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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漂泊  纪实小说

　　清水 白菜 杂料面（心灵漂泊）
　　
　　福音 呼唤
　　
　　折笔！真的多少天没敢写东西，不是赌气，也自信还没有完全彻底的江郎才尽，而是跌进了一个不阴不晴，没明没黑，星不星，云不云，一丝风也感觉不到的时间隧洞。实在恐慌极了，看不到火花，摸不到感觉……
　　“生日吃鸡蛋，越过越方便。”
　　一个声音，把我从冥冥中唤回到灿烂的世界。阳光明媚而温馨，虽进数九，却胜阳春。
　　云问吃荷包蛋还是炒鸡蛋，喜滋滋的，很用心，样子就像做佛事。我恍然大悟，又长了一岁，和云的婚姻也累增一年，应该甜甜美美地享受一番。但怎么努力，怎么放纵，也追忆不出几张清晰完整的甜美底片，所能检回的，只有清水、白菜和盐、醋、味精、黄黑豆、青辣椒等胡乱下锅混煮一火的糊粥面条疙瘩汤……
　　
　　望京楼 兴起来
　　又忆起望京楼，情不自禁。望京楼是古城卫辉悠久文明史的象征和代名词，我认为。它是明神宗胞弟潞间王朱翊？修的，记载着许多离奇荒诞的传说。也留有我几段不能详说的故事——红卫兵狂乱，抬头望见，与第一个大闺女“公约”见面……
　　与云登记结婚后，相约进城玩。按时俗该转百货公司，给她买点东西，再下饭馆吃一顿的，但不知为什么哪也没转，啥也没买，竟迷迷糊糊地玩到了望京楼。我们坐在望京楼脚下，并肩，相隔不远但绝对没有身挨着身。好象说了几句闲话，绝对肯定不多。云捏了我的裤腿，说是拍尘，捏异物。我什么也没发现，只是陡然感觉异常，。下身兴起来，撑高伞裆。心里很慌，很怕，不敢动一动，不敢说一句话，就像第一次作案的小偷。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泄了火，魂才附体。觉得十分爽快，情绪特别高涨。随后，不知丢人现眼地领着云去了母校教师小食堂要了顿饭，还见了几个城内不是同学的熟人。
　　我们是1969年春节过后登记结婚的，到次年春节前几天典礼之后才成了真正的夫妻。在“合法”之后的近一年中，我们“模范”地恪守着乡村陈规，没有一次亲吻接触。多年之后，特别是开放之后，很羡慕现在年轻人的大胆和解放。
　　我问云：“那次为什么害我？”
　　“你坏！谁想到“那”了？” 她说。
　　“是吗？”我问。
　　问得她脸红，打我。
　　我说，你应该感谢望京楼，感谢望京楼偏心，让我对你想了“那”。咱们去前不久，与一个大闺女在望京楼小门洞里说了很多话，望京楼都没让我对她想到“那”。于是见一面就完了……
　　云偷笑了。
　　一男一女真滑稽，真微妙，真不可思议！
　　
　　小芬 酸涩的纪念
　　
　　我给女儿起名小芬，是为了纪念那段最该跳过去的日日夜夜——
　　婚后三年，没有大吵大闹，穷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但终于爆发了一场家庭地震，根源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根独苗，云偏偏怀不上孩子，虽然我们都很健康，也从为分过铺。
　　“我就看不上，头颠屁蹶的，还谢谢！”
　　“瞧瞧，她脸色黄的，有病。某某某就是那样，倒行经……”
　　母亲絮叨多了。总是云的不好，走路“小旋风”不好，自家人说谢谢不好，脸黄，倒行经，衰货（方言，称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更不好！
　　我说：“过吧，只要……”
　　母亲很生气，说：“您过吧！小妖精，来害咱哩！咱家才不要小衰货……”
　　云的娘家也不得安生起来。岳母说，西头6个闺女，一条独根，不能让人家绝后，得给爱云摆治摆治。治不孕药泄性很大，泄得云有点吃不消，却又不让我们家知道，云也没敢偷偷对我说。大家都是只想云尽快怀上孩子，一切一切都会好了。
　　然而，“地震”来得太快了。因为拆做一件衣裳，母亲和云发生争吵。我站在母亲一边，轻轻打云一下。事情越闹越大，云半使性半被强持回了娘家，还请中间人分家似的称走了粮食。
　　闹是闹得反贴门神了，云回来拿小东西时，我们俩人还是伙吃了一顿“分家饭”，背着人，偷偷地。云哭者，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饿狼般的下作，好没出息。
　　感天谢地，云竟怀孕了！
　　十月怀胎真不容易，云在娘家住，不知道是怎么过日子的。街里闲话多起来，说什么的都有，自然也有说云真难，说我可恶，要闹离婚的……
　　这期间，我犟着性子要强，也比较风顺，一是钻进学校当了民办教师，二还当选为共青团县委副书记。虽然未脱产，但经常出席会议，坐主席台，每月领30元津贴。工作新鲜，不乏与同龄男女的接触，虽然云不在家，我也不感到感情饥饿。我不去叫云，一是因为母亲还不乐意见那头颠屁蹶，主要的还是我使性子。我很不满意云的大哥，他使国家干部，会办事，好揽事，是云娘家的当权人。是他说我，心大了嫌弃云，说我心不好迫害云，说一根筷子也能打死人……我就是要让他作作难，偏不离婚，偏不去叫，偏不向他低一点小架子，看他咋结这个茧！
　　在村卫生室，我碰见去打针的岳母，叫妈，跟她说话，搀她出门，我很会做这些小动作。让别人看的，让老人好感的，让云的大哥没话说的。孩对岳母说，可别叫云跟我离婚啊，妈，俺能过。
　　岳母很高兴，不再说我的不是。但我还使着性子，就是不去叫云，云也不好意思自己跑回来。
　　终于有人出来和事了，是法院院长。他以私人身份劝我两次，说你是新干部，是党正培养的接班人，不叫云回来，影响不好。终于我们两家都顺坡下台，在村干部家，当着院长、村支书的面，淡淡地说了些有分寸没味道的套话之后，我在前，云跟着，父亲抱着小孙女往家走。街上人见了，不知道又说了些啥，脸上都挺好看的。
　　一回家我就唱，逗着女儿唱。父亲很高兴，母亲还是不称意。给女儿起乳名时，我说就叫“分”吧，记住这一回。母亲说，就叫“分”，气死我了。云不同意也不敢说。几年之后，云抱怨，有名你文化深，给孩子起的啥名？瞧人家起的，雪山，小波，龙龙，珍珍……说的多了，我也觉得不太妥当，就在“分”上加了个草字头。这一加，“分离”随即变成“芬芳清香”了。中国的字和事，都是挺神奇的，既能白变黑，就能臭变香。
　　母亲那一年辞世了，临走还对我很感情复杂。她喜欢孙女，是无可奈何，但不愿瞧见云，也无可奈何，一直在我四姐家老去。每想到母亲的目光，我心里就酸酸的，就不愿原谅云。但时光不过不行，只有不去想。不想又忘不掉，不原谅却无可奈何。
　　男人，难！
　　女人怎么样？云说，在娘家，都说我难，我不觉得。主要是俺俩嫂子好，你也没有说孬话。我就没想再找人家，叫，就回去，不叫，我就领着小妞熬……
　　真能载！女人，无怪乎都说是水做的。水，看似没脊没骨，却驮万万吨巨轮决没有问题。
　　
　　迷乱 回家吧
　　
　　都说“饱暖生淫欲”，我说不！我生淫欲，不是因为吃饱撑得，恰恰相反，是老瘦猪饥肠辘辘乱拱土，其煽阴风点鬼火的罪魁祸首，是文学。
　　文学是精神的家园。我不懂这句名言的深厚意蕴，只是猜测，在家般般好，出门一时难，没了家一定凄苦不堪，尤其是情感和精神。我从小就喜欢读文学作品，70年代初发表诗歌处女作，之后又发表过一些小东西。但我不相信自己能成为诗人和作家只是写了又写，歌颂莺歌燕舞，记下心血来潮，打发无聊和无奈的时光。
　　仕而烦则文。我起起落落，高低差颇大。10年民办教师——“臭老九”中的下下等。一日转正，随即火箭式爬上中学校长兼党支部书记的宝座，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领头羊。干了三年下台，惹人七嘴八舌。两仨月后，又突然复出为一乡教办之主任……但我烦腻了，疲惫不堪，想找个角落养养神，于是想到家。
　　云说，神仙传话了，有小人闹你哩，跟我去给老奶奶烧个香吧。
　　真是愚昧透顶！我更心烦。
　　无奈又想到文学。出来两部小集子，虽然贻笑大方，却很有了人生价值自我实现的成就感。
　　大概是一旦为文，本性自贱吧，我收获的瘪果，非要有人品尝不可，特别是自认为最亲近者。于是不管云喜欢不喜欢，我给她读《望京楼》。云起疑，问我书中的女人是谁，你跟她啥关系。这怎能说的清楚，我百口难辩，哭笑不得。想想也是怪自己穷骚得混了头，罢，罢，往后，就自烧油锅炸自鼠吧！
　　于是，我要离家，寻找梦中的知音。
　　万万没有想到，出门便迷乱，迷乱出许多不敢泄私的无聊和无耻……
　　一次约会，她问：“爱云知道了，愿意？”
　　“知道了，也不怕！”我嘴硬，心里却忐忑。毕竟是做贼，虽刺激，却心虚。大概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偷情的与偷钱的。
　　“她咋会知道？女人最好哄。”我这样想，是给自己壮胆，更是祈祷，祈祷云是个真真正正的无感情反射，只知道吃、穿、操劳的没心机器。
　　孰料女人最是不能哄骗的，云终于知道了我的不轨，从我的突然穿着讲究和举止变态，从我对她的过分热情，从做爱时我的格外用心和力不从心……
　　我害怕了，不是云的不依不饶，大吵大闹，若闹起来，倒好办些，大不了离婚。而是云的心堵，无缘无故的哭泣，要得神经病。
　　这时候，我才忆起来云的许多优秀。于是，进行一场心灵的审判后，铁着手腕从严、从重、从快，执行枪决了那个奸弄人性尊严的罪犯。
　　之后，我洗过单池浴，洗过头，洗过面，作过按摩，多是朋友请的。但我绝对谢绝“性”的服务和请客消费，虽然不易，毕竟“自律”胜利了。不是我的崇高，应归功于云的优秀和美丽。一次会后，大家一块玩卡拉OK。经理突然安排进来两个小姐，端着茶，笑得很职业，很性感。我掂起头盔蹬着摩托车匆匆离去。回家吧，我学流行腔放荡而自豪地哼唱：野花没有家花长，家花会享一直香……
　　
　　也好 各做各的梦
　　
　　时间是位技艺特绝的泥水匠，多么凸凸凹凹的生活，都能被他抹得平光如镜，光彩照人。
　　转眼儿女都大了，他们各自开始了新时期的婚姻爱情生活。我祝他们幸福，时间却要把我们往夕阳红队伍里排列。我很不甘心。云也不乐意，好像。
　　不少人都羡慕我和云，说我俩和和美美，真好的两口，真亲的夫妻！其实不然，只是同床异梦都不苛求对方罢了，真的。
　　云的梦是：衣裳，一亩四分地……挺在意男人的脚，是女人的脸呢！
　　我的梦是：作品，主人公的悲欢离合，大笑偷泣，很想知道读者愿不愿看。
　　我们共同的梦是女儿、儿子、女婿、儿媳妇，然而一具体就又各不相同了——
　　云梦的是帮他们弄房子，给他们带大孩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的梦是瞧瞧他们会不会沉浮，瞧着他们胜过我们，最好物质和精神都令人望尘莫及，起码自我感觉都非常良好……
　　夫妻生活的梦也是同床而异的——
　　云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啥都有了。我不回家，她等到半夜，冷飕飕的在街候着，即使躺下，也张着耳朵。
　　我的梦是，身子给云，思想由缰。
　　即使做爱，往往想的也不知是跟哪一位荷仙杨妖。有时我的指头一下一下点她的脊背或屁股，云问，你数啥哩？我说，数跟多少美人好。云说，没法，男人坏，不止你一个，只要叫我楼着你的脚。我说，头，脚，浑身上下， 都全给你，心嘛……
　　“想喂啥鳖喂啥鳖。”云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心早烂完了……”
　　每听这话，我都不禁得意洋洋，准能睡个好觉。
　　云这样惯着我，我这样逗着云。这就是我们的夫妻生活，这就是我们的互爱方式，荒诞而和谐。
　　同床异梦不好么？谁能做得这么别致，这么奇特，这么浪漫而实实在在！
　　
　　生日独乐 打个电话
　　
　　查过万年历，我的生日正好是公历元旦。我记的是元旦，云偏偏记着腊月初三。
　　又来一个好日子，腊月初三。
　　云一早就给我炒了鸡蛋，做了面条，图吉利——方便又长寿。
　　上班，收到一封朋友来函，一张朋友贺卡，临近中午，某文学院又寄来一本大红聘书。真是喜从天降，弄一顿！我从市委机关伙上买了份红烧肉和大米饭，端回办公室，找出半瓶白杨老窖，有滋有味地关门独享起来。
　　酒下了肚，情绪更加张狂，拿起话机不知不觉拨了个4300###。云接住了，问有啥事。
　　“我生日，你忘了？”
　　“咋会忘？清早一起来就炒鸡蛋……回来吧，家里还蒸了大米。”
　　“不了。今天有好事，特别高兴，要浪费浪费哩，午饭花3快。”
　　“花吧，不多。”
　　“还洗澡哩……”
　　“洗吧，才1块钱。”
　　“还搓哩！”
　　“你随意吧，不算浪费。”
　　回到家，云问：“男的搓的？女的搓的？”
　　“女的。你想呗，花3元。”
　　云说：“怕你上了船，下不来，净当！南港的小姐，化那装……”
　　我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挺舒服。
　　
　　星星教导
　　
　　邪！我梦进了茫茫的银汉。丢下云，任由她去做什么衣帽鞋袜植棉种豆的好梦，任由她去抱谁臭哄哄的大脚，拥谁汗津津的脊梁，吻谁烟熏熏得厚卷嘴……
　　我撞见了织女和牛郎、董永和七仙女、后羿和嫦娥、文君和司马、宝玉和黛玉、玄宗和玉环、吕布和貂禅、鲁迅和光平、李大钊和小脚、马克思和燕妮……一对对石烂海枯，斯磨缠绵，追打嬉闹，并游比翔，明偷禁果，暗射爱箭，大胆泼辣，毫无忌惮。
　　我突然感到了难耐的饥荒和寒冷，赤裸裸，一件遮体的单衣也没了，碗空空，一口充腹的剩粥也要不到了……
　　一个声音说：
　　回家吧，可怜的孩子！是你的，莫仍掉。别人的，枪不到……
　　是一对老福星，捧着如意和甘露。
　　我惶惶祈祷，惶惶恭听。
　　……爱情是什么？属于你的，只能是清水炖白菜，是夹生煳锅疙瘩汤。想奢侈一下，也只能再添一点点麻辣酸苦的杂料面。平平常常做饭，随随意意享用，才是幸福生活。品得太细，必生异味。嚼得太烂，反废脾胃。杂料面用得过多过滥，难保没有混进大烟和砒霜。没瞧见那些高级精神病重症患者？感情危机，婚姻裂变，生命自戕，都是自找倒霉，自吃苦果，自酿鸩酒自饮毙……
　　我颤栗。不敢联想——
　　诗人、作家多病夫，是不是因为都把感情故事编撰得太奢侈，太糜费了？奢侈糜费也是病，说没准就是病中恍惚，在杂料面中掺多了大烟和砒霜。好可怜，好可怕！我不能做作家，更害怕做作家。我宁愿空白爱情体验，宁愿俗不可奈地做弱智傻蛋。清水炖白菜，煳锅疙瘩汤，也挺富营养，足以活命的——肉体连带精神。
　　与云做夫妻，几十年都过去了，往后分也好，合也好，粘胶也好，异梦也好，只要平平和和，能过就很好了。是否息息相通，能否情投意合，管屁痒痛！老天爷恩赐给男人和女人结合起来一道生活的本性和本能，怎么越新潮越退化不堪了呢？尤其那些聪明绝顶，智商高过珠穆朗玛峰的摩登男女，怎么就偏偏喜好拿“爱情”玩游戏，把好端端的男人和女人都玩得没法生存了呢！
　　我想通了，要守活人的本分，少玩点神经错乱，多顾些实惠生活。这还是听了“天教”才开窍的，也是被清水白菜炖通的。被下过了量的杂料面苦通的。一日顿悟，立地成佛，浑身清爽，感觉真好。
　　梦醒过来，拾得几行小诗：
　　我是一株柳
　　长在卫水畔
　　不敢离老娘土
　　吸太行山灵气
　　托望京楼洪福
　　星星告诉我
　　扯住那片云
　　才不负春风夏雨秋夜月
　　蟠桃土豆结满树
　　——酸枣润肺也甘甜
　　——苦瓜败火也是福
　　锁进心柜吧，偷吟跟偷情一样，一旦爆了光，就不仅仅是尴尬。
　　不给云念。况且，云不稀罕，云正梦甜。
　　
　　【作家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