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儿童片

　　时：晚景
　　人：冯伟、胖者
　　钥匙转动门锁声。门轻轻打开。
　　冯伟（一脚踏进屋，四处张望，轻声地）：海海……海海！
　　只有挂钟“嗒嗒”声，墙上钟是猫头鹰造型，那一对“大眼睛”左顾右盼。
　　他甩掉脚上粘满泥沙的皮鞋，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他仰头捂着脸。屋子里响起阵阵啜泣声。
　　屋外传来孩子哭闹声。突然一声大喊“叫警察！”
　　冯伟神经质从沙发上弹起，迅疾躲到门后，紧贴墙面听外面动静。
　　“再哭就叫警察叔叔！”门外又传来那人一声大喊。孩子渐渐停止哭泣。冯伟深吐一口气，返回沙发。黑暗中他用手支着脑袋，捶击脑门。
　　门外传来狗叫声。他抬起脸，显出惶恐。传来狗主人呵斥，狗停止叫。他的脸由惊恐到沮丧。
　　镜头特写：“猫头鹰”可怕的“眼睛”和柜上瓷器济公那显得古怪兮兮的脸。
　　声音特写：不断回响疯狂的犬叫、警笛此起彼伏、一片凌厉杂乱的喊叫。
　　窗帘外闪动着霓虹灯光怪陆离的灯影，传来爵士和摇滚乐，（回忆）镜头演化为大雨滂沱交加着电闪雷鸣，黑暗掩护下的芦苇丛阴森可怖，冯伟冒出水面大口喘气，跌跌倒倒爬上岸，在雨中狼奔豕突。他爬上一辆行驶中的货车。远处警灯闪烁，越来越近，他跳下货车钻进茂密、黑压压的一片庄稼地。闪电中，他解下绑在身上鼓囊囊的塑料袋，龇着着金牙的胖子打着一把伞正候着他。
　　冯伟将塑料袋解开，露出里面的手机、手表。两颗金牙在电闪中发出亮晃晃的光。（回忆结束）
　　钟不紧不慢敲了七响。他撩起窗帘，外面天已擦黑。他冲向厨房，嘴对着水龙头往肚里一阵猛灌。回转客厅，在沙发上拎起一件衣服又冲出门。
　　场：10
　　景：街上
　　时：晚景
　　人：冯伟、的士司机
　　冯伟和一位的士司机说事。冯伟钻进小车。车在慢行道上低速行驶。冯伟将头探出窗外观望。见到小男孩，就大声喊一声海海。
　　场：11
　　景：海边马路
　　时：晚景
　　人：冯伟、的士司机、冯小海
　　街空旷。车在路上慢速行驶。冯伟将头探出窗外，大声呼叫。声音已沙哑。
　　冯伟（兴奋地）：师傅，停停！那是什么？
　　司机：是的，林子里好像有一顶帐篷！
　　冯伟打开车门就朝帐篷奔。在昏暗路灯下，树丛里的草地上立着一顶帐篷。他跑近，喜不自禁。头伸进帐篷，回身对着司机大喊找到了。
　　司机笑着向他挥挥手，车开走。
　　冯伟（一拍脑袋）：蠢蛋！车费没付！
　　他大喊着师傅，朝的士猛追。车在夜幕中消逝。他大口喘气，折回。他静静蹲在马路对面，看着帐篷四周动静。
　　冯伟焦急的脸。月牙隐现在树梢上。他抬起手腕看表。沉思的脸。
　　冯伟画外音：哦，老地方！那是去年第一次用这顶帐篷，昨天和今天它却被儿子单独用上了！
　　月牙在云中穿行，转换为太阳从云层里露出。
　　（回忆）画外音：也是这片树丛，这根电线杆边。
　　说笑的一家三口躺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他们身下铺着花毯，旁边是这顶崭新的小帐篷。
　　冯小海（捋去发梢上的水滴，望着爸爸，显出兴奋样子）：今天比昨天多游半小时！我离沙滩那么远了吔！我看妈妈，她就像一只站着的小蚂蚁！一滴滴大！
　　冯伟（摸着儿子头，朝旁边吐口痰）：儿子游泳潜能大着呢！像爷爷，也像我，速度都快赶上我了。
　　冯妻（皱着眉）：你脏不脏？讲多少遍都改不了！
　　冯小海（翻过身，指着爸爸鼻子，做着怪样）：就是！老师从小就没教会你吗？要讲卫生！我和妈妈都比你强多呢。
　　冯伟（佯装生气，背对儿子）：你强？你听老师话？你学会什么了？还说人！自己不撒泡尿照照！
　　冯妻（叹口气）：你爸成型了，好多毛病我也不指望他改了，你有这样的老子，也算你倒霉。海海，你爸说得也是，你有嘴说人，为什么总不知道改改你那些小毛病呢？他吐痰，只要干活，钱照样拿，吐痰和挣钱对买这顶帐篷没直接利害关系。可你屡教不改，以后长大难有立锥之地呀。
　　冯伟（拍手转身，笑）：赞成！
　　冯小海（皱眉）：叫我怎么办？我听老师话了！你们花钱让我去那么多补习班，我也去了，努力了，可是……我……学不下！
　　冯伟（用手点儿子脑门）：猪脑子！
　　冯妻（爬起来）：那你学游泳为什么比其他人都好呢？可见得你不笨！说到底，还是没用功！
　　冯伟：嘿嘿，你爷爷和我游泳超过一般，海海都遗传到位。学习可比我差远了！哈哈。
　　冯小海（用手轻戳爸爸脑门）：你说我是猪脑子，我是你生的，所以呢，你也是猪脑子。别后脑勺挂镜子，照别人，不照自己！
　　冯伟（斜眼）：你在学习上要像游泳和画画，谁也比不上你才行。你只能被大人骂才对，哪能骂我？更不能自认为是猪脑子！
　　冯妻（推着儿子）：你爸说得对。连教练都夸你机敏。凭你这不少胳臂不少腿的，学习上怎么也要啃出个高材生！省得总挨老师批评！咱们不吃馒头蒸口气，说什么你也进了高年级，该到亮剑时候了！明年就要毕业，这样学，毕什么业？走，不游了，找老师补习去！
　　冯小海（痛苦地捂着脸）：你们又念经了！头疼死了！今天难得放松一下不行吗？我明天一定认真学不行吗？
　　冯伟：儿子，你妈说得对，不吃苦中苦，哪得人上人呢？这顶帐篷是我奖励你得了全区游泳第一名才买的，今天第一次用，下次在学习上不拿个班里的名次就别再用了！
　　冯小海（坐起，理直气壮地）：拿班里名次？说得轻松！拿了班里的，下次目标就是全校！你们的算盘我还不知道？你们拿我当什么了？
　　冯妻（起来穿衣）：我今天百分之一百支持你爸！学习上不拿个名次，把这帐篷摔了烧了我也不心疼！
　　冯伟（着急的）：儿子！你说话呀！别怵在这里！你是要分还是要快乐？
　　冯小海（不愿意的）：现在我怎么要分？我就是要快乐！
　　冯妻（摇头）：哎，今天你要快乐，明天就看你的眼泪！真是不可救了！
　　冯伟（起身拉儿子）：学习上落后，你爸妈都像挨了打，我要是你……
　　冯小海（瞪眼睛）：说呀，往下说！你要是我怎么样？上吊？
　　冯伟（做个扎猛子动作）：大海没盖，跳海！哈哈。
　　冯妻（用手点儿子的头）：不许你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
　　冯小海（望着妈妈喊）：那你们知道怎么做？你们书读好啦？为什么你们没成人上人？你们成不了老师、国家公务员、博士、科学家、国家领导人！为什么？你们比我强，为什么还给人家打工？我也不因为你们是打工崽，在同学面前像挨了打呀！
　　冯妻：什么没学会，顶嘴就这么厉害！你说得让我好灰心！冯伟，你平时不是说我娇惯他吗？今天我看你该治治他！
　　冯伟：海海！今天咱家难得高兴，你应该听话。你知道，为了你，我和你妈经常吵架！没你……
　　冯小海（眼泪哗地下来，转身跑）：没我？好，我是多余的！你们俩好去吧！我这就离开！（回忆结束）
　　月牙在头顶发出惨白的光。月光下，冯伟两行泪流清晰可见。唏嘘叹气声在夜阑人静中显得凄清。路灯下只有冯伟蜷缩、孤独身影。
　　帐篷跟前有影子晃动。冯伟揉了揉眼，赶紧跑向马路对面。
　　冯伟：海海！
　　一只流浪狗朝他看了看，夹着尾巴跑了。
　　冯伟（抹泪自语）：海海，别藏着了！别折腾了！出来吧！
　　冯伟就近坐下。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把带来的衣服轻轻贴在脸上。夜鸟在树上叫一声，他吓得一激灵，挺直了身。附近有脚步走来的响动，他定睛看去，一男孩正朝他这边走来。
　　冯伟（噌的起身）：海海！海海！
　　冯小海正低头朝这边走，听到声音，掉头跑。
　　冯伟（拔腿追）：别跑！我是你爸！
　　冯小海（哭着跑着）：我没有爸！我不要！……
　　冯伟（哭着喊）：回来！你回来！爸爸对不起你！……
　　两人跑累了，气喘如牛。跑一阵走一阵，走一阵跑一阵。冯伟喘息着，大声咳着，一屁股坐在花台上，上气不接下气喘起来。
　　冯小海停住脚，担心地回头望，一步步向爸爸身边靠拢。
　　冯伟（一下扑上，抱住儿子一阵嚎啕）：见到我……为什么要跑哇？爸不能没你，没你……这个家就完了！啊呜——
　　冯小海（也抱爸爸头大哭）我怕……怕你打我。爸呀——
　　冯伟（把衣服裹在儿子身上）：爸保证……从现在死也不打你！别怕！
　　冯小海（抽泣起来）：几天……几天……呜呜……你去……去哪儿了？
　　冯伟（摸着他头）：爸卖命去了！
　　冯小海（惊恐瞪大眼）为什么？爸！
　　冯伟（将脸贴着儿子）：你需要很多钱，家里也要钱……有钱，你妈就会回来和我们过；有钱，肖阿婆就不会赶我们；有钱，爸就能带你到西沙群岛找你爷爷的坟……
　　冯小海（点着头）：这么说，你有钱了？
　　冯伟点着头，从衣服里掏出一摞钱。
　　冯小海：你骗我……这么多？这是你几天挣的？
　　冯伟（把钱收好）：爸要给你多攒些，这些钱还要供你上大学！
　　冯小海：我？
　　冯伟（点头）你不知道，以后要花钱的时候多着呢。
　　冯小海：还要给姑？
　　冯伟：她不要……生我的气了……她……看你姑爹去了……
　　冯伟将儿子脸上泪擦干，牵着他手，慢慢往回走。
　　冯伟（低头看他）：为什么旷课？为什么带帐篷在外过夜？你知道，这样危险吗？老师不生气？你姑放心？
　　冯小海：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
　　冯伟：胡扯！怎么可能呢？说实话吧！你说出来没事。
　　冯小海：真的？
　　冯伟：骗你……就是大王八。
　　冯小海：语文测验我得了85分，老师通知家长都要在考卷上签字。
　　冯伟：这是好事，过去你都是60几分。老师要让我知道你进步呢。
　　冯小海（摇头，撅嘴）：全班均分96分……我……还是倒数第一。
　　冯伟（嘴巴张老大，半天才合上）：你成绩上去了……可不？人家又往上窜了！那后来呢？
　　冯小海（一脸委屈）：你不在，我找不到人签字！老师不信，我挨了批。
　　冯伟：你姑代签一下不就行了？
　　冯小海：老师不让！说姑不是监护人。
　　冯伟：模仿我签字不就行了？
　　冯小海：这……行吗？
　　冯伟：怪你是猪脑子！一点不灵活！你这不是自找倒霉？那……那，哦，怕挨批你就赖学？怎么这么做？这是你不对了！
　　冯小海（气得把身子侧向一边）：不是我想旷课，是老师非叫我这么做！
　　冯伟（摇头）你骗我！告诉你，昨天一天你没到校，廖老师好不容易找到门上！今天又不上课！我死了，你就准备当失学儿童？气死我了！原来我都怪你妈不好，是你不争气！这不？把她气走了！你还不接受教训，要把我也气走？嗨！真气死我了！
　　冯小海（一脸疑惑）：你不是叫我老实说，就没事了吗？说话不算数？我不说了！
　　冯伟（一把捉住他）：想得美！没事？我今天非要你说干净！说清楚，我不打；说不清，这个家你不想要，我也不要了！去警察局蹲大牢比这他妈的痛快！让你一个人在外当流浪儿！
　　冯小海：爸！我不想当流浪儿！这个家我想要！我还要妈妈！我想要以前的家！我这就说，那你……别打！
　　冯伟喘着粗气，点头。
　　冯小海：廖老师也和你一样，讲我说谎……她说……你不到校，我也别到校……到学校……她就会叫我蹲校长室……我怕……我还是听了老师的话……就没上学……
　　冯伟（气得脸铁青，举起巴掌对准儿子脸就是一下。这一巴掌在静静的夜空显得特别刺耳）：混帐！不可救药！
　　冯小海（傻眼看爸爸，突然脸上变得不可理解）：你是不讲信用的爸爸？我不该说老实话？说出来我又错了？说不打我，还是打我？我不要你这个爸爸了！我不当你儿子了！不当了！
　　冯伟（惊愕的脸。用左手抓住自己还悬在空中的右手，朝自己脸上打下来。突然，一下跪在儿子面前，抓住儿子手，往自己脸上狠命掴掌）：我怎么又糊涂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不对！我讲话不算话！你打我！打呀！
　　冯小海（将手挣脱，摸着爸爸脸颊）：别打了……妈妈都打走了……以后……我们俩谁都不许再离开……好好过，都不生气……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