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实录:逃离城市
一
我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行驶在这安静、幽美的山路上。一连的阴雨天,车子断断续续开了两天了,两天我们才走了一百多公里。下雨,走山路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并且,危险正在悄悄向我们走来,对此,我们浑然不知!
毛毛雨还在飘着,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去,一行四人便又出发了。大学四年,我已然忘却了我们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亲密无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自驾游,对此我们满心期待。东风撒雨露,桃花别样红,这将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开学到校,我们就开始翻着日历过日子。因为没有课,我们四人经常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发呆,四个人一起发呆。唯一能打破沉默的是琪琪手机的闹钟,她是我们中唯一的女生,因为这段时间我们老是错过吃饭的时间,等食堂关门了,我们又懒得去学校外面吃,只能一起饿着肚子发呆。于是我们提议让琪琪在手机上设好闹钟,在大部队下课十分钟前杀到食堂,但是事情并没有因了闹钟而发生改变。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在大学给琪琪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在大排档我们喝酒一直喝到凌晨两点,宿舍已经关门了。于是我们四个在这座北方小城的大街小巷闲逛。大小店铺早就打烊,又没有农村的狗吠虫鸣,偶尔遇到一盏坏掉的路灯一闪一闪,我们也不去理会。酒意越发的浓了,路边的灯柱老是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的,让我心烦意乱。我听到琪琪开始碎碎念,不知是说给我们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听不太清,我有点烦了。“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喊了一句,我看见琪琪停了下来。祥子推了我一下,“你喊什么!”。这是我们的默契,只要是琪琪在我们中间受了一丁点的委屈,或者伤害,我们三个总有人为她出头,因为,她是我们的琪琪。其实他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我还是摔在了地上,或许是我觉得此时我应该摔一跤。我干脆坐在地上,摸出一根烟,可怎么也找不到火,应该是刚才摔跤的时候掉了。阿强先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把打火机扔给我。阿强也喝多了,他把打火机扔到了我旁边的地上,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我爬过去捡,点完烟,我看了一眼琪琪。她眼角湿润,又开始碎碎念,“我妈说,她的单位开始春招了,她给我找好了关系,可以直接去上班。我爸不同意,他说我还年轻,不应该早早被关进体制的笼子里,应该先去他的公司帮帮忙,等真正想上班了,可以做他的副手,然后慢慢接手他的公司。”
尼古丁和焦油让我头开始发晕,还有点想吐,于是,我狠狠的扔掉手里的香烟。“蛮好的,等你当老总了,我就去找你,给你打工。”当时,我没有开半点玩笑。祥子刚才推了我一把,显然还没消气,又过来在我大腿上踢了一下,“狗日的!”。他张开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懒得理会他。琪琪扑哧笑了出来。然后阿强也笑了起来,然后是我,然后祥子自己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眼泪就下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片肆无忌惮的笑声变成了嚎啕大哭。琪琪今天晚上一滴酒都没有喝,她说,她想记住今天,记住我们几个今天的样子,记住即将散场的青春。琪琪在一间旅馆开了房间,她睡在靠窗的一张床上,祥子和阿强挤在另一张床上。我抱着一个枕头睡在两床中间的地上,我说:“为什么是我睡地上?”他们没有搭理我,看了一眼安静的琪琪,我也倒头睡下。那晚,我睡的很踏实。
醒来后,已经是中午了。我照例去衣服口袋找烟,只摸到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祥子还在打着呼噜,阿强丢过来一根烟。“火。”“该吃饭了。”我起身轻轻推了推琪琪,她没有醒,我看见她的枕头上大概是因为昨晚的泪,湿了一片,我没有再打扰她。我和阿强坐在地上抽烟,我说:“下午陪我去二手车市场转转,遇上合适的,我想买一辆。”“你有多少钱?”“大概三四千吧!”“我卡里有五千,留下两千生活费,加一起买辆二手拖拉机差不多。”我挠了挠头,“先看看吧。”
吃完饭,我们四个走着去二手车市场。城市不大,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合适的。“你想买什么样的?”祥子先沉不住气了。其实我心里没有半点想法。我们继续走,偶尔停下来问问价格,问问车况,因为我实在受不了车行老板们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我们又不像租车的,又不像买车的,倒像是穿得体面一点的流浪汉。我停在了一辆面包车前面。“这车跑了三万多公里,新车怎么也得四万多,你们要是想要,两万块钱包过户,还送一年的保险。”车行老板说话的时候口水喷到了我脸上,我摸了摸驾驶室车门的门把手,“我试试车。”车行老板把钥匙给我,然后坐到了副驾的位子上,他们几个也坐了上来。自从考完驾照后我就没怎么开过车,家里没车,亲戚朋友倒是有,偶尔开两把,手有点儿生。车行老板一直在给我介绍这辆车,开到二十多公里的时候,车行老板说“兄弟,不能再开了,再开你得给我加油了。”我没有理会他,歪了一下头和他们几个说:“我想买下来。”
回到车行,我们开始讨价还价,最后车行老板答应一万八,送一年保险,但是过户的钱得自己掏。老板说:“刷卡还是现金?”我愣了一下,“我现在钱不够”。老板瞪了我一眼,“你耍老子啊”。五大三粗的祥子向前走了一步,老板收了收他的怒气,“没钱还买什么车啊!”说完转身走了。我有点着急了,其实我现在也不急着买车,况且是辆面包车,还是辆二手的。无聊已经消磨我太久了,突然兴起一个念头,要做点儿什么,一旦这个念头也要被抹杀,就会让我坠入焦虑和无所适从。阿强说:“我们凑凑,或许够呢!”商量了一阵,所有钱加一起还差两千。琪琪说:“你要真想买车,我和家里说一声,让我爸给你买一辆稍微好点儿的,二手的也行。我爸你们都见过,他不在乎这点钱。买完车,你开车带我们出去转转。”祥子说:“那车买了,咱们好意思开出去吗?”阿强说:“差的不多,我们几个找点儿兼职,自己挣。”我稍微轻松了一点儿,“我们自己挣,等毕业了,我挣够钱再还你们”。他们几个都笑了,我也笑了,我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们也知道我在笑什么。大学四年,我们已经不记得借过彼此多少次钱,吃过多少次“地主”,打过多少次架,又为彼此打过多少次架,每次都说“我会还钱,我会请你吃饭,我会替你打回来”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已经记不清了。尽管这一次我很认真的说,但是他们仍然笑了,于是我也只好笑了。最后我们找老板商量,我们先交三千押金,等过一阵钱凑够了再来提车,让他把车给我们留下。
回去的路上,我们开始讨论怎么找兼职,怎么挣钱,说着说着就开始胡说八道,像以前一样,这种感觉真好。像我们初来学校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渴望,又带有一丝焦虑,又愤怒,又热泪盈眶。
二
回到宿舍后,我从讨论的兴奋中缓过劲来。“我干嘛要买车,买完车后用来干嘛?”我开始努力翻找这个想法产生的根源。
我生长在一个小山村,母亲是一个小学教师,父亲是一个司机。我小时候很喜欢坐在我们家农运车的副驾座上,每次我坐进车里都要被我爸揍下来,然后又坐进去,然后又揍下来,又坐进去,反反复复,直到一方罢休。有时我爸和我妈两个人一起对付我,我便没有那么好运了。那天,外面下着雨,父亲要出车,要经过一段很危险的山路,母亲劝他这趟别跑了。父亲说:“山里的人,早晚要死在山里,大山给你多少,你就要还给大山多少。活多久,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是大山说了算。”很多年以后,我听母亲说起这段话,觉得父亲还挺有文化的。这一次,父母怎么也不我让跟车。第二天,雨停了,母亲花了大价钱雇来了一辆吊车,想把父亲摔下山谷的车子吊上来,最后只吊上来父亲的尸体。后来,我进市区念高中,我见过很多车,各种各样的车,但是没有一辆和我父亲的一模一样。
我把我脑海中的记忆都翻了一遍,依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只知道,不买这辆车,我会焦躁,会不安,会让我原本无聊的青春更加无聊。然而,我是买不起这辆车的,母亲一个人供我上大学已经不容易了,她是万万拿不出钱给我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还好有他们,他们一定会帮我,也只有他们能帮我。可他们帮了我以后我怎么还呢?钱,我早晚能挣到,还钱给他们,他们不会要。一人几千块钱,对于家境优越的他们来说,硬还给他们,他们会觉得我在侮辱他们,侮辱我们的友谊,侮辱我们的青春。这么想着,我的眉头又开始紧锁。琪琪说买完车,开车带他们出去转转,对,开车带他们出去转转。他们都没去过南方的农村,气温已经回暖,山上的花花草草都已经长起来了,我们应该开车去看看。这样想着,我轻松一些了。
然后,我开始和他们一起在网上找各种招聘信息,投各种简历,甚至去大街小巷找招工牌,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问。琪琪在一家少儿托管班兼职,每天照顾小孩子,可怜的琪琪自己都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祥子在一家酒店当保安,是的,保安。我们都觉得他疯了,一向大大咧咧的他竟然深沉了一回“我是第一次打工,什么工作不重要,我想试试我能不能坚持下来。”阿强在一家影楼做摄影助理,摄影是他的强项,他从刚学会摇摇晃晃的走路开始就玩单反相机。影楼的老板看过他的作品后对他说:“如果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三天的试用期过后我就可以和你签正式的用工合同。”阿强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说:“我只是给朋友筹一点钱,我并不想做职业摄影师,这只是我的爱好。”老板并不想要一个想着辞职的员工,又舍不得人才,于是,安排他做摄影助理,想慢慢做他的思想工作。我在一家武馆教少儿班的小朋友,带他们练一练基础功。其实他们能要我,我自己都很惊讶,我小时候跟着村里的一位伯伯学过一段时间的传统武术,高中的时候又在一家武馆练了半年散打,不过这几年早还回去了。几天后和面试我的一位资深教练聊天,他说:“小地方,要招人不容易,人才少,好一点的又请不起,你基础功还不错,能打一点传统套路,又是大学生,教一教刚来的小朋友足够了。”我心里盘算着,干完一个月赶紧撤,要是我带的小朋友会的传统套路比我还多,那不得臊死啊。这段时间,我们白天上班,晚上就凑在一起写毕业论文。我们要在自驾游之前尽量处理完学校的事情。
时间过的很快,一个月以后,我们拿到工资把所有钱凑一起,除了买车的钱,每人留下两千块的生活费,还多出一千多。我们当天晚上就联系了车行的老板,交了钱把车开了回来,只是过户手续要等明天。我们都很兴奋,甚至,他们比我还兴奋。然后,我们又一起去喝酒,这一次,我们都喝的很痛快。回学校的时候琪琪开的车,因为只有她没有喝酒。她开不惯手动挡的车,从喝酒的地方到学校不到五公里的路,她熄火三次撞绿化带一次,这都是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的。第二天一早,我被琪琪关车门的声音吓醒,她拿着早餐一边吃一边说:“今天,我们都请一天假,先去办过户手续,然后去修车,再开车去郊区的河边晒太阳。”昨晚喝得太晚了,校警不让进学校,我们都睡在车里,我身上有点酸,伸了伸懒腰,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哦,修什么车?”琪琪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看着我们傻傻的笑了一下。我们就都明白了,每次琪琪一露出这种傻傻甜甜的笑肯定就没好事。我赶紧下车看了一下,右边的车灯撞碎了,这顿早餐我们吃的都不太开心,琪琪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猫,一会儿眨眨眼,一会儿扭头看看我们。
请了假,我们办好过户手续,又修了车,再加上昨天晚上的那场酒,那一千多块钱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郊区一条沿江路行驶,“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论文答辩,然后拍毕业照,毕业典礼,还有一系列离校前的手续。”“可我们的钱还不够,”祥子说。阿强说:“最晚半个月之后我们就要出发,钱多钱少不重要,车子有油我们就能跑。学校的事情能处理的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要做出发前的准备了。”我们各自从预留的生活费里拿出一千块钱,由琪琪保管,并且让她尽快辞职,腾出时间规划好我们的路线,列出一份购物清单,开始在网上购买一部分物资。
一个礼拜后,我们把车子开到了学校食堂后面的小树林里,凑在一起确定最后的路线和购物清单。阿强说:“我们现在有车,又打算跑远一点,我们应该借这次机会检验一下我们到底准备的怎么样了。”阿强是我们几个人中最稳重的一个,他既然说出这个想法,那么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了。我们都点点头,我说:“那么,我们的装备可以取出来,可以省下一笔钱,车子要加一点备用配件,要买一点野外生存的东西,要过几天苦日子了。”拿着工兵锹,我们把两年前埋在小树林的四个装备包挖了出来。用油布包着,地下的温度又比较低,背包取出来跟新的一样。我们开始整理清点我们的东西,整理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因为准备了这些东西,让我们这两年在学校才稍稍心安,也因为这些东西让我们四个成为雷打不动的四人团。因为我们四个都是末日求生者。
阿强是我们中最早的末日求生者。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这也让他早早的就看清了这个社会的基本属性。他认为社会中各行各业的人在一个稳定的社会的环境中各自发挥着不同的社会职能,所以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那部分便能让这个社会良好的运转下去。但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整个社会体系便会快速的土崩瓦解。举个例子,现在是信息社会,如果突然发生信息爆炸,网络全部瘫痪、存在银行的存款没办法取出来、所有机器读不出你的身份信息,所有信息化的职能全部被阉割。那么社会将会从这个断点开始,迅速崩塌。车站、医院、学校、商场等等,都将停住运行,城市的现有物资将会被抢光,然后涌向农村。这个时候有相应准备的末日求生者将会提前到达农村,并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隐藏起来,利用准备好的物资艰难的度过这个时期,直到新的社会秩序产生,社会又趋于稳定。阿强从高中开始就着手准备,他也是第一个把求生背包埋在这个小树林的。
祥子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军人,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退伍后娶妻生子。他见过战争的残酷,深知在战争面前,平民就是一只无力的小鸡。祥子的父亲从小就要求他,如果战争来临,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并一直有意培养他这方面的能力。随着时代的发展,如果战争爆发,必将迅速摧毁现有的生活环境,并进入一个缓慢的恢复期。人类研制出越来越先进的毁灭性武器,就像悬顶之剑,人类终将死于剑下。大二暑假,我们去祥子父亲的农场玩儿的时候,在他别墅的后院发现一个防空洞入口,琪琪嚷着要进去体验一下地下生活。我们四个在那个防空洞里生活了整整一个礼拜,简直和度假似的。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娱乐设施也五花八门,要不是祥子她老妈用美食诱惑我们,我们真舍不得出来。祥子的父亲介绍,这个防空洞里储存的物资和小型的生态循环系统可以保证他们的三口之家在里面舒服的生活一年。并且他还在里面储存了大量的非转基因和非杂交植物的种子,以供躲过最艰难的时期后开始在地面开始恢复期的生活。说实话,我那次真是开了眼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生活中的万一,都花那么大的代价来做预备。祥子的计划是,当他生活在城市,如果他有幸躲过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冲击,他将带上他准备的逃生背包,利用一切手段回到他父亲的农场。
琪琪的母亲是一个医生,她也随了她母亲的脚步学医。她母亲从小就对她的个人卫生要求特别严格,她也从小就对细菌和病毒的概念特别清楚。琪琪认为,人类终将遇到一种致命、传播迅速且短时间内无法控制的病毒或者细菌。人类短时间内保护自己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远离人群,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准确的讲,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末日求生者,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着手应对哪一种大灾难,我只是对于身边的一切都有极不信任感。我生存所需的一切都需要经过他人之手,尽管这一切貌似合理。但是如果发生灾难,瘟疫、地震、山洪、战争等等,我失去这一切,我将束手无策。我必须准备,当我只能依靠自己的时候,我要有能力生存下去。
我们几个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都害怕彼此知道自己的秘密,因为,我们都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用阿强的话说,“当所有人的头上都套着一条内裤的时候,你出门也套一条吧,最起码你不能让别人看见你头上没有套内裤,否则你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怪物。”我们坚信,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末日求生者行列,会让人类文明在面对毁灭性的大灾难时有更多的机会得以延续。后来我去小树林藏装备的时候碰到了阿强,然后在我们的四人团里谈论这件事情。再后来,我们四个人一起攒钱买装备,一起规划逃离人群的路线,一起学习各种生存技巧和自我救助。最后,我们四个都离不开彼此。
我们四个清点好各自的装备,就开始规划这次自驾游,或者说大逃亡。开始的两千公里,我们会像普通的自驾游游客一样,走走停停,爬爬山、玩玩水、逛一逛景区、拍一拍照片,告诉家人和朋友圈到此一游。真正的大逃亡计划将在两千多公里外的一个南方小城开始,这才是我们满心期待的末日逃亡。那里离我家只有两天的路程,结束后把车开去我家,然后在我家休整一个礼拜,再坐火车回学校。
第二天,我辞去现在的工作,利用现有的资金开始和琪琪购买清单上的物资。帐篷、冲锋衣、民用军靴、睡袋、雨衣、压缩饼干、救生刀、指南针、地图、军用水壶、强光手电和一些小的求生工具我们都有了,药品我们要重新买,因为有些已经过期了还没来的及替换,索性就重新买顺便补充一些新药。我们还要买一些车子的备用零件、工具和生活用品,轮胎、备用电源、备用油箱、导油管、车载气泵、防滑链、修车工具、车载水箱、固体燃料、便携锅、登山绳等等。两天下来大部分东西都已经买到了,只是两个备用油箱还是空的,好说歹说加油站也不卖给我们散油,我们只能在路上把车子的油箱加满然后从车里抽出来,反复几次把备用油箱加满,开山刀我们得到地方再买,我们可不想在路上被交警当不良少年盘问一番。钱已经剩的不多了,开始的那两千公里路能走的舒不舒服就要靠祥子和阿强的那半个月工资和我们一人剩下的一千块钱生活费了。琪琪倒是不担心钱的问题,她是过惯了地主家的生活,只要一个电话,要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但是,既然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向家里要钱,除非万不得已我们才会对家里开口。接下去的几天,我把车子送去检修,为了车里空间大一点又加装了一个车顶行李架,然后我又去工作过的武馆找那里教以色列格斗的教练恶补了两天,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有备无患。琪琪这两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她说“养足精神,才能更好的战斗”。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琪琪的妈妈来到了学校,让本来打算一醉方休的我们有点失望。她是一个和蔼的母亲,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厨艺,暑假在她家的半个月,我们几个被她做的红烧小排喂得白白胖胖。晚上她在一家高级酒店里请我们吃了烤全羊,大人在我们不好喝酒,倒是琪琪的妈妈开明,她说:“你们在我眼里虽然都还是孩子,可你们也是成年人了。明天你们就要出发了,应该喝点酒,但是不要喝醉了。”祥子一听这话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阿姨,你放心,我们有分寸”。酒一喝起来,我们哪里管得住自己,啤酒一箱一箱往桌上放。席间,琪琪的妈妈不停的叮嘱琪琪注意安全,她是信任我们几个的,不然怎么能让琪琪跟着我们几个男生去冒险。我开始有点担心,这次的路线并不好走,我们又是第一次自驾游,琪琪一个女孩子肯定要吃不少苦头。我说:“琪琪,要不这次你别去了,跟阿姨回家住几天,我们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琪琪“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滚出来,我第一次看见琪琪哭得这么伤心。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们四人从来就没有抛开任何一个,我们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我竟然要做这样的罪人。祥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罗剑锋,你狗日的说的是人话吗!”琪琪一边哭一边说:“你不带我去我也要跟着去,我开车跟在你们后面,一直跟着,看你们要不要我。我明天一早就去买车,你们不许提前偷偷的走。”她走过来摸我的口袋找车钥匙,“你把钥匙给我,你个混蛋。”她越着急越拿不出来,然后她一边打我一边骂我“你这个烂人!畜生!王八蛋!”什么难听骂什么。阿姨起身想过来拉琪琪,没等阿姨过来,我抱住了琪琪,紧紧的抱着她。我这个烂人,怎么能让琪琪这么伤心难过。琪琪趴在我的肩上,然后,我也哭了。我突然发现,离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让我如此难过,何况,不久后他们都要离开我了。祥子过来踢了我一脚,然后和我们抱在一起,然后是阿强,我看见琪琪的妈妈也在偷偷抹眼泪。这一次,我真的错了。散席的时候,琪琪的妈妈塞给我两千块钱,我没有拒绝,倒不是缺这两千块钱,但是能让阿姨宽心,这钱我应该收下。那天晚上琪琪和她的妈妈住在学校外面的酒店里,她没有拿走我的车钥匙,因为她知道,我们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丢下。
三
出发这一天,一大早我们就坐在车里等琪琪。琪琪和她妈妈拎着早餐走过来,琪琪上车的时候白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然后和阿姨打招呼。我点了一根烟,然后发动车子,阿姨从车窗外伸手从我嘴里抢走了烟,然后丢在地上,“年纪轻轻的不要抽那么多烟”,我尴尬的笑了一下。我看阿姨想说什么,又有点犹豫的样子,我问她:“您还有事吗?”她喊道:“琪琪,你下来一下。”“妈,你还没说够啊!我昨天晚上都听烦了。”“你下来!”琪琪一脸不情愿的下车了。她们两个一句话都没有说,阿姨只是轻轻的抱了一下琪琪,然后我们看见阿姨偷偷的往琪琪的口袋里塞了一沓钱。
车子出城的时候开的很慢,车里的气氛有点闷。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些什么,这是我们的毕业旅行,也是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最后一段美好时光。我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坐在副驾座位上的琪琪给我点上了。点完烟,她把打火机往我身上一扔,然后把头转向另外一边,但我还是能看见她的眼泪,“你们几个不是不让我跟来吗?你们还在学校门口等我干嘛?”我抽了一口烟,深深的吸进肺里,鼻子一酸,稍稍踩了一下油门。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我把车停了下来,我们几个蹲在路边休息,琪琪还是不理我。突然“咔”的一声快门声,我们齐齐向声音望去,阿强正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咧着嘴笑呢,“你看看你们几个,蹲路边上厕所,里面还有一个女的。”琪琪“噗呲”一声笑了,她追上去要抢阿强的相机。一边追,一边喊,“我砸了你的破相机”。阿强的玩笑总是能在合适的时机打碎我们的尴尬。
我们上了车继续出发,这次换阿强开车,祥子在前面陪阿强说话,车里的气氛变得活跃了一点。琪琪一直用手机上网找这一路上有什么好吃的,一会儿说这个太辣一会儿又说那个做起来时间太久,说早上发了笔横财中午要请我们吃大餐。我从车子的内后视镜里看见阿强笑了一下,我也偷偷笑了一下。这,才是我们的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