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

　　何筱沫骨子里的这种极度自卑使她没办法专心享受一段爱情，在和林峰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她不是没有过感情经历，并且还很多，但都由于她的敏感多疑早早地画上了句号。
　　她想着在自己的生命中来来去去的男人们，陷入了一种不能言说的状态，她渴望把自己保护起来，远离伤害。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路可以选。
　　她记起自己最爱看的电影《颐和园》，余虹对周伟的那次谈话。
　　“周伟，我要和你分手。”
　　“为什么？”
　　“因为我离不开你了。”
　　何筱沫不想自己和阿旷变成余虹和周伟的样子，可是有些事情是你无法控制的。
　　她会一遍遍地询问男人他爱不爱她，爱她什么，会爱多久。神经质地找寻男人身上别的女人的痕迹，香水气味、长发丝、吻痕等等。不安全的感觉从何时开始，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从那个精神病母亲殴打自己开始？还是在知道自己原来是没有爸爸的时候开始？
　　何筱沫迷惑了，迷惑演化为伤害别人的武器，不留一丝痕迹。
　　她缓缓地走向熟睡中的阿旷，这个她以为可以陪自己走到最后的男人，轻轻地抚摸他的脊背，蜷缩着靠向他。温暖的阿旷，你曾经给我带来那么多的快乐，给了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我却想离开你了。
　　“阿旷，你醒醒，我有话要对你说。”不等阿旷有所反应，她继续说：“阿旷，我们分开吧…我不开心，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总是怕会失去你，我不能控制这种念头的出现。所以…我们分手吧。”
　　阿旷朦胧中听到沫沫的这段话，恍然间像回到过去，沫沫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分开，以为这次又是沫沫的玩笑话，便不放在心上。
　　“沫沫，不要再拿分手开玩笑了，我们都是成年人，理智点好不好。”
　　“可是阿旷，你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爱不爱我。”沫沫又一次让阿旷抓了狂。
　　阿旷转过身来，看着沫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够好，难道是她刚刚提起的那件事？
　　“沫沫，如果是因为刚才你说的，我答应你一定改。你相信我。”阿旷苦苦哀求。
　　“可是谁相信我呢？我说自己不快乐，你有没有听见。”何筱沫的话总是不可信。
　　阿旷不再说话，这一晚上自己受到来自沫沫的指责已经足够多了，若是换做一般的男人，怕是早就退避三舍了。沫沫，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阿旷想。
　　隔天何筱沫便搬离了两人在郊区的家，所有的东西都打了包带走了，阿旷一阵寒心。何筱沫，你为什么要这么绝情，这么狠心。
　　我们的这些年，难道就白过了吗？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你长大了，成熟了，然后离开我。你明白我有多痛心吗？
　　什么是爱情，爱情里的离开意味着什么。分手的意义又是什么。生活和生命互相交织的男女，彼此从对方汲取养分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分开了，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哭泣？
　　离开了，就不要再回头。何筱沫对自己的决绝无可奈何。
　　这也是人生。
　　
　　
　　
　　（十一）什么是你想要的
　　何筱沫请了假要去日本旅游，在谈判的节骨眼上沫沫只身而退，实在是不想在自己已经混乱的生活上平添痛苦。和阿旷分开的第二天就开始寻找合适的旅行社，终于在和许琪联系之后心里有了谱。她有个朋友是本市一家旅行社的老板，专门做国外线路，经验丰富。
　　沫沫没曾想到这次的领队竟然是这位老板，年近三十，高大风趣，是许琪的大学同学，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东京，大阪，富士山。计划很简单，可是格外有趣，异国风情下人的心境也与平时有所不同，随和坦然。何筱沫渐渐忘记自己和阿旷还有林峰之间的感情纠葛，还有已经和阿旷分开的事实。想起仍然一阵疼痛，阿旷从来不缺少女人缘，现在已经有其他佳人的相伴了吧。
　　还有烦心的工作，当公司老总知道何筱沫要去旅游的时候挖苦说，在这种时候玩，还真有闲心。
　　何筱沫叹口气，她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想怎样就怎样了，失去了阿旷这座靠山，一切还要靠自己。若是换作从前，她一定会理论一番然后拍桌子走人。寄人篱下的感觉，怕就是如此吧。
　　“怎么了？玩得开心？为什么叹气？”李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站到了身旁。
　　何筱沫看了眼东京的夜景，那繁华的景象和自己生活的城市有太大不同。我应该享受才对，为什么让自己回忆从前？
　　“哦，没有。日本很有趣，这次来已经开心了不少…只是有些烦心事。”沫沫回答说。
　　“那就不要想起让自己不快的东西，好好享受这里。以前我也总像你一样，觉得生活一点乐趣都没有。后来才明白痛苦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何必庸人自扰让自己那么不开心。”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换成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给你讲个故事吧，可能比较适合现在的你…想不想听？”李策发问。
　　“不会是什么小姑娘因为痛苦得了绝症的事吧。”沫沫打趣说，一边奇怪自己竟然有兴致进行这种谈话。
　　“不，当然不是。以前有一个男孩爱着一个女孩，他们都特别特别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感情的问题。尤其是那个男孩，非常手足无措，也没有机会去表白，只能默默关注她。可是后来女孩爱上了别人，成了别人的妻子…恶俗吧？”
　　故事还没有讲完，何筱沫突然没了兴趣。敷衍道：“一点也不恶俗，我喜欢听。”
　　“后来男孩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和那女孩成为了好朋友，从悲伤中走出来，准备迎接新的生活。当他发现生活的另外一番景象时，梦中的姑娘出现了，恰到时候。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李策深情地望向沫沫。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何筱沫也大概了解了李策的事情。可是在现在？难道是自己？才和你认识几天就有这种感觉，我应该相信吗。
　　相信有什么用，还不都会过去。连那么相爱的林峰和何筱沫都分开了，对生活抱有期冀简直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何筱沫看着李策，不知道作何反应。李策的暧昧信号完全地被她接收到，自己的行为无疑将会主导两人下一步关系的进展。
　　“想不想出去喝一杯？”沫沫开了口，已然默许了这种暧昧。
　　如果说刚刚的谈话两个人还有所顾及，没有过于亲昵，那么现在的情况完全有些出人意料。在低沉爵士乐的氛围中，李策何筱沫忘我起来，打情骂俏已经不足以描述现在的场面，如果舌吻也算的话。
　　这是陌生的人，陌生的男人，何筱沫又一次意乱情迷。在和阿旷分开的不到五天内，何筱沫和这个只认识几天的男人开了房，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两个人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发泄情绪的有效办法。不是吗？压抑的情感，悲愤的心情，完全被情欲抹掉。房间里只有男人女人的气味，缠绵悱恻的让人浮想联翩的气味。
　　一周过去后，一切恢复原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个女孩，就是许琪吧。”沫沫心里清楚，男孩是李策，他爱了她很多年。
　　李策默许，不言。
　　何筱沫继续发问：“那你现在对她还有没有感觉？”她心里明白，所谓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不过是李策想要和她上床的美好托词。
　　“感觉…说不上来，单纯地想看到她好，过得快乐。”李策坦言。
　　何筱沫和许琪的命运和人生，究竟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何筱沫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并不是因为李策不爱自己，爱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被掏空是因为，她爱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自己，或者从未得到。而真爱自己的人，又永远没有珍惜。
　　情节就是这么恶俗，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人生。我们所有人的人生其实大都无趣，甚至让人厌烦。总是要忍受，要承受，要承担。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一切都要好的多。
　　可那也不过是我们的臆想罢了。
　　自己想要什么。何筱沫说不上来，是陌生的温存，是真爱，还是别的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她在为一些事情奋斗着，哪怕自己再厌烦。可是忙碌半天，才发觉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她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行尸走肉般，在这个冰冷的被假象围绕的世界里生存，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自己的幸福。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
　　她观察着李策，这个干净又有品位的男人，若是换作另外的时间另外的地点，自己怕是会又一次陷入进去。但是心有他念的何筱沫知道这虚空的假象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是消遣而已。
　　就这么简单，也没有什么怨言。
　　离开时，我们是互不相干的人。这样多好。
　　
　　（十二）阿旷
　　何筱沫从睡梦中醒来，终于看见首都机场的灯光，右手边就是李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何筱沫是他的又一个猎物，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和那些萍水相逢逢场作戏的女人相比，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不同。
　　他偏过头来对沫沫说：“你睡觉竟然流口水，不过还蛮可爱的。”
　　何筱沫惊恐了一阵，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养成观察别人的坏习惯，被他看见自己这副窘迫样子，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沫沫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件浅蓝箱子，阿旷送给她的礼物，小巧精致。
　　她取了行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和同行的人打招呼，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何筱沫活在自己的壳子内，不愿让任何人打扰，李策当然也不例外。
　　没想到自己和那些人分别时才发觉自己的疲惫，从内到外的累。何筱沫穿了简单的粉色快干衣，头发梳了清爽的马尾，看起来仍然是十几岁少女的模样，可是旅行的劳累让她看起来尤为沧桑，是少女不会拥有的神情。
　　迷蒙中看见一个巨大的牌子，紫色的汉字“沫”乍为显眼。
　　太好了，这次都有幻觉了，何筱沫啊，你还以为会有人来接你？
　　走近一看才知道幻觉是太真实的存在，阿旷举着牌子努力寻找着，胡子几天没有刮。这场景终于让何筱沫发笑了。
　　“阿旷！别找了，我在这！”语气充满抑制不住的激动。
　　阿旷那让何筱沫觉得滑稽的脸突然由纠结变成豁然开朗，开心两个字就那么写在脸上。
　　“沫沫，和你一起的同伴呢？”阿旷意识到了沫沫的形单影只。
　　“他们在后面动作太慢了，我先出来透透气。”何筱沫看着他，心里笑出了花，又接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还有…怎么想起接我来了。”何筱沫明知故问，知道自己行程的只有许琪，接机这件事的意图也更加明显。
　　“我想早点见到你。”阿旷没有说到许琪，同时坦诚地回答。“我们回家吧，宝贝。”
　　一句简单的话包含了千言万语，这其中有阿旷对沫沫的舍不得，离不开，同时隐藏了这几天阿旷并不开心的日子。
　　他去四川老家上了祖坟，拜了佛，祈求佛祖的保佑，他甚至对着不苟言笑的观世音菩萨说自己哪怕是所有家产都舍弃，也要让沫沫回来。
　　他的世界随着沫沫的离开变得没有意义，卖了一部分运转正常盈利丰厚的企业，现在手头上的公司没有以前的一半，而且只有矿石这一部分了。阿旷什么都没有告诉沫沫，只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吧，仿佛这些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何筱沫在他身边顿时心安了起来，旅途的不快，和陌生男人的暧昧也没有影响到和阿旷在一起的宁静。阿旷对沫沫这次日本之行的具体事情也是不知情的，如果知道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见到她吧。
　　“肚子饿不饿宝贝？车上有鸡翅，从家里做好了带过来的，放在保温盒里，应该还是热的。”阿旷体贴地询问。
　　“旷，你来了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你下机的一个小时前我到的这儿，这一个小时真漫长……”阿旷微笑着说。
　　“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何筱沫想知道阿旷有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阿旷仔细打量后说：“不管你怎么变，永远是我爱的小姑娘。”
　　情话从阿旷的嘴里说出，又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何筱沫认定了他，此生不变。
　　只是心里的秘密太多，说出来总是怕阿旷会离开自己，不说又感觉是在欺骗阿旷，这对他是件多么不公平的事情。
　　何筱沫心里自然是愧疚的，在这种时候尤其愧疚，阿旷的好，阿旷对自己无私的爱在沫沫的心里是种太甜蜜的负担。更何况这时的她仍旧有别人的味道，陌生男人，和自己缠绵了几天的男人。
　　未来会怎样，何筱沫不敢去想，只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永远不要改变什么。自己还是那个二十几岁刚刚毕业的女孩，阿旷永远这么疼爱她，呵护她。
　　自私的人往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林峰，在对许琪做过那些龌龊的事情之后，仍然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你许琪自己选的路，和我并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应着你的要求，做你想要的人。
　　而何筱沫，何筱沫当然是和林峰一样的人，事实摆在这里，任何人无法改变。她在和其他男人上床之后回到阿旷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想这是阿旷的选择，阿旷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也就忘记了愧疚的事，出轨的事，从灵到肉。
　　机场路千回万转，何筱沫暗自琢磨盘算，要怎样才能让阿旷对自己编造的日本之行信服。
　　阿旷显然高兴过了头，哼着他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用被沫沫嘲笑过多次的鸭嗓，五音不全了一路。
　　回到家里，又是一阵缠绵。阿旷轻柔地抱起沫沫，压倒在床上，多日的思念化成一个个绵长的吻，落在沫沫身体的各个地方。阿旷的眼神深情专注，想用这一晚的时间把沫沫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这个带给他伤害的女人，是自己戒不掉的瘾，除不掉的毒。
　　何筱沫喜欢爱抚的感觉，阿旷想把自己融化在嘴里，是最真实的感觉。她知道阿旷爱她，便肆无忌惮地折磨他。她永远知道阿旷会在她一次次离开后把自己找回，然后永远不想放手。
　　阿旷所有的动作都柔和了许多，和之前的粗暴大有不同，占有有许多种方式，也就没有必要动物一样本性被一览无余。
　　爱的感觉，除了身体上的彼此需要，最重要的还是心灵的互相依靠吧。阿旷明白了许多。
　　“老公，我们结婚吧。”
　　
　　
　　
　　
　　
　　
　　
　　
　　
　　
　　
　　
　　
　　（十三）婚姻是什么
　　和沫沫的那次谈话让自己看透了太多东西，之前自己不愿承认的种种真相现在终于被她接受。林峰是不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甚至不值得被爱。
　　林峰又去外面鬼混，她下班后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本就空旷的房间现在看来毫无生机，精心挑选的艺术品摆设冰冷不堪，是当初许琪满心欢喜弄来的小物件，那时的她对婚姻生活充满了少女才有的期待。
　　屋内踱着步子，一点点地回味两个人的时光，却发现这么多年的确是痛苦大于快乐的。墙上他们的结婚照依然还在，不知真相的许琪一脸的幸福表情，喜悦溢于言表。
　　林峰，你的样子没有太大改变，和当初那个自己倾心的少年相比，只多了些成熟的味道。可是，我却一点也认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