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案件

　　“……？”他嘴角动了一动，眼内露出一点惊诧。
　　“顾大人带着一群人马……有刑部的……”
　　说着话时，顾勋骑马已经来到他的车边。顾勋身着官袍，外面罩着油布雨披，正掀起车厢窗帘向他望着。他不愿见顾勋那副嘴脸，将脸扭向一边。
　　然而顾勋却跳下马鞍，登上马车，坐在他的身边。
　　“杨大人，你病得不轻。”顾勋摸他的手，“就近找个住处，疗好病再走不迟。”
　　“奸臣……”他甩开顾勋的手，牙缝内挤出两字。
　　顾勋轻轻笑了一笑，又摇了摇头。
　　“唉……何必呢，杨大人？”顾勋说，“你我虽关系利害，却必竟有缘相识一场……不知你知道否，皇上对你其实满器重，当庭下旨，说你配合桂少卿审案，功过相抵，保留官职……因此，你我还要在山西一起共事。”
　　“吾不与奸臣共事。”
　　“真是倔强。”顾勋自语。象是有话不吐不快，很快他又将嘴挨近杨禄耳畔，“其实，杨大人，何为奸？何为忠？依我看……实难说清。其实，忠，有忠的愚蠢，奸有奸的好处……你看那桂萼，干净利落，把案子推倒重来，皇上满意，群臣遭殃。你说他是忠，他是奸？……嘻，听说，他将周良带到宫里，许愿说保他为侯，条件是，让他当着群臣面前，说自己拿银子收买了洛川的证人，作了伪证，你看他这一手……”
　　“嗯？！”杨禄拼力起身，双眸凸起。
　　“别动。”顾勋摁他。“杨大人，你且勿躁。其实……我最爱说其实，其实，桂少卿能保周良为侯？哼，那是妄想，也许他，现在就已将他杀了。还有洛川的那几个证人，早已失踪，也许是被桂少卿手下的人，一个一个都暗里干掉了！”
　　“？！”杨禄伸手，似要抓住什么。
　　他的嘴脸变得有些扭曲，鼻孔内涌出血来，向上举着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柳夫人整夜咳嗽不止。
　　玲儿在她榻前不停忙碌，捶背抚胸，煎药喂汤。一条绢帕，满是血迹，落在地上。玲儿蓬头垢面，边忙碌着，边哭哭啼啼，鼻涕挂在腮边。嗓子也有些沙哑。
　　“太太，老爷就快回了，老爷就快回了……”她不停念着。
　　清晨时分，夫人稍显安静。玲儿扒在榻边，打起盹来。她似做了个梦，梦见老爷嘻嘻笑着，手里提着酥糕、脆饼、米花糖，尽是甜食美味，跨进门来，似刚刚自京返回模样……过后，她又做了几个类似的梦，总与老爷有关……
　　噹噹！大门外传来响声。起初玲儿以为是梦幻。直到一串大门锡环叩门声音，更急促响起，她才被惊醒，急忙跑去开门。
　　此时，已过未时。
　　大门外站着一人，面带倦态，满身污泥。玲儿细看，似曾相识。
　　“王姑娘，我是顾勋，刚回太原……令府杨大人，不幸身亡………”
　　玲儿看见，台阶下，路边停着一辆污迹斑斑的带厢马车。透过敞着的车门，可见车上用棉被盖着一具死尸，脚露在外面。
　　“老爷！老爷 ”玲儿声嘶力竭，扑向马车。她的腿一软，摔倒在地。她挣扎着，又站起来。顾勋扶着她，掀起棉被一角。玲儿看着脸有些扭曲的已死的老爷，嚎啕不止。
　　“柳夫人！”顾勋回头叫了一声。
　　玲儿回头看时，柳夫人已跌跌撞撞奔到大门口，爬过门槛，又试图从那台阶上爬下来。
　　玲儿奔过去，抱住夫人。夫人在她怀中，浑身颤抖，大张着嘴巴，不能呼吸。她的脸色，涨成紫色。又有大口鲜血吐出。
　　片刻之后，柳夫人紧绷的身躯，松驰变软，抓在胸口的手，不由自主垂下。头也随之在玲儿臂内垂下。眼却睁着，似仍在看那马车。
　　“太……太……”玲儿喊一声，昏厥过去。
　　
　　荒郊野外。
　　王玲儿头缠素带，在两座刚刚修成的坟莹前焚烧纸钱，俯身叩头。她站起时，向四周暸望，泪眼迷濛，看见的是怪形的大树，丑陋的乌鸦，还有不远处站着的一些不熟识的人。她的目光充满了对这世界的迷惑、陌生、恐惧。
　　在她脚下，站着这世上唯一与她亲近的大黄----那只黄狗。而那只花猫，此时已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四辆囚车，分别载着江潮、马豕、林璋、林珏，由一名刑部主事、一名司狱以及约二十名皂隶押送，刚刚行出太原，向京师进发。
　　路边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文庙。
　　顾勋身着二品文官锦鸡补子官袍，跨边佩着短剑，带着两名随从，来到大成殿下。
　　狱吏尹香利打开关押着张辰的廊庑门扉，顾勋独自一人进去。
　　坐在板铺上的张辰，急忙站起。他的头发散乱，囚衣褶皱，显得狼狈不堪。
　　“你……自由了。”顾勋说，“虽然，我不知你究竟是谁，但，我希望你是张辰。记住，你是张辰！”
　　“是。”张辰答道。
　　“那么，你可以继续去做你的通判了。”
　　说完，顾勋笑了。
　　张辰也随之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