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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物  大情怀  抗日

　　一九四三年初冬，凌烈的寒风，追逐着烧荒的蓝黄色的野火苗，贪婪地吞噬那干枯极不情愿变黄的衰草，跃过黄沙窝的田野，沿着地皮漫延。小李庄到处是大火长久燃烧、干裂刺鼻的焦臭。蔚蓝的天空，斑鸠不时地飞过，凄厉厉尖声叫几声，太阳升到了高空，送来清丽的温暖，北坡尚未融化殆尽的积雪，滩滩的点着白色彩，静悄悄地正在消融……
　　李兆良的心如这烧焦的黄土，一片茫然……父母亲的坟茔，在李庄高高的荒地上已经长满了枯草，艾蒿和车矢鞠已干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初冬的积雪因为枯草的覆盖没有消融，雪粒还在跳舞。当时，我舅爷爷曾用土匪黒七的狗头来祭奠亡灵。他跪在坟茔前，声嘶力竭地高喊：爹——娘——俺给二老报仇啦！一路走好……
　　黒七被关在张家大院的柴房的柱子上，夜晚觉得被绑的手心很凉，一摸是一块碗碴片。他狡黠地笑，用它一点一点割开了绳索，趁天黑逃出了张府。在奔往县城的路上，嗒……一梭子子弹打穿了他后心。第二天，军分区的战报有条消息：汉奸黒七畏罪潜逃，在路上被我军二支队战士击毙。
　　他爱慕的三妮从军分区归来，已不像先前那样亲近。他姐秀姑忙得对他无暇顾及。巧珍一天价撅着嘴，不知是叫儿，还是喊弟的孩子依然时常哭闹。他的思绪像受伤的野狼在孤独地游荡……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人民军队爱人民呀。
　　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远方张家大院的门楼前，欢快、激扬的歌声唱起，我奶奶秀姑和我娘三妮领着妇女们扭起了大秧歌。男人们敲锣打鼓……女人们红彩绸带飘舞，唢呐声声。庆祝解放区成立的人民沉浸喜悦之中……
　　“列队啦，磨磨叽叽地……亏恁还是个当过兵的。”
　　三妮安静敏穿一身灰蓝色的八路军军装，高耸的胸前依旧悠悠地颤，略带鄙夷的笑意写在嘴角，经过阳光的透视放大，细黄的茸毛在随咯咯的笑声微动，短发扎成了短辫子像两把圆刷子，在军帽下轻蔑地摆甩……她拉着秀姑来叫他。秀姑说。三妮没言语，只是在笑……
　　“黄建刚，什么东西，当过伪军的小白脸……”
　　李兆良嘟囔着，走进队伍。
　　“别一天价瞎磨叽，恁看人家三妮进步多快呀，都入党啦，跟廷玉似得，像个干大事的人。”
　　自从他娘李杨氏去世，他姐代替他娘唠叨，他听着心烦。如今，他想让他娘骂他几句，他姐唠叨几声，冲淡一些迷茫、烦躁，特别是心底亲吻三妮的思绪，已经是不可及的奢望……
　　他姐秀姑的坟茔和狗剩合葬，就在他爹娘坟茔的右下方。新坟上的薄雪已经消融，徐徐地冒着因为融雪而上升的白汗烟，热气腾腾地像出汗小孩子的脑袋，风吝啬地撒下几把雪粒，丝丝作响。
　　“外甥，外甥女，给恁爹娘磕个头吧！”李兆良把他捏的两个泥人，摆在坟前，做着磕头姿势。男泥人像狗剩，瞪着大小眼，挑眉一高一低，一股天王老子都不怕的蛮气；女人像我奶奶秀姑忽闪着丹凤眼。二零一二年，我回我父亲家乡时，在县抗日斗争展览馆依然看见这泥塑……他们相亲相爱，在这小小的展览柜里诉说着不尽的情怀……直到永远……
　　
　　四叶小舟在泛黄的芦苇荡里游。蜿蜒曲折的水路中，小舟穿梭在芦苇间，左拐右划，疾速向岸边靠近，密匝的芦苇挡不住战士们的视线，他们已经隐约望见岸边有屎黄晃动的敌人。战士们在张廷玉和苏队长的指挥下停止了划桨，靠船的惯性，轻而静悄悄地靠近了距离岸边最近的芦苇形成的小岛，小岛探出像伸向敌人的鸟喙。战士们已经从训练转为实战，屏住呼吸，瞄准飘忽不定的屎黄。
　　“准备好，瞄准了再打，不要放空枪。”
　　“打！”
　　机关枪、步枪，嗒……射向敌人，枪声清脆悦耳，闪着夺目的蓝光。远方的屎黄东倒西歪，飞溅着红绿色的血雾……
　　“撤！”
　　小舟箭一般划向了芦苇甸的深处……后面传来枪声、迫击炮弹的爆炸声……
　　日寇在哇啦哇啦地爆叫……战士们划着桨听着水打船头的拍击声，唱起来游击队之歌：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我奶奶秀姑离开张府的第二天清晨， 老祖宗再一次呼唤管家和张廷玉，这回特意吩咐一定一定叫上我娘三妮安静敏。
　　“听说，你们乱爱啦。”老祖宗嘻嘻地笑，干瘪的手指捋了一下茶壶帽子边几根白发说。
　　“恋爱。”女佣人纠正道。
　　“俺明理哩，你们革命者讲究自由恋……爱……，你们恋爱了没有？”老祖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