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原版剧本

　　[她给他看手枪并轻松地用手枪瞄准他]
　　包丽娜：我大学里最好的女朋友之一也姓米兰达，她叫安娜•玛丽•米兰达。您是不是碰巧和圣•艾斯特彭的米兰达家族也有点亲戚关系呢？我的这位女朋友有惊人的记忆力，我们总把她叫做小百科字典。我不知道她后来当了什么，也许她通过了医学院的考试，当上了大夫，和您一样。我从来没有通过国家考试。我没上完大学，米兰达大夫。现在我很想知道，您是如何解释为什么我没有上完医学院的。我可以肯定，这对您来说不会是件十分困难的事。谢天谢地，当时格拉尔多帮助了我。是他——当然我不敢说当时他一直在等我——但他依然爱着我，所以我就不需要再去医学院继续我的学业。这对我来说是件幸运的事，因为我对学医抱有某种不完全能说是种病志的恐惧——而是某种顾虑。不过，正如人们喜欢说的那样，生活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所以有时我也会问自己，我是否应该去注册，继续我的学业。不久前我从报上读到，现在自于军队不再执政，过去被从大学里赶走的学生可以重新申请恢复学业。不过我得停止唠叨了，因为我得去做早餐，一顿丰盛的早餐，对了，您喜欢——吃
　　香肠煎鸡蛋，当年不就是这样的，对吗？我们没有鸡蛋了，但还有香肠，格拉尔多也喜欢吃香肠。不过我很快就会从您的嘴里听到您还爱吃什么。我很抱歉，鸡蛋都吃光了，我希望您不会见怪，暂时只能由我一个人讲话，您会有说话的机会的，医生，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只不过现在我不愿意听您这张驴嘴说话——您就是这么称呼嘴巴的，对不对？反正在格拉尔多醒来以前您不能开口。不过他希望我去叫醒他。对了，我跟您说了没有，我从电话亭子里给汽车修理站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来。
　　[她走向卧室，用钥匙开了门并把门打开。]要听大实话吗？您现在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一盘磁带。]
　　包丽娜：这是我从您的汽车里拿的——当然没经过您的同意——我做早饭，一顿丰盛早饭的时候，我们可以听一听舒伯特的音乐，大夫，《死神与少女》，对不对？
　　[她把录音带装在录音机里。我们听到了舒伯特的四重奏《死神与少女》的开头部分。]
　　您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听这段音乐了？只要收音机一放这个乐曲，我就把收音机关上。我甚至尽量不出门，虽然格拉尔多有许多的应酬，一旦他们将来提升他为部长的话，我们全部的生活就是握手、在应酬场所走来走去，朝那些完全陌生的面孔微笑。但每次我都祈祷，希望在这些场合人们不要去奏舒伯特的乐曲，就在不久之前，我们被邀请到——重要的人物——家中吃午餐，女主人放舒伯特的唱片，一首钢琴协奏曲，我正在想，我要么去把唱机关上，要么离开大厅，但我的身体为我做出了决定，我突然感到眩晕，格拉尔多不得不把我送回家，所以我总祈祷，我去的地方最好不要听到舒伯特的音乐，这很奇怪，对不对？尽管很长一段时间，事实上目前仍是如此，他是我最心爱的作曲家，他的作品是那么悲伤，又充满了对生活的眷恋。不过我始终希望，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发现他，就是说让他在我的心中复活，就坐在这里，同您一起听他的曲子，好让我知道，我是对的，让我知道，从今天以后有许多东西将会改变，对不对？您只要想一想，我差一点把我收集的所有舒伯特的唱片和录音带都扔了出去，很奇怪，是不是？
　　[用很响的声音朝格拉尔多待的地方说]亲爱的，这部四重奏棒极了，是不是？
　　[重新对罗伯尔托说]现在我又将能听舒伯特的曲子了，我的舒伯特，我又能去听音乐会，就像我们过去常做的那样。您知道舒伯特是同性恋吗？当然是的，不正是您反复地把这告诉我，特别是您放《死神与少女》这部曲子的时候，您总是轻轻地朝我的耳朵里说这个。大夫，这是您当年用的磁带呢，还是您每年都要买一盒新的，好保证纯正的音色？
　　[格拉尔多从卧室出来——还没有完全清醒。]
　　格拉尔多：早上好，亲爱的。对不起，早饭还没有好。
　　[当罗伯尔托望见格拉尔多时，他绝望地想从捆绑中挣脱出来。格拉尔多大为吃惊。]
　　格拉尔多：包丽娜！出了什么事？怎么罗伯尔托……米兰达大夫。
　　[他朝罗伯尔托走去。]
　　包丽娜：不许碰他。
　　格拉尔多：你说什么？
　　包丽娜：（用手枪威胁他）不许碰他。
　　格拉尔多：真见鬼了，发什么疯……
　　包丽娜：他就是那个家伙。
　　格拉尔多：把手枪扔掉。
　　包丽娜：他就是那个家伙。
　　格拉尔多：哪个家伙？
　　包丽娜：那个大夫。
　　格拉尔多：哪个大夫？
　　包丽娜：那个放舒伯特音乐的大夫。
　　格拉尔多：那个放舒伯特音乐的大夫？
　　包丽娜：就是那个大夫。
　　格拉尔多：你怎么知道的？
　　包丽娜：从他的声音。
　　格拉尔多：不过，你不是说过，那几个星期你一直……
　　包丽娜：我的眼睛一直是被蒙住的。是的，不过我还能听得见。
　　格拉尔多：你有病。
　　包丽娜：我没有病。
　　格拉尔多：你有病。
　　包丽娜：那好，就算我有病。我可以有病，但这并不妨碍我听出一个声音。再说如果人丧失了某一个器官的功能，那么别的器官就会加以弥补，会更敏锐。对不对，米兰达大夫？
　　格拉尔多：对一种声音模糊的回忆并不能证明什么，包丽娜，这站不住脚——
　　包丽娜：就是他的声音。他昨夜进来的时候，我马上就认出了他的声音、他的腔调、他用的词。
　　格拉尔多：但这还不是……
　　包丽娜：也许这只是蛛丝马迹，但对我来说这一证据就足够了。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听到这个声音，这声音就在我身旁，就靠近我的耳朵，非常近，就是这个声音，还带着唾沫。你以为像他这样的声音我会忘记？
　　[她模仿罗伯尔托的声音，然后模仿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再给她来一点，这个婊子完全能承受的住，快，再给她来一点。”“你敢肯定，大夫？要是这婊子完蛋了呢？”“她还没有倒下呢，完全可以再给她来一点！”
　　格拉尔多：包丽娜，我求求你把枪放下。
　　包丽娜：不。
　　格拉尔多：只要你把枪对准我，我们就不可能谈下去。
　　包丽娜：恰恰相反，如果我不把枪对准你，我们就什么也谈不下去了。如果我放下枪，你就会不顾一切地按你的想法去做。
　　格拉尔多：包丽娜，你必须知道，你这么做将承担最严重的后果。
　　包丽娜：最严重的，真的？不可挽回的，对不对？
　　格拉尔多：对，很可能是这样——不可挽回的。米兰达大夫，我请求您原谅——我的夫人曾——
　　包丽娜：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去请求这个混蛋的原谅。你瞧瞧他的手，他的手……
　　格拉尔多：把他松开。
　　包丽娜：不。
　　格拉尔多：那我自己来。
　　[他朝罗伯尔托走去，突然从包丽娜的手枪里射出一颗子弹。很明显她并不会使用武器，因为她同那两个男人一样吓坏了。格拉尔多朝后退了一步。罗伯尔托绝望地看着他。]
　　格拉尔多：不要开枪，包丽娜。不要再开枪了，把手枪给我。
　　[冷场]
　　格拉尔多：你不能这么做。
　　包丽娜：你还要命令我多久，哪些是我应该做的，哪些是我不应该做的。“别这样，别这样！”可我做了。
　　格拉尔多：你虐待了这个人，他的唯一的错误是——唯一你可以在法官面前指责他的错误是——
　　[包丽娜讽刺地笑了笑。]
　　格拉尔多：是的，在法官面前，不管这个法官有多么腐败，多么容易被收买和胆小——你唯一可以指责他的是他在公路上停了车，为了帮助一个遇到困难的人，他开车把那人送回家，甚至提出要帮助……
　　包丽娜：我差点忘了。修理站的人很快就会到这儿。
　　格拉尔多：你说什么？
　　包丽娜：当我今天清晨把你的恩人的汽车开到安全处去时，我在电话亭里打了电话，让修理站的人马上来。所以你最好先去穿衣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的。
　　格拉尔多：求求你，包丽娜，难道我们不能理智地谈一谈，难道我们不能像……
　　包丽娜：你能十分理智。你没有受过他们的苦。
　　格拉尔多：当然他们做了坏事，当然——但我们不能采用自己的恐怖方式来以牙还牙。见鬼，我们必须试一试冷静下来。就算这个人是你所说的那个大夫——当然他不是，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这么想——但我们假设他就是那位大夫，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你也没有权利把他绑起来，我的宝贝，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包丽娜，想想后果……
　　[能听到外面传来卡车发出的声响。包丽娜奔到门边，半打开门，喊着。]
　　包丽娜：他一会儿就来，他就来！
　　[她关上门，并把门拴上，拉上窗帘，望着格拉尔多]
　　包丽娜：快，穿上衣服去。修理站的人来了。备用轮胎在外面。我还拿了他的千斤顶。
　　格拉尔多：你偷了他的千斤顶？
　　包丽娜：这样妈妈就可以把我们的留下了。
　　[冷场片刻。]
　　格拉尔多：你想过没有，也许我会去叫警察。
　　包丽娜：我怀疑你会这么做。因为你太相信你的说服力了。再说你完全知道，只要警察一进门，这个男人就会挨枪子，对不对？你十分清楚这一点，是吗？我会把手枪放进他的嘴里，然后扣动扳机。
　　格拉尔多：哦，我的宝贝，我的宝贝。你变得——都认不出来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包丽娜：告诉我的丈夫，米兰达大夫，您在我身上都干了些什么，使我变得如此——如此疯狂。
　　格拉尔多：包丽娜，我想知道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包丽娜：不是我，而是我和你。我们要审判他，格拉尔多，审判这个大夫。就在这里，就在今天，你和我。还是你认为，你的那个有名的调查委员会会这么做？
　　[灯渐渐熄灭。]
　　
　　第二幕
　　第一场
　　
　　[中午。罗伯尔托以同样的姿势被捆在椅子上。包丽娜背朝着他坐着，望着窗外的大海。她的身体轻轻地摇晃着，一边对他说着话。]
　　包丽娜：当他们放我走时——您知道，我去哪儿了吗？我不能去我父母那儿——那时我和他们断绝了一切关系，他们是支持军政权的，我只是偶尔与母亲见面。真荒谬，把这些都告诉您，就像在一个听忏悔神甫面前，把一切都抖擞出来，有些事我甚至都没对格拉尔多讲过，也没对我妹妹讲过，更不用说对我母亲了。如果我母亲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会立即晕倒的——。但我可以对您讲我的感觉，当他们放我走时，我的感觉。那天晚上我……不过，我不用对您描绘我当时的状态。是您自己对我作了一番彻底的调查后才把我放走的。我们俩此时此刻就好像在聊家常，是不是？就好像是两个年老的退休人员坐在一条长凳上晒着太阳。
　　[罗伯尔托做了一个动作，好像是要说话或者挣脱开来。饿了？不会很受罪的，您只需要耐心地等格拉尔多回来。
　　[她模仿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饿了，是不是？你想吃饭？我会给你吃的，小婊子，让你吃又粗又大的玩意儿，包你倒胃口。”
　　[又用她自己的声音。您不了解格拉尔多，还是您了解他？您从来不知道他的情况，他的名字从来没有从我嘴里漏出来。您的——您的同事当然问过我：“你这个婊子，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有个相好，老实说出来同你睡觉的那个男人是谁。”但我从来没有说出过格拉尔多的名字。很奇怪，世上的一切竟然安排的如此巧妙。如果我当时提到了他的名字，他就不会在这个调查委员会里，将由另一个律师来取代他进行调查，而我将站在调查委员会面前，对他们讲我是如何认识格拉多尔的——那是在军事政变发生后不久，我们帮助一些人到外国大使馆避难，格拉尔多也在场，我们一起拯救生命，把人偷运出国境。我决定经受一切考验，真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当时没有感到一丁点儿的恐惧。不过，我现在说走了题。对了，那天晚上我到了格拉尔多住的房子，敲了门，敲了好几次，就像您昨天晚上那样。当格拉尔多打开门时，他的脸红红的，头发很乱，他——
　　[能听到外面一辆车发出的声音。然后有一个人开车门和关车门。包丽娜走到桌旁，拿起枪，格拉尔多进来。]
　　包丽娜：怎么样？好修吗？
　　格拉尔多：包丽娜，你现在得听我的。
　　包丽娜：当然，我得听你的。难道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听你的吗？
　　格拉尔多：我希望你能坐下，好好听我讲。
　　[包丽娜坐下。
　　格拉尔多：你知道，我一生的很大一部分时间是维护法律。而当时促使我反对旧政权的恰恰是……
　　包丽娜：你就说法西斯分子……
　　格拉尔多：别打断我。使我愤慨的是他们当时控告了那么多男人和女人，他们制造伪证，不听真正的证词，并不给被告辩护的机会。即使这个男人每天都在屠杀人民，但他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
　　包丽娜：可我并不想剥夺他的这一权力，格拉尔多。我给你同你的当事人单独谈话的时间，你想谈多久就谈多久。我刚才只是要等你回来才按正式的法律程序办。
　　[她给格拉尔多，打了一个手势，让他取出罗伯尔托嘴巴里的东西，然后她指了指录音机。大夫，您应该知道，您说的话都会录下来的。]
　　格拉尔多：我的天，包丽娜，别这样！你就让他说……
　　[冷场。包丽娜打开录音机。]
　　
　　罗伯尔托：（咳嗽，然后用很粗哑的嗓音说）水。
　　格拉尔多：什么？
　　包丽娜：他想喝水，格拉尔多。
　　[格拉尔多急急忙忙到了一杯水，给罗伯尔托喝，罗伯尔托大口大口地喝水。]
　　包丽娜：什么好水，新鲜水？对不对？就是自己的尿也要喝下去。
　　罗伯尔托：艾斯柯巴先生，这是不可原谅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您。
　　包丽娜：等一等，大夫！我得先看看，那玩意儿灵不灵？
　　[她按了录音机的几个键，观众听到罗伯尔托的声音。罗伯尔托（录音机里的声音）]
　　艾斯柯巴先生，这是不可原谅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您。
　　包丽娜：（录音机里的声音）等一等，大夫！我得先看看……
　　[包丽娜关掉了录音机。]
　　行，录得太棒了。我们已经有一个关系到饶恕的话题了。按照米兰达大夫的观点，这是不可原谅的——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原谅——把一个人强行捆绑几个小时并剥夺他说话的权力，对，我同意，这不能原谅。还有什么？
　　（她按了录音机的一个健）
　　
　　罗伯尔托：我不认识您，夫人。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您。但我可以对您说，您病的很厉害，几乎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但您，艾斯柯巴，您没有病。您是律师，是人类法律的捍卫者，是一个受过旧军政府迫害的人，和我一样，但您与我不同的是：您对您所做的要承担责任，而您现在必须要做的是给我松绑。您应该知道，您每延误一分钟，您就会越来越成为这一虐待事件的同犯，您必须要承担一切后果……
　　包丽娜：（把手枪顶住他的太阳穴）您想威吓谁？
　　罗伯尔托：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