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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性  婚姻  复仇

　　失迷
　　
　　她的心迷失在雾霾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回来——尽管一转身就是回家的路。
　　
　　秋冬交际，日暖月寒，夜幕落下的时候，永城那条狭长的街道被昏暗的路灯勾勒出弯转的轮廓。
　　“我的心扉一直为你而敞开，任你时来时去，如同海之游鱼时隐时现，在我望眼欲穿的视野里一阵模糊一阵清晰。我知道你挣扎的心灵压抑着潜水的气息泛起一串串细小的气泡。我在担心你会沉入海底，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我的血涌会掀起翻江倒海的心潮，一浪未平一浪又起……”
　　黎萌看到这封电子邮件的时候，窗外万千繁星好似一只只发亮的眼睛，那一只只眨巴的星眼发出一束一束的寒光直射黎萌光洁而冷峻的脸庞，一丝忧伤从她的眉宇间流出。黎萌将披肩的秀发向后背捋了一下，点燃一支好猫，一口青烟浓淡飘散。黎萌仰视着，回函的念头一直缠绕在顶灯的五色光雾里。当半支烟灰掉落在她紫色的裙边的时候，黎萌决然地掐灭了烟头向卧室走去。
　　五岁的女儿丫丫已经睡熟，黎萌掖了一下丫丫的被角，拾起床头的《小说月报》借以打发这慢慢长夜。
　　心欲静而情不止，方晔的那封电子邮件一直在黎萌的心头缠绕，一幕幕往事如同失压的清泉慢慢从她的心底泛起。黎萌不由自主地走到电脑前，她给方晔写了一封信：“晔：我心已死，负情之债今生难偿，容萌来世相报。”然而，这封信终于没有发出，黎萌咬着嘴唇将它删除。
　　几年来，黎萌将对方晔的内疚交由自责保管，她希望自己的沉默能够彻底地粉碎方晔的幻想，她甚至幻想着方晔会由此而开始憎恨自己，忘掉自己——这样方晔的人生就会有一个新的起点，而她黎萌也会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可是方晔的电子邮件一封一封的来，她的心就在这是否回复中煎熬挣扎。黎萌是一味地沉默，想用时间结束一切，方晔是一味地追寻，想用时间得到结果，然而，如同日月星辰，有些事注定是永恒的，除非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搁置在灵魂出窍的那一刻。
　　
　　在星缘酒吧出来的时候，方晔的醉意已将自己的身躯意念成软弱的塑泥，他的头不由自主地歪在鲁楠的肩头。鲁楠瘦弱的身骨扛负了方晔无骨软体的重压艰难地向前移动。
　　次日，日照东窗的时候方晔醒了，他发现自己在鲁楠的床上，粉红的被罩上刺绣着一朵一朵的蓝色玫瑰。这时，鲁楠端了一杯牛奶进来：“昨晚你喝多了，我就近扶你到这里。”方晔看着鲁楠，嘴角露出歉意的微笑。这是方晔第一次在鲁楠的房间过夜。多年以来，方晔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对鲁楠的情感————只因了五年前自己对黎萌的相约一生。
　　方晔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九月一日，他与黎萌相许终生，并约定在十一长假的时候去悉尼度假结婚。可是，一周以后，黎萌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半年的寻访无果，让方晔的日月从此开始颓废———尽管他曾经生活在星星般的时光里。
　　有一日，也是在星缘酒吧，方晔独饮独醉的时候，看见对面桌前鲁楠专注地看着自己。在以后的几次方晔独饮时，发现鲁楠总在对面的那张桌前专注地看着自己。方晔极力从记忆深处搜索着对面这个美丽而清秀的女孩。方晔终于想起，有一次黎萌的同学聚会，他接黎萌的时候见过鲁楠。当时黎萌还介绍说：“这是我大学的美女同学鲁楠。”
　　方晔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问鲁楠有没有关于黎萌的消息。鲁楠的回答虽然让方晔失望，但是，鲁楠的关切之情让方晔失魂的心灵从此有了躲避孤独与痛苦的处所。
　　鲁楠说：“你傻了呀，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牛奶凉了，快喝吧。”方晔这才回过神来，接住牛奶一口一口地喝。鲁楠深情地看着方晔，她说：“晔，我们结婚吧。”方晔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他避开鲁楠的眼神，未置可否。室内一时静无声息。挂钟滴答地响，一声一声地唤醒方晔内疚的心，他起床轻拍了一下鲁楠叟弱的肩膀说：“楠，我走了。”方晔出门的时候，听见鲁楠哭泣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走出房门，一股寒风扫过他的脸颊。一路走来，鲁楠的哭泣始终萦绕在他的耳旁，那夜他没有睡着，黎萌和鲁楠的身影一直交替着出现在他的脑海。方晔对黎萌那遥远的记忆渐渐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而鲁楠就像冬日的暖阳照在他孤独而寒冷的心头。
　　
　　鲁楠的哭，方晔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一次，可是他哪里知道，为方晔而哭泣，是鲁楠认识方晔的这几年里常有的事 。为了方晔，鲁楠违抗父命，没有去美国创业，而是一直留在驿城默默地陪伴着方晔忧伤而颓废的岁月。
　　方晔走了，鲁楠依然在哭泣。他记得那次同学聚会的时候，方晔来接黎萌。那时，鲁楠虽然只是矜持地一笑，但内心却对黎萌生了羡慕与嫉妒之情。脑海里就刻记了方晔的名字和他潇洒的身影。几年来，她对方晔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总报以热情的期待和细微的关怀。有几次，鲁楠看着方晔日渐消瘦的身躯和闷闷不乐的忧伤，动了恻隐之心，想告诉黎萌当初消失的真相。黎萌出事以后，鲁楠是唯一的事外知情者，当时，她虽然悲愤异常，却在内心闪过一丝窃喜——尽管稍纵即逝。后来她为自己的那一闪念的邪恶感到羞耻。最终鲁楠还是将那个秘密深藏心底——因为她不知道告诉方晔以后事情发展的方向，她怕来自黎萌的责怪，更怕方晔将从此会离她而去。
　　于涛开门进来，在餐桌上摊开一份离婚协议书。他说：“我放弃公司的所有股权和丫丫的监护权，也不承担丫丫的抚养义务。黎萌既无惊讶之色，也无留恋之情，她甚至没有看协议的具体内容就签字弃笔，如释重负。
　　丫丫说：“爸爸，你怎么常不回家，好常时间没有亲丫丫了。”于涛的神色略显尴尬又带怨愤，多少年来，于涛一直耻辱地忍受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叫他爸爸这样一种违背人伦的所为婚姻。他嘴角微动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话来，转身夺门而出，好似离开了罪恶的深渊。
　　这桩建立在罪恶与虚荣交织的纸金地基的婚姻终于熬到结束了。黎萌悔恨自己当初的软弱与虚荣，憎恨于市长的卑鄙和无耻，鄙视于涛的愚孝与龌龊。现在让黎萌心疼的是娇嫩而可爱的丫丫，她因罪恶而来，是否会被世俗欺凌一生。黎萌看见丫丫可爱的眼神里放射出惊讶的神色，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面孔在扭曲着抽出。
　　黎萌哭了却是无泪，她委屈而悲愤，她悔恨而愧疚。黎萌咬着嘴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邪念，她的眼角放射出仇恨的火焰。
　　
　　半年以后，西双版纳新开了一个如晔茶馆。黎萌将茶馆的生意交由他人管理，自己则深居简出，她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女儿丫丫的身上。有时，黎萌也会带着女儿去茶馆品茶，分明是一位悠闲静雅的茶客。与其他客人不同的是，黎萌时常拿着一张西双版纳看不到的《驿城日报》发呆。有时黎萌也会表现出烦躁不安的神情，这时她往往会立刻离开茶馆。
　　
　　鲁楠看到《驿城日报》关于于市长被人暗杀在他的一所私密宅院的时候，心里咯噔的一下，呆立在哪里，那张日报从她的手指间滑落下来，覆盖了鲁楠那双粉红的鞋尖。
　　第二天，鲁楠直飞西双版纳，然而，如晔茶馆已经关闭。有人说，这家茶馆的老板移居温哥华，有人说移居悉尼，总之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