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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鬼  谋杀  悬疑

　　飞出来的蝙蝠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密密麻麻地挂在屋顶。
　　尹夕打小就不喜欢这种生物。就算真见到了鬼，也比见到这些蝙蝠要好。
　　于是马上关了那门，退了出来。
　　李方的电话打了过来，刚才看到好些怪鸟，颤声问是啥情况。尹夕简单作了回答，看后面还有几栋样式差不多的，想反正已经闯了一栋，剩下的再去看看何妨。
　　壮着胆走到下一栋前，伸手把门推开了。探头一看，里面仍旧残破阴冷。好在光线还行，顺着进去看了几间屋子，景象跟之前差不多。除了因风吹老屋罅隙造成的声响，没有见着特别叫人恐惧的东西。
　　再推开一扇门时，到了两栋屋子的连接处。那六七栋屋子看起来各自独立，实际上是连成片的。出了门顺着往前，就能进到另一栋。景象都差不多，阴森破败，一个人走在里面的感觉说不上美妙，但跟闹鬼这事扯不上关系。
　　原本忐忑的心，不觉放松下来。远近闻名、令人谈之色变的鬼屋，也就不过如此。
　　走到第四栋屋子前，以为也是同样的景象。还想如果仍是这样，接下来的就不必再看了。
　　推门而入之后，跟先前看到的却大有不同。
　　房顶的瓦没有残破，四周板壁也无缝隙。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严严实实，干干爽爽，甚至还能感觉到些人气儿。
　　但里面没有别的门窗，光线都来自身后半开着的门。往前走了几步，就需要打开手机电筒了。暗淡的光线，让刚刚放松的心情重新紧张起来。
　　再往前走几步，前面又是一道门。那门完好无损，上面的锁扣样式老旧，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想那里面恐有异常，便先把耳朵帖在门边听。没听到啥动静，方伸手轻轻推去。
　　不等门全打开，里面的情形，足以把她魂魄吓飞：
　　屋梁上大大小小吊了十几个人，且都没有脑袋。衣裤的样式，也是解放前的样子。
　　尹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道这回是真撞上鬼了。本能的想要逃跑，脚却不听使唤，立在那动弹不得。立了几秒，回过神来，才看清那十几个挂着的“人”，只是十几套解放前的旧式衣裤。上面都有血渍，有刀砍的痕迹，一些上面还有枪眼。
　　先前找村民了解情况时，对几十年前诸葛家遭遇的变故也有提及。眼前挂着的这些衣裤，让她联想到了当年那场惨剧。衣裤的样式以及上面的血迹、刀痕、枪眼，不是后人可以伪造，应该就是从当初那些尸体上拔下来的。
　　为什么要把衣服从尸体上拔下来，又为什么要挂在这屋里，尹夕不得而知。但作为一名受过专业培训的刑警，她此时想到的不是闹鬼。这些衣物能够跨越几十年保存下来，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小心翼翼跨进房间，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不管真相是怎样，这都算得是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拍完照片，决定先撤出鬼屋。孤军深入不安全，而且也有了重要发现。
　　刚转身要走，却见右手边上有道门。那门跟先前看到的不同，是对开的，用手机照照，能看见门上还有雕花，并且上了颜色。绿的是叶，红的是花，虽说经年累月，仍可见着图案清晰明亮，雕工细致精美。
　　过去伸手轻轻一推，门没有闩上，被推着往里开了。
　　随着门的打开，里面景象呈现眼前，全身血液瞬间便又收缩到了一处：
　　屋里背对着站了个老者。披着灰白的长袍，稀疏的银发齐腰，胡乱散披在后背。
　　虽不知对方是人是鬼，尹夕却已是汗毛倒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她并没有转身逃走。里面背对着站立的老者并无动静，干枯的手拄着一根齐耳高的木棍，一动不动仿若像一尊雕像。脚边还摆了个古旧的铜香炉，焚着一根拇指粗的香。香燃得很旺，把整个房间熏得烟雾缭绕。
　　尹夕把手机揣进兜里，双手握紧警棍，喊了一声老伯。
　　对方全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只是个木偶。屋子里香吱吱燃着，散发出一种从未闻过的异香。
　　由于喊了两声对方都无动静，仗着手中警棍，尹夕跨进门去，往前走了两步。离着只有一步远时，对方仍然保持那个姿态。
　　又叫了一声老伯，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同时也感受不到老者身上有生命的气息。
　　难道是具干尸么。尹夕心里犯了嘀咕，正要绕过去看看正面，原本一动不动的“老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转过身来，张开双手呈猛虎捕食状，发出一声巨大“啊——”
　　尹夕始料不及，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没有坐倒在地。
　　再一看去，被称作老伯的，面部竟是个骷髅头。张开大手扑来，就是要取她性命的样子。本能地要起身反击，却发现四肢无力。
　　意识随之模糊起来，接着便昏倒在地。
　　外面等着的李方，接连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听，知是出了状况。
　　又不敢一个人闯入，只得给刘明国打了电话。
　　刘明国不敢怠慢，叫了几个小伙子往鬼屋赶来。跟李方会合后，七八个人风风火火奔向了鬼屋。他们到达时，只见尹夕四平八稳，躺在屋子外面。脸色苍白，试试还有呼吸，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往县医院送去。
　　快到县医院的门口时，尹夕自己醒了过来。
　　众人不敢大意，也不管她情不情愿，强行办了住院手续。
　　等周杨赶到时，尹夕床边围了四五个警察。中间是默县公安局一把手刘守贵，面色凝重地嘘寒问暖。
　　尹夕气色如常，口齿清楚地回答着问题。
　　见他并无大碍，周杨长舒了一口气。过去进一步确认未受伤害后，方问是什么情况。
　　尹夕迟迟不开口，刘守贵会意，让其余人先出了病房。
　　等房间里就剩下周杨和县局两个局长，尹夕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不仅讲了鬼屋的见闻，还提到在孤坟前听到的鬼叫。对于鬼叫的凄厉刺耳，以及鬼的恐怖状貌，记得非常清楚。
　　接着还掏出手机，要展示在鬼屋拍的照片。
　　没想到打开相册，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里面，并没有一张跟鬼屋有关的照片。
　　周杨在一旁看着，也觉事情不能理解。把手机拿过来看看，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只觉背后丝丝凉意。
　　就尹夕描述的情况看，那鬼要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
　　从黄毅到李方再到尹夕，警察已经三次遇鬼，其中两次都有生命危险。
　　本以为通过上午的调查走访，已将案子背后的脉络大致摸清。接下来要做的，是按照有谁可能挑动仲平两家争端的思路，一步步往下查去。
　　尹夕的遇鬼，却给了他当头一棒。鬼在仲平村的存在，已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警察，也会遭遇生命危险。
　　性命攸关的事，不能等闲视之。
　　几个人对了对时间。从李方给尹夕打电话，到一帮警察赶到，中间不超过十分钟。那十分钟里都发生了什么，尹夕说不出来。
　　周杨蹙眉寻思，事发突然且蹊跷，要弄明白其中缘由，还得去鬼屋实地看看。于是决定马上回仲平村，亲自去鬼屋探个究竟。
　　“刘局，你挑几个机灵点的年轻人，跟我一起去鬼屋看看如何？”事不宜迟，周杨决定马上动身。但鬼屋存有危险，不能一个人去。
　　刘守贵眼球一转，拿起电话马上作了安排。因早过了午饭的点，让吃了饭再去。
　　经他这么一说，周杨才觉饥肠辘辘。“好，吃点快餐就行。”
　　即将面对的是魔鬼，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对付。
　　尹夕闻言，一骨碌坐起身来，坚称自己没事，要跟着一起去。
　　周杨自不可能答应，让她踏踏实实在医院里住着，观察观察再说。刘守贵也让她先静养，不必急这一时。然后过去把门打开，招呼门外一个年轻女警员留下继续照料，就带着大家出去吃饭了。
　　他们去了一家自助餐厅。吃饭时，刘守贵单独拉周杨坐下，掏心挖肺地说管辖的地界出这么大的事，上头追究下来，他这大半辈子的奋斗就算完了，所以恳请全力相助。
　　“就我目前了解的情况，仲平村是个特殊的地方，贫富差距大，矛盾错综复杂，而且积案不少。”从知道尹夕出事之后，周杨表情一直都很严峻。“几十年来，村子陆续有妇女失踪及村民意外死亡。按照村民的说法，这些案子都跟鬼有关。”
　　刘守贵点点头，对此说法深表认同。“村子不仅存在远近闻名的鬼屋，更有村民亲眼目睹鬼的出没。加上这回三名警察接连遇鬼，村里有鬼这事，看起来是确凿无疑了。”
　　“鬼是否真的存在，可以暂时存疑。若单论这次仲德明的死，则应是一起人为的阴谋。”周杨边吃边道，要把命案从闹鬼的迷雾里拎出来。“他生前行事强硬蛮横，结下了不少仇家。想要他死的大有人在。根据今天上午收集的信息，很可能是有人利用厉鬼杀人的幌子，造了谋杀仲德明的惊悚案子。”
　　“你认为不是平家人干的？”刘守贵双手扶着餐桌，一直没动筷子。
　　“这个也不好说，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够。但仲德明的死，跟平文龙女儿被强奸肯定有某种关联，可以并案调查。以前那些妇人失踪的案子，这次也可以好好查一查。”
　　命案还没侦破，又冒出没有侦破的失踪案子，刘守贵眉头没有办法舒展开来。但市局的人说要并案调查，也只能表明自己态度：“查案你是专家，仲平村的一切行动，都由你来指挥，往后需要什么资源，只管跟我讲就是。”
　　周杨点点头，案子要侦破，自然要刘守贵的支持配合。
　　门外开来一辆改装过的东风悍马，六七个荷枪实弹从头武装到脚的特警跳下车来，知是跟他一同去闯鬼屋的人已经到了。
　　“就是他们？”
　　“没错。”
　　“挺好！都挺精神的。”周杨加快速度狼吞虎咽吃完，抽纸擦了擦嘴。“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装备呢。”
　　“全是为了维稳需要。”见他对车露出好奇之色，刘守贵马上释疑。
　　年前默县发生过一起群体性事件，当时省武警总队还派了不少人来帮忙。这事周杨是知道的。基层公安的工作，确实也不好做。
　　不过，这不能作为他们长期忽略仲平村不正常状况的理由。
　　因一心想着尽快破解尹夕遇鬼的谜团，便跟刘守贵道了别，叫上关喆出门开了车，领着那辆坦克似的悍马，以最快的速度往仲平村奔去。
　　路上关喆汇报他的调查结果。县局负责强奸案的副大队长被双规了，没能见到，也就没法当面询问当初情况。不过已调出强奸案的卷宗。记录文件做得比较粗糙，从着手调查到结案，还没用满一张A4纸，已经拍了照片。
　　接着打开手机，把照片找了出来。
　　周杨瞄了一眼，见真的连一张A4纸都没有写满，心头有些不悦。
　　因为开着车，让关喆念给他听。
　　关喆逐字逐句念了起来。根据文件记载，平天心是酒后躺家里沙发睡觉，被傻子闯入强奸。等她醒来，只见傻子赤身裸体趴在她身上。她下身已被扒光，小腹到乳房都是精液。
　　平天心发出一声惨叫，过路的两个人听到惨叫后进屋，见状马上报了警，人证物证俱在，傻子强奸平天心的事没有任何异议。
　　但因傻子并无刑事责任能力，未对其实施抓捕，最后以仲德明未尽到监护责任，责成赔偿50万结案。
　　因里面并无新意，周杨就只是呵呵一笑。把一起疑点重重的案子，这么草草结了，办案人员的胆子够大。
　　半小时后，一行人到了仲平村鬼屋附近。
　　年轻小伙子们端着枪下了车，在周杨的带领下，摆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阵势，径直往鬼屋冲去。
　　但他们扑了个空。在那些风一吹就各种响的屋子转一圈，除了密密麻麻的蝙蝠，尹夕描述的其他东西，都没有了踪影。没有带着刀砍痕迹与枪眼的旧衣服。将尹夕吓晕的骷髅鬼，一帮人也无缘得见。
　　周杨看得十分仔细。尹夕的描述生动细致，绝不会是幻觉。看不到她描述的东西，只能说明被清理干净。仔细看的目的，是要找到清理的痕迹。
　　可什么也没有发现。指纹、脚印，都没有见着。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哪怕遭遇生命危险，也期待能跟鬼打个照面，以便说服自己那东西真的存在。可被描述得无比神秘恐怖的鬼屋，就是些年久失修的破屋子。所谓的鬼叫，只是风吹破屋缝隙处发出的声音。
　　一点也不神秘，更谈不上恐怖。
　　穿过鬼屋来到背面，可以看到前方百米远的地方，有个老宅子。宅子前竖了根旗杆，顶部挂了面黄色锦缎的三角旗，中间绣了“诸葛”两个红色大字。
　　因马会计之前提过，知那便是风水先生诸葛和的家。
　　诸葛和终年躲在罕有人至的鬼屋后面，还挂一幅这样的旗帜，应该不是为了招揽生意。
　　家门前的鬼屋差点要了尹夕的命，他却安然在里面住着，想着就让人来气。闹鬼的地方被清理过，如果是人为的话，除了诸葛和也不会有别人。
　　周杨越想越来气，于是大手一挥，带着一帮小伙子涌到那老宅门前。见老宅大门紧闭，大声喊了几声诸葛何。屋内没有回应，又上前使劲敲了几下门。
　　急促的敲门声过后，挂在房梁上的一只小钟，不急不慢地响了三下。
　　钟声绵远悠长，周遭一切随着钟声蔓延，都静止下来。在场的人，也有被带进了古老的时空里的感觉。
　　伴随一声刺破静寂的吱嘎声，老宅的门缓缓开了。
　　吊人胃口的是，并没有随着门的打开，出现一个开门的人。仿佛那门是自己开了一般。
　　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察，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都把枪口对准了门口。
　　几秒钟的静默后，小钟又响了一下。门内没有出来厉鬼。飘也似地出现的，是一个道士装束的人。五六十岁，像古代人一样扎了个发髻，面容干净清癯，身形消瘦干枯，手拿一把拂尘，跟村里其他人相比，明显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不用说，这便是诸葛和了。
　　出场式整得如此摄人心魄，就算见多识广的周杨，也觉开了眼界。
　　面对七八个拿枪对着自己的警察，诸葛和并无一点慌张。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挂着悲悯众生的微笑。把拂尘轻轻一扬，一端搭在左手小臂上，弯腰四十五度先给行了个礼。
　　再微微抬起头来，欠着身谦和地道：
　　“不知各位领导光临，小道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你就是诸葛和？”周杨没好气地问道。
　　“正是小道。不知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诸葛和跨出门槛，侧了身伸出手作恭请进屋状。“寒舍许久不曾有客光临，不管各位领导有何公干，先请进来坐坐。”
　　对方无论装束还是言行举止，都不是现代人的样子，让人有点穿越到古代的幻觉。因他表现得谦逊有礼，周杨刚刚升起的无名火，不觉消去了几分。
　　“那就打扰了。”周杨就是要找他聊聊，去他宅子里看看正合心意。
　　“哪里能叫打扰。小道刚结束辟谷，各位领导就大驾光临，是让我这破宅蓬荜生辉，万幸万幸啊！请——”诸葛和直起身来，又侧身把手伸向门内。
　　家门口突然出现荷枪实弹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放到任何人身上，都得想想是个什么情况。他却浑不在乎，神态自若也不问问什么情况，就大大方方把人请进家中，自信非常人所能具备。
　　周杨也不客气，回头示意后面的小伙子一块进去。
　　众人把枪收了起来，在诸葛和的引导下，跟着进了门。
　　进去之后，才是真的开了眼界。原来外面见着的老屋，只相当于寺庙的山门。迂回穿过之后，一座古色古香的园林，出现在了眼前。回廊，亭台，池塘，假山，流水，古树，花草，鱼儿，一应俱全。
　　无论是规模还是设计，跟那些名满天下的苏州园林相比，并不逊色半分。
　　“这园子，够可以啊！”周杨赞叹道。“得花多长时间，才建成这样？”
　　“都是先人留下来的，小道不过是守着罢了。”诸葛和谦卑地答道，然后指了指当中一棵巨大铁树道：“那棵苏铁，有一千多年了，是当年先祖迁到这里时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