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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3/9/2
历史
小说
嘉靖政案
- 故事梗概
- 作品正文
下午。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内。嘉靖皇帝午睡刚起。
翰林院学士、鸿胪寺少卿张璁,撩着袍襟,跨入门栏,至皇帝塌前跪下叩头。
“臣张璁叩见皇上。”
“爱卿平身。”皇帝坐在榻边,伸个懒腰,瞬时变得神彩奕奕。“杨禄、顾勋已到京了?”
“是,先后不差一个时辰,都到京了。”
“即刻让他们来见朕。”
“一起宣见?”
“嗯……不。先宣杨禄。顾勋么,令刑部收审,先关在牢里。”
“遵旨。”
张璁退了下去。
张璁在前,杨禄紧随,进入午门。
杨禄二日一夜一路奔驰,风尘仆仆。然而他知即将面见圣上,又紧张,又兴奋,不免脸色绯红。前朝正德皇帝,他倒是见过两次。一次是庭试得中二甲进士,而被皇帝召见,有幸一睹圣容。再次是正德十六年元宵节夜,皇帝念他办案有功,赏他与另外一些有功之臣,进宫赏灯观戏。传说, 正德皇帝好排场,喜热闹,是个爱玩的君主。如此说法,杨禄却不敢苟同。
此时,要去见的嘉靖皇帝,他只是在他登极时,在大典上见过一次。说是见过,等于没见。因为那次大典,参加的官员侍卫等近千人,以他的品级,只能排在后面,远远地跪在奉天殿庞大须弥座之下的广场上,跟着跪拜叩首,三呼万岁。
“杨按察使,”张璁回头说,“皇上单独见你,可见对你器重,你要好自为之。”
“多谢少卿指教。”
这个张璁,杨禄也颇有耳闻。他是嘉靖新朝进士,资历不深,却深得皇上宠信。据说在嘉靖皇帝登极前后,曾发生过“大礼议”事件。以杨廷和为首的一批老臣,认为嘉靖是旁枝继位,按明礼制应以太子礼规举办登极大典。嘉靖很为不满。他说他进宫是来当皇帝的,不是来做太子。君臣矛盾,相持不下。恰在此时,张璁献策:皇帝登极仍按天子礼仪。为理顺新帝之出身缺陷,须追封新帝之父原兴献王朱祐杬为本生皇考恭慕献皇帝,封生母原王妃蒋氏为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如此一来,嘉靖就变成了皇帝之胄,继承皇位也变得顺理成章。由此,张璁不仅才智初显,也赢得了皇帝宠爱。
“怎么回皇上话,你想仔细。”张璁说。
“哦!”杨禄答道。
此时杨禄不禁心慌起来。他在骑马赶路之时,曾多次想像怎样奏报案情,却没有设想皇上会当面问他什么。“皇上会问什么?”他这样想着时,发现已经随着张璁,来到乾清宫门前。
“山西按察使,杨禄奉旨求见。” 张璁大声通报。
管事太监迎到门口,尖声传道:
“传杨禄觐见!”
杨禄整冠掸衣,提起绯色官袍下襟,跨入门栏。
他恍惚看见,皇上站在明间大厅正中宝座之前,侧对着他,拿一本书翻着。身材矮小却挺拔。冠以乌纱帽之,窄袖黄袍,两肩及前胸后背,各绣金色盤龙,神秘而又威严。
“臣,山西按察使杨禄,叩见皇上。”杨禄跪下,叩头。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之声。
皇上轻轻回转身来,将书卷起,仍握在手里。
“平身吧,杨爱卿。赐座!”
太监搬来椅子,置于宝座台下一侧。杨禄坐下,双手撂在膝上,双目下垂。他在等着皇上问话,有些忐忑。
皇上从那宝座台阶下来,踱到杨禄面前,盯着他,和霭可亲。“朕听说,杨按察使多年办案颇有显绩,对朝庭可谓忠心耿耿。然至今,官不过三品,奉不及三千,才大用小,实为可惜。……这样吧,”皇上喊内侍宫女,“拿御酒来!”
宫女用银盘端来赤金酒注酒盏。皇上亲自斟酒一盏,赐予杨禄。杨禄急忙跪地,双手来接。他禁不住颤抖,饮酒时,不免将酒滴落几滴。
“谢,谢皇上。”
“杨爱卿,”皇上说,“现在国家正值用贤之际,朕望你一如既往,为朕分忧,为社稷出力。”
“是,皇上。”
“好了,朕不多说了,告辞吧。”
“可,可是,…….顾勋的案情……”
“顾勋案情,朕已诏令都察院、刑部审议,朕不多问了。”皇上挥了挥手。
杨禄又向皇上叩头,站起,怀着感激、疑惑种种复杂心情,不情愿地退出了乾清宫。
出宫门口,见张璁仍站在那里,似乎还向他递个眼色,抿嘴微笑。
刑部大牢内。一个小审讯间。
刑部侍郎刘迎、右副都御使张侠,及两名笔录官,正审讯顾勋。
顾勋戴着脚镣、手铐,坐在桌边,眼睛眯着,望着棚顶。
“这支小箭,你是承认是你射的了?”副都御使将一支小箭放在桌上。
顾勋不答。
“在会审张辰前夜,你去过文庙大成殿,你不否认吧?”
顾勋似没有听见,仍盯着棚顶。
位于承天门外,千步长廊右侧的都察院官衙。
都御使吴庭举、刑部尚书颜頤寿以及右副都御使、刑部侍郎等十余名官员,在大厅内讨论案情。
众官员中有杨禄的身影。
右副都御使将杨禄带来的证据:洛川证人证辞、张辰画像、竹杆铁簇小箭,尹香利证言、给皇上奏折的副本等,一一陈列在都御使座前案上。
“审讯顾勋,他一言不发,既不承认所犯罪行,也不否认。”右副都御使报告审讯情况。“没见过这种人,嘴巴犹如封了封条。”
刑部尚书等人低声议论。
内阁首辅杨廷和府第。
这是当朝一品大臣的私宅。前厅后堂各五间七架,大门三间,门上金漆兽面银环。厅前前院,长砖铺地,左右有游廊,通往南面假山。山上建拈尖顶六角亭一座。亭下三面溪池,池内荷叶泛绿。池上一座汉白玉石雕小桥,桥下溪流,隐入山石之间。
杨廷和与杨禄正并排行在桥上。
杨廷和年逾六旬,仍很健壮,银须飘逸,步伐有力。他的秉性,刚正不阿。皇上为笼络他,曾欲加封他为太傅,位列三公,他却辞而不受。杨禄与他相识多年,因此杨禄在他面前,虽很谦恭,却并不拘束。
“来京仓促,未携任何薄礼,孝敬恩相。”杨禄说。
“我知你的脾气,你是怕人议论,说你贿赂于我。哈哈!”首辅大笑。“倒是我想贿赂你呐。晚上我请你吃酒,请大学士蒋冕作陪。”
“实不敢当!”
乾清宫内。
少卿张璁急匆匆进来,向皇上禀告:
“都察院,刑部会审顾勋一案,一审定顾勋有罪。”
皇上脸色阴郁,盯着张璁:
“我朝素来慎刑,不得草率,让他们再审……嗯,让桂萼去监审。”
张璁道一声:“遵旨,”刚走到门口,皇上又将他唤住:
“等一下,朕给你驾贴,你带几个校尉去刑部大牢提顾勋来,朕要亲自问话。”
张璁又道一声“遵旨,”返回来站住,等着恭请皇上驾贴。
二个时辰不到,整个皇宫已经笼罩在暮色之中。太监内侍们搬着梯子,将各处路灯一盏盏点亮。前宫一片静谧,而后宫则更显忙碌。宫女们四处穿梭,向各处宫阁传膳送汤。
张璁在前,四名头戴交角襥头、腰束葵花束带的锦衣卫校尉分列左右,顾勋用一辆车子载着,夹在中间,进入皇宫东华门。那辆车子,周围青色帷缦,狮头绣带,里面乘车何许人也,外面看不清楚。
皇上正在坤宁宫,与皇后用膳。几名宫女分列左右,相机侍候。几名身着红绢衬衫、皂罗阔带巾的乐工,正用笙笛琴瑟演奏天香凤韶之曲:春云缭绕芳郊曙,喜乾坤万象咸舒……
张璁进来时,见此情景,未敢多言,只在一旁默立。倒是皇上先撂下筷子,先声发问:
“顾勋带到了?”
“正在门外等候。”
“带他进来。”
皇上说过,看着张璁出去,默然注视门口。片刻,一阵哗啦啦铁链声音先传进来,尔后一个人影,刚跨进门栏就扑到在地,继而又爬起,用双膝走近皇上皇后御膳桌前。
“皇……皇上!”那人声嘶力竭般叫一声,随之如捣蒜般磕头。
“乐工住了。”皇上回头向乐工们摆手,又转回头盯着眼下磕头之人。“抬起头来。”
来人抬头,散乱的头发,挡住半边脸面。虽然宫内灯光煌然,他脸上仍有片片阴影。两行泪水,顺着鼻翼而下,流至嘴角。
“顾勋,你好大狗胆!竟敢与賊逆串通一气!”皇上站起来,指着顾勋“你犯下砍头大罪,你!”
“皇上,微臣冤枉!”顾勋又磕头,看看皇上,又看皇后。“皇后娘娘,给微臣作主!”
皇后刚欲启齿,又轻轻摇头。鸾凤冠上数颗亮晶晶的宝石珠滴,也随之轻轻摇动。
“你还喊冤!”皇上对顾勋冷笑。
“皇上,臣奉旨前往山西,恪尽职守。山西一帮前朝老臣,江潮、林璋、林钰,还有杨禄,处处给微臣设难,他们合伙算计我,一直想将微臣逐出山西……”顾勋哽咽。
“你不出状况,他们何以逐你?”
“张辰一案,他们编造伪证,硬说张辰就是郭达,栽桩微臣。”顾勋面向皇后。“张辰是谁?就是当年曾请进安陆王府,说书唱曲的张先生。皇上、皇后娘娘都见过的……就是章圣皇太后,也爱听他说书唱曲……”
“说书的张先生?”皇后问道。
“正是,正是。”
“见过又能怎样?爱听又能怎样?”皇上怒气稍解,口气仍硬。“你不能让朕,也与那逆匪头目,串通一气。”见顾勋似乎还想争辩,他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凭良心说,多年来,朕待你不薄,可你……”
“皇上大恩,顾勋没齿难忘!”顾勋抢过话头,“顾勋为报皇恩,自去太原,二年来不敢有任何懈怠,只图为皇上,在山西界内,打开一个局面……唯一的奢侈,就是去杏花酒楼喝上一盏酒,面对汾河,暗自流泪……”顾勋呜咽,几不成声。“微臣无家,只想念皇上,皇后娘娘……”
“你还未娶妻,至今?”皇后站起,去扶顾勋。
顾勋跪着不起,失声痛哭,双肩颤抖不已。
“张璁,带顾勋回去。”皇上下令,眉头皱着。
“是。” 张璁一直站在门边,听皇上吩咐,赶紧拉起顾勋。他将顾勋送至门口,交给禁军校尉后,又返回来,对皇上说:“皇上,顾勋的案子,还让都察院刑部再审吗?”
“当然,再审!”
张璁很快退出。
皇上听见门外铁链响声,关车门声,继而又是车轮轧地辘辘声,节奏清晰的马蹄踏踏声。这些声音,渐渐弱了,倾刻消失。
“这个顾勋,真是可怜。”皇后说。
“皇后心地仁厚。”皇上微笑。“其实,杨禄比他,倒更可靠。”
“你不想救下他吗?”
“嗯……最近,张璁、桂萼奏报,朕派往各省的官员,遇到麻烦的,已有数起……这朝庭之内,有一批老臣,自恃功高,也常使朕头痛。尽管说,他们中多为忠臣……”皇上对皇后说着,倒象是自言自语。
都察院官衙。
都御使吴庭举、刑部尚书颜頤寿,以及副都御使、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以及山西按察使杨禄等人在场。
“顾勋案子,证据充分,初审结果不便更改。”吴庭举说,转向杨禄。“按察使有何意见?”
“下官与顾勋,本无恩怨。”杨禄说,“我与江巡抚等人奏他,实属按律办事。顾勋案不结,郭达案也难继续审下去。”
“首辅大人昨日示下,”刑部尚书说,“顾勋一案乃国之要案,理应秉公审理。”
都御使面向桂萼:
“少卿有何高论?”
桂萼摇手摆头。
“下官对案情不甚清楚,不便发言……不过,皇上既然要再审此案,定有原因,请斟酌。”
继之是一片沉寂。
副都御使站起,巡视列位,果断地说:
“现在满朝都在议论顾勋案子,关注审理结果。凡我所闻,都以为顾勋有罪……依在下愚见,我等举手表决,然后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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