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

　　恐惧到不能自已，许琪想是时候让这一切都结束了。外人看来的幸福婚姻，充满爱意的两个人，只不过是他们给所有人开的偌大玩笑，被上帝操纵的玩偶，发出冰冷到极点的光。
　　是可以杀死人的恐惧。
　　许琪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和沫沫聊天的那场揪心痛哭，似乎是她在向这种悲痛道别的仪式。从那时开始，就再也没有流泪。
　　内心是笃定的，一如当初想要嫁给他的决绝，不管旁人的想法。婚礼那天来了很多林峰的旧友，他们都一副失望的神情，似乎在告诉许琪，你不是何筱沫，林峰和你在一起迟早要分开。
　　他不是你的，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
　　可是许琪竟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幸福是两个人的事，和其他人无关。
　　现在看来才觉得自己幼稚可笑，还以为有些事情会随着婚姻慢慢凝固巩固，比如她认为的爱，林峰对她的呵护。当然，更以为太多事情不会改变，比如她对他的爱，外人不能理解的爱。也就有的当初的坚定。
　　对啊，幸福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你许琪一个人的努力，又怎会有好的结果。
　　那个人心里始终是存有歉疚的，对另外的女人，许琪不知道在他们分开之后林峰会不会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歉疚，如果有的话，也就不是那么太悲哀。
　　仍旧卑微地期待着，心却已经没有温度。
　　这个被林峰当成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所谓的家，早已被时光打磨地不成样子。女人失去了信心，甚至爱。男人终于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回头再看这么多年的婚姻，许琪竟没有一丝的留恋。
　　拨通了林峰的电话，电话那头当然是一片嘈杂，打情骂俏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林峰含糊的回答。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谈生意。
　　晚上早点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
　　被谎言交织的婚姻，一切都没有意义。
　　许琪等待着，就像那次她在酒店等着林峰回来和她第一次缠绵，那时的景象仿佛就在昨天一样。然而物是人非，马上就要人走茶凉。
　　林峰当然是一身酒气的回来，像劣质港台片演的那样，身上有陌生女子的气味，还有若隐若现的吻痕。谈生意？笑话。你当我许琪是傻瓜？
　　照例敷衍，对许琪的任何问题。她当然会完全失去挽留的心情，沫沫说的对，如果再这样下去，绝对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
　　为这种男人，一点意义都没有。
　　“林峰，我要和你离婚。协议书明天我去办，到时候回来签个字。至于财产，我什么都不需要，那是你辛苦打拼来的，而且没有你我照样会过的很好。孩子的问题当然没有，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听见了没有？”
　　许琪的口气俨然是在命令林峰。
　　林峰不解地看着许琪，不知道她在耍什么鬼把戏。许琪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夜不归宿和任何事情闹过，突然来这么一出，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真想离婚？还是吓唬我玩的。”林峰的这句话让许琪有要打人的冲动。
　　“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你好自为之吧，明天记得过来签字。”
　　许琪转身离开，带着一些必备品，向何筱沫投奔了来。
　　路上心情平静，就这么结束了，其实一点也不伤心，反而是对自己最大的解脱。
　　但是当何筱沫看到许琪的时候，明显看到了她脸上掩盖不住的悲伤，似乎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没有多问，招呼阿旷接待许琪，这位她现在最好的朋友。
　　待许琪沉沉睡去，阿旷和何筱沫在卧室小声交谈。何筱沫知道许琪和林峰的关系一定是走到了尽头，不晓得要不要把她和阿旷要结婚的事情告诉许琪。
　　阿旷说：“这件事就先不要告诉她好了，她正伤心，你的这个消息会让她更加难过的。”
　　何筱沫默许，可是阿旷和她的家处处显示出喜庆的样子。请柬没有好好掩盖，第二天就被许琪发现了。许琪自然是高兴的，阿旷当时心急火燎地来找她，问许琪沫沫在哪里，那个时候许琪才知道阿旷对沫沫有多爱。现在这样的圆满结局是她一直想看到的。
　　许琪责怪何筱沫没有早点告诉她，这么大的事情要好好准备才行。沫沫和阿旷没有经验，难免走很多弯路，有她这个一只脚还在围城里的人帮忙，会减少很多麻烦。
　　许琪忘记和林峰分开的事实，一门心思地投入到阿旷和沫沫的结婚大事上，忙前忙后。何筱沫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头。
　　她不知道许琪是不是已经从悲伤中走出，可是不想提起这件让人灰心丧气的事情，也就不好安慰什么。
　　许琪忙中偷闲，找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书，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林峰无奈地签了字。
　　林峰心里怎么想许琪不愿多问，他有没有难过有没有伤心许琪一点也不在乎。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互不相干的人，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之后又是为阿旷和沫沫打理婚前的准备工作，订酒席，发请柬，婚庆公司，就像是自己结婚一样。
　　许琪一点也没有劝沫沫不要结婚，自己失败的婚姻只是个特例，虽然失败地彻彻底底，但是毕竟不是大家都会遇到的。
　　婚姻是什么，许琪不知道，何筱沫也不知道。围城外的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里面的人又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去。
　　但是不管是什么，深陷爱情的男男女女，难免是有期待的。
　　
　　
　　
　　
　　
　　（十四）太真实的梦
　　半夜阿旷被沫沫的哭声弄醒，那声音撕心裂肺，好像是将沫沫的心肺掏出一样的疼。
　　“沫沫，你怎么了？哭什么？”阿旷伏在沫沫耳边轻声唤醒她。
　　沫沫仍旧在大声地哭，停不下来。
　　阿旷给她拿来纸巾，擦干眼角的泪水，塞住的鼻子让人一眼就看出沫沫哭了很长时间。
　　“我做噩梦了老公，很害怕。”
　　“什么梦？能告诉我吗。”
　　沫沫用颤抖的声音一点点地告诉阿旷：“我梦见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他和倩倩的妈妈好了。倩倩你知道吗？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最难过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阿旷不解，沫沫从小就没有爸爸，她的那位癫狂的画家母亲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给沫沫生命的男人。
　　“最难过的是，倩倩马上就要出国了，我们一起去送她，在梦里。我给爸爸说，你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女儿出国吗，你看，新女儿比旧女儿有出息多了…我看见爸爸赤身裸体在倩倩家躺着，他没有一点歉疚。晚上回家跟我和妈妈一起吃饭，我还责怪妈是因为她才把爸爸赶走。”
　　沫沫突然哭得更厉害，紧紧地抱住阿旷：“对我重要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我……”
　　阿旷不知如何回应，心里明白自己是不会离开沫沫的，费劲周折才把沫沫挽留了回来，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宝贝，我不会离开你的。”阿旷没有说谎，不像沫沫是个谎话连篇的女人。
　　何筱沫和阿旷抱在一起，中间没有一点空隙。何筱沫的乳房像粘钩一个粘在阿旷的胸前，左手向下摸寻阿旷的下体。由于这种激烈的缠绕方式阿旷不禁有了反应，何筱沫用力亲吻阿旷，似乎在用尽最后力气。
　　阿旷又说：“宝贝，我不会离开你的。”
　　何筱沫顿时没有了性致。
　　呆靠到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没有魂魄一般。
　　刚才的哭泣让自己的体力慢慢消失，她记得自己隐隐约约梦见了阿旷，在颠簸的在山间穿梭的汽车上，上面载着要去美国的倩倩，爸妈，还有倩倩的妈妈。
　　这是怪异的情节，何筱沫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这些，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父亲的脸。这个每每提起妈妈都一脸痛苦的男人，是何筱沫家的一处不能提及的痛处，是伤疤。
　　但是何筱沫清楚地指导那是自己的爸爸，这个在自己生命里缺失了太长时间的男人。以致于何筱沫妄想用其他的男人来代替他，林峰，阿旷，还有许许多多很快就从自己世界消失的男人们，那最混乱的一段时间，她也和自己厌恶的那种人一样，深夜酒醉后闯入陌生人的世界，也就是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筱沫从每个男人身上汲取能量，疯狂地做爱与缠绵，试图弥补内心深处的这块亏空。
　　她是太没安全感的人，即使是阿旷，也没能消除这种恐慌。
　　何筱沫仍旧认为所有的人都在渐渐离开自己，这是不能避免的事情。
　　
　　
　　
　　（十五）阿旷呢
　　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这是许琪在何筱沫家借住的第二个周末，许琪早早醒来，何筱沫的婚礼的确让她焦头烂额的不行，甚至没有时间考虑自己和林峰分手的事实，至于林峰现在怎么样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外面传来仓促地脚步声，还有其他一些若隐若现的声音，沫沫细柔的嗓音变得尖锐，恐慌。
　　许琪顾不上自己邋遢的不修边幅的样子，匆忙跑到屋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沫沫一脸泪水走到许琪面前的时候，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哽咽着，喉咙颤动，脸色苍白。
　　“沫沫，怎么了？你先平静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许琪这时依然镇定，沫沫这个样子，自己不能火上浇油。
　　何筱沫的哭声止住了，浸满泪水的大眼无辜地望着许琪，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许琪…阿旷不见了…我一早醒来，发现阿旷…还有阿旷的行李箱都不见了，我打电话给他…关机……”
　　何筱沫竟然能把这件事叙述出来，这早晨的将近一个小时，自己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阿旷呢，是不是不要我了。想到这里，何筱沫哭的更厉害。
　　这些天流这么多眼泪，自己是怎么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发觉阿旷的重要，这种感觉不能代替，不能消失，在心底变成一种伤痛，随着阿旷的离开痛的更加剧烈。
　　许琪听到这个消息想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沫沫遭受了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阿旷去哪里，谁也不知道，但是在这个时候离开，距离婚礼还有五天的时候离开，谁能不多想呢。
　　她将何筱沫瘦弱的身体搂住，希望自己还能够给她些力量。
　　“你可以想想阿旷可能去哪些地方，他也许不是离开你，只是想在这种时候出去散散心。你知道，婚姻也是很大的压力。”话一出口，许琪就有些后悔。
　　“压力？…跟我结婚是种压力？我就知道阿旷是不可能和我结婚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伤了他太多次的心，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接受我的…我对不起他，他就要惩罚我，在我想安定的时候离开我，不要我……许琪，我为什么要找他？是他不要我了……”
　　许琪从来没有见过沫沫这个样子，刚见她的时候那个干练成熟的女人现在为了阿旷的离开顿时失去了那时的坚强，那个凛冽冷漠的女人也只是个孩子。
　　“你不要这么想，阿旷怎么会不要你呢？相信我沫沫，我们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何筱沫狐疑地看着许琪，以为阿旷和她在搞什么鬼把戏，捉弄她的玩笑。
　　“许琪，你告诉我，你和阿旷是不是商量好吓唬我的，阿旷不会这么折磨我的……许琪你说话呀。”
　　“没有…你冷静下，我这就穿衣服，我们一起去找他。”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怎么可能？
　　何筱沫随便套了件宽松的衬衣就出了门，到了这时候，哪还会顾及这么多？许琪在极短的时间整理好妆容，不像何筱沫那样邋遢不堪。这种时候，自己一定要镇定。
　　两人去了阿旷任何可能会去的地方，他常去的酒吧，咖啡厅，商务会所，走了大遍，仍旧没有发现阿旷的踪迹。
　　何筱沫无助地看着许琪，希望她还能有别的办法，阿旷的离开使自己失去了主心骨，连站立都没有力气。
　　许琪庆幸自己没有穿高跟鞋，依然保持较好的体力，几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慌乱，没有茫然。她坚信阿旷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只要沫沫需要，他随时都会出现。
　　在她心中，阿旷和沫沫是命中注定的，永远不会分开的。
　　即使分开，也会像还在一起一样。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便询问何筱沫：“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在什么地方？或许阿旷在那里。”
　　何筱沫无奈地笑了笑，已经浑身乏力的她声音小到不行：“许琪，怎么可能？你觉得他还会去回忆我们的过去？他都不要我了……如果是的话，他怎么会不辞而别？”
　　这话也有道理，但是许琪不想错失这个线索，阿旷这么匆忙离开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沫沫，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不要放弃一丝的希望，阿旷不会不要你，他到时候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何筱沫有气无力地说：“颐景花园。”
　　许琪立刻把何筱沫拽回车上，疾驰到南湖东侧的目的地。日光焦灼，两个人都口渴难耐，再加上一早到现在都没有吃一点东西，这似乎已经是她们的极限了。
　　何筱沫回忆着那栋写字楼的具体位置，曾经阿旷的公司总部就在那里，她忆起那会儿要采访这个大企业家时的紧张，而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二十七楼，巨大的落地窗透来耀眼的阳光，安静到让人窒息的气氛，周围没有一个人。自从阿旷的公司总部搬到新建的大楼，这个地方仍旧一直保留着，阿旷曾经说，这里是他白手起家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从生命中抹去。
　　更何况，在这里他遇见了她。
　　这是何筱沫听过的最美的话，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何筱沫的心中无限悲凉。
　　许琪看着空旷的公司旧址，轻声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可是有太多事情我们无力改变了。
　　“沫沫，你们第一次约会在什么地方呢？或许……”不等她说完就被何筱沫打断，“许琪，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便瘫坐到一旁，失去魂魄一般。
　　正当两个人都沮丧到失去希望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沫沫，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是阿旷！
　　何筱沫转身望去，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她的眼中还有一抹眼泪，是她尚存的最后泪水。身旁的许琪也惊呆了，阿旷啊阿旷，我们找的好辛苦。
　　何筱沫突然气急败坏地朝阿旷扑过去，一边捶打一边发出各种掺杂了啜泣的柔嫩声音：“你敢不要我！早上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
　　阿旷轻柔地把她拦在怀里，眼神无限爱怜，这个傻女人，竟然以为自己不要她，何筱沫啊，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辛辛苦苦和你重归于好，马上就要结婚了，会放你走吗？
　　可是他的口中只挤出来几个字：“回家吧宝贝。”
　　他的这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威力，能让何筱沫在日本回来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时候重返两人的小家，能在这时她悲愤交加的时候不说一句话，被操纵般地这么听他的话。
　　回家，回家。
　　许琪在前面开车，阿旷搂着惊魂未定的沫沫在后面坐着，何筱沫由于太疲惫而沉沉睡去，只剩下阿旷小声在一旁喃喃自语。
　　“傻孩子，你以为我走了，我会不要你？我只是想回到那里想想你那时的模样，即使你和我在一起可能并不开心，但我仍然想给你幸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也许你并不爱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离不开你，不可能把你从我的生命中抹去。从刚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等的人。你给我带来的幸福是别人不可能给的，我们不要分开，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