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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前

　　第 三十一 集
　　
　　560 沪宁铁路公司 总工程师室
　　格拉姆兴冲冲的走进总工程师勃朗德的办公室，道：“勃朗德先生，告诉你一个既好又坏的消息。”
　　勃朗德抬头笑道：“那就先说好消息。”
　　格拉姆道：“詹天佑线路勘测总估价弄到了！”
　　勃朗德笑道：“哦，确实是好消息。坏消息呢？”
　　格拉姆道：“他的总估价是225万英镑，差距太大了！”
　　勃朗德皱起眉头道：“好像让我从壁炉旁边掉到了冰窟窿里！”
　　格拉姆道：“他的数据公布会引起沪宁社会，甚至全中国的巨大反响，应当让他修改数值！”
　　勃朗德沉吟道：“是啊，让我来会会他，你立刻去安排一下，找一间精致的咖啡馆，我们要抢在他上交给盛宣怀之前。”
　　格拉姆道：“真得你亲自出马才行！好，我马上去安排。”
　　
　　561 上海 精致的咖啡屋 晚 内
　　一间环境优雅的小包间，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天佑和勃朗德对坐着，他们的年龄相仿，一个是一身长衫，油黑的长辫拖在脑后，一个是金发碧眼，一身西装。桌子上放着两杯咖啡和水果沙拉凉盘。
　　勃朗德道：“詹先生，今天能认识你十分高兴，果然是气度不凡！”
　　天佑道：“过奖，勃朗德先生，我也很高兴与你相见，你在业界很有声望！”
　　勃朗德道：“今天金哒先生打来电话，特意让我问候你，他夸赞你在关内外铁路的建设中业绩非凡！”
　　天佑道：“金哒先生也是过誉了，实际他是我的老师，我的每一项成绩都离不开他的帮助和支持！”
　　勃朗德道：“是啊，听说你成为中国第一位英国土木工程学会会员是他推荐的？”
　　天佑道：“是的，金哒先生确实把机会给了我，我一直心存感激！”
　　勃朗德道：“我知道詹先生也是留美幼童中的佼佼者，是120位幼童中仅有的两位大学毕业生，而且是耶鲁大学的。你现在还记得那时的一切吗？”
　　天佑道：“怎么会忘记？在美国的学习和生活成为我永久的记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勃朗德道：“詹先生，你看你的一切及成长和洋人真是有扯不断的渊源啊！”
　　天佑道：“是的，中国应当学习西方的先进，天佑有幸成为先期学习者，十分荣幸。”
　　勃朗德道：“这么说，詹先生对西方应当是有一定感情的。”
　　天佑道：“那是当然的，我从西方学到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见到过许许多多善良的西方人，怎么能没有感情呢？”天佑接着问道：“勃朗德先生，今天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怀旧抒情吧？”
　　勃朗德道：“当然不是，可是这为我们下面的谈话制造一个友好的氛围。”
　　天佑道：“请讲吧。”
　　勃朗德道：“我们知道詹先生已经完成了沪宁铁路的再次勘测，提出了报告和总估价，和我们325万英镑的估价有很大差异，如果按你的225万上报给盛大人，会引起沪宁和全中国社会的极大震荡，使我们英国会十分被动，因此，既然你与英国与西方有着如此紧密的关联，有着深深的友谊与感情，我们请你将你的估价调高一些，可以吗？看做是对英国的回报，对西方的感恩，可以吗？”
　　天佑站了起来，思索着道：“勃朗德先生，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这一拳打在了我的软肋上……”
　　勃朗德以为天佑答应了，也立刻站了起来，双眼放光的道：“你同意了？这么说你同意了？我太高兴了！……”
　　天佑转回身道：“勃朗德先生，我还没有说完，虽然打在了我的软肋上，但是幸好我还没有倒下，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勃朗德道：“为什么？你不是对英国，对金哒，对西方心存感激吗？怎么到了具体的事情上会全然不顾英国的感受和利益了？难道你刚才所说都是假的？虚伪的吗？”
　　天佑冷静的道：“勃朗德先生，请你冷静一些，听我说。我承认你是一位谈判高手，刚才给我戴了也扣了不少高帽子，但我要给它摘下来，你不是问为什么吗？我的回答只有几个字：我是中国人。”
　　勃朗德道：“中国人怎么啦？中国人为我们英国服务的有的是，中国人也要考虑英国的利益，也要考虑中英友谊吧？”
　　天佑道：“你说的这几点都对，但是什么事都不能过分，我举个例子吧，比如有一家的孩子到邻居家去学习怎么做一张凳子，邻居热情的教给了孩子，孩子很感谢的回家了。过了几日，这个邻居家的好几个人都到了这个孩子家，不客气的要这个，拿那个，孩子看到自己家都快被拿空了，于是道：你们不要再拿了吧！邻居却道：你怎么不知道感恩呢？我教给你怎么做凳子了啊？勃朗德先生，你说这个邻居是不是太贪婪了啊？”
　　勃朗德道：“詹先生，你这是指我们英国人吗？”
　　天佑道：“我指的是所有有这种行径的人！既然做生意，有利润是应当的，可是你们初估价超过了我的勘测价达百万英镑，而且我的225万里已经包含了你们合理的利润，如果将这部分加上去，你们的估价是更加虚高，这么高的贷款额到还款结束的时候，沪宁百姓要付出高达628万英镑的本利，这是喝中国老百姓的血啊，我怎么能答应你的要求？”
　　天佑在说的时候仍然很冷静，他站住了继续道：“不错，我是接受了西方的培养和教育，西方很多人对中国很友好，我是很感恩，但我是中国人，是大清朝送我出去学习的，难道能让我不感恩我的祖国，我的朝廷吗？任何一个人都应当有民族感情，否则就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了。”
　　勃朗德吃惊的看着天佑道：“詹先生，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有7个孩子，但是你的工资并不算高，且只是干巴巴的这点收入，生活十分清苦，如果你能够调高你的总报价，我会从我们所得中给你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让你盖得起你自己的房子，过上王公贵族的生活，这恐怕是所有中国人包括你詹先生所向往的吧？”
　　天佑冷笑道：“勃朗德先生又来攻击我的另一侧软肋，可我要告诉你，虽然詹天佑的生活离富人相差甚远，但也绝不是拮据，即使再穷，中国有句古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天佑不会谋取一文。说到这，我和我的同学有两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想请教你：你们西方人基本都信教，教义肯定是教导你们要善良、诚信、要与人为善，可是为什么不少西方人正相反，让中国人吃尽了苦头，这些西方人是贪婪成性，背信弃义，损人利己，甚至教唆中国人背叛自己的百姓和祖国去获取不义之财？就比如勃朗德先生现在所做的，这是为什么？”
　　勃朗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回答不了，显得十分狼狈。
　　天佑并没有放松，进一步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西方人言必称自由，民主，平等，博爱，我在美国的时候以及现在中国，都有很多西方人是这样，充满了友爱之心，包括传教士和工程技术人员等。但是为什么另一些西方人却以压榨，欺骗，奴役，侵略为生为荣，比如到中国贩卖鸦片，两次鸦片战争，马尾海战，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日本旅顺大屠杀等等，当然日本人不算西方人，但他的政治理念已经西化。我不明白，同样的教义，为什么会教出善人和恶人？这些恶人不是也在祷告和忏悔吗？为什么他们进教堂时是谦谦君子，出了教堂就变成了魔鬼？这说明西方的教义并不是万能的，既然不是万能的，既然连一些西方人都不能超度，为何还要如此推崇？到处在中国传播？请勃朗德先生赐教。”
　　天佑说完望着勃朗德，勃朗德还是“这个，这个……”说不出话来。
　　天佑道：“既然勃朗德先生现在回答不出来，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帮我解疑释惑。我呢，就不等你了，我回去还有事。至于这咖啡，开始你说你做东，这次就成全你吧，以后有机会我再做东。好，再见。”
　　天佑说着转身离开包间，在天佑即将出门的时候勃朗德才再次发出声音：“哎，哎，詹……”
　　
　　562 上海 中国铁路总公司总办办公室 白 内
　　天佑敲门进入，盛宣怀见到天佑进来立刻离座热情的指着沙发道：“天佑来了，快请坐！”盛宣怀是中国铁路总公司的督办大臣，三品官服，
　　天佑也含笑道：“天佑是来向盛大人辞行的，自报告交给你之后，想必已有进展？”
　　盛宣怀兴奋道：“天佑，真没有想到，你的225万英镑的总估价流传到社会上之后，整个沪宁地区沸腾起来了，百姓、士绅、甚至一些官吏都行动起来了，对沪宁铁路公司抗议，要求他们削减预算，说不能白拿百万英镑的中国人的血汗钱去喂肥洋人。”
　　天佑道：“是啊，我也看到报纸了，我关心的是你和英国公司谈的结果？”
　　盛宣怀道：“你听我说啊，有了你的报告，有了社会声援，我就有底气了啊，经过和沪宁铁路公司的几轮艰苦谈判，英方承诺将总估价可以降到290万英镑，虽然不够理想，但是毕竟也减少了35万英镑的损失啊！你说是不是？”
　　天佑道：“我预期应当再多降，当然你已经做了艰苦的工作。”
　　盛宣怀道：“天佑啊，多亏了你这几个月含辛茹苦的工作，而且听说你拒绝了铁路公司的多次贿赂，最后还舌战勃朗德，拒绝了他的利诱！我真是钦佩你啊，感谢你啊，沪宁百姓感谢你啊！”
　　天佑道：“这是我应当做的，我拿着朝廷的俸禄，怎能为自己谋私利，是不是？”
　　盛宣怀感慨道：“天下的官员都如天佑一般，则大清早已不是今日之大清了！”
　　天佑道：“盛大人言重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就告辞，北上返回关内外铁路了。”说着站了起来。
　　盛宣怀也站了起来道：“今晚设便宴给天佑饯行，也算做感谢吧？”
　　天佑赶紧道：“大人可千万不要这样，天佑只想清静清静，休息休息呢，明日即可乘船赴天津。”
　　盛宣怀道：“如若天佑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勉强，就悉听尊便吧，只是祝愿天佑施展宏图，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呢。”
　　天佑笑道：“谢谢，这也正是天佑的愿望！好，盛大人，告辞了！”说着互相抱拳施礼，盛宣怀一直将天佑送至办公楼大门外，再次施礼而别。
　　
　　563 上海至天津的海轮 白 内
　　驶往天津的海轮上一间三等舱，天佑身着棉袍在铺位上躺着看报，报纸背面的大字标题是：“日俄战争炽热，中国辽东百姓生灵涂炭！”
　　看了一会天佑将报纸反过来看，此时朝外的大字标题是：“传言南方、上海有革命党活动”
　　天佑看了一会将报纸放下，走到窗口眺望海面，陷入了沉思。
　　
　　564 河北昌黎 天佑的临时家 白//晚 外//内（1905年春节后）
　　三辆老式带蓬马车在河北昌黎县的土路上轻松的奔跑着，地上，房顶，远处的山上还有残雪。
　　第一辆车里前面坐着天佑和他已经四十一岁的弟弟天佐，后面是七十三岁的老母陈娇，还有十一岁的次子和八岁的次女，天佑坐在前面回头和母亲说着话，老母笑着听着。第二辆车里是菊珍带着其余的五个孩子，还有一个本家亲戚大女孩香梅。孩子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热闹非凡。他们都穿着棉衣，带着棉帽，女孩带着头巾。第三辆车里是行李物品。
　　马车停在一处大院子前面，天佑首先跳下车喊：“到家喽！”，孩子们也纷纷下了车喊：“到家了，到新家了！”
　　天佑扶下老母亲对天佐道：“天佐，带着孩子们拿行李吧。”天佑答应着去了，孩子们也呼喊着：“我拿，我拿！”奔向第三辆车，菊珍和香梅拿着随身带的包也下了车。
　　天佑扶着老母进到屋子里，正好是晴天，朝南的大窗户透过窗纸照进来的阳光看起来屋里十分宽敞明亮，炕上铺着凉席，天佑用手摸了摸道：“母亲，我这两天一直烧着炕，你摸，还热乎着呢！”
　　母亲拿手摸摸笑道：“好啊，暖和着呢，屋里比南海家里还暖和。”
　　其他人也都陆续搬着东西进来了，天佑道：“这间是奶奶和你们的香梅姨住的，你们的房间在旁边，来，我带你们去看。”
　　
　　晚间，大家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和一张小桌子旁吃饭，一共有十二个人呢。
　　天佑坐在母亲身边，给母亲夹菜，然后道：“我们终于又团聚了，看到母亲身体健康儿非常高兴！来，母亲，吃菜！”说着又给夹菜。
　　母亲笑道：“我自己夹吧，你快吃。”
　　天佑又道：“这次是天佐弟一路护送来的，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天佐道：“哥哥客气，弟弟是应当的，老母也是我的母亲啊！呵呵”说着二人拿起酒杯各自喝了一口。
　　天佑又道：“菊珍和香梅也辛苦了！老的小的全靠你们照顾，我也敬你们一杯！”说着大家又喝了一口，吃了一口菜。
　　八岁的次女顺香道：“老爹，你还没有敬我们孩子的酒呢？”
　　十三岁的长子文珖道：“你是小孩，你有什么功劳啊？”
　　顺香不服道：“我们都来了啊？要是孩子都在老家不来，不就不热闹了吗？”
　　大人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十一岁的次子文琮道：“就是啊，我们也有功劳。”
　　天佑笑道：“好，好，你们确实有功劳，你们还常常帮助奶奶做事，还和奶奶说话，是不是啊？”
　　小的几个孩子们都嚷：“对啊，老爹你怎么知道的？”
　　天佑道：“好，刚才老爹不对，现在也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健康成长！”说着也喝了一口，孩子们拍手欢呼：“好，好！老爹好！”
　　吃了一会饭，天佑对母亲道：“母亲，孩儿接到任务，明天就得离开昌黎，这次是到河南道清铁路有事情，恐怕也得一二个月。本想能和母亲你们多住几天，可是不行了，只好请母亲和你们大家都谅解啊！”说完看着母亲和菊珍等。
　　母亲道：“我们这倒是没有什么事，你都安顿好了，房子租好了，米面蔬菜天佐他们三个都能办，天佐还能待几天，你就放心走吧。”
　　天佐道：“哥哥，你去忙吧，我帮她们把这里再弄好了再回去，你就放心吧。”
　　天佑道：“好，我这就放心了。等我回来了这里就该春天了，这附近有山，山上长满了花草树木，等我回来带你们去爬山春游好不好啊！”说着看着孩子们。
　　孩子们一窝蜂的喊好，还有拍手的。
　　菊珍笑道：“这恐怕是你们的老爹第一次带你们出去玩呢。”
　　长女顺容道：“可不是吗，我都十七岁了，老爹第一次带我们出去玩，而且还要等两个月，到时候一忙会不会落空啊？”
　　天佑道：“这次保证实现！再有任务我也要抽出一天时间实现我的话。”
　　顺香跑过来：“老爹，来，拉钩。”
　　天佑和顺香开始拉钩并齐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别的孩子也一起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565 酒馆追忆道清铁路 白 内 （1905年2月）
　　天佑、瑾扬、东方镜、彭虎在一个小酒馆吃饭喝酒，瑾扬笑对天佑和彭虎道：“算给你俩接风，这次去河南到底什么事啊？”
　　没等天佑开口彭虎已经接过来道：“嗨，道清铁路是英国福公司出资修建的，但是经营不好，成了亏本的买卖，想卖给盛宣怀的中国铁路总公司，盛大人怕吃亏就请詹工去给核验一番。”
　　瑾扬继续感兴趣的问道：“哦，怎么样？有何趣闻？”
　　又是彭虎抢道：“哈哈，我可是大饱口福了。”
　　东方镜道：“此话怎讲？”
　　彭虎眉飞色舞道：“我们刚到，福公司说远道而来，中午随便吃点便饭吧，等到了饭店，菏，一桌丰盛的宴席等着，再拒绝也不好办了。”
　　瑾扬道：“那你们吃了吗？”
　　彭虎道：“到了再走掉双方都会很尴尬，我看詹工是蜻蜓点水吃一点，我可是毫不含糊，来者不拒，河南的名菜都上来了，大快朵颐，哈哈。”
　　东方镜道：“人家不会白请你吃的，怕是‘鸿门宴’吧？”
　　彭虎道：“还是东方叔明白，吃完饭到了办公室，人家就搬出了一摞账册和核验表请詹工过目并签字。”
　　瑾扬道：“再后来呢？”
　　彭虎道：“咱詹工不慌不忙道：中国有句俗话叫‘吃人家的嘴短’，今天我们刚来，你们热情接风，如果不参加我感觉不合适。但是我要声明，等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们也要请你们吃饭，就算扯平了，因此我说话就不必嘴短了。”
　　瑾扬乐道：“人家怎么说？”
　　彭虎道：“人家问：那詹工程师的意思是？詹工说：我什么工作都还没做，怎么能签字？你们是想让我按照已经造好的表册签字交差？福公司的代表叫泽梅森，他说道：詹工程师，我们已经替你把所有工作都做好了，你只要签下字就成了，剩下我们可以陪同你二位在河南各处名胜游览几天，你的此行该多轻松惬意啊！”
　　瑾扬道：“天佑肯定不会同意的啊！”
　　彭虎道：“是啊，詹工回答道：我的做法是抱着账本，咱们沿着铁路从头到尾与实物仔细逐件核对，根据结果，我一定会签字的。”
　　东方红道：“他们肯定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