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阿·多尔夫曼
李建鸣译
人物:包丽娜•萨拉斯 大约40岁
格拉尔多•艾斯柯巴 包丽娜的丈夫,律师,大约45岁
罗伯尔多•米兰达医生。 大约50岁
时间:当代
地点:一个国家,也许是智利,但也完全可以是另一个经过长期专制后终于接受了一个民主政府的国家。
第一幕
第一场
[大海发出的声响。已是半夜时分。艾斯柯巴的海滨别墅。平台和一件很大的起居室。桌上摆好了两个人用的晚餐,桌旁放着两把椅子。在一个五屉柜上放着一个录音机和一盏灯。一扇很大的玻璃门把房间同平台隔开。风把窗帘吹得飒飒作响。有一扇门从平台通向卧室。包丽娜•萨拉斯坐在平台上的一把椅子,看上去像是要在月亮底下喝上一杯似的。能听到一辆汽车开来的声响。包丽娜站了起来,走进房间,往窗外看。汽车停住了,马达还在响。汽车的灯光刺痛她的眼睛。她走近小柜旁,取出一把手枪,一动也不动:当马达不响时,她听见格拉尔多的声音。]
格拉尔多:您真不想进来坐坐,喝上一杯?(从汽车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回答)……那好,我们下次再喝。星期一我必须回城。星期天行不行?(从汽车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回答)……我夫人兑的马加里达酒,会叫您赞不绝口……我还想再说一遍,我太感激您了……(从汽车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回答)……那好,星期天见。
[他笑。包丽娜很快把手枪藏好,她站在窗帘后面。汽车开走了,汽车上的灯又一次照亮了房间。格拉尔多进屋。]
格拉尔多:包丽娜?包丽娜?
[他看见包丽娜躲在窗帘后面,便开了灯。包丽娜慢慢地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
格拉尔多:你怎么啦?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很抱歉,我这么晚才回来……我……
包丽娜:(不让格拉尔多看出来她很激动)那是谁?
格拉尔多:我只是……
包丽娜:那是谁?
格拉尔多:……那只是——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幸好那个男人停了车——我的轮胎漏气了——包丽娜,这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又打开了另一盏灯并望着桌子上的饭菜。]
格拉尔多:我的小可怜,饭菜都凉了……
包丽娜:(很平静地走到舞台的另一端)饭可以再热的,只要我们今晚还有值得庆祝的事。(停了一下)你一定有庆祝的理由,对不对,格拉尔多?
格拉尔多:这完全取决于你。(冷场,他从上衣口袋取出一个大钉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个讨厌的钉子扎进我的轮胎。你知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男人碰上轮胎跑
气的事会做什么?他会走到汽车的后备箱,取出他的备用轮胎,当然备用轮胎
里要有气,也就是说他的老婆没有忘记修好备用轮胎。
包丽娜:老婆。当然喽,除了老婆还会是谁,老婆什么都得管。可轮胎明明是你的事。
格拉尔多:我根本不想吵架,但我们早就说好……
包丽娜:你来管轮胎的事,而家里的活全由我包,你只需管……
格拉尔多:是你不要我帮忙嘛,可现在……
包丽娜:……汽车。
格拉尔多:你又抱怨了。
包丽娜:我根本没有抱怨。
格拉尔多:这太没有意思了!我们究竟在吵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什么……
包丽娜:我们根本没有吵架,亲爱的。是你指责我没有去修你那个备用轮胎……
格拉尔多:我的备用轮胎?
包丽娜:……而我是想让你明白……
格拉尔多:那好,索性说说清楚:你没有去修那个轮胎,那是我们的轮胎,这是一件事,还有另一样东西。那个千斤顶。
包丽娜:那个千斤顶又怎么啦?
格拉尔多:是啊,我就想知道那个千斤顶被你弄哪里去了。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把汽车抬起来的玩意儿。
包丽娜:你需要千斤顶?那你的胳膊派什么用场,我亲爱的?
格拉尔多:(拥抱她)好让我更好地拥抱你。(她俩拥抱片刻)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把千斤顶弄哪里去了?
包丽娜:我把它给我母亲了。
格拉尔多:(放开她)给你母亲了?你把千斤顶给你母亲了?
包丽娜:是借给她了。
格拉尔多: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包丽娜:你可以问。因为她需要它。
格拉尔多:那我呢,我是说,那我们呢,为什么我们……你怎么能……亲爱的,这可不行。
包丽娜:妈妈到南方去了,她确实也需要有个千斤顶,而你……
格拉尔多:我可以干坐着瞅着天上的月亮?
包丽娜:不。
格拉尔多:是这样。我收到一份电报,让我马上去城里见总统,这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会见。而……
包丽娜:是这样。
格拉尔多:……那个讨厌的钉子在路上等着我。谢天谢地不是在去往城里的路上。——然后我就站在那条可恨的公路上,没有备用轮胎,也没有千斤顶。
包丽娜:我早知道,你会在路上遇到帮你的人。那姑娘一定很漂亮,是不是?很性感?
格拉尔多:我说过了,那是一个男人。
包丽娜:你什么也没说。
格拉尔多: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把我同女人扯在一起……
包丽娜:是啊,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会儿)他可爱吗?那个男人,那个……
格拉尔多:那家伙很不错。不过要是魔鬼把车停下来帮助我的话,那他对我来说就和天使一般。我真够幸运的,他……
包丽娜:这下你承认了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你每次都能摆脱困境……而我妈妈,你可以相信,要是她的轮胎泄了气,肯定会有一个疯家伙停车帮助她——你是知道的,她总能招引那些最疯的家伙,她就像是一块吸铁石……
格拉尔多: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多为你妈妈感到高兴,她带着我的千斤顶在南方自由自在地开着车乱跑,而我在公路上几个小时地……
包丽娜:别夸大其词……
格拉尔多:不管怎么说我等了45分钟。整整45分钟。你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举着手乱挥,就像是一座风车,希望——可没有一个人把车停下来。在这个国家我们已经忘记什么叫互助友爱。但我还算幸运,那个人,他叫罗伯尔托•米兰达,停了车——我请他来我们家作客……
包丽娜:我听见了。
格拉尔多:你觉得星期天怎么样?星期天听起来不错。
[停了一会儿。]
格拉尔多:因为我们星期一必须回去。至少我得回去。我想,你也许也愿意同我一起回去,我们得中断休假……
包丽娜:那就是说总统任命你了?
格拉尔多:他任命我了。
包丽娜:你登峰造极了。
格拉尔多:我不想说这是顶峰。但不管怎么说,我是所有被任命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包丽娜:那好。要是几年以后你当上了司法部长,就该是你登峰造极的时候了,对不对?
格拉尔多:这肯定不取决于我。
包丽娜:你对他说了吗?
格拉尔多:对谁?
包丽娜:你的恩人。
格拉尔多:你是说罗伯尔托•米兰达?我还不怎么了解他呐,再说我自己还没有决定,我是否……
包丽娜:你已经决定了。
格拉尔多:我对他说了,我要到明天再作决定,我虽然感到十分荣幸,但还要……
包丽娜:是总统?你对总统说这些了?
格拉尔多:我对总统说,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包丽娜:我看不出还需要考虑什么。你已经作出了决定。格拉尔多,这点你也很清楚,这些年来你为之奋斗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你要装作好像你……
格拉尔多:因为首先还要——首先你必须同意。
包丽娜:那好,我同意。
格拉尔多:这么说一声同意我觉得还不够。
包丽娜:我只会这么说。
格拉尔多:可我以前听到过的和这不一样。(停了一会儿)如果我必须接受这一任命的话,我还必须知道,你支持我,你不会感到……可以设想一下,你的病又犯了,那我就……
包丽娜:不能工作了,你就干不了啦。这下你有话说了,这样你又必须照料我了。
格拉尔多:这不公平。(停顿)你责备我关心你?
包丽娜:你对总统说了,你的夫人可能会有些麻烦,如果……
[冷场]
格拉尔多:他什么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就连你的母亲也不知道。
包丽娜:但有人知道。
格拉尔多:我不是指那些人。但不管怎么样新政府里没有人知道这个。我是说,我们永远不会公布于众,因为你永远不会——因为我们永远不会去告发,只要……
包丽娜:被害者没有死,对不对?
格拉尔多:包丽娜,对不起,我——
包丽娜:指派你加入的那个委员会只调查那些死了的人的案子,是不是?
格拉尔多:我的任务是调查那些因侵犯人权而造成死亡或多半是死亡的案子。
包丽娜:这就是说只调查最严重的案子?
格拉尔多:如果我们能弄清楚那些最严重的案子,其他的罪行也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就是我们的打算。
包丽娜:这就是说只调查最严重的案子?
格拉尔多:也可以这么说,调查那些——可以这么说——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案子。
包丽娜:无法挽回的案子。无法补偿的案子,对不对?
格拉尔多:我不想谈这个,包丽娜。
包丽娜:你以为我谈这些很愉快?
格拉尔多:留着以后谈,好不好?今后几个月我将审核证明材料。要听被害人、见证人的意见,听那些活下来的人的证词——我回到家——你不会乐意我什么也不说的,有的是谈这个的机会,但如果你……如果你……(他把她抱到怀里)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如果你知道,我至今还在为你而感到痛苦。
[停顿]
包丽娜:(紧紧地抱住他)是的,是的,是的。这就是你刚才想要得到的我的表示吧?
格拉尔多:是的。
包丽娜:你要查个水落石出。查个水落石出。你要答应我……
格拉尔多:我会极尽全力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们会一步一步地查……(停顿)我们是……
包丽娜:受限制的。
格拉尔多:当然有界限,我们还是来谈谈界限的好。当然在界限之内我们可以做许多事……我们将公布我们的结果。将会有一份官方的报告。所有发生的事都会得到精确和
客观的记录,没有人再会否认。我们的国家再也不会经历这样荒唐的事了……
包丽娜:那以后呢?
[格拉尔多沉默。]
包丽娜:你听那些被害者的家属的证词,你公开谴责罪行,那罪犯怎么处理?
格拉尔多:那是司法部门的事了。法院会收到我们收集的证明材料的复印件,司法部门可以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