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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鬼  谋杀  悬疑

　　同样一桌饭菜，同样一瓶酒，别人吃了都没事，说明不是饭菜和酒的问题。
　　但若有人在大家吃饭喝酒时，趁乱单独给平天心下药了呢？或者药并不是在饭菜里，而是在别的人都离开之后呢？
　　就何红描述的过程来看，诸葛良身上有疑点，两个碰巧路过的不能轻易放过，作为平天心婶婶的何红，同样也不能忽略。
　　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普通农家妇女。前一秒钟还津津有味讲着那天的经过，后一秒眼眶就红了，再一看时表情又如常，演戏的成分应该不少。
　　办过很多刑事案件后，对兄弟妯娌间的矛盾有时更为致命这一点，可谓深有体会。
　　“平天心醒来时，除了傻子有没有看见别人？”周杨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我们都问了，县公安局也调查过，天心醒来时，只有傻子在屋里。”平文虎语气非常肯定。“但傻子就是个废物，平日里一出来，村里的小孩都欺负他。没有别人帮忙，是不可能跑那么远来这边的。”
　　“你们认为是谁在操控？”
　　“还能有谁？仲德明。”平文虎闷声答道。“他为了延续仲家香火，想出这个馊主意。以为把生米做成熟饭，我们家就会同意，真是活该他要断子绝孙！”
　　“你侄女跟诸葛良，感情怎样呢？”周杨转而问道。
　　因为先跟仲海平有过对话，他相信仲德明不会是操控傻子的人。不过平家的人这么想，有他们的道理，此时没必要去纠正他们。
　　“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原计划年底完婚的。对这门亲事，我们全家都认可。”平文虎回答。“打小看着那孩子长大，勤奋，上进。我们当然是希望亲事能成。可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了。”
　　“诸葛良挺不容易的。”何红补充道，“他妈先嫁给我们这边一个堂哥。结婚没多久，堂哥得病死了。改嫁诸葛和生下诸葛良，都没满月就搬了回来。我大哥给了很多帮助。孩子也知恩图报，最近哪也没去，一直陪着天心，比我大哥大嫂还要照顾得好。”
　　“诸葛良在村里，有没有跟谁关系特别好？”周杨继续问。
　　诸葛良如果要报复仲德明，自己不在场，得有人帮忙。
　　平文虎摇了摇头，把脸转向了何红。
　　“他从小不太爱跟人交往，上了大学就一直在外面。除了我们家天心，在村里没有别的朋友。”何红答道。
　　“你大哥在这村子里，得罪过什么人吗？”
　　平文虎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犯难。不过迟疑已经说明了问题。
　　能够在村里跟仲家分庭抗礼，不会是省油的灯。
　　“这几年，他跟仲家合作盖房子，跟好些村民发生过纠纷。村里确实有人对他心怀不满。最近我代管茶厂，发现那里头也有不少矛盾。”
　　大约明白面对警察没有避讳的必要，平文虎倒也坦率。
　　“你侄子的死，过程能不能讲讲？”
　　“仲德明那狗日的带人来提亲，把我侄子惹毛了，拿刀出来砍人。混乱中把仲家那边人砍了一刀，混乱中被推倒在地，太阳穴磕到石头，磕出了个大窟窿，送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
　　“尸检结论呢，就是摔倒导致身亡？”
　　“嗯，现场流了好多血。”
　　“村里人都说，是你侄子化为厉鬼杀了仲德明。”
　　“‘人在做，天在看’，仲德明遭报应是早晚的事。”即便对方已死，平文虎也不打算原谅他。“我大哥说了，这事没完。等把天心的病看好了，再去找仲家讨说法。”
　　平文虎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周杨听得明白，他的话里隐含一层意思，就是仲德明的死，跟平家活着的人没有关系。不然，就不存在等平天心病好了，平文龙还要去找仲家那边的麻烦。
　　两大家族结下了血海深仇，村里往后有好戏要看了。
　　一杯茶已喝干，何红再要续上时，周杨想他夫妇知道的差不多也就这些，同时何红有意无意的搔首弄姿也让他心生困扰，于是说了两句感谢配合之类的话，便起身告辞。
　　夫妻俩把他送至门口。何红意犹未尽，直勾勾将他看着。毫不收敛的放肆眼神，让周杨第一次感到自己成了别人馋涎的对象。
　　马会计在车旁跟一个村民站着聊天。见他出门迎了上来，说村委午饭已经备好，请领导先去用餐。客随主便，周杨便和他一起回村委。一路上也没跟马会计交流，只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满脑子是一个月前的强奸案。
　　傻子不具备刑事行为能力，背后一定有人操控。
　　张桂英平时将傻子看得很紧，恰恰在案发那天大白天在家睡觉。仲德明死亡当晚她也是昏睡不醒，再加平天心也是被强奸之后才醒来，某种能让人失去知觉的药物，应该在案子中用到。
　　不过，能把傻子弄到平文龙家，只是强奸案得逞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得清楚平天心是一个人在家，而且还有机会给她下药。
　　具备这一条件的，首先就是诸葛良。
　　平天心被傻子强奸难度极大。既能把傻子弄出来，又清楚掌握平天心这边情况，最后还得让傻子强奸得逞，如果不是里应外合，很难想象能够成功。而那个做里应的，在所有已知的人里，就数诸葛良嫌疑最大了。
　　其次就是她婶婶何红。
　　何红对当天情况十分了解。如果要下药，占尽天时地利。
　　找人来强奸侄女，动机并不难以寻觅。可能单纯的就因为家庭之间矛盾，也可能是为了谋财。从强奸案到后面两起命案的结果看，她跟丈夫平文虎客观上是获益者。至少作为村里两大经济支柱之一的茶厂，现在已到了平文虎手上。
　　再就是某个处心积虑，想打破两大家族垄断的人。
　　这人早有了作案的计划，要利用傻子强奸平天心，挑起两家仇恨。所以一直躲在暗处偷窥，就等着平天心一人在家这样的机会来临。这需要有足够的定力，还得长时间把自己隐藏好。乡村是个熟人社会，一天两天还好，长时间躲着而不被发现，那得是非常善于伪装才行。
　　至于来参加聚会那些朋友，因为都不是村里的人，而且吃过饭挤一车走了，参与其中的可能性不大。
　　一边开车一边寻思，不觉就到了村委门口。正要转弯进去，却接到宁晓光十万火急的通知：尹夕独闯鬼屋出了意外，现在人事不省，正送往县医院的路上。
　　周杨一听这还了得，让马会计下了车，两把方向盘一打，掉头飞也似的开出去。到村口见宁晓光车子在那等着，也不耽误一秒钟时间，鸣笛示意后，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往县城奔去。
　　七
　　为调查清楚村里闹鬼的事，尹夕一大早就在村里活动。
　　她拜访了亲眼见过鬼、或者听到过鬼叫的村民，收集闹鬼的信息。
　　被问到的村民，对村里闹鬼的事，无不言之凿凿。人们见到的鬼，由于遇到的年代有先后，样子不一而足。遇到鬼的场所，并不固定。听到鬼叫的地方，也不只是小树林的孤坟。
　　其中最邪乎的，是几个一块采茶的村民，同时听到从地下传来的凄厉鬼叫声。
　　一圈问下来，被提到最多的，就是诸葛云。并且都说在诸葛云现身后，村子里会发生命案。
　　前一秒钟才说平文龙儿子化了厉鬼杀人，后一秒又是死了半个多世纪的冤魂重现。在讶异村民们认知模糊的同时，尹夕心头也起了波澜。
　　一个鬼就够受了，又出来一个更厉害的，无疑给调查加大了难度。
　　百闻不如一见，别人说得再真切，也不如亲眼见见效果好。问过一圈之后，决定去两个地方实地查勘：一是鬼屋，一是李方遇鬼的小树林边。
　　因小树林距离更近，且在光天化日之下，便一个人往那奔去了。
　　远远见一座石拱桥，横跨在小河两岸。桥的西边有片树林，就是埋了诸葛一家二十多口人的地方。
　　桥是座古桥，建于乾隆年间。掐指一算，有近300年历史，已被县文化局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河水足够清澈的话，那桥加上倒影，正好是个标准的圆。再加上两岸绿油油茶园的陪衬，便是人间仙境了。
　　上桥之后，就见着桥头上那块大石头。昨晚李方讲述遇鬼时，提到鬼说秘密就在石头上。
　　尹夕先到大石边看了一番。大石方方正正，被切割打磨得很平整。不过确如李方所讲，除了表面光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石边上立了块碑，上用楷体竖着写了“默县一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显得非常醒目。
　　但立的位置有些靠前，半块碑身占着本就不宽的桥面，破坏了古桥自带的沧桑不说，还影响了桥的正常使用。大约正是因为这一点，大理石碑的边缘被好事者敲掉了一块。
　　离桥不远的树林，长得十分茂密。除了相比别处高大的乔木，还有胡乱生长、密不透风的灌木和杂草。即便事先不知道里面埋了诸葛一家，是个经常闹鬼的地方，似乎也能凭空感到一股神秘可怖的气息散发出来。
　　尹夕虽是女生，眼前景象却未在她心头引发恐惧。树林之所以密不透风，在她看来不奇怪。因为半个世纪来，里面恐怕都没人进去过，林木草丛还不撒了欢地生长。
　　为了探知真相，便朝那树林走去。虽说胆子不算小，到底匹马单枪，随着树林越来越近，心里不觉开始打起鼓来。里面麻雀都难飞得进去，不说遇到鬼，就是遇上条毒蛇，也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生命这事开不得玩笑，况且还有黄毅和李方的前车之鉴。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把闹鬼的事查明，进去看看是必须。
　　拳头一攥，牙齿一咬，把心一横，找了个缝钻进了林子里。
　　进到里面之后，也不是预想的那样密不透风。除了林木杂草长得密了点，就是个普通小树林。光线着实比较暗淡，大中午的像是黄昏。而且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穿着短袖竟感到有些寒意。
　　尹夕自己打气，稠密的树木把阳光遮挡，林子里暗一点、冷一点很正常。
　　于是继续往前走着，想要找到那孤坟。
　　走着走着，渐渐发现情况不大对劲。整个林子里，好像就她一个活物。这让她一下警觉起来。偌大一个林子，按理说鸟儿是少不了的。可非但看不见飞鸟，虫鸣也没能听到。
　　震动耳膜的声音，是脚下踩断枯枝败叶发出来的沙沙响。
　　恐惧便爬上了心头。脚下的树叶铺得很厚，软绵绵的，踩着很不踏实。似乎随时有可能从下面伸出一只手来，把人整个给拽下去。
　　尹夕身为弱女子，却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在强大意志力的驱动下，还是缓步往前走着。走了大概两百米，便看见一个硕大的土堆，上面长满杂草。
　　毋庸多言，那便是埋了诸葛一家二十多口人的孤坟了。坟后是丈多高的石壁。石壁的上方也是密密的树林。
　　于是加快脚步，三步并着两步走到坟前，要一探究竟。
　　刚在坟前立定，就感到有股阴风扑面。那风是从坟后石壁吹来。石壁上长满苔藓藤蔓，黑压压湿漉漉，似张了大口要吞人。
　　黄毅的遇袭、李方的遇鬼，又从脑海里浮现出来。此时真要有鬼现身，可是求救无门了。一念还未灭，忽而感到身后有些动静。身后恍若站了个身形壮硕的人，睁着一双奇大的眼睛盯他。
　　猛地回过头来，只看见静默不语的大树小树，周遭安静得能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尹夕深吸口气摄住心神，刚才产生的幻觉，不过是心里有鬼。索性更进一步，绕到坟后看看那股阴风究竟从何而来。
　　刚往前走了一步，一声凄厉的惨叫，竟从那石壁传来。
　　声音凄厉、惨烈，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就在耳膜边。
　　尹夕猝不及防，条件反射般往后跳了一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无疑，这便是先前村民们绘声绘色描述的鬼叫了。
　　村民们没有骗她，村里的鬼叫真实存在！
　　此时就算再借几个胆子，尹夕也不敢再逗留。掉转身子，狼狈地撤出树林，气喘吁吁回到阳光普照的大路上。
　　看看眼前一片光明，青山绿水，古桥人家，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这才稍微放松下来，发现已是一身冷汗。
　　伸手擦擦额头汗水，拿出手机要给周杨汇报。手机号都已翻了出来，却没把手指摁下去。此行除了一声鬼叫，并无别的收获。照着领导的行事风格，拿这跟他汇报，大概率会被奚落是在大惊小怪。
　　犹豫一下后，转而把电话打给了关喆。
　　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叫上关喆，一道再去鬼屋看看。
　　结果关喆领了去查强奸案档案的任务，人已到了县局，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想了想，尹夕又给李方打了电话，让开车过来一起去鬼屋。
　　李方因为已经遇过一回鬼，心里留下了阴影。让他一块去鬼屋，就不是特别情愿。抵不过尹夕再三相请，就在电话里先说清楚了，送她去那可以，鬼屋里绝对不进去。
　　这一点得到尹夕应承，才勉强把车开来了。
　　上车后，尹夕没说在小树林听到鬼叫的事，只是争取他同闯鬼屋。李方态度坚决，坚持不干。不等俩人达成共识，车已到了鬼屋附近。
　　鬼屋没通马路，车只能停在两百米外的地方。尹夕心里没底，也没有做孤胆英雄的打算，车停稳后继续争取，希望李方结伴而行。
　　然而好说歹说，李方终不为所动。可以在马路边等着，要进去万万不成。到后来甚至都快急出眼泪，求尹夕饶了他。
　　尹夕见状知多说无益，坐在车里对着鬼屋远远打量了一番。
　　被称作鬼屋的地方，共有六七间破败的老屋，相互连着像一堵墙。
　　先前走访时，村民们说几十年前惨死的地主家老宅，就在那鬼屋的后面。现场过来一看，地主家老宅应该是给挡住了。想来当初修这些房子时，就是为了形成一座屏障。
　　尹夕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在小树林的经历，已被她抛到了脑后。只觉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被村民们传得神乎其神的鬼屋，除了外观残破了点，看不出有什么可怕之处。
　　而且都到了门口不进去看看，不就跟李方一样了么。
　　这么一想，咬咬牙，让李方把身上警棍给了她，说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便回。然后打开车门，毅然决然走了过去。
　　走到还有百多米远的地方，一阵微风吹来，果然听到从那些屋子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着实有些瘆人。
　　不过因为距离近，仔细听听不难弄明白那些声响，其实是风吹过老屋破损罅隙产生的。
　　这让她反倒壮了些胆，加快步伐走到了鬼屋前。到得跟前，才发现那些屋子比预想中的要高大。一个人站在那，面前黑压压的，有种强烈的被压迫感。
　　尹夕驻足观察了一阵。因为年代久远，日晒雨淋无人照看，房子显得破败不堪。屋顶有漏洞，墙体也部分坍塌，但主体框架仍然坚挺，似乎再立个几十年也没问题。
　　观察了两分钟，除了风吹时有声响，鬼屋并无其他情况，让她动了进去看看的心思。便挑了就近的屋子，走过去猫着身把耳朵贴到门上，要再听听里面动静。里面没啥动静，却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边往里一个酿跄，只听吱嘎一声响，门就给推开了。
　　顶上掉下一层灰来，落在头上和脖子上。拍拍头上尘土，发现门已大开。里面到处是沾满灰尘的蜘蛛网，屋顶的瓦七零八落，地面青砖上长满苔藓。有些灌木甚至从家具里长了出来，还有些野花正在开放。
　　把头稍微往里探探，还能嗅到一股怪怪的腐败气味。
　　尹夕捏着把冷汗走了进去。接连两间屋子，看到的都是同样景象。走到下一个门前时，臭味更加明显，似乎屋后面藏了腐尸。
　　心跳顿时增加数倍，小心翼翼靠了过去，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里面没有一点光线，黑漆漆的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有些吱吱声传出来，像是好多老鼠在叫。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地面上黑麻麻一片，也认不出来是什么。但能确定闻到的臭味，就是从地上散发出来。
　　为了看个究竟，便后撤一步手肘发力，忽地把门一下推开了。
　　这一推不打紧，里面嗡地一声炸开了锅。接着呼啦啦刮出一阵黑风，从她头上掠过。
　　细一看去，竟是成群的蝙蝠。且个头都不小，翼展得有二三十公分。在屋里转了个圈，争先恐后从屋子的破窗里飞了出去。
　　而那屋内依然传来起伏的吱吱声，显然还有不少蝙蝠在里面。靠着门外进去的光线，循着吱吱声仰头看看，身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