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张锋

　　独到的选题，精彩的画面，感人的细节，一部中国式祖母精雕细刻的形象塑造；现实和回忆交替出现的演绎方式，不仅加深了人物深刻的印象，更因为彼高此低的反差，深刻提示人类道德精神的退化，从而揭示精神文明和传统道德建设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将下车时，因张妻没用力，祖母下身差点落地。张锋瞪了妻子一眼。二人很吃力地将祖母往楼上抬。
　　33司机意识到自己迟钝，赶快上前帮忙。
　　张妻得以解脱，跟在后面喘气。
　　上休息台时，张锋瞪了妻子一眼，妻子立即上前开门。
　　张锋将祖母放到沙发上，从瓷化杯里倒一杯水给祖母喝。
　　
　　34张锋、张妻、司机三人一起下楼。
　　张锋将钱交与司机。
　　张锋趁机询问妻子。
　　张锋：“怎么住？”
　　张妻：“反正是住几天，你说怎么住就怎么住。 ”
　　张锋：“不是住几天，我想把祖母接来的目的，就是让她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她都这把年纪了，又有了病，天晓得以后我还能不能尽孝心呢？”
　　张妻：（想了想）“你有这份孝心，当然最好是住书房，也好照看一些。”
　　张锋：“那儿子呢？”
　　张妻：“书房只有那么大，只好叫他搬出来呗。”
　　张锋：“搬出来又住哪里呢？”
　　张妻故作沉思不表态。
　　张锋：“要不暂时就让儿子睡休息台那里？”
　　张妻：“亏你想得出来！ 就是在客厅架个铺，也不能叫儿子睡休息台的呢！” 张锋：“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样弄着，客厅不象客厅，书房不象书房，逢年过节，
　　或者平时来个客人什么的，没个象样的地方。”
　　张妻：“你还想讲究呀！明日，你还得请个人呢！”
　　张锋：“请人做什么？”
　　张妻：“料理你奶呀！你奶谁料理？你料理吗？”
　　张锋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时间料理奶奶，只好作随和状。
　　
　　35内，日。
　　祖母临时性地躺在书房一张钢丝床上。
　　
　　36内，日。
　　张锋夫妻二人将一张单人杉木板床，从三楼一间矮屋里，很吃力地折腾到二楼客厅，左支右架总觉得不合适。
　　张锋：“看来这沙发和木椅，总得搬一样出去为好。”
　　张妻：“你看搬哪样合适？”
　　张锋：“红木椅春秋两用，当然只有搬沙发。只是，没了这真皮沙发，就全没了这客厅的豪华气派。”
　　张妻：“你呀！搽粉进棺材──死要面子。我倒有个办法，两样都可以不搬，而且，客厅还象个客厅。”
　　张锋：“什么办法？快说给我听听。”
　　张妻：〈低声〉“把这木板床搬到书房，让奶睡这个床，把钢丝床腾出来，叫儿子睡这里，每日白天收起，晚上随便一架。只是，奶身子骨太差，这硬板床──”
　　祖母：“锋儿！这床太软乎，我睡了腰痛，还是让我睡硬板床吧，我睡惯了硬板床。” 夫妻俩面面相觑。
　　张锋：“这杉木床好是好，只是，太硬挺，你还是睡钢丝床吧。”
　　祖母：“不。我还以为你没有板子床，想叫你置一个呢！”
　　张锋：“你万一要睡这张床，我就找床好褥子给你垫上。”
　　祖母：“也行！”
　　
　　37张锋与妻子一起将祖母拥到沙发上，将钢丝床挪到客厅，折好，又将硬板床弄进书房，垫上一床厚厚的褥子，再加上被子，弄好，将祖母抬上去，整好。
　　夫妻二人正准备架钢丝床，楼梯处有响声，儿子回了。
　　张锋：“这小王爷回了，我得下去跟他说说，再让他上来。”
　　
　　38内，日。
　　儿子明明兴致勃勃地跑步上楼。
　　
　　39一颗大树似的父亲张锋在休息台堵住了他。
　　明明抬起头，仰望着张锋。
　　张锋：“下去，爸爸跟你说件事儿。”
　　
　　40明明转身下楼，张锋跟在儿子后面，摸着儿子的头。
　　明明迷惑地看着张锋，不解地问.
　　明明：“爸爸。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锋：“明明。太婆来了，要在这里住好长时间，没地方睡，我们就把你的床搬到了客厅。”
　　明明：“让我睡客厅？”
　　张锋：“你听我说…… ”
　　明明：“不！我不睡客厅，我要睡书房。”
　　张锋：〈生气地举起手〉“你！我的小祖宗，你不是想要一支手表吗？ 爸爸答应给你买一支，就算是跟你挪床的条件，怎么样？”
　　明明：〈得意地〉“这还差不多。”
　　父子俩一起上楼。
　　明明想想，说：“爸爸！我不要你买手表，妈妈说她跟我买，你给我钱吧。”
　　张锋很生气地看着儿子，想发火，不敢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信手从身上掏出几张钱，塞给儿子，算是一个折中。
　　明明觉得少了点，想想又算了。
　　
　　41内，日。
　　祖母躺在书房，两眼望着书房的吊顶，若有所思。
　　
　　42内，日。
　　这边房里，张锋正在睡午觉，一阵电话铃声响，张锋不耐烦地抓起电话。
　　张锋：“谁呀！”
　　（画外音）：“请人料理你奶的那个事儿，一般人不愿意干，如果你肯加工资，我再问问。”
　　张锋：“加多少？”
　　（画外音）“一天最低六十！”
　　张锋：“六十就六十吧！”
　　张锋刚放下电话，书房的祖母问。
　　
　　43祖母：“锋儿。你在跟哪个说话？什么一天六十？”
　　张锋：“我在跟人家谈生意呢！”
　　祖母纳闷着，寻思着。
　　祖母自言自语：“什么一天六十？做的什么生意？一天值六十？”
　　
　　44内，日。
　　张锋带一陌生姑娘上楼。
　　姑娘礼貌地向祖母笑，点头。
　　祖母拉着保姆的手问：“这姑娘？”
　　张锋：“是我专门请来料理你的。因为我们都很忙，不能亲自料理您！”
　　祖母笑道：“你看你看！我一来就跟大家添麻烦，这是何苦呢？我这把老骨头，
　　还活着做什么哟。”
　　
　　45内，夜。
　　张锋翻来复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天来发生的许多事。他辗转反侧。 坐起。开灯。看书。关灯。闭目。还是睡不着。
　　
　　46外，日。
　　祖母河边的家门前。
　　秋风扫落叶。
　　细雨霏霏。
　　门前树上，落叶纷纷，渐渐显出一个鸟巢。
　　祖母抱着张锋。
　　张父整理着张母当年来时的嫁妆──两只衣柜及便盆什么的。
　　一些女人红着眼睛在看。
　　张锋的妹妹穿一套新衣服，张母手拿一把雨伞，怀抱着她。
　　一男人点燃一串炮子。
　　
　　47张锋放声大哭，要从祖母身上溜下来，祖母死死抱着不放。
　　
　　48大风吹着门前的树，鸟窝坠落。
　　
　　49祖母两眼看那地上的小鸟儿，抱住张锋不放。张锋用一双小手推着祖母。祖母不理。张锋便用双手乱打，双脚乱踢。脚上鞋袜一只一只地甩掉了。
　　
　　50炮子响过，张父挑起一担衣柜，开始起程。
　　张母打着雨伞，抱着张妹，双眼红肿，走过来拉拉张锋的手，泣不成声。
　　张母：“莫哭，好好跟奶过，我虽然走了，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张母含泪而别。
　　
　　51张锋发疯地挣扎，大声叫嚷要跟母亲去。
　　祖母死死地抱住不放。
　　张锋在祖母的怀抱里，撕，打，卡，揪，哭，骂。母任其孙子折腾，两眼只看那地下的小鸟儿。
　　祖母的头发被撕乱了，肩膀被打烂了，鼻子被卡出血来了，脖子被抓红了，耳朵被扯长了，依然不松手，只是不断地偏着脑袋，忍让着。
　　张锋无奈，声嘶力竭地又哭又嚷。
　　女甲：“算啦！他这么要跟他娘去，就让他去呗。”
　　女乙：“是呀！看孩子哭得这伤心的样子，你就放了他吧。”
　　女丙：“究竟还是他的娘呀，娘还是娘。”
　　女丁：“就是！”
　　祖母只摇头，不言语。
　　
　　52人渐散。
　　风渐停。
　　雨渐住。
　　
　　53张锋哭累了，在祖母肩上抽搭。
　　
　　54祖母放下张锋，打来一盆热水，一边给哭得满头大汗的张锋洗头洗脸， 一边似是没好气地说.
　　祖母：“你娘不爱你，你跟她去做什么？她要爱你，不把你带去了？你看，她就带了你妹儿，不带你，她就是不爱你。”
　　张锋渐渐少了抽搭。
　　祖母：“你跟你娘去了也没好日子过，那边穷得连饭都没得吃的，衣裳也没有穿的，还有，那边的人恶得很，动手就打伢儿！”
　　张锋不抽搭了。
　　祖母：“那里大山沟子一条，山上有老妖婆，专门半夜下来吃细伢儿。 山上还有老虎，豹子，狼，豺狗，蛇，妖魔鬼怪，呜哇──”
　　祖母用手扯嘴翻眼睛。
　　张锋笑了。
　　
　　55外，日。
　　张锋呆呆地望着母亲走时的那条路，想跑， 脑子里反复出现祖母说过的话：
　　（画外音一祖母）：“你娘不爱你，你跟她去做什么？她要爱你，不把你带去了？你看， 她就带了你妹儿，不带你，她就是不爱你。”
　　（画外音二祖母）：“你跟你娘去了也没好日子过；那边的个人恶得很，动手就打细伢儿！”
　　（画外音三祖母）“那里大山沟子一条，山上有老妖婆，专门半夜下来吃细伢儿。山上还有老虎，豹子，狼，豺狗，蛇，妖魔鬼怪，妖魔鬼怪──，妖魔鬼怪──”
　　张锋因害怕而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