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

　　曾梵：后天我爸爸也从国外回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哼了一声）八年抗战的时候看不见他，解放的时候来抢夺胜利果实了。
　　陈灿（笑）：你不愿意他来？
　　曾梵：怎么说呢，也想他来，也不想他来。其实我和一一挺像的。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国外，一年到头和他们见不了几次面，那时候我最高兴的事就是他们从国外回来看我。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离了婚，我跟着我爸爸。可他除了给我钱，没管过我。我是我爷爷奶奶带大的，后来我特别讨厌他。说起来一一比我幸福多了，她有个好爸爸。
　　曾梵朝陈灿笑了笑。
　　陈灿：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有些是忽略了表达，有些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算是一一的亲生父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抛弃一一的，但我觉得他们一定有苦衷，我以前也不会理解，等自己做了父亲才知道。
　　曾梵：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他很愧疚，想弥补我，所以他处处在意我，很多事不分对错就附和我，可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难受，我就忍不住发火，就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陈灿（笑）：你朝着他发火你就高兴吗？
　　两个人缓步走着。
　　曾梵：其实我也想过很多次跟他和解，可是对我来说太难了。（情绪稍稍的低落）不说了。
　　陈灿：两个陌生人要满足很多条件才能变得亲近，可是再亲近，也有东西可以将他们分开，从此互不相干。但父母和孩子不会，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感情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前提条件地关心着对方，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它，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事不可以原谅呢？
　　我很长时间没见过我的孩子了，不是我不想，是她妈妈不愿意我见她，我慢慢理解了，她也是为了孩子。现在她们有了新的生活，突然多出一个爸爸，孩子很难理解，过去我没有给孩子一个平静的生活，现在我更不能影响她，我就当自己不存在，不去打扰她，（有些难过）等她长大了，不会受到影响的时候再让她认识我，知道我是谁，那个时候我希望她能理解我，原谅我。（嘿嘿一笑）我可不希望她长大了像你一样，讨厌自己的父亲。
　　曾梵看了陈灿一眼，似乎他的话触动了她。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一段。
　　曾梵（站住）：我走不动了，你骑车带我一段吧。
　　陈灿一愣，没有说话。
　　曾梵（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别愣着了。
　　陈灿笑了笑，骑上自行车。
　　静谧的夜晚，自行车在马路上慢慢地驶过。曾梵微笑着坐在车后座上，陈灿骑着车子则稍显紧张。两个看起来过了浪漫年纪的人却呈现了一道浪漫的风景。
　　236、内景 饭店\收银台 夜
　　饭店里人来人往。
　　曾梵神情凝重地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曾泽，47岁）坐在她的对面。
　　曾泽：你常来这儿吃饭吗？
　　曾梵：第二次来。她抬头环顾四周。
　　曾泽（笑）：看来这家的菜还不错，在吃上面你可是挺挑剔的。
　　曾梵没有说话。
　　曾泽（无趣）：毕业的事准备好了？
　　曾梵：答辩通过了，就等着毕业典礼了。
　　曾泽（兴奋）：真的，祝贺你顺利毕业了。
　　曾梵（不动声色）：谢谢。
　　曾泽看出了曾梵的冷淡，他收敛了脸上兴奋的微笑，变得有些伤感。
　　曾泽：你爷爷奶奶怎么样。
　　曾梵：还那样。
　　曾泽（点点头）：哦。
　　曾梵：你是在芝加哥吧，大城市，要什么有什么，我们这是小地方，比不了。
　　曾泽微微一笑，但是看得出满含苦涩。
　　曾梵：我们好像没一起在外面吃过饭。
　　曾泽（尴尬）：有过吧，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你还不大。
　　曾梵（苦笑）：你喝什么。
　　曾泽：都行，和你一样。
　　曾梵：我什么也不要。
　　曾梵的话让他愣住了，随后显露了悲伤。
　　曾梵耸耸肩，有些不自在，也感到了自己语言的生硬，她面露一丝歉疚，转头看窗外。两个人都不在说话。
　　收银台前，陈灿望着两个人。
　　李琳端过两杯水，放在桌子上。
　　曾泽：谢谢。李琳（笑了笑）：当心太烫，待会儿再喝。李琳向曾梵示意了一下，走开了。
　　曾梵看着李琳，也看到了陈灿在注视着她。
　　曾梵和曾泽同时看着水杯，热气从两只杯子上升腾而起。两个人表情专注，好像是得到了某个指引，思考着中间的蕴意。
　　李琳走回收银台前，和陈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回身也看着父女两个。
　　曾梵（用目光示意曾泽）：那个人叫陈灿。
　　曾泽（回头看陈灿，似乎明白了什么）：挺好。
　　曾梵笑了一下，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曾梵：什么挺好，你看都没看就挺好。
　　曾泽（笑）：我好好看了，挺稳当的（又回头看）真挺好。
　　陈灿注意到了父女俩看他，他装作没有看到。
　　
　　（远景）父女二人渐渐又恢复了交谈，曾泽一直对曾梵说着什么，曾梵偶尔回答他，某个时刻曾梵微笑了，曾泽也开心地笑了。
　　曾梵（喝了一口水）：什么时候回去？
　　曾泽抬头看曾梵，迟疑着没有回答。
　　曾梵（漫不经心）：你年纪也不小了，觉得自己老了，走不动了就回来。
　　曾泽（惊讶）：回来？
　　曾梵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人不让你回来，这是你自己的事，你想回来的话谁也拦不住你。
　　轻松的笑容出现在曾泽脸上，他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237、外景 天桥\饭店 夜
　　在饭店旁的过街天桥上，曾泽的胳膊架在栏杆上，抽着烟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陈灿从餐厅走出来，看到了曾泽。
　　陈灿走到曾泽旁边。
　　陈灿：您找我有事儿？
　　曾泽：来，一块儿待会儿。
　　曾泽继续看着来往的车流和行人，似乎在思考什么。陈灿看着曾泽，然后他和曾泽一样倚在栏杆上，看着眼前的夜景。
　　238、外景 城市 夜
　　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239、内景 饭店 夜
　　曾泽面前的那只杯子已经空了，曾梵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若有所思的模样。水已经凉下去，不再有热气升起。她端拿起来水杯，仔细地看着它，然后慢慢地放到嘴边，慢慢地喝下去。
　　240、外景 天桥 夜
　　曾泽：看见刚刚过去的那辆车了没说话吗？曾泽突然发问让陈灿没有反应过来：啊？
　　曾泽：人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就像刚才那辆车，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了。时间走过就不会再来，生活不是一味追求外在的东西，也许外在的东西都不是我们想的那么重要，我现在吝啬自己的一分一秒，应该更多的花在最亲的人身上，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用半辈子才明白。我得谢谢你，你让我的觉悟还不算太晚。曾泽看着陈灿：以前错过，现在就不要再错过了。他拍拍陈灿的肩膀，走下桥。
　　
　　241、外景 饭店 夜
　　饭店门前，陈灿推起自行车，正要和曾梵一起离开，曾梵站在他身边没动，扭头看着饭店门口。陈灿回头看，李琳正看着他们。
　　242、外景 马路 夜
　　两个人缓缓走在路上。
　　曾梵：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好像挺关心你的。
　　陈灿好像没有听见，没说话。
　　曾梵（看了陈灿一眼）：来之前我下定决心和他和好的，可说着说着我又想到过去的事了，多亏了你那杯水，把我的火浇灭了。（她耸耸肩膀，很轻松的表情）现在好了，整个人都轻松了。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很长时间以来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想想真可怕。我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谜，时间太长，自己都忘了答案。
　　陈灿静静听着曾梵的话，反应并不热烈。
　　曾梵：你知道吗？那天在公园里我第一次看到一一时就有那样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兴奋地有些手舞足蹈了。）第一次去你家那天我突然什么也不想干，我从来没那么无聊过，突然想起一一，想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大概是我看一一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我就想到在公园等她，走到半路我发现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怎么会那么巧就碰到呢？如果那天我没有等到一一，我想我也不会再特意去那里等她，那样的话我们也就不会认识了，这就是人们说的缘分吧。
　　陈灿略带微笑听她说着。
　　曾梵：你怎么了？
　　陈灿：我怎么了？
　　曾梵：我觉得你不爱说话了。
　　陈灿：是吗？（微笑）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曾梵（嬉笑口吻）：因为刚才那个女孩。
　　陈灿（笑）：不是。
　　曾梵（看了陈灿一会儿，放心的样子）：你相信缘分吗？
　　陈灿（微微点头）：有点儿信，也不太信。
　　曾梵：我挺相信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碰巧遇到了某个人，过去的一切都在为发生了某件事做准备。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要经过多少曲折才能够相遇相识，想一想就觉得很神奇，也很让人感动。
　　陈灿：缘分和缘分也不一样，有些是良缘，有些就不是。
　　曾梵：就像我和孙宁。孙宁是个挺好的人，不过我们没有那种缘分，如果我现在不认识他，以后认识他的话，说不定我们会在一块儿。
　　陈灿（看曾梵）：你和一一真挺有缘的。
　　曾梵（惊喜地）：为什么？
　　陈灿：一一第一次和我提到你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出来，她很喜欢你。
　　曾梵欣喜地微笑。
　　陈灿突然微微笑出了声。
　　曾梵（笑）：你笑什么。
　　陈灿（笑）：我以前总是紧绷着一根弦，干什么事都不踏实，现在却总是不知不觉放松警惕，前些天我和一一聊天差点儿把她的事说漏了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像你说的，放下了就轻松了。
　　曾梵：算是我的功劳吗？
　　陈灿（笑）：当然，都是你的功劳。
　　曾梵：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感觉却又很熟悉似的，可对彼此知道的并不多。你喜欢打羽毛球吗？
　　陈灿：以前上学的时候总玩，现在不行了，总也不运动了。
　　曾梵：哪天一起去练练。
　　陈灿：行。
　　两个人越走越远，交谈声也渐渐细小。
　　
　　243、内景 一一房间 夜
　　一一抱着玩具，睡得正香。房间门轻轻地打开了，陈灿悄悄走进来。
　　陈灿将椅子轻轻放到床前，他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熟睡的一一。
　　在淡淡的月光中，一一恬静的模样让陈灿不由的微笑了。他贴近一一的脸，贴的很近，几乎可以听到一一的呼吸的声音。陈灿深情地看着孩子，许久，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244、外景 楼道 日
　　曾泽站在门外，李凤鸣打开门。
　　李凤鸣（惊喜地）：曾泽，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