寻欢作乐的工具，任凭老鸨儿如何劝解、引诱，她至死不从，只是整日在阁子里看书抚琴。
　　张安知道这金云儿并非是一般的女子，连老鸨儿那么好的嘴功，软硬兼施都滴水不进，他一个做下人的如何能说得动她？
　　张安终究不是一般的“下人”，他凭借自己的独特职业，先是每天早中晚三遍，提着那只已被他磨得锃光发亮的陶磁茶壶，泡着最上等的茶水，送到金云儿房前。这天上午，他又泡好了茶水，来到金云儿门前，叫道：“小姐，口渴了吧？老奴送茶来了，这是最上等的‘龙团白雪’，二开哩，茶汁正浓，喝了好让读书的嗓子凉润凉润。”
　　尽管张安自称“老奴”，但金云儿从没把他看成是一个“老奴”，想到张安与自己那去世的爹爹的年纪相仿，每次见面只称他“安叔”。现听“安叔”又在叫门，她当即放下手中书本，开了门，将张安引进室内，施礼道：“劳累安叔了。”
　　张安那腰身弯得更是厉害，说道：“能为小姐效劳，也不知老奴是哪世修来的福份，如何能说劳累呢？”就给书桌上那只釉色青黑的兔毫盏悠悠斟上半盏，叮嘱道，“小姐，趁这茶温着喝，要不就凉了。凉茶喝了会伤胃口的。”
　　金云儿十分感激，道：“谢谢安叔关心。”说着，再施一礼。
　　张安也躬身还礼，又浅浅斟上一盏，这才退到门口，顺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金云儿本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见张安天天如此殷勤，使这个早已失去父母的孤儿怎能不受感动。
　　张安见时机已到，一天借送茶水机会，大胆向金云儿提出石越想来见见她的愿望。说的时候，更是把石越吹捧得神乎其神，说石越年经轻轻就已满腹经纶，不仅擅长诗词歌赋，更是胸有大志，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之材等等等等一齐说了。
　　十六岁的金云儿所以整日闭门读书，不愿做那男人寻欢作乐的工具，并不等于她就不想去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愿去接触那些潇洒倜傥的翩翩少年。每次听张安对石越的一番吹捧，正处于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金云儿哪能不心动，只是一个初笄的小女子如何能开得这样的口？每当张安说到此处时，金云儿的两瓣嫩腮上顿时浮过浅浅的桃花红，声音细得如蜜蜂鸣叫般问道：“石官人真的如安叔说的那样有志向吗？”
　　张安已从话音中明白了八九分，连忙说道：“小姐，老奴哪敢欺蒙小姐你呀？不信，哪天我让石官人与小姐见上一面，不就清楚了？”
　　金云儿脸蛋上更是红得厉害，顺手拿起桌上书本，紧紧掩在胸口，又是细声如蜂鸣般地说道：“奴家听凭安叔安排。”说过，已转身伏到书桌上看书去了。
　　张安见金云儿已是答应，立即报告老鸨儿，说：“老妈妈，好事！好事！”就把金云儿答应接客的事说了。
　　老鸨儿问：“这就奇了，老身三番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老腿都没成功，你一个下人如何就说服她了？”
　　张安编着话说：“妈妈，谁个女子不怀春，只是未到成熟时。你去劝说，那金云儿才多大呀？现在她已完全长大成人了，能不思念男女间那卿卿我我的事？”
　　这话说得老鸨儿眉开眼笑，就夸着张安：“平时见你软皮塌塌的，没想到还真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呢？”当即就问到金云儿要见的官人是谁。张安又编话把石越吹捧了一番，老鸨儿这才说道：“那还不快请石官人过来？”
　　石越早已接到张安的信，自是喜得颠狂，瞒着梓儿，瞒着桑府所有的人，只说是去外面处理些事情，暗中备足了银两，出了桑府，在内城十字街一带左转右转小跑了一阵，就到了桃花洞碧云轩，首先到了老鸨儿处，施过礼，交足了银两。老鸨儿自是高兴，也不喊堂，亲自领着石越上到三楼。
　　石越紧跟其后，正想着即将要见到的那位女子是甚模样，就见上次见到的那位衣冠楚楚的男子正在二楼一间阁子里为一位女子吹着洞箫，那箫声哀怨婉转，只听得那女子泪水潸然……石越本想多看几眼，但想到这天是来见金云儿的，遂不敢留恋，只得紧赶两步，追上老鸨儿，上了三楼。
　　到了金云儿住处，老鸨儿叫开门，见那桌上早已摆好了果品茶点，更是笑出一脸的菊花纹，道：“云儿，我的好宝贝，这石官人来了，你得好生招待，可不能待慢了人家。”
　　金云儿还礼道：“妈妈，云儿知道了。”
　　不待老鸨儿离去，石越早就两眼怔怔地瞅着金云儿，就见这姑娘豆蔻初开的年纪，头绾云鬓，上身穿一件交领淡青襦，外套一件粉红背心，下穿拖地鹅黄裙，素雅平淡，丝毫不见他所想象的那样裘衣霓裳，高傲矫揉之态。看到这里，石越已是怦然心动，上前深深鞠上一躬，说道：“姐姐，小生有礼了。”
　　金云儿也盈盈还了一礼，柔声说道：“官人请坐。”见石越坐了，金云儿又提了陶瓷茶壶，另拿出一只釉色青黑兔毫盏，斟上茶水，递到石越面前，说道： “官人慢用。”
　　石越谢过，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再将茶盏轻轻放回原处，借机将这阁子扫视一眼。就见这间不大的阁子，却收捡得整齐干净：翠帘高卷，绣幕低垂；绣幕前一张书桌，桌上放些书籍，用眼扫过，见是一本《古论语》和几本带“学”字的书，本想伸手去翻，但没有，只是多看了几眼；阁子中央再放一张圆桌，桌旁有两把圆凳；阁子左边有一架古琴。阁子左面有一门，石越猜测，那门内该是金云儿的卧室。
　　金云儿提起茶壶添加茶水，石越故作不敢接受，急忙站起，说，“姐姐如此折杀我了。”接过茶壶，将那浅去的茶盏加满。
　　金云儿这才低眉敛眼问道：“听安叔说，石官人是初来京城，不知原来家住何处，哪里人氏？”
　　石越一怔，想了想，施礼道：“小生祖籍兖州奉符人，两年前来到京师。”
　　金云儿见石越答得流畅，就闪了石越一眼，这一闪，顿时一股热流涌上酥胸，就见这位被张安吹捧得神乎其神的石官人，生得魁伟高大，五官俊秀，答话之间，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早就热辣辣地注视过来。金云儿想：张大茶壶说这石官人天资聪颖，又是专为我金云儿而来，不如先试他一试，于是将几天前就准备好的一首《彩云飞》咏出：“天高处，彩云飞，云来云去何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