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  女人  穷苦  命运

　　新鲜看够了，人都走了。他也要在银花门口的石凳上歇歇脚，招莱看有没有人再来买了，银花端茶给他吃。银花坐另一面墙角。啵罗古给她一根薄荷糖。银花推辞：“卖钱。”“不大事。”银花接了说：“小小生意赚大钱。你有生意经。”“没有，生活逼的。”“你明儿老了就有存款，不怕老来饿。”“你有存款？”“没有。我有这套房子，儿子不养我就卖了它。”“儿子不养你？”“说说吧，我自己有田，现在能做。”“你贵庚？”“我帮你查查生辰八字。”“你得了观音菩萨的福，那一天正是观音菩萨降临救了你，否则，你娘遇不见你，看样子，你能长寿的命？”“怎么看？”“你得了观音的福，不吃斋也是要敬观音，禁食狗肉。你必是大福大寿，儿孙满堂……观音有三个生日，二月十九、六月一十九、九月一十九……”
　　在宗祠老房子的角落里她翻出一尊熏黑的木观音佛像，她把佛像摆在房屋正中，逢年过节敬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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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小米挑水回家，看见池塘里一处水着打着圈冒泡儿，就知是谁家的孩子落水了，跳下去一捞是自家的二苹，从后肩拍拍吐出几口水，又哇哇哭出声音了。而这一切就在银花乘凉的门口视线之内。成小米拉着二苹径直走到她前面。“你是故人（故人：无儿后代的老人。）老太太呀，二苹在你前面落水也不管。你整天逗这家孩子，请那家嫂子吃茶，自己家孩子死了都不看一眼。你哪是做婆婆的人？”银花说：“都怪我顾说话没看清人。”村民看见婆媳吵嘴了都散了。成小米不解恨地说：“明天你老了病了叫外人给你照顾，我们不是一家人了！”“我的天哎，我什么不说你说一大堆，只怪你生那么多女儿，我看哪一个？家里还有一个哭死人的。”成小米吵归吵，怄一肚子气跑回去。可是她还是晚回了一步。那天她看到了她一生中最伤心难以难忘的一幕：一只开水锅掀倒在地，一岁的小三苹倒在火炉边哭得满地打滚，柴火漫出了火炕，快接到柴堆了……三苹在哭：“妈妈，我的手好痛我的手好痛……”成小米踩灭火抱住三苹歇斯底里：“我的妈呀，要我的命呀——”
　　
　　抱到乡卫生院，医生看见三苹小手臂处大面积烫伤。给敷了些红药水，叫她：“快去县人民医院。”
　　人民县医院的医生处理病情后告诉成小米：“病人安全了，可是以后会留下一块很大的疤痕。有点可惜呀。”成小米泪连成线儿掉下来。
　　
　　住院三天后，成小米带三苹出院了，走回家的山路上，三苹在成小米背上熟睡了。成小米非常疲倦，又累又饿，口袋早没一分钱。突然冲出一个想法，把她放在这野山上，晚上吹凉冻死了，或被个好心的人捡了，比在家受罪强。她把她抱在怀里，把身上的仅有的几个块红薯干放在她内衣里。她走得很狼狈，越哭越跑越跑越哭。看不到三苹了，她突然停住脚步，疯狂地往回跑，紧紧抱起孩子。泪如雨下：“妈妈不好，妈妈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孩子，妈对不起你啊，妈要好生对你才是，等咱家底好一点一定给你好好医治，而不是丢下你跑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妈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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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保民现在当乡长了，人长胖了，官样十足。杨乡长到当学校来找来旺，是计划生育的事。思想工作作不通，他下最后通谍：“来旺，今天我是好心来告诉你，你若不去结扎，立马开除，乡里把你的事作典型，你是当老师的还那么不懂政策！”来旺刁样： “我生孩子我自己养好，不关你当官的事。”
　　做不通来旺的工作，杨保民托金花来告诉银花，也是对日后严重后果通通气，说话便成嘲讽的口气了：“来旺这几年思想也不对劲了，生儿子生儿子，结果生了一堆女儿，还当老师的，那么封建。取名也好笑，大名叫一苹，二女叫二苹三女叫三苹，天下就没名取了，就不知道十花八瓶全是女儿。”“他那是懒，懒骨头。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他书读得多不中用，连娘都不叫了。那个家我也懒得看，可惜你嫂子苦的。”
　　
　　一苹早上要放牛，放牛回来啃个红薯就去上学。下午放学还在路上，妈妈已在田里举着劳动工具叫唤她的名字，她不高兴地走下去，而和她一起走的来旺却动摇了，说要解手。一苹和她妈也不敢说他。来旺觉得生活怎么都不得劲，无休止无希望的劳动让他让他志气殆尽，性格变得十分暴烈。稍不顺心就是责骂妻女，甚至于打人。他一瞪眼，孩子们吓得魂都吓散了。
　　
　　烈日当头照，成小米带三个女儿山上砍茅草，作柴烧。一苹九岁，二苹、三苹一个比一个小一两岁的样子，全做活，小的少做大的多做、做重活。一苹说：“妈，你小时候砍柴么？”“砍柴，不砍柴烧什么？”“外婆小时候呢？”“砍柴。”“世世代代都砍柴？我长大不想砍柴了，有一种能源叫煤。城里就是烧煤的。”“你得好好读书，吃上公家粮。”