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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漂回归  江南旧事

　　1.内景。仲夏。北京某展馆。日。
　　韩末的个人画展已持继了两天，白天络绎不绝前来参观的人们纷纷散去。天色已是黄昏，工作人员在清理，重新布置准备明天的展出。
　　乔慧穿一件亚麻的文艺复古裙子飘逸优雅地站在一幅画作前久久地看着，随后将喜悦的目光抛向在休息区正在接受记者采访的丈夫韩斯，不禁展开迷人的微笑。
　　韩末与一名媒体记者对坐在窗口，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疲惫，他温文尔雅地抽着烟，目光落在空洞处。窗外有夏风吹来，吹乱了他的长发，于是他便时不时地伸往发丛捋去。
　　记者：很多人看了您的画都觉得有些深沉、有些搞怪，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您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次的画展取名叫“清风掠过”？
　　韩末：大家觉得我的画深沉、搞怪，可能是因为我的画画得与众不同，比较独特吧！其实，这个“清风掠过”是在表达我自己的一种希望，我希望我的画能像一股清风一样，掠过画坛。（他停顿了一下，弹了弹手中的烟卷。眼睑低垂后又抬起。）这种画法或许是画坛中的非主流，但它也是最具有原创精神的，我希望它能够成为当代中国画坛上的一股清风。
　　记者翻阅着面前的一本画册，其中一幅画中一个身穿长衫，揣着两只手，张着大嘴巴的市民正呆坐在桥头。
　　记者：为什么您要这么展现？这张画中的人物张着嘴巴的用意何在？
　　韩末淡淡地笑了笑，无语。
　　记者继续翻阅画册，被眼前一幅江南水景图所吸引，画中是写意的民居，小桥，流水。然而却不是传统的蓝绿底色，而是将背景全部换成了灰褐色。
　　记者：您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对么？
　　韩末：我出生在江南菰城，是一座水乡小城。（语气低沉，陷入沉思，仿佛飘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的景象可是碧水蓝天，白墙灰瓦，一色儿的明清建筑啊！
　　说话间，手机响起，韩末抱歉地起身走出休息区，采访被迫中断。他用江南乡音在电话中讲着，声音渐渐急切。
　　乔慧闻声，向男人走来，迭声问：怎么了啦？
　　韩末挂断电话，怅然转身，哑声道：我妈心脏病复发，住院了！
　　
　　2.内景。韩末北京的居所。画室。夜。
　　韩末在一束幽暗灯光中独坐，指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面前画架上是一幅江南水乡油画，同样是灰褐色的背景，画中一位老妇人站在巷子深处殷切地探身张望。
　　灯光照见一旁的书桌，桌案上摆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他和妻子乔慧以及女儿扬扬在北京的近照，背景是北京繁华的商业街区；另一张黑白照上是在菰城小西街弄堂口，父母并排坐在竹椅中，年少的他站父母背后，侧身靠着双亲露出愉快而稚气未脱地笑容；还有一张彩照摄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同样是在菰城，劳动路上，他和几位兄弟快乐地抱在一起，身后一间青砖黛瓦的画廊，隐约可见四个字“米亚画廊”。
　　画外音：
　　朋友何亮在电话里：韩末，阿姨昨夜心脏病犯了，在医院呢，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前不久你家的狗误食了邻居家的老鼠药死了，老太太一直很忧郁……
　　韩老太在电话里恹恹无力地：儿子啊，这次多亏了阿亮，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姆妈了。多多死了，姆妈没有陪伴了……（大哭）儿子啊，你回来吧，看看姆妈也好啊！
　　
　　3.闪回：十二年前。仲夏。
　　外景。菰城火车站。日。
　　韩末背着沉重的行囊在站台向他的朋友们一一告别，他的额头上有伤痕，苍白的面色配合他瘦长的身材和宽大的衣衫及凌乱的长发，使他看上去显得有些颓废，然而目光却炯炯有神，仿佛有个希望正在前方召唤着。
　　列车已经驶入站台，广播里响着播音员催发的声音。韩老太握着儿子的手，热泪滚滚。
　　韩老太：到了北京要打电话向姆妈报个平安的。要是混不下去就回来，我们继续开画廊。记住，姆妈在菰城等你！
　　韩末：姆妈，您放心！儿子一定在北京混出点名堂再来见您！（说着与母亲拥抱而后上了火车。）
　　播音员一遍遍地催发，韩末走入车厢，从车厢里探出头再次向母亲和朋友作别，目光偶然一瞥，瞥见了她——他的恋人沁雯。沁雯在远处站着，往他的方向痴痴的眺望，直到韩末同样望了她，她才扭过头去一转身快步跑出了他的视线。
　　
　　4. 内景。韩末北京的居所。画室。夜。
　　画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五岁的女儿韩扬小心翼翼地探进小脑袋来，看着灯光下正抽着烟的父亲。
　　扬扬奶声奶气地叫：爸爸。
　　韩末被动地抬起头，将燃到一半的烟揿灭在烟灰缸里，笑了。
　　韩末：扬扬，进来！（看着女儿进来，目光中溢出父爱的光芒，而后伸开双手让女儿投进自己的怀抱。）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扬扬：妈妈让我来看看您。（用童贞的目光注视着父亲）爸爸，您是不是有心事？
　　韩末慈爱地笑着，在女儿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不语。
　　扬扬扭头将目光落在画上，指着画中的老妇人。
　　扬扬：爸爸，这是奶奶么？
　　韩末点头：是的，爸爸小时候，奶奶就是这样站在巷子里等着我回家的。
　　扬扬天真地笑起，指着父亲的鼻尖，调皮起来。
　　扬扬：哦，原来爸爸也在想您的妈妈，对不对？
　　韩末：对，爸爸也会想自己的妈妈。（停顿了片刻）扬扬，你还记得奶奶家的那条狗么？
　　扬扬：多多，我记得。奶奶在视频里给我看过，它很可爱的！
　　韩末：它死了！
　　扬扬：多多死了？（惊讶地看着父亲）怎么死的？
　　韩末：它吃坏肚子了。
　　扬扬：那奶奶是不是很伤心？（显出一副伤心的表情，渐渐地流下泪来）可爱的多多，它是奶奶的好朋友……
　　一时间父女俩陷入伤感的情绪之中，韩末温和地为女儿拭泪，温和地抚摸着她小小的身子，却迟迟不语。幽暗的灯光打照在这对父女的身上，一大一小两个影儿在地板上重合，隐约中音乐缓缓响起，好比是舞台聚光灯下的一出悲情戏。
　　扬扬：爸爸，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奶奶？
　　
　　5.内景。北京某展馆。日。
　　韩末的个人展在持续，前来观展的人在偌大的展厅里或浏览或伫立在画前仔细欣赏，举着照机在拍，还有几位在四下找画家要签名。
　　乔慧也在找韩末，她急切地打着丈夫的电话，而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她强作笑颜地应付着到访的记者和观展的人们，忙碌间一转身，韩末带着女儿扬扬出现在她面前。
　　乔慧：你去哪儿了？怎么电话也不接？（见他一副颓废的样子，片刻又说）我打电话问过何亮了，何亮说你妈的病不严重，住院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女人的话音刚落，几位参观者来到韩末面前向他要签名，接着是某报社记者开始向他的追问画展的细节，韩末皆一语不发。
　　韩末抽身走开，扬扬跟随父亲身后叫着“爸爸”。韩末停下脚步回头将一只大手伸给女儿，女儿一把牵住，父女俩往前走。众人在背后喊着“韩老师”，乔慧尴尬地看了看众人，大步奔上去，一把抓住韩斯的衣角，扯了扯。
　　乔慧：老韩，你什么意思？
　　韩末：我要回去，去菰城。（继续往前走，扬扬被动地快速跟上，目光却巴巴地回望母亲。）
　　乔慧：那接下来的几天展览，怎么办？（追上。）
　　韩末：不是还有你么？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匆匆一笑）而且相信你一定会让这次画展得以圆满的。
　　乔慧：老韩，你妈不会有事的，真的。
　　韩末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女人，目光里充满了悲愤。
　　韩末：你总说没事，那你告诉要怎样才算有事？那是我妈，生我养我的人！不是你妈，你当然可以轻描淡描写地说一句“没事”，而我不能！
　　乔慧也恼了：老韩，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多少事等着你？知不知这些对你意味着什么？你难道忘了你十二年的努力付出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忘了你当初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么？
　　韩末：我累了，乔慧！（说着俯身抱起女儿。）我要回去看我妈，要回菰城！
　　扬扬：妈妈，您跟我们去菰城看奶奶么？
　　韩末站在女人面前，似乎同样在等待女人的回答。
　　乔慧伸手抚摸小人儿，轻咳了一声：扬扬，妈妈有事要处理，爸爸的画展还没结束……
　　韩末立刻打断妻子：扬扬，你妈妈是不会跟我们回去的，她可是大忙人。
　　乔慧恼极了：老韩，你用脑子好好想想，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你难道真忘了自己十二年前落魄的样子么？忘了你在我面前发过的誓言么？
　　韩末低吼：少跟我提十二年前！（回身，抱着扬扬悻悻地走开。）
　　扬扬靠在父亲的肩头看着母亲：妈妈！
　　乔慧：扬扬！老韩！
　　
　　6.闪回：十年前。深秋。
　　内景。北京郊外一间民房内。夜。
　　一盏白炽的灯光照在屋子里，屋子小而凌乱，几幅油画没遮没拦错乱地摆放着，颜料油漆随手扔在残破的画案上。桌面被颜料沾染得斑斑点点，画册错乱地堆积在桌上，一张少女清纯的画像倚靠在画册上显得格外醒目。
　　韩末此时已酩酊大醉，他落魄地坐在地板上，身旁是几个空酒瓶。他胡乱地扔下又一个被喝空的酒瓶子，胡乱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再胡乱地“喂”了一声，当女人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清楚地响在耳畔时，男人一下子大哭了起来。
　　韩末孩子般哭喊：沁雯！
　　沁雯在电话里：韩末，你怎么啦？你在北京过得好么？
　　韩末：我过得像个孙子，我疲倦极了，我怀疑自己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一时哽咽了。）
　　沁雯在电话里追问：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韩末迟迟不语，自顾哭泣。
　　沁雯在电话里哭道：韩末，你受苦了……
　　韩末哭得泪眼婆娑，最后却自嘲般地一笑，匆匆挂断了电话。
　　
　　7.外景。展馆外。日。
　　韩末抱着女儿走出一扇玻璃门，门外停着一辆车。乔慧快步奔出来，韩末平静地转身面对妻子。
　　韩末：今天下午的飞机，我带女儿回菰城看我妈，这里的事就麻烦你了。
　　乔慧：你们要去多久？
　　韩末站在女人面前叹了叹，不答，接着将女儿抱上车后座，自己则坐在前排驾驶座上，准备开车离去。
　　乔慧：那下月洛杉矶的画展，怎么办？
　　韩末似笑非笑地摇下车窗：你看着办吧。（随即自顾开车离开）
　　扬扬在后座趴着，回望着车窗外的母亲焦急的样子，渐行渐远。
　　
　　8．外景。北京某高速路段。日。
　　韩末开车行驶在这里，车速时快时慢。车内回荡着一首英文歌《AgnesObel-Rivside》，父女俩的对话在乐曲中响起。
　　扬扬：爸爸，我们真的要回菰城看奶奶么？
　　韩末：是的，宝贝。
　　扬扬：那奶奶一定很高兴！（兴奋地）您说奶奶会给我讲从前的故事么？
　　韩末：会的，奶奶最喜欢讲从前的故事了。
　　扬扬：那她会讲您小时候在小西街边打架的事吧？
　　韩末：当然。
　　扬扬：还会讲您逃学的事？
　　韩末：没错！
　　扬扬：爸爸是个淘气的孩子！（不禁捂着嘴偷笑。）
　　韩末从后视镜里向女儿可爱看了一眼，也跟着笑起。
　　
　　9.内景。飞机上。日。
　　韩末和女儿坐在经济舱内。
　　扬扬从不经意地起身，见前排座椅上有人在翻阅一本《今日民航》。当那人翻到其中一页时，扬扬见到了父亲的照片，便欢呼了起来。
　　扬扬：爸爸，这是爸爸！
　　那人不禁扭头望她一眼，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韩末立即“嘘”了一声，环顾舱内的乘车：小点声，宝贝！（从椅背上的口袋里取出同样一本来递给女儿。）
　　扬扬接过杂志调皮地向四周偷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翻阅了起来。只见杂志上是一幅菰城小西街的全景画，灰褐色的民居、斑驳的木门和墙体以及幽深的街巷还有一条略显浑浊的小河，河埠上蹲着一名江南女子在洗衣……
　　
　　10.外景。小西街。梦境。
　　一名江南玲珑女子，一条素雅的格子连衣裙裹着她曼妙的身姿。她长发齐肩，笑靥如花，飘逸地在街口一回身，悦声：韩末，快过来！
　　韩末上前，兴奋地喊：沁雯，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